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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暮雨潇潇下江楼(二)

    我疑惑道:“像谁?”

    薛湘灵道:“艳初容。”

    从绮绣的话来看,这薛湘灵必是思慕着艳初容的,便叹道:“流霞自小便是孤儿,与那艳初容,真的没有关系。”

    薛湘灵突然停止了研药,淡青色的药汁在石臼里流转,有若一泓浓稠的清波。

    他的一双星眸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声音清峻。

    “初容,曾经有过一个儿子。”

    我的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她的儿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她又在何处?”

    薛湘灵清瘦的脸上,突然升起一抹难言的哀伤。

    “她死了,她所生的那个孩子,却不知所踪。”

    我一怔,“你的意思是,我可能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

    薛湘灵又问道,“你今年多大?”

    我思想了半天,才道:“十八岁。”

    薛湘灵忽然长叹一声,捋着面下的胡须道,“初容啊初容,十八年了,总算让我找到你留在人间的那个孩子了。”

    我蹙了蹙眉,“你就那么确定,我便是她的儿子?”

    薛湘灵道:“不错,初容是在十八年前死的,在那个孩子满月之后。”

    我的心,微微的摇晃了一下,“她,是怎么死的?”

    薛湘灵星眼雪亮,冷峻的面容上泛起风刀一般的凛冽。

    半晌,他才恨恨地道:“中毒而死。”

    “什么毒?”

    薛湘灵道:“缀梦。”

    我一怔,“缀梦?”

    这种毒药,我听所未听,闻所未闻。

    薛湘灵道:“绮云缀梦,来自东洋的扶桑国,本是鬼蜮门的一种幻药,服食之后,七日之内,必然癫狂而死。”

    “你是说,她的死,和扶桑人有关?”

    薛湘灵又道:“没错,当年扶桑鬼蜮门的鬼君与艳南天双双战死天涯海角,他门下门人上门寻仇,也不是不可能。”

    我有些疑惑地道:“若是鬼蜮门的人做的,他们为什么不找艳南天留下的三个儿子报仇,而要找艳初容?”

    薛湘灵神色一动,皱眉道:“这也是我最疑惑的地方,十八年了,我到处搜寻扶桑人的踪迹,竟然是一点踪影也没有。”

    我又问他道:“艳初容若是我的母亲,那我的父亲?”

    薛湘灵一张脸冰冷已极,眼中似要射出冰箭来。

    只听他冷冷地道,“你没有父亲!”

    我没有父亲,难道我和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缝里冒出来的?

    算了,反正看样子我爹也不可能是他,他不愿意说,自然是因着他爱慕艳初容的缘故。

    于是,我便道:“还希望前辈看在我母亲的薄面上,救一救我师父。”

    薛湘灵冷睨了我两眼,“能够救你师父的,只有一个人。”

    我惊道:“谁?”

    薛湘灵道:“银焰山无间狱主——离魂。”

    我的额头快冒出一层汗了,梦中白胡子老头警告过不能招惹的三个人,如今已经招惹上两个。

    “离魂,她怎么可以救我师父?”

    薛湘灵道:“离魂的玄镜,有一种能力,便是吸收巫术的反噬之力。”

    我不禁有点动心,“这么说,只要取得玄镜,我师父的眼睛和腿,就有救了?”

    薛湘灵斩钉截铁地道,“没错!”

    我心中已经铁了心,就算无间狱是刀山火海,为了东风,我流霞也要闯它一闯。

    我抱拳道:“如此多谢薛前辈指点。”

    薛湘灵看了看满林的红枫,那炫目的红映着他的青衫,分外的鲜翠欲滴。

    他轻轻一叹,“你可知道,你母亲,最爱的便是枫树。”

    艳初容这个名字,前一刻还陌生得形同路人,如今,已经是血脉相连。我看着别恨林中一林的枫树,突然发现,薛湘灵对艳初容的爱,竟似深深地埋进每一棵枫树里,生了根,发了芽,生生世世,千年万年,只要这片枫林得以延续下去,他的那份痴守,便得以延续下去。

    离开别恨林的时候,我在终南别业的青溪边,种了一棵枫树。

    终南山下,别恨林外,画扇已经雇了一辆豪华的朱漆马车,翠羽红巾,炫目已极。

    红儿道:“霞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我抱着东风,向马车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师父,我们回东风昨夜楼可好?”

    东风清柔一笑,道:“好。”

    我将他安置在马车内的罗汉床上,握了他的手。红儿、紫儿、画扇、绮绣相继上了车。

    驾车的马夫,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只听长鞭一挥,马车便往大道上疾驰而去。

    中午时分,天空中下着些微雨,马车在微雨中急急地驰着,漾起软软的清尘。

    大道上人迹稀少,宽阔已极,马行甚为酣畅。

    然而就在马匹即将行出洛阳地界的时候,骏马长嘶,马车竟突然地停了下来。

    绮绣撩开朱帘往外一瞧,掉转头来,桃花眼噙满笑意,“流霞,找你的。”

    我心中一怔,放开东风的手,下了马车一看,竟然是水容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静静地伫立在细雨中。

    细雨打湿了他明黄的衣衫,他墨玉一般的黑发,白皙的脸庞上,沾着星星点点透明的水珠儿。

    “霞弟。”

    他一见我下车,那明朗清亮的声音便响起了。

    我有些怔怔地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水容翻身下马,拉我到一边,道:“霞弟,要走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王爷,我们聊聊吧。”

    “好。”

    紫儿递了一把伞给我,我和水容撑着伞,远远地离开了马车。

    静默了片刻,水容突然握了我的手,明亮的眼睛看着我道:“霞弟,东风楼主的事,恩师都告诉我了。”

    我于水容,实在亏欠太多。而今我更是打算将东风安置好后,前去无间狱取玄镜,那离魂是当之无愧的当今第一高手,此去无疑是入龙潭虎穴,可惜这些,我都不能对他言明。

    我只得道:“流霞今生,实在有愧王爷厚爱。”

    水容明亮的眸中闪过一抹哀戚,他握紧了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道:“霞弟,虽然我已经答应恩师,可是,只要你一句话,我便愿意放弃整个江山,跟你离开。”

    心中的某处隐隐生疼,我静默着,没有说话。

    眼泪,和着濛濛秋雨,缓缓下坠。

    良久的静默之后,水容悠然长叹。

    他捧着我的双颊,轻声道:“我知道,以霞弟现在的武功,就是我待在你身边,也保护不了你。”

    他突然吻了吻我的额头,闭上眼睛道:“所以我答应你,将来如果你需要,我会倾尽一个王国的力量来保护你,我会像天空中的晨星一般,远远地守护着你。”

    “水容……”

    我抱着他,语音有些哽咽,“记住,我们永远都是兄弟,为了彼此,我们都要好好地活着。”

    大道之上,风也萧条,雨也萧条。

    水容走后,我回到马车,外面是清清冷冷的秋雨,马车内,却是红儿粉扑扑的笑颜,紫儿温柔的声音,画扇清雅的笑,绮绣娇媚的面容,还有东风,一袭墨绿长衫坐在罗汉床上,浅绿的双眸,溢满春波碧草般的柔软。

    东风道:“霞儿回来了?”

    红儿道:“霞少爷快过来,紫儿姐姐刚沏了一壶好茶。”

    紫儿已经在斟茶,纤细的手又端过一盘桂花糕,笑道:“少爷在雨里待了那么久,快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说着,红儿已经拉我坐下。

    我接过紫儿递过来的茶盏,坐在画扇和绮绣之间,呷了一口茶,果然又清又暖。

    绮绣肘了肘我的手,笑道:“流霞,和咱们未来的皇帝谈得怎么样?”

    他一句话,引得红儿紫儿都笑了。

    我的脸颊有些发烫,“什么啊,绮绣你不要乱说。”

    红儿赶紧道,“对,绮绣你不要乱说,你明知道我们少爷脸皮最薄了,还敢取笑他,小心本姑娘的拳头。”

    她说着,已经举起那一双小巧的拳头,恶狠狠地恫吓着绮绣。

    绮绣白了她一眼,“红尘铃铛,看吧,没了沉醉的压制,你总算露出恶小姐的本性来了。”

    他一提到沉醉,众人脸上的表情一阵僵硬,马车里一阵沉默。

    近日来,没人有再提过羽觞,仿佛羽觞不是死了,而是从空气里蒸发了一般。

    自那日梅花林中,我一剑刺穿了羽觞的胸膛,便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消息。

    金叶夫人将他的尸体带走了,她会把他安葬在何处呢?是嵰雪山的沉鸾殿,还是金叶夫人的梨花阁?

    “少爷,吃块桂花糕。”

    紫儿温柔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回。

    我吃了一口她递过来的桂花糕,走到东风身边,将桂花糕递到他唇边,道:“师父也吃点吧。”

    东风笑道,“好。”

    我们一路说着,马车已经驶出了洛阳,一路往江城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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