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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江湖险恶

    拒绝了黄栋梁的邀请后,已到午饭时间。

    我叫胡民阳打电话叫外卖,自己则窝在沙发上随便地翻着当天的报纸。

    深州特区报响应市委、市政府提出的“强治违章建筑,美化市容市貌”号召,新近开辟了一个名为“违章建筑我來谈”的栏目。我正在关注着这个栏目,因为它与我们的工作息息相关。今天这期主要是关于党政部门的头头脑脑们的访谈,无非是表表决心,谈谈行动,都千篇一律地扯上了“三个代表”、“和谐社会”及“科学发展观”。这是我泱泱大国当前的主旋律,政府的主題词。

    读着这期深州特区报,看到我们局长大人韩军铭的访谈也出现在这一期里。我认为,唯有韩局谈这个问題才比较适合和深入,可是,韩局的表态基本上也沒有什么新意,无非是如何务必严格执行市领导的指示,如何让深州的违章建筑逐渐退出深州这个大都市的舞台,如何让深州“天更蓝,水更清,花更红,城更美!”

    正读着报,送外卖的小姑娘探头进來,笑靥如花。

    胡民阳迎上去,争着付了钱。末了,不忘言语调戏一下人家小姑娘。现在,胡民阳在情商方面有所提高了。

    小姑娘是楼下福建沙县小吃店的员工,我与胡民阳常到那里帮衬,所以,跟小姑娘混得非常熟。

    小姑娘约摸十**岁,长得特别讨人喜欢,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甚是勾人魂魄。她脸上还有一对小酒窝,她一笑,小酒窝就像玫瑰花绽放,充满着张力。尤其诱人的是胸前高高耸立的双乳,走起路來,她的双乳就不安分地活蹦乱跳,动感百分百。

    自女友李小曼义无反顾地回厦门后,胡民阳曾经消沉了好一阵子,整天丟魂落魄,长吁短叹,茶饭不思,做贱自己,日见消瘦,活像非洲难民。他一会叹李小曼薄情,一会儿叹深州留不住爱情,然后就大骂深州女人太现实,个个长得像人民币。反正是一副苦大仇深、愁肠百结的样子。

    但自见到人家小姑娘后,他拨云见日,多云转晴,阳光慢慢照进了他的心窝。他有事沒事就直奔沙县小吃店里去,要一碗云吞,或一碟炒米粉、一笼小笼包什么的,尽是低消费,为的是能跟人家小姑娘眉來眼去,暗送秋波。

    我早就看穿了胡民阳的心思,鼓励他应当大胆进攻,尽快拿下,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肥水流入别人的田。

    他却不以为然,对我说,他要的就是这种似是而非、欲擒故纵、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觉。“慢慢來,温火才能煲出广东老火靓汤嘛。”他嘿嘿傻笑。沒办法,读古书的人都有这股酸味,跟孔乙己沒有两样。

    “你这猪头,难道你不知道深州人现在喜欢喝生滚汤了吗?干什么得讲究快,这叫‘深州速度’。你知道深州为什么这么繁荣富强吗?靠的就是速度。其实抠女更要讲究速度,你稍微动手慢点,就会被别人抢占先机,你就只能吃剩饭残羹了。”我对胡民阳循循善诱。

    “你是说,我必须捷足先登,先下手为强,把生米煮成熟饭吗?”胡民阳像一个求知欲极强的小学生,睁大眼睛看着我这个老师问道。

    我回答道:“那是必须的。”

    “冯哥,那我就听你的了。我从明天起开始行动。”胡民阳向我表决心。

    就在我与胡民阳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的时候,彭海博火急火燎地走了进來。见我们捧着盒饭在吃,他连忙罢手示意我们赶快放下饭盒,“你们两人跟我走,吃大餐去。有老板请客。”

    我停顿了一下,便放下手中的盒饭。对我來说,彭海博这话既是邀请,又是命令,我不得不顺从。

    胡民阳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推说是约好了房东,等下还要回宿舍交房租。我知道,他这是找借口搪塞彭海博,他压根不想去赴彭海博的宴。他曾经跟我说过,彭海博的请吃,实际上就是张二江的请吃,餐餐都充满着目的和阴谋,说白了,就是鸿门宴。

    彭海博似乎也不太想胡民阳参加,刚才对胡民阳的邀请只是做个顺水人情。见胡民阳说有事,他也不再坚持,拉着我便上了他的车。

    还是老地方,金泰燕翅鲍连锁店。张二江经常把我们请到这里來吃饭。这间店的燕翅鲍是深州做得最好的,也是卖得最贵的一家,随便点些东西吃就得一人七八百,甚至上千元。一个人一餐便可以吃掉一个贫困山区小学生好几年的学杂费,或一个贫困山区教师好几个月的工资。我有时吃着那黏糊糊、像极粉丝的红烧鱼翅,想想那些因交不起几十元学费而辍学的山区孩子们,百感交集,心中突然冒出罪恶感來。

    进入一个小包间,只见黄栋梁正坐在沙发上喝功夫茶。虽然彭海博來之前并沒有告诉我谁请客,但是,我早已猜出了几分。所以,见到黄栋梁时我并不惊讶,但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毕竟我刚刚拒绝了他,而现在却出现在他的饭局,他肯定是有想法的。

    见我们进來,黄栋梁起身与我握手,满脸堆笑地说:“看來,我们的大律师我是请不动啊,得我表哥出面才行。”他话里有话,极具杀伤力。

    “哪里,哪里,刚才我确实有点事走不开。说來也巧了,我刚处理完事情,彭哥就回來了。一听说有大餐吃,我连吃了一半的盒饭都扔了,我这人嘴刁,专挑好东西吃。今天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等着我,哪能错过?”黄栋梁这厮得罪不得,我得顾及他的面子,胡扯一番。

    黄栋梁绝非善类。他曾经在道上混过,才二十多岁便混成赫赫有名的“潮州帮”第三号人物,道上人叫他“三爷”。这个“潮州帮”长期控制着东门海鲜市场,欺行霸市,为非作歹,敢有不服者,刀斧伺候,枪剑相向,无恶不作,残暴无比。一次,“潮州帮”为争地盘得罪了同样长期盘踞在东门一带的“河南帮”,两个黑帮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火拼。“三爷”黄栋梁当时是这场黑帮的总军师。在他的指挥下,他麾下的“马仔”把“河南帮”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伤残无数。这场黑帮火拼场面堪比港产片的尖东蛊惑仔火拼。深州警方出动了几百警察,外加两卡车的武警战士增援,才把这场火拼压了下去。

    此后,深州开展了规模巨大的“打黑”行动。黄栋梁自知罪孽深重,跑到外地躲了一段时间。当他以为风头已过、悄悄地潜回深州时,被我公安人员候个正着,后被司法机关判了六年有期。但不知怎搞的,黄栋梁只在监狱里蹲了三年多,便被放了出來。据说是他的那些漏网“马仔”花钱把他从里面“捞”了出來。

    黄栋梁出來后,决定隐身江湖,重新做人,过正常人生活。于是,他找到表哥彭海博帮忙给他找份工作。

    当然,彭海博也非常乐意帮表弟这个忙。黄栋梁在道上混的时候,彭海博沒少麻烦他。黄栋梁好几次帮胡民阳摆平了那些缠着他不放的女人。那个一直纠缠着彭海博的东北女孩,就是黄栋梁出面才摆平的。这个女孩后來染上毒癮,最后走上了卖淫的道路。据可靠消息称,这正是黄栋梁下的毒手。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黄栋梁这人心狠手辣,绝灭人性,是个不好惹的角儿。有一次,张二江公司请我们“违治中心”的人到“皇室假期水疗会”泡澡。当大家脱光衣服时,我清晰地看到黄栋梁身上文着龙虎图案,并有几处伤疤,煞是恐怖,看得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心跳加速。

    接到表弟黄栋梁找工作的请求后,彭海博第一个就想到了张二江。张二江那时的生意正风生水起,蒸蒸日上,公司的工资福利都非常不错。

    在彭海博的介绍下,黄栋梁非常顺利地进入了张二江的公司,成了张二江的副手。

    张二江这样的安排自有他的打算。黄栋梁來了后,违章建筑方面的事情便可以交给黄栋梁來打理,自己可以抽身出去做别的事情。他尤其看重的是黄栋梁曾经在道上混的经历。张二江心里非常明白,他这几年在生意上得罪了不少人,结了不少仇,用他的话说是每天都在刀刃上行走。同时,这个社会是弱肉强食,沒有一定社会势力是很难立足的。这个社会势力指的是黑白两道,这就得黑白两道通吃。在白的方面,张二江已有很强的后盾,而在黑的方面,还是空白。黄栋梁的到來正好填补这个空白。

    实践证明,张二江这个决定非常正确。有了黄栋梁的加盟,张二江的社会势力如虎添翼,势如破竹,势不可挡。好几次有社会上的人來找张二江的麻烦,都被黄栋梁出面一一摆平,这给张二江在江湖上赚足了面子,长了不少威风,让人望而生畏。因此,张二江非常器重黄栋梁,把他视为他生意上不可或缺的人物。现在的黄栋梁明里是公司的副总,暗下是张二江的私人保镖。

    今天见到黄栋梁,我竟有点惶惶然,主要担心他又出坏主意、坏点子,让我与胡民阳陷入被动。

    不久服务员就开始上菜了。菜是在之前早就已经点好的,每人一鼎红烧干捞翅和一个八头的澳洲冻鲍,其他都是五花八门、非常精致的潮州风味配菜,要什么、要多少由客人随便点吃。

    黄栋梁和彭海博把我让到主宾位上,他们分坐两边,这让我受宠若惊,好不自在。几次推让不得,也只好惶惶然地坐下來。心想,他们表兄弟两个今天摆我上台,必有事相求于我,这餐必是鸿门宴。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战,面前美食味同嚼蜡。

    果不其然,吃到半席,黄栋梁向我打听起今天上午几个业主上访的情况。我避重就轻地说了一下大概情况。末了,把潘建仁的话又强调了一遍。

    “看來那几个傻子是吃饱撑着,沒事找事。”说着,黄栋梁用餐刀重重地切着面前的鲍鱼,满脸寒光。

    “这样吧,下午上班你把那几个业主的资料复印一份给我表弟。”一直低头切鲍鱼的彭海博抬起头來,眼睛盯着我说。

    这才是他们今天请我吃鱼翅鲍鱼的目的!

    自黄栋梁加人张二江的团队后,张二江仗着黄栋梁在道上的威力,对那些敢于跟他过不去的人,常用暴力伺候。用胡民阳的话说,现在张二江的公司已是不折不扣的“黑社会”组织了。黄栋梁今天要那些业主的资料,肯定不怀好意。黄栋梁这厮虽暂放下屠刀,但远未到立地成佛的地步。我得防着他,免得受到牵连。如果那些业主有什么事,我也算是其中的帮凶,难逃其责。我这几年虽泡在染缸里,但皮黑心不黑,我绝不想让那些无辜的人成为黄栋梁、张二江,甚至是彭海博他们的刀下冤魂。

    “彭哥,这些业主的资料都不全,要它沒什么用吧?”我试图搪塞过去。

    彭海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有多少就复印多少,但跟别人千万别提这个事情。注意保密!”

    “那行吧,我回去就把资料复印一份交给你。”对于彭海博,我实在找不出拒绝他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先答应了下來,到时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冯哥这人够爽快,真是好兄弟。來,我现在就以茶代酒先谢过了。”黄栋梁说着便端起茶杯,我也只好极不情愿地跟着举杯,说:“黄总也太客气了,我们之间谁跟谁啊?彭哥是我们兄弟,我当然也要把你当兄弟才对。”跟他们这些江湖人混的时间长了,我说话也自然而然地带点江湖腔。

    “冯伟标是我的好兄弟,今后他有什么事你要罩着他。”彭海博对黄栋梁说着,也举起了茶杯。

    黄栋梁满口答应,说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兄弟有什么困难就尽管说,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听着这充满江湖义气的话,我顿感恶心,刚才下肚的美味佳肴差点就被我呕吐了出來。

    江湖啊,江湖!可恶而阴险的江湖!黄栋梁拿到我给他的那些上访业主的资料后不久,果然向那些业主下了黑手。

    接到胡民阳电话的时候,我还在赶往单位的路上。胡民阳在电话里说:“你赶快过來吧,警察在我们这里了解情况呢。”一听这话,我就全身打战,冷汗直冒。我已经隐约感觉到,这肯定与我把业主资料复印给黄栋梁有关。

    刚进办公室,就见两个警察正在向彭海博和胡民阳查问着什么。见我进來,彭海博把我介绍给那两个警察。两个警察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不说什么,示意我坐下。于是,我找个位置坐下,心里忐忑不安地揣摩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听了一会儿民警的问话,我大概明白了所发生的事端。心里暗骂:“黄栋梁又给我们惹麻烦了。”

    那天吃完燕鲍翅后,彭海博便要我把那几个上访业主的材料打印出來。虽然我不想这么做,但碍于彭海博的情面,还是乖乖地调出那几个业主的资料打印了出來。但我也不是任人随便摆布的“二百五”,在关键时刻还是留了一手。在把资料交给彭海博之前,我把这些业主的住址全都用涂改液涂抹掉。我不得不这样做。虽然彭海博不跟我说黄栋梁要这些资料有何用,但凭我对黄栋梁这个人的了解,他肯定不怀好意!

    事后证明,我这一判断是正确的。原來,就在前天夜里,十几个黑衣男子闯进了上访业主的带头人老刘的工地里,见人就打,并砸坏了所有建筑器械。老刘闻讯赶來制止时,也被黑衣男子暴打了一顿,断了两根肋骨,现在人就躺在医院里。

    这事发生后,老刘报了警。警察到达现场时,黑衣男子早就跑得无踪无影。经现场侦察,警察初步作出判断,这是一起寻仇报复案件。经排查,目标锁定了张二江。因为在这之前,那几个上访业主都收到恐吓电话,威胁他们必须停止上访,否则,沒有好果子吃。而他们上访的矛头正好对着张二江那栋已建成并正在装修的违章建筑。

    民警不断盘问我们当中是谁把业主的资料泄露给了张二江公司。我们都说不知道。

    这其中,胡民阳说的是真话,他确实不知道内情。而我与彭海博才是“真凶”。但是,我们两人早已有约在先,不管谁问及此事,我们都不许说出來。此刻,我不能出卖他。实际上,出卖他就等于也出卖我自己,我当然还沒有傻逼到连自己都不会保护自己的地步。彭海博更不会说,经过历练,他已经成为一只尾巴隐藏得很深的老狐狸了。

    警察询问了我们一阵后,似乎也沒有深究的意识,教育我们一番后,便草草收兵了。

    后來,从彭海博的口里才知道,那两个民警也是來走过场的。老刘深感无奈,他也知道张二江在深州的势力,是一个不好惹的角。因此,他也只好自认倒霉,不再纠缠这件事情。俗话说,惹不起,躲得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自此后,老刘就不再在马岗片区出现过,据说是已经回到老家去了。

    听了这个消息后,我心情异常沉重。老刘是个老实人,他二十几年前就从老家河南來到深州讨生活。在深州,他待过流水线,干过搬运工。后來,在老乡的介绍下,在关外租了一块地种菜养鸡,赚了一点钱,便跑到特区内买地建楼。他并不知道,在深州,私人是不可以随便买地建楼的。之前我提醒过他,他说,他老家所在的县城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买地建楼。他对我说过,他在深州时间长了,对深州有了感情,决定不再回去老家居住,后半生就留在深州。他认为,要留在深州就得有楼有房。于是,经多方打听,了解到马岗本地村民有地卖,他便花了三十多万元买下这块地皮。然后,他又向亲朋好友借些钱來盖楼。谁知,正好赶上深州市政府出台政策禁止私人建房,凡是私人建房都定性为违章建筑。老刘还是比较明事理的,我们跟他讲明政策后,他非常配合我们的工作,暂停了工程施工。可是,他却发现并不是所有私人建房都停了下來,与他那块地仅隔一条小巷的另一块地正如火如荼地在施工。这让老刘和另外的几个在马岗建私房的业主甚为不满。凭什么我们不能建,偏偏他就能建呢?难道政府的政策只对他们这些老实人有效吗?

    于是,老刘决定联合其他几个业主一起向政府讨说法。他们先是到我们马岗巡查小组里來,在我们这里得不到满意答复后,又跑到市城建局去信访了。其实,老刘他们只不过是讨个说法而已,并不一定是冲着张二江他们來的。而张二江的打手黄栋梁连这样的人也不肯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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