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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5章 千芳一哭(二)

    第一次在兰州吃牛肉拉面,就显示了自己的无知。头戴白帽的回民师傅问我们:“要什么?”

    同去的朋友说:“牛肉面啊。”我沒看见那个小小的饭馆里有其他食物出售。

    “……,要什么的。”师傅一看來客是外地的老土,有点不耐烦。我真的沒有听清楚他前半段说的是什么,除了由于他有点口音以外,主要原因是他一次报了很多名字,我只听明白一个小宽,总算明白他大概说的是面的粗细。

    “小宽。”我们试探地说。师傅这才扭头向身边正在抻面的嚷了一声。后來我才知道兰州的牛肉拉面有粗、二细、三细、细、毛细、大宽、小宽、韭叶等不同粗细标准,难怪初來乍到会一头雾水。

    无论是细若发丝,还是宽如二指,靠得都是抻面师傅的一双手,擀、团、揉、抻。而且这种面与其他地方最大不同,在于加入了一种戈壁植物蓬灰所榨出的汁水,加入了蓬灰的面,筋到有嚼头,既不会软绵绵仿佛无骨,变成一锅烂面,也不会硬邦邦恍如钢丝,总感觉沒有煮熟。

    不过兰州牛肉面最独到的地方并不在面,蓬灰其他地方也可以用,抻面师傅的手艺虽然神奇,但算不上独得之艺。兰州牛肉面的精华在汤中。正宗面馆总有一位白发苍然的老师傅坐镇,这是面馆的主心骨,因为汤是出自他之手,剩下的人只能算一幕大剧的配角,而华彩的篇章是一定要主角出场的。这个主角出场的时候可是非常早,很多老师傅都是早上2、4点钟起來准备汤料,而且汤是如何调配是绝对保密的,我现在只知道需要上好的黄牛肉,加上牛腿骨或者牛头骨,还要整只的鸡(也有说鸡骨头的)烹的汤,放在锅内经过长时间的熬制,对于材料的甄选,火候的把握都是极其严格的。期间的配料,以及各种诀窍却是我们无法窥探的。兰州牛肉面的汤绝不过夜,一锅汤熬出來,总是何时汤用光,何时关门歇业。我去兰州有名的马子禄牛肉面,去的时候不到晚上六点,当时是夏天,正是阳光满地,却发现面馆早已经关门,原因就是汤卖光了。

    兰州牛肉面靠的正是这夜半精心而秘密熬制的汤,(听着有点诡秘的味道)。牛肉面的汤不像寻常的肉汤浑浊油腻,兰州的牛肉面汤恰是讲究清澈澄亮,同时又浓郁醇香。面一定要一碗一碗地煮,出锅了,浇上香浓的汤。加上清煮白萝卜片,清淡爽口。再佐以香菜,也有用韭菜的,目的都是一样,增加味道。辣椒是不可少的,到西北而不吃油泼辣子是要被笑话的。这样的一碗面放在你面前,尝一尝爽滑醇厚,口齿生津,往往令人胃口大开。

    我在兰州居住近一个月,牛肉面吃了就有十多碗,朋友戏称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吃细了,却决沒有日日不离而望之生厌的感觉,可见其魅力。而且兰州人吃面无论早晚,早上可以当早点,晚上可以宵夜。不管大道通衢,穷街小巷,要找一个好面馆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要提醒的是,生意好的面馆往往等不到晚上就沒有汤了,所以建议还是早点吃好。另外穆斯林饭馆是不允许喝酒的,要喝酒的最好放弃,免得被穆斯林兄弟打出來。我的习惯是要一碗面,再加上一两肉,牛肉片切的薄而挺,有肉有筋,微撒一些盐,可以当小菜,也可以放在面里。牛肉20元一斤,一两二两都会当面用秤称量,绝不缺斤少两,正是西北人的诚实质朴本色。

    离开兰州后,又去过一次,可惜只住了不到三天,从早到晚应酬忙碌,竟连一碗牛肉面都沒來得及吃,实为憾事!无论是北京还是其他城市,再沒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牛肉拉面,真不明白,就是那么一碗小小的面,怎么再也做不出那样的味道呢?难道是缺少了祁连雪峰下戈壁滩上生长的蓬灰,沒有了甘南草原肥美的牛肉,不见了如练蜿蜒的黄河水?兰州,真想你那一碗牛肉拉面。

    西安羊肉泡馍

    新街口老西安饭庄做的羊肉泡馍在京城小有名气,当年彭德怀曾陪同毛泽东一同到这里品尝过,照片现在还悬挂在饭馆以供食客瞻仰。是否有人产生过和领袖共赴国宴门楣光大的感觉不得而知,但广告效应是产生了。

    第一次带女朋友去吃,每人大碗一只,馍两个,我先端上落座,转头看女朋友正举着碗到处问:“汤呢,汤在哪?”被我慌忙拽回來:“这个东西是要先把馍掰碎的,然后再泡汤,您千万别再露怯了!”女朋友莞尔。

    羊肉泡馍的第一个步骤掰馍非常重要,我在西安见到有些老人将为了将坚硬的泡馍掰成碎块,一坐十多分钟,称的上“块”不厌细,其细致精心不亚于雕镂一件艺术品。有人以为馍掰的越细碎越好,其实不然,掰的过碎,泡汤后成浆糊状,入口难辨各自滋味,块太大,则又难以入味,所以老人的细心就可以理解了。现在多数饭馆为了速度,用机器粉碎,虽然效率大为提高,趣味却总觉逊了一筹。

    西安的馍类似于新疆的馕,干硬如石,扔在地上可以砸一个坑,尤其在风干处放置一段时间后,对于牙齿更具挑战性。只有西北干燥的气候,万里的风沙才能孕育出这样的食品。馍最大的好处在于自然保鲜经月不坏,在西北的荒天旱地中,是最适合长途跋涉携带的食品。也只有西北的馍才能在滚烫的羊肉汤浇上后,不至于筋疲骨软,化做稀粥。

    馍掰好后师傅在上面铺粉丝,加羊肉,浇汤。汤里再放陕北的油泼辣子、香菜,点上几滴香油,热气熏蒸,香味浓郁,闻着就是一种诱惑。西安泡馍的大海碗是西安的特色之一,青瓷大碗,透着关中的豪迈大气,边上再放一碟糖蒜,去除羊肉的腥膻。这样的一碗泡馍放在面前,才不枉來一次西安。

    泡馍的味道主要來自汤,听说以前吃泡馍穷人富人采用的原料是不同的,富人是精选的上好羊肉,穷人则只是羊杂碎和羊骨头,但原料的差别对于汤口的好坏影响却不大,所以穷人与富人相差的无非是少吃几口羊肉。现在西安的泡馍似乎沒有什么明显的穷人富人之分,但味道却良莠不齐,恐怕是用心不够的缘故。

    羊肉泡馍汤醇味浓,滚汤再加上温补的羊肉,红红的辣子,入口浑身煦暖,通体舒泰,冬天吃一碗,出一身透汗,唇齿留香,是到西安的一大美事!

    关中是中华文明的肇始之地,吃惯了精瓷细碗的各色菜肴,不妨到西北吃碗泡馍,中国文化在这里尚有豪爽厚重的一脉,可以连通先秦盛唐。

    §§第66章 后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旧时读书人的理想目标,对很多人而言,是耗尽心智心力,费光钱财体能,也难以企及的梦想。

    读书不易。有主观原因:存了功名利禄的心,读书成了苦差事,十年寒窗的苦楚,或者培育出一个迂腐因循,只知八卦时文,不晓世间万象的呆子。或者不择手段投机钻营,拿读书做仕进的阶梯,发财的孔道,用铜臭代替书香;有客观因素:秦火劫到,诗书俱焚,读书人如尘土草芥,任人宰割;兵燹來了,偌大华北,偌大的中国,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陆蠡去日本宪兵队讨还被抄沒的书籍,付出的是生命的代价;文人为了在革命的洪潮中立命,不得不扔掉书籍,拿起镐锄,改造自己的思想。日日汇报,朝朝宣誓,批评和自我批评,跪着把红卫兵当耶稣來祈祷。可见只为静心读一点书,求一点学问的残渣,也要历经磨难。

    “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行路不易,舟车劳顿不说,剪径的强人,豪夺的官府,刁横的土民,直至恶劣的气候,肆虐的疫疾,交通不便的年代,万里皆是险途。徐霞客游历名山、粤西、荆楚诸地,数经凶险困穷,其艰辛绝非今日跟着旅行社的小旗,坐豪华大巴,住五星宾馆者所能想象。孔子困于陈蔡,几乎丧生;托尔斯泰离家出走,最终殒命中途;旅行即是涉险,是对生命的挑战。要行万里路,先要称量一下有沒有足够的勇气和胸襟。

    互联网的时代來了,一切的信息车载斗量,瞬息推送到你目前。万卷书不过是一个几十M的数字文件,轻松下载到计算机里。亚马逊网站开发的电子阅读器,一分钟内能下载十万册图书,按中国古代的标准,大概有百万卷之多。坐拥万卷,是件太容易的事。电子书沒有尘土的味道,沒有古旧的墨香,电子书不会泛黄,书脊上沒有指印的污迹,干净得像大理石雕成的女人,沒有温热的体味。书,來得容易,可惜我们都不看书,电视连续剧一集连着一集,像一个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般漫长。书,放在案头,成了一件奢侈品、小摆设,如明星的脸,精致得沒一点瑕疵。

    不必待“读书无用论”的叫嚣,我第一个站起來支持读书无用。“刘项原來不读书”,经世济民的本事决不在四书五经里藏着。“半部论语治天下”,纯属骗人的把戏。毕业的大学生沒有糊口的本事,连开黑车的都嗤笑道:“读书把孩子读傻了!”书这劳什子!先贤圣人为我们奉献了无量的精神产品,说到头是红尘來去一场空,我们仍是上帝的弃儿。

    机械的文明让万里蛮荒化成通途,车如流水马如龙,宁谧的小镇在密匝的喇叭声中辗转反侧。万里征途不过是喷气机上的几个小时,你担心的是会不会碰到不着调的航空公司,和应对时差造成的昏眩。面对的不是风雨和险阻,是空中小姐温雅而缺乏内容的微笑。不必去旅行了,黄山庐山早让游客填满,到处是宏大的吆喝声。孤身往來的徐霞客不见了,换成背着数码相机的观光客,不再和大地交流,只是步履匆匆,从一个景点到另一个景点,留下堆满照片的笑容。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咒语一般萦绕,成了无法完成的任务。我们有万卷书,却沒有阅读吸纳的心性;万里路,只是国航积分卡里小小的数字,人却失去了勇气和谦卑,失去了丈量土地的胸襟。

    人类从未像今天一样强大,拥有如此精尖的手段,主宰自己的命运,我们的精神,也从未像今日一般荒芜。技术的先进只为制造精神垃圾提供了空前便利,经典文本反而在垃圾的泛滥中消解,像电影《机器人瓦利》中清除垃圾的小机器人一样,失去了精神的人类在垃圾环绕下孤独存在。不能为这个世界奉献自己精神的力量,我们失去了家园,灵魂轻飘飘地在风中游荡,我们是“迷惘的一代”!

    台湾著名出版人陈颖青说过:“你可以通过一本书,好好地打动这个世界”,几行短短的文字能产生怎样的影响,是否可以打动哪怕寥寥数人,既要看作者的水准,也有赖读者的眼界与评判。好在智慧之路不会穷尽,无论世界多寂寞,依旧有人愿意继续求索,在先人留下的书籍中,在前人走过的脚印里,奉献精神的力量。假如以上这些文字,能为读者带來一点点思索,吾愿足矣。

    谢谢苏伟老师慨然写下的序言,也谢谢所有偶然翻开这本书的人。

    2009年11月18日星期三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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