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按照琦琦的说法，有些人想要钱只是因为那是钱，至于要来做什么并不重要。而她属于另外一种，也就是她所说的“真的需要用钱”。两者相比之下，我比较容易接受后者。那么我呢？一个焊接工人干起了讨债的工作，赚钱的目的昭然若揭，也难怪被琦琦一眼看穿。那么我要这笔钱的具体用途是什么？
带着昊跃这些年，再穷再苦都过来了。昊跃从不报怨，一样过得快快乐乐，我也就活得心安理得，竟然从来没想过要赚一笔钱改善我们兄弟两个人的生活。曾经的女友是高中同学，信誓旦旦相约四年。四年之后她大学毕业，却以不能再等了为理由从我生活中消失，我仍然没有想过这是物质匮乏导致的结果。就连昊跃倒下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采取些什么特殊手段用钱改变命运。这已经不能简单用愚钝来解释，根本就是我生在现实中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愚蠢价值观导致的结果。
如今最爱的人都退出了我的生活，或许连他们都厌倦了我原始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态度。突然间生活安静得可怕，漫无边际的孤独开始压迫我的意识，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开始用思考来赶走那莫名的恐惧。于是，我便有了如今的想法。可此刻才明白现实的含义似乎为时已晚，那些曾经被我珍爱的人永远都不可能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那么我现在正在做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与其说是为了某种具体的目的，不如说是对过往遗憾的刻意填补。这样想来，似乎这60万对我来说只是某种形式的祭奠罢了。
此刻，我一个人躺在宾馆狭窄阴暗的房间里，突然觉得丧失了对本来志在必得的那笔奖金的兴趣。我想要放弃，想要回家——尽管没了昊跃那里已经不再像个家，可那至少是个我可以踏踏实实睡上一觉的地方，只要我每月按时缴交房租。
虽然我胸无大志，对现实并无过多追求，可也不算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年少离家的这些年多少也练就了我某种坚韧的意志，只是被我埋在内心深处不轻易表露。之所以会想到放弃，是因为我已经尝试过我能想到的各种办法。
在琦琦给我提供了两条信息之后，我用了一整晚制定了两套方案，并按部就班地执行。可结果并未能如我所愿。我先是在李向前谈生意的时候直接闯入他的办公室，当着他客户的面向他提出支付设备款的要求，企图用这种略带无赖味道的方式迫使他还钱。结果五分钟后我就被他的保安“拎”出了大厦。然后我又故技重施，通过114查询到当地农业银行信贷部门的电话，告诉他们李向前被卷入债务纠纷，想要再次给他制造麻烦。当天下午我就接到李向前的电话，他只心平气和地跟我说：“岑先生，你想要立功的心态我可以理解，但说到底你只是在帮别人打工，没必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拼，大家朋友一场我善意地提醒你。”然后就挂了电话。
当然，我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善意”，即便是这般愚钝的我也听得出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我有点明白了琦琦的话。
“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李向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很清晰了，看上去极尽友善之能事的人说不定就在笑容背后藏着一把随时将你碎尸万段的利刃。联想起第一晚在酒店发生的事，我对这种把自己意志强加于他人的人和强盗般的无赖做法更加深恶痛绝。
想到这里，本来要放弃的念头瞬间打消。这种情况下我的那种难以察觉的坚韧意志开始悄悄支配我的想法——即使没有那60万，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从李向前的手中要回设备款。至于他说的身家性命，对我来说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可以失去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了，何必再去计较那本来就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性命？
这样在心里不断和自己斗争着，不知不觉就耗尽了一个下午。此时已是12月29日，距离元旦假期只剩下最后两天。既然已经不再计较奖金，并且下定决心要达到目的，一切都变得简单明朗起来。于是拿出电话，准备把琦琦叫出来，好好谈一谈她之前说的交易。
几乎在我拨通电话的同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我立刻挂了电话，走过去开门，心想可能是服务员来问我要不要在宾馆里订餐。
门打开了，门外没有人。左右张望了一下，整条走廊里也见不到一个人影。正疑惑着，猛然发现脚下放着一个纸盒，像生日礼物一样认真包装过。这更让我费解，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什么人会把一份礼物放在我门前？又有谁会知道我住在这里？突然开始有种不祥的预感，电影中被包装好的炸弹炸飞的场景瞬间闪过，旋即又平静下来。即使是这种小旅馆，也有一套完整的监控设备，李向前再黑也不至于愚蠢到用这种方式杀我灭口。况且，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事还不至于招来杀身之祸，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一定是我想多了。
我小心地捧起盒子，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应该有三四斤重。心里更踏实了。要是炸药，这样的分量足够炸飞整间宾馆了。我自认为这条命还配不起几斤重的炸药。可尽管如此，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我把盒子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包装纸，用钥匙划破胶带，好像接受命运审判一般慢慢打开盒子。一团黑色的物体静静躺在盒子里面，被鲜血包裹揉捏得几乎无法辨认，盒子内壁四周满是血迹。我觉得从头顶到脚下每一根毛发都站立起来，脑子嗡嗡作响。是一只死猫。黑色的毛和鲜血肮脏得混作一团，样子惨不忍睹，让人作呕。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车流似乎都瞬间停止，恐惧从四周袭来。旋即，一声更加恐怖的尖锐声响打破了死寂。我整个人从床上弹起，装死猫的盒子打翻在地。太突然了，我宁愿那是一颗炸弹。
至少过了十几秒钟，我才意识到那声响是从我手机里发出的。拿起手机一看，是琦琦。
“喂？”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怎么打我电话又挂掉？”
“有空吗？”
“有，你想通了？”
“嗯，我想和你谈谈。”
约见的地点在一个稍微偏离市中心的公园内。我到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七点，借助公园里的路灯找到琦琦所在的位置。她上身着一件红色羽绒，下身配一条牛仔裤，脚穿黑色皮靴，装束简单随意，和我之前见到的完全不同。似乎少了一分冷漠，多了一点温和。
我们没有找地方坐下，这样的寒冷我过去从未经历过，感觉好像坐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化作永久的雕像。
“听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敏锐好像是与生俱来。
我也没有多做掩饰，既然想好要一起做一件事情，坦诚应该是必要的前提。于是，我把上次分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她听。讲到死猫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可能是因为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也或者是事情刚刚发生，仍然历历在目。我分不清自己讲述的过程中伴随的情绪是不安还是恐惧，但她却始终保持局外人的冷静和淡然。
听完我的讲述，她用手理了一下头发，说：“我说的你可能不相信，亲眼所见你应该就明白了。”
“或许你说得对，李向前的为人可能真的在我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外。”
“你不怕吗？”她问。
当然，我很怕，可我不打算跟她说实话。“你相信吗？有时候我也很倔强，现在我只想把他欠的货款要回来，可这和我最初的目的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被他吓跑。”
她微笑着说：“我的直觉没错。”
“什么？”
“我知道你最终会来找我。”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我？”我问。
“既然我说过要帮你，自然是想好了办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先预付我一部分钱，我们没有互相信任的基础。”
我想了想，认为她说得没错，“你不相信我，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给了你钱你就能保证帮我要到设备款吗？”
“我要的不多，只是要一点点预付。如果不成功，我会退还给你。”
我稍做思考，问道：“要预付多少？”
“五万。”
我犹豫了。一方面是要我拿出五万给一个认识只有几天的人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挑战，另一方面我现有的全部积蓄也没有那么多。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可以，不过你看看时间，如果你不介意元旦之后再去做这件事，我也不介意。”
对呀，马上就要到元旦，三天假期会发生什么变化没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让我心里十分不安，现在只想尽快解决问题回到我该回的地方。
“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你可以向公司预支，出差需要费用很正常，况且你是在处理一件不算小的事情。”
我陷入沉默。
我于12月30日下午到达沈阳，在北站后身一家酒店住下。按照琦琦的指示，我关掉手机，用新买的电话卡发一条信息给她，告知我住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在接到她的下一个指示之前，我原来的手机号码不可以开机。当然，在此之前公司已经为我预支五万元费用，我认为这同样是我在公司工作十年赢得的信任。我用柜员机将钱转入琦琦的账户。
事实上，我的不安从未停止过。先不说将五万块钱就这样给了一个根本不了解的女孩子被骗的风险有多大，单单是让我离开包头这个举动就足以让我坐立不安。琦琦给我的理由是，黑猫事件已经说明李向前对我的态度，事情的成功推进要以保障我的安全为前提。同时她还认为，她的计划不需要我的参与。凭借她对李向前的了解，计划的成功几率在80%以上。我留在包头反而可能给她制造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必须先离开包头，并且把手机关机，暂时消失。
我受过欺骗，如果说女友给我的四年承诺是一种欺骗的话。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尝试过被骗的滋味，更不用说被什么人加害。在我的概念里，只要我本分过好自己的生活，别人没有理由加害于我。对于琦琦，我也只能依靠这种源自原始本能的信任，但这显然不足以让我安心。
琦琦没有跟我讲述她的计划，只说如果顺利，次日下午五点钟前设备款会打入我们公司的账户。在此之前，我不可以和任何人联系，包括她在内。事成之后，她会来沈阳找我，要回她应得的剩余报酬。她也不忘警告我，不要企图收到钱之后一走了之。我当然不会那么做。
为了排解心中的不安，12月31日当天我在沈阳市区到处游荡。故宫、北陵走了一圈，又到某大学校园里转了一个小时，那是我曾经的梦想。一直到下午四点，还是没等到任何消息，不安开始加重。五点半回到酒店，还是没有消息，连晚饭也没有心情吃了。
终于按捺不住，我拿起电话拨通琦琦的号码，对方传来关机提示音。意识突然一片空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琦琦出事了还是我自己被骗？或者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机会给我打电话？瞬间一万种假设涌入脑海。在那一刻，我情愿是被骗。如果是被骗，我反而会觉得心安理得，这是轻易信人理所当然的结果。可如果是琦琦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虽说是交易，可若是为了我的事让她受到伤害，虽然只是个陌生人——至少当时我还觉得和她非常陌生，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接受那种内疚。对于昊跃，我已经被内疚压迫很久，实在不想再有同样的情绪在我的心里堆积。
此后的两个小时里，我又数次尝试拨打琦琦的电话，结果和之前一样。期间，我还违背对琦琦的承诺拨打了公司的电话，无人接听。可惜我没有财务的手机号码，平时与这些部门甚少接触。我甚至想过直接打电话给老板，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对于琦琦的计划我全然不知，任何一个贸然的行动都说不定会给她带来麻烦。
晚上八点，我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枕边，几乎每过一分钟就拿起来看看。心里早已打定主意，次日一早我就返回包头。即便是元旦假期，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琦琦。首先确定她是安全的，然后才能考虑质问她。若是真的骗我，我就又多了一个讨债的对象。
就这么焦急担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和以往一样，心里挂念着什么事情，就必然会被各种噩梦纠缠。自己知道是在做梦，想要醒过来却完全无能为力。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突然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接近十二点。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敲门呢？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琦琦，瞬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打开门，可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被琦琦一把推进房间，她跟着一步迈进来，带进来一阵冷风，然后迅速关上房门。我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吓呆了。
“快收拾东西，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听得出她的呼吸急促，我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我想要问她发生了什么，想要问设备款怎么样了，同时又想要收拾东西。可我什么都没做，站在那里呆若木鸡，手脚就像被她带进来的那阵冷风瞬间冻僵，化成了雕像。
琦琦没有停下来。她自己除了一个平时用的那种手袋之外没有带任何东西。一件衣服都没带，就过来拉我离开。不用问，事态一定非常紧急。见我不动，她干脆自己动起手来，把视线所及范围内我的衣物通通抓过来，胡乱塞进我的行礼箱，迅速拉上拉链。与此同时，用几乎听不清的语速跟我说着什么。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总之你必须跟我离开。不是离开这家酒店，而是离开这个城市。越快越好，有多远走多远。我会跟你一起走，一边走我再跟你讲发生了什么事。设备款有可能已经到了你们公司账户，可你暂时不要去确认，也不要去要你的奖金。之前的手机号码不能再用了，就用你新买的号码。先不要和什么人联系。路上我会给你我的新号码，除了我们两个人知道对方手机号码之外，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听到的或者大概记得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她语速飞快，动作麻利。我完全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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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一个人躺在宾馆狭窄阴暗的房间里，突然觉得丧失了对本来志在必得的那笔奖金的兴趣。我想要放弃，想要回家——尽管没了昊跃那里已经不再像个家，可那至少是个我可以踏踏实实睡上一觉的地方，只要我每月按时缴交房租。
虽然我胸无大志，对现实并无过多追求，可也不算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年少离家的这些年多少也练就了我某种坚韧的意志，只是被我埋在内心深处不轻易表露。之所以会想到放弃，是因为我已经尝试过我能想到的各种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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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李向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很清晰了，看上去极尽友善之能事的人说不定就在笑容背后藏着一把随时将你碎尸万段的利刃。联想起第一晚在酒店发生的事，我对这种把自己意志强加于他人的人和强盗般的无赖做法更加深恶痛绝。
想到这里，本来要放弃的念头瞬间打消。这种情况下我的那种难以察觉的坚韧意志开始悄悄支配我的想法——即使没有那60万，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从李向前的手中要回设备款。至于他说的身家性命，对我来说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可以失去的东西都已经失去了，何必再去计较那本来就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性命？
这样在心里不断和自己斗争着，不知不觉就耗尽了一个下午。此时已是12月29日，距离元旦假期只剩下最后两天。既然已经不再计较奖金，并且下定决心要达到目的，一切都变得简单明朗起来。于是拿出电话，准备把琦琦叫出来，好好谈一谈她之前说的交易。
几乎在我拨通电话的同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我立刻挂了电话，走过去开门，心想可能是服务员来问我要不要在宾馆里订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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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心地捧起盒子，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应该有三四斤重。心里更踏实了。要是炸药，这样的分量足够炸飞整间宾馆了。我自认为这条命还配不起几斤重的炸药。可尽管如此，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我把盒子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外层包装纸，用钥匙划破胶带，好像接受命运审判一般慢慢打开盒子。一团黑色的物体静静躺在盒子里面，被鲜血包裹揉捏得几乎无法辨认，盒子内壁四周满是血迹。我觉得从头顶到脚下每一根毛发都站立起来，脑子嗡嗡作响。是一只死猫。黑色的毛和鲜血肮脏得混作一团，样子惨不忍睹，让人作呕。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车流似乎都瞬间停止，恐惧从四周袭来。旋即，一声更加恐怖的尖锐声响打破了死寂。我整个人从床上弹起，装死猫的盒子打翻在地。太突然了，我宁愿那是一颗炸弹。
至少过了十几秒钟，我才意识到那声响是从我手机里发出的。拿起手机一看，是琦琦。
“喂？”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怎么打我电话又挂掉？”
“有空吗？”
“有，你想通了？”
“嗯，我想和你谈谈。”
约见的地点在一个稍微偏离市中心的公园内。我到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七点，借助公园里的路灯找到琦琦所在的位置。她上身着一件红色羽绒，下身配一条牛仔裤，脚穿黑色皮靴，装束简单随意，和我之前见到的完全不同。似乎少了一分冷漠，多了一点温和。
我们没有找地方坐下，这样的寒冷我过去从未经历过，感觉好像坐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化作永久的雕像。
“听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敏锐好像是与生俱来。
我也没有多做掩饰，既然想好要一起做一件事情，坦诚应该是必要的前提。于是，我把上次分开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她听。讲到死猫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可能是因为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也或者是事情刚刚发生，仍然历历在目。我分不清自己讲述的过程中伴随的情绪是不安还是恐惧，但她却始终保持局外人的冷静和淡然。
听完我的讲述，她用手理了一下头发，说：“我说的你可能不相信，亲眼所见你应该就明白了。”
“或许你说得对，李向前的为人可能真的在我可以理解的范围之外。”
“你不怕吗？”她问。
当然，我很怕，可我不打算跟她说实话。“你相信吗？有时候我也很倔强，现在我只想把他欠的货款要回来，可这和我最初的目的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被他吓跑。”
她微笑着说：“我的直觉没错。”
“什么？”
“我知道你最终会来找我。”
“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我？”我问。
“既然我说过要帮你，自然是想好了办法。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先预付我一部分钱，我们没有互相信任的基础。”
我想了想，认为她说得没错，“你不相信我，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给了你钱你就能保证帮我要到设备款吗？”
“我要的不多，只是要一点点预付。如果不成功，我会退还给你。”
我稍做思考，问道：“要预付多少？”
“五万。”
我犹豫了。一方面是要我拿出五万给一个认识只有几天的人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挑战，另一方面我现有的全部积蓄也没有那么多。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可以，不过你看看时间，如果你不介意元旦之后再去做这件事，我也不介意。”
对呀，马上就要到元旦，三天假期会发生什么变化没有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让我心里十分不安，现在只想尽快解决问题回到我该回的地方。
“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你可以向公司预支，出差需要费用很正常，况且你是在处理一件不算小的事情。”
我陷入沉默。
我于12月30日下午到达沈阳，在北站后身一家酒店住下。按照琦琦的指示，我关掉手机，用新买的电话卡发一条信息给她，告知我住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在接到她的下一个指示之前，我原来的手机号码不可以开机。当然，在此之前公司已经为我预支五万元费用，我认为这同样是我在公司工作十年赢得的信任。我用柜员机将钱转入琦琦的账户。
事实上，我的不安从未停止过。先不说将五万块钱就这样给了一个根本不了解的女孩子被骗的风险有多大，单单是让我离开包头这个举动就足以让我坐立不安。琦琦给我的理由是，黑猫事件已经说明李向前对我的态度，事情的成功推进要以保障我的安全为前提。同时她还认为，她的计划不需要我的参与。凭借她对李向前的了解，计划的成功几率在80%以上。我留在包头反而可能给她制造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必须先离开包头，并且把手机关机，暂时消失。
我受过欺骗，如果说女友给我的四年承诺是一种欺骗的话。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尝试过被骗的滋味，更不用说被什么人加害。在我的概念里，只要我本分过好自己的生活，别人没有理由加害于我。对于琦琦，我也只能依靠这种源自原始本能的信任，但这显然不足以让我安心。
琦琦没有跟我讲述她的计划，只说如果顺利，次日下午五点钟前设备款会打入我们公司的账户。在此之前，我不可以和任何人联系，包括她在内。事成之后，她会来沈阳找我，要回她应得的剩余报酬。她也不忘警告我，不要企图收到钱之后一走了之。我当然不会那么做。
为了排解心中的不安，12月31日当天我在沈阳市区到处游荡。故宫、北陵走了一圈，又到某大学校园里转了一个小时，那是我曾经的梦想。一直到下午四点，还是没等到任何消息，不安开始加重。五点半回到酒店，还是没有消息，连晚饭也没有心情吃了。
终于按捺不住，我拿起电话拨通琦琦的号码，对方传来关机提示音。意识突然一片空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是琦琦出事了还是我自己被骗？或者只是她还没有找到机会给我打电话？瞬间一万种假设涌入脑海。在那一刻，我情愿是被骗。如果是被骗，我反而会觉得心安理得，这是轻易信人理所当然的结果。可如果是琦琦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虽说是交易，可若是为了我的事让她受到伤害，虽然只是个陌生人——至少当时我还觉得和她非常陌生，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接受那种内疚。对于昊跃，我已经被内疚压迫很久，实在不想再有同样的情绪在我的心里堆积。
此后的两个小时里，我又数次尝试拨打琦琦的电话，结果和之前一样。期间，我还违背对琦琦的承诺拨打了公司的电话，无人接听。可惜我没有财务的手机号码，平时与这些部门甚少接触。我甚至想过直接打电话给老板，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对于琦琦的计划我全然不知，任何一个贸然的行动都说不定会给她带来麻烦。
晚上八点，我躺在床上，把手机放在枕边，几乎每过一分钟就拿起来看看。心里早已打定主意，次日一早我就返回包头。即便是元旦假期，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找到琦琦。首先确定她是安全的，然后才能考虑质问她。若是真的骗我，我就又多了一个讨债的对象。
就这么焦急担心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和以往一样，心里挂念着什么事情，就必然会被各种噩梦纠缠。自己知道是在做梦，想要醒过来却完全无能为力。就这么浑浑噩噩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突然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接近十二点。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敲门呢？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琦琦，瞬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打开门，可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被琦琦一把推进房间，她跟着一步迈进来，带进来一阵冷风，然后迅速关上房门。我被她这一连串动作吓呆了。
“快收拾东西，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听得出她的呼吸急促，我立刻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我想要问她发生了什么，想要问设备款怎么样了，同时又想要收拾东西。可我什么都没做，站在那里呆若木鸡，手脚就像被她带进来的那阵冷风瞬间冻僵，化成了雕像。
琦琦没有停下来。她自己除了一个平时用的那种手袋之外没有带任何东西。一件衣服都没带，就过来拉我离开。不用问，事态一定非常紧急。见我不动，她干脆自己动起手来，把视线所及范围内我的衣物通通抓过来，胡乱塞进我的行礼箱，迅速拉上拉链。与此同时，用几乎听不清的语速跟我说着什么。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总之你必须跟我离开。不是离开这家酒店，而是离开这个城市。越快越好，有多远走多远。我会跟你一起走，一边走我再跟你讲发生了什么事。设备款有可能已经到了你们公司账户，可你暂时不要去确认，也不要去要你的奖金。之前的手机号码不能再用了，就用你新买的号码。先不要和什么人联系。路上我会给你我的新号码，除了我们两个人知道对方手机号码之外，暂时不能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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