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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华尔兹~

    快乐过后当然是苦痛的来临, 无忧之后无疑是忧虑。冬季祭典结束不够一个星期, 全校的气氛堕入了死寂, 因为……考试来了!

    天仁学院以培育多才多艺的学生为本, 除了基本的课本知识, 社交功能亦是教学目标, 所以考试课目除了学科知识, 还有许多的副科, 比如音乐表演, 社交舞蹈, 谈判技巧, 领导能力等, 更莫名其妙的科目也是有的。最重要的是, 学生没有权力去选考哪一副科, 而是由老师挑选。这数日正是老师发表考试项目的日子, 当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红留接过考试提目, 手不由得猛然抖擞, 看向一旁的李屏, 料不到双目交投。 李屏”哼”了声, 别过头去, 而她, 无疑地摇头, 盯着副科那栏──舞蹈题: 华尔兹, 舞伴: 李屏。老师也太会挑人了吧。想来, 从未见过李屏上舞蹈课, 红留顿时不安。

    红留懊恼地思量, 怎么看李屏都不像那种会主动练习的人, 自己主动去跟他练也不见得他会乖乖一起跳, 话说回来, 他的程度到哪里她心里底都没有。

    “让我瞧瞧。”尾音未落, 红留手上的纸就被人抢走了, 她愕然地侧身回看, 亚希、白兰和胡叶居然都来了, 而小盗匪当然是胡叶。自冬祭那事以后, 胡叶再也没有刻意刁难她, 反而亲密起来。亚希和白兰理所当然地站在一块, 红留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忽然胡叶诧异地叫道:”见鬼啦!”

    聊得兴起的三人被她打断, 都往胡叶看去, 胡叶巴巴地眨眼, 跟红留说小声话道:”你要跟舞痴跳舞, 真糟糕。”

    “舞痴?”红留疑惑地问。亚希闻听, 别有深意的晃了晃头, 向来不苟言笑的白兰也噗哧一笑, 害红留愈加好奇。

    胡叶耸肩, 瞥了眼红留身侧早已不见人的李屏, 顺便拉了他的椅子一股坐下, 述说道:”还能是谁啦! 我跟他跳过一次, 气到我快发疯! 我们学校女多男少, 每当有一班上舞蹈课, 全校的男生都会被招集。我记是两个月左右的事, 三年级上舞蹈课, 我第一次见到两个新入校的男生, 也就是舞痴跟清辉, 清辉还可以, 可是舞痴他……”说来她忿怒地握紧了拳头, “好心跟他一组, 却被他踩了好几十脚, 同手同脚, 又不跟音乐, 他不只是舞痴, 应该也是音痴!”

    红留想象当时的情景, 也哑然失笑, 舞痴她还没见识过, 可音痴是确有其实, 小平是连一首”生日快乐”也唱不好了, 她教了小平许多次, 最后也举白旗投降。

    ……

    饭桌上, 放了一套碗筷, 两餸一汤。红留动手去洗锅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 客厅静得鬼祟, 往常之个时间, 李屏应该在客厅等她煮好饭, 然后一声”我不客气了”也不说便开动才是, 可是都什么时候, 竟然不见人, 不闻声?

    红留用抹手布印了印手, 往李屏的房间去。

    站在门口, 红留迟疑到底要不要进去, 想到让人作呕的”布置”, 她没勇敢提脚走进去。这合约里又没写明要叫他吃饭, 还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她正要转身走人, 耳边倒隐约听到鬼话似的喃吶声, 听到她不寒而栗, 更惹起她的好奇心。

    她放轻手力扭开门把, 慢慢推开门, 一下子呆若木鸡。

    李屏戴住耳机, 听着古典音乐, 轻轻哼唱, 挽起一件长袄……婆婆……娑起舞?

    红留捏一把冷汗, 真真见识到胡叶口中的舞痴。他练舞的苦心她明白, 然而……现在看起来怎么更像一个疯子捉起一件衣服乱踏步呢?

    是红留看得太入神, 忘了自己在偷看, 把门打开, 整个人映入李屏的眼底。

    “你……”李屏猛然顿住, 没料到脚跺得用力, 撞到床角, 吖一声惨叫。

    坐在饭桌前, 李屏眼睛瞪住红留不放, 口口吃得用力, 似乎她就有他口中, 然后现在在他的嘴里被粉身碎骨中。红留也没胆跟他对视, 目光老是乱飘, 反正就是不要瞟见他, 不然, 她怕控制不了自己,然后……捧腹大笑。

    “喂!”李屏吞下饭, 低吼了声。

    红留本能反应地应声望去, 睄了眼, 忙不迭地别过头, 死咬住牙根不让自己笑出痕迹来。李屏瞇眼, 双眉快要直竖, 骂道:”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我要你死得难看!”

    红留不言, 只怕唇瓣一开, 再也忍不住了。

    然而李屏却不懂她的苦心, 当她是看不起自己, 所以不看自己, 胸腔的怒气快要干柴烈火地猛烧, 他拍案而起, 站到红留跟前, 俯视着身下的她。

    红留愣了下, 仍不抬头, 唇咬得发白。李屏双指擒住她的下颌然后强把她的头高抬。红留俏丽的蛾眉不由得扭曲, 弱肩抖簌簌活像起动后的搅拌器。李屏觉得莫名其妙, 刚要问怎么事, 红留呵呵地大笑。

    李屏额头挂上了无数条黑线, 真想一拳把眼前的女子解决掉! 不过念在往后几个月的饭, 硬把怒气压下去。

    红留笑得快喘不过气, 竟然痛苦地干咳起来, 她的气管从小就不好, 十分禁忌大哭大笑, 小平走后那段日子她更是哭到喘息不过, 进了医院。她一手捉住他的手, 一手揪住他的衣袖, 空咳到冒出冷汗来。

    看出倪端的李屏把她撑扶住, 问道:”你有气喘是不是?”

    红留的脸倏地通红, 眼中的水光漾漾, 手抵住他的胸前, 自己缓缓地用”吸吐吐”的呼吸法, 做了五、六次, 总算能回过气来, 但衰弱到已站不稳脚, 倚仗在他的怀里。李屏也不多问, 轻轻地把她横抱起, 然后放到沙发上, 直到她脸上的嫣红退去。

    红留执拗地转过头去, 李屏挑了挑眉, 但是没再强迫她, 半蹲半跪在她身前。良久才听她说了句:”别让我看到你的脸, 会令我笑死。”

    李屏本不想计较, 被她这么一说, 男人的尊严那里挂得住, 脑子一歪就摘下了她的眼镜。

    “你做什么?”红留惊愕地叫道, 看向眼前模糊的光影, 伸手乱捉也只摸到他。

    “你答应和我跳舞, 我就把它还给你。”看不见也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不尽的调侃, “你也不想考试出差错吧!”

    红留沉默算是默许。李屏把她略冰的十指都捧在手心, 把她拉了起来。红留索性阖眼, 试着迎合李屏的舞步, 事实上, 他并没有她预料中差, 起码十步里, 她只是被踩了一下, 让她难为的反而是他僵硬的手和腰身。红留已经尝试去认熟他的步履, 然后调整自己的习惯。

    双人华尔兹除了讲求姿态优美, 其次便是两人的配合, 配合当然是两人其一去迎合另一个。姿态可以晚点改进。

    李屏领舞领得起劲, 越来越陶醉于自己的有许大的进步中, 喜上眉梢的他舞步渐渐乱了章法。一个大踏步, 红留再也跟不上, 立即被他踩了好几脚, 她的双眉一敛, 用力把他推开, 愠然道:”注意点! 踩多了也会痛的。”

    李屏巧合地被她推倒在沙发上, 不气她的暴力行为, 却对她的话在意起来, 讥讽道:”要你忍我还真对不起你!”

    红留凭空摸了两三下, 跟一个瞎子差之无几, 似是触碰到沙发, 她一股地坐下, 开始揉着快要扁平得像纸一般的脚指。李屏身体突然僵掉, 睁大了惊讶的眼睛, 凝望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人, 全然忘了咒骂, 久久, 喉咙才咳出一声来。

    红留循声音的方向转头, 傻傻地问道:”你在那里?”

    直滑的长发在他的脸上爽快地甩过, 留下了如雨点砸脸的微妙触感, 剩余淡淡的清幽的发香, 让他不得不醉迷。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只惦念着微香, 回味着那阵淡香, 他默然, 没有任何先兆就把五指插入她的发丝之间, 硬把她的头往自己胸前按下来。

    红留慌忙地把手撑在他的肩上, 边挣扎边问:”你在做什么?”

    他的眉尖一挑, 另一只手霸道地环住她的腰间, 鼻头跟她的头皮只有分毫之差, 贪恋的模样就像瘾君子似的, 目光散漫。鼻息缓疾有序地洒在她的脖间, 那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心痒, 令她的心顿时乱掉。

    “我一直都想知道, 为什么你的身上会有梅花香。”他问。

    红留身子顿了顿。小平是”香”痴, 尤其喜欢梅花, 小琉就投其所好, 这事让父母知道后, 父母就让人特别配制梅花香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成了习惯, 她就沿用到现在。习惯, 又是习惯! 她轻咬樱唇, 会被拆穿吗? 单单为了花香?

    她凭借感觉向李屏头撞去, 他吃痛地叫嚷, 手随即松软, 红留趁机站起来, 唬道:”把眼镜还我!”

    青丝在指缝间溜走, 比捉住空气还要空虚的感觉如雾笼罩他全身, 紧阖上眼后, 他倏忽地睁眼, “啧”了声, 把眼镜还给了她, 又回复他一贯惹人讨厌的嘴脸, 傲慢而孩子气。

    红留自顾自地收拾好书包, 走到玄关穿上鞋子, 脸上浑然是青红不辨的色彩, 也不知道她气什么。

    李屏直盯住她, 把她任何一个表情地看在眼底, 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目光随着她一个俯身一个扭动要回转, 心跳似乎跟她的双唇连系在一起, 见小口微张, 心就跑快了几步, 目小嘴微抿, 心就搔痒得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蚕食。

    红留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嘴张了半天, 还是合上, 半声不哼地打开了门。

    李屏胸前一窒, “喂”道, 红留才停住了脚步, 站在门前。

    “你……”再见也不说声吗? 他心里是这般想的, 然而说出口的却截然不同, “怎么这几天都不见他来接你?”

    “他……白兰病了, 亚希要照顾她。”红留反手把门关上, 容不得他说第二句, 心里单单想着快点回去, 洗个澡, 把身上所有的气味包括梅花香都冲洗干净。

    静。林中的绝无仅有的生气只来自步行树间的她, 叶的落地都特别响亮。冷。冬天的来临带着无情的寒意, 一刀刀割在外露的皮肤, 一针针刺在衣服下的肌肤。黑。悬在天上的星不闪, 挂在空中的月不亮, 云朵吞噬了所有的光明。她的眼睛好不容易才习惯了黑暗, 在林中穿越。

    “唦唦”地上枯枝被踏碎的惨叫却不来自她的脚下, 她的步调不自觉地加迅。陌生的脚步声越来越进, 越来越清晰。是谁? 她没胆回头去看。 是谁? 她不敢去问。

    眼前没入了黑影, 她连惊叫也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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