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大遍入法门 （二）
勒格红卫望了她半天，突然走过去，坐在她对面，憋了一会儿又说：“你还是听我说吧。”
他像是盘腿打坐，注意力却集中在说话上，说话的时候目不斜视，就盯着草地，好像听他说话的是穿行在草叶之间的蚂蚁，而不是桑杰康珠。桑杰康珠大感惊奇，他说的正是她一直追问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
勒格红卫声音很低沉，样子有点吃力，常常会停下來寻找词语，有时还会结巴，不是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是很久以來他都沉默着面对高山草原，他惟一的说话对象就是地狱食肉魔，这是多少年來他的第一次倾诉，他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对他恨之入骨的桑杰康珠为对象，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停不住。
他说他在索朗旺堆生产队放羊的时候，就是一个病人，去西结古寺做了喇嘛后，病就更重了，浑身上下仿佛有许多小虫子在爬动，有时奇痒，有时奇痛，搞得他寝食不安，沒有一刻是舒服的。藏医喇嘛尕宇陀的药治不好他的病，丹增活佛的经咒也无法使他平静，他请求丹增活佛允许他去砻宝雪山避世修行，因为在宁玛派和噶举派的普通教法里，避世修行是一种把病痛转换为佛法的方便之门。丹增活佛同意了，并给他亲授了尊胜白度母的长寿仪轨和六臂大黑天的三种随许法，叮嘱他坚忍、精进，不得懒惰，也不得逾越。
他这时已经当了三年喇嘛，虽然还沒有接受灌顶，但并不像后來丹增活佛指责的那样：还沒有生出足够的清静见、菩提心，严重缺乏修行的资粮。他丢开上师关于“不得逾越”的教诫，开始秘密修炼讲究男女合修、证悟明空大乐的“大遍入”法门。他知道这种不是先显宗后密宗而是直接进入密宗修炼的做法，在主宰着西结古寺的大圆满法门和大手印法门里，是决不允许的，它很可能带來及其危险的后果：聚毒成魔，或者暴死于身内毒焰。但他觉得自己是上根利器，只要修出正果，允许不允许又有什么要紧呢？
“大遍入”法门的修炼需要伴侣，他不仅给自己找了一个明妃（修法女伴），还私养了一只就认他而不认任何别的喇嘛的小藏獒，而在西结古寺数百年的传统是，只能有公共的寺院狗，不能有专属于活佛喇嘛个人的藏獒。他把这只小藏獒和一匹狼崽圈养在一起，小藏獒是牧民给他的，狼崽是拜托猎人抓來的。他修行了两年，用一种被丹增活佛说成是“弃佛反佛”的法门圈养了两年，结果是藏獒变成了狼，狼变成了藏獒。那只藏獒见羊就咬，往死里咬，咬死了光喝血不吃肉；那匹狼见人就跟，见狗就套近乎，不吃羊，专咬狼，不咬死不罢休。
有一天丹增活佛带着藏医喇嘛尕宇陀去砻宝雪山探望他，看到这匹狼和这只藏獒之后，脸色陡然大变，立刻念起了《猛厉火经咒》。丹增活佛说：“走火入魔的人啊，修炼出來的不是智慧，不是佛，不是一颗光明安详、利乐众生的心，而是比一般人炽盛一百倍的贪瞋痴慢妒，他调换了藏獒与狼的本性，说明他颠倒了佛与魔鬼、美善与丑恶、光明与黑暗的位置，靠近的是‘大遍入’法门的邪道而不是正道，他是害人的麻风，害人的麻风。”
后來，冈日森格带着领地狗群咬死了那只变成狼的藏獒和那匹变成藏獒的狼。他觉得这一定是丹增活佛的安排，悲痛地埋葬了自己的藏獒和狼，从砻宝雪山的修行地回到西结古寺，想问问活佛为什么要这样，沒想到更大的不幸接踵而至。丹增活佛对他说：“你的业障现在是不可以消除了，你还是离开我们吉祥的寺院吧，不等到彻底觉悟的时候不要回來，真正的‘大遍入’法门不是你现在就能证悟的，走吧，快走吧，你留在寺里只能是祸害。”他给丹增活佛跪下了，乞求活佛留下他。他说：“我修炼‘大遍入’就是为了解除病痛，现在病痛已经沒有了，我可以一心念佛了。”丹增活佛断然拒绝，吩咐下去，不给他分配僧舍和僧粮，也不让他参加任何法事活动。他待在大经堂的廊檐下，化缘为食，说什么也不离开，丹增活佛只好让铁棒喇嘛藏扎西带人把他抬到了碉房山下。他说：“只要不把我抬进‘地狱’，我就属于‘天堂’。”几天后他果然又回來了。丹增活佛万般无奈地采取了最后的一招，那就是纵狗驱赶他。寺院狗绝对忠诚丹增活佛，尽管它们对勒格并不陌生，但一接到活佛的命令，就开始争先恐后地追撵他。他愤怒而无助，只好逃之夭夭。
勒格红卫不说话了，半晌，他倏然抬起头，盯着桑杰康珠，眼睛里的黯郁就像黑夜的心，声音低沉地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什么要杀死所有西结古藏獒的原因，请你马上离开我，不要再耽搁我的时间。”
桑杰康珠说：“你的藏獒死了，你的狼死了，你的明妃死了，这是三条命，可是你和你的藏獒却杀害了那么多藏獒，就不是西结古草原欠了你的，而是你欠了西结古草原的。”
勒格红卫说：“我的大鹏血神死了，所有的命加起來都抵不上。”
桑杰康珠说：“大鹏血神是哪里的神，是你的本尊吗？我给你请一个。”
勒格红卫突然吼一声：“‘大遍入’坛城的中心大神，请不來啦。”蓦地低下了头。
桑杰康珠说：“请不來就不请了，你的明妃我來做，我做过的，我可不在乎什么大鹏血神。”说着，跪着朝前挪了挪，又警惕地看了一眼五步之外的地狱食肉魔。地狱食肉魔趴卧在赤骝马的前面默默无声，赤骝马和马背上的大黑獒果日以及草地上的尼玛和达娃也是默默无声，似乎都睡着了，沒有一只眼睛是盯着她的。她假装脱衣解带，悄悄抽出了藏刀。
现在，她离勒格红卫只有不到一米，身子朝前一伸，就可以把藏刀插进他的喉咙了，对，一定要插进喉咙，就像藏獒的牙刀让敌手送命那样。勒格红卫这时依然低着头，死僵僵地坐着，似乎专心等待着刺杀的发生。
刺杀发生了，但却不是刺向勒格红卫的喉咙，而是刺向了地狱食肉魔的喉咙。毕竟桑杰康珠刚刚听完勒格红卫的倾诉，一瞬间的感喟让她犹豫了，犹豫來自同情，來自她对勒格红卫的理解，一个潜心修法的人，当他把某个神祇安放在至尊至上的坛城中心时，就已经把生命和世界交给了这个他无比崇敬的大神，所以他说：“我的大鹏血神死了，所有的命加起來都抵不上。”桑杰康珠想知道这个自己从來沒听说过的“大鹏血神”到底有什么教法和仪轨，法身是什么，报身是什么，化身又是什么，还想知道大鹏血神的传承，会不会和她信奉的原始苯教有关，她觉得是有关的，因为在她看來，西结古寺的偶像里，除了佛和菩萨，其余的都是來自苯教的护法神和威灵神，是苯教护卫着佛教。
但是她既然想知道这些，就不应该把藏刀刺向地狱食肉魔。对地狱食肉魔來说，睡着和醒着都一样，它的反应总是快过除了枪弹之外的任何攻击。藏刀从它的鬣毛之间唰然而过，几乎在同时，它扑过來一口咬住了桑杰康珠的脖子，不，它咬住的不是桑杰康珠的脖子，而是勒格红卫的脖子。就在桑杰康珠起身刺杀的同时，勒格红卫就已经意识到了她的危险，他扑向了她，用自己的脖子挡住了她的脖子。地狱食肉魔一看咬错了，赶紧松口，再次扑向桑杰康珠的时候，硕大的獒头却被勒格红卫满怀抱住了。
勒格红卫喊一声：“它会咬死你。”
桑杰康珠愤恨地说：“我还沒有报仇，不怕它咬死我。”
勒格红卫说：“‘大遍入’的法门不允许我害人，也不允许我亲自动手杀死藏獒，我是发了誓的，不害人，不亲自动手杀死藏獒。如果我违背誓言，‘大遍入’法门给我的出路有两条，一条是让仇人杀死我的一个亲人，一条是自己了断和世界、和‘大遍入’本尊神的关系，也就是自杀。如果我不能选择其一，我就会堕入苦海，永永远远不得脱离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途。你快走吧。”
桑杰康珠看着暴怒的地狱食肉魔就要挣脱勒格红卫的搂抱，恐怖地“哦哟”了一声。其实她是害怕的，不敢想象自己被地狱食肉魔在喉咙上咬出一个血窟窿、断气而死的情状，转身跑向拴在帐房后面的青花母马，飞身而上，打马就跑。她知道自己已经沒有必要跟着他们了，她已经心软，已经有了同情，再也不可能把藏刀刺向勒格红卫，更何况还有地狱食肉魔的愤怒和警惕，从此它将不再麻痹大意地对待她对他们的纠缠了。好在好在它已经搞清了对方屠杀西结古藏獒的原因，还知道了大鹏血神对勒格红卫的重要。她想，既然大鹏血神尊崇到可以成为一座坛城的中心大神，它就不会真正的死去，就应该有无量之变來显示它的法威。丹增活佛为什么不能举行一个祈佛降神的仪式，还给勒格红卫一个大鹏血神呢？
桑杰康珠奔驰而去。终于摆脱了跟踪的勒格红卫立刻站起來，抓起尼玛和达娃，牵上赤骝马，吆喝着地狱食肉魔，匆匆走向了下一个屠杀目标。走着走着，他又停下了。他回头望着桑杰康珠消失的地方，皱着眉头站了很久，才掩饰不住悲苦地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他像是盘腿打坐，注意力却集中在说话上，说话的时候目不斜视，就盯着草地，好像听他说话的是穿行在草叶之间的蚂蚁，而不是桑杰康珠。桑杰康珠大感惊奇，他说的正是她一直追问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
勒格红卫声音很低沉，样子有点吃力，常常会停下來寻找词语，有时还会结巴，不是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是很久以來他都沉默着面对高山草原，他惟一的说话对象就是地狱食肉魔，这是多少年來他的第一次倾诉，他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对他恨之入骨的桑杰康珠为对象，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口就停不住。
他说他在索朗旺堆生产队放羊的时候，就是一个病人，去西结古寺做了喇嘛后，病就更重了，浑身上下仿佛有许多小虫子在爬动，有时奇痒，有时奇痛，搞得他寝食不安，沒有一刻是舒服的。藏医喇嘛尕宇陀的药治不好他的病，丹增活佛的经咒也无法使他平静，他请求丹增活佛允许他去砻宝雪山避世修行，因为在宁玛派和噶举派的普通教法里，避世修行是一种把病痛转换为佛法的方便之门。丹增活佛同意了，并给他亲授了尊胜白度母的长寿仪轨和六臂大黑天的三种随许法，叮嘱他坚忍、精进，不得懒惰，也不得逾越。
他这时已经当了三年喇嘛，虽然还沒有接受灌顶，但并不像后來丹增活佛指责的那样：还沒有生出足够的清静见、菩提心，严重缺乏修行的资粮。他丢开上师关于“不得逾越”的教诫，开始秘密修炼讲究男女合修、证悟明空大乐的“大遍入”法门。他知道这种不是先显宗后密宗而是直接进入密宗修炼的做法，在主宰着西结古寺的大圆满法门和大手印法门里，是决不允许的，它很可能带來及其危险的后果：聚毒成魔，或者暴死于身内毒焰。但他觉得自己是上根利器，只要修出正果，允许不允许又有什么要紧呢？
“大遍入”法门的修炼需要伴侣，他不仅给自己找了一个明妃（修法女伴），还私养了一只就认他而不认任何别的喇嘛的小藏獒，而在西结古寺数百年的传统是，只能有公共的寺院狗，不能有专属于活佛喇嘛个人的藏獒。他把这只小藏獒和一匹狼崽圈养在一起，小藏獒是牧民给他的，狼崽是拜托猎人抓來的。他修行了两年，用一种被丹增活佛说成是“弃佛反佛”的法门圈养了两年，结果是藏獒变成了狼，狼变成了藏獒。那只藏獒见羊就咬，往死里咬，咬死了光喝血不吃肉；那匹狼见人就跟，见狗就套近乎，不吃羊，专咬狼，不咬死不罢休。
有一天丹增活佛带着藏医喇嘛尕宇陀去砻宝雪山探望他，看到这匹狼和这只藏獒之后，脸色陡然大变，立刻念起了《猛厉火经咒》。丹增活佛说：“走火入魔的人啊，修炼出來的不是智慧，不是佛，不是一颗光明安详、利乐众生的心，而是比一般人炽盛一百倍的贪瞋痴慢妒，他调换了藏獒与狼的本性，说明他颠倒了佛与魔鬼、美善与丑恶、光明与黑暗的位置，靠近的是‘大遍入’法门的邪道而不是正道，他是害人的麻风，害人的麻风。”
后來，冈日森格带着领地狗群咬死了那只变成狼的藏獒和那匹变成藏獒的狼。他觉得这一定是丹增活佛的安排，悲痛地埋葬了自己的藏獒和狼，从砻宝雪山的修行地回到西结古寺，想问问活佛为什么要这样，沒想到更大的不幸接踵而至。丹增活佛对他说：“你的业障现在是不可以消除了，你还是离开我们吉祥的寺院吧，不等到彻底觉悟的时候不要回來，真正的‘大遍入’法门不是你现在就能证悟的，走吧，快走吧，你留在寺里只能是祸害。”他给丹增活佛跪下了，乞求活佛留下他。他说：“我修炼‘大遍入’就是为了解除病痛，现在病痛已经沒有了，我可以一心念佛了。”丹增活佛断然拒绝，吩咐下去，不给他分配僧舍和僧粮，也不让他参加任何法事活动。他待在大经堂的廊檐下，化缘为食，说什么也不离开，丹增活佛只好让铁棒喇嘛藏扎西带人把他抬到了碉房山下。他说：“只要不把我抬进‘地狱’，我就属于‘天堂’。”几天后他果然又回來了。丹增活佛万般无奈地采取了最后的一招，那就是纵狗驱赶他。寺院狗绝对忠诚丹增活佛，尽管它们对勒格并不陌生，但一接到活佛的命令，就开始争先恐后地追撵他。他愤怒而无助，只好逃之夭夭。
勒格红卫不说话了，半晌，他倏然抬起头，盯着桑杰康珠，眼睛里的黯郁就像黑夜的心，声音低沉地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什么要杀死所有西结古藏獒的原因，请你马上离开我，不要再耽搁我的时间。”
桑杰康珠说：“你的藏獒死了，你的狼死了，你的明妃死了，这是三条命，可是你和你的藏獒却杀害了那么多藏獒，就不是西结古草原欠了你的，而是你欠了西结古草原的。”
勒格红卫说：“我的大鹏血神死了，所有的命加起來都抵不上。”
桑杰康珠说：“大鹏血神是哪里的神，是你的本尊吗？我给你请一个。”
勒格红卫突然吼一声：“‘大遍入’坛城的中心大神，请不來啦。”蓦地低下了头。
桑杰康珠说：“请不來就不请了，你的明妃我來做，我做过的，我可不在乎什么大鹏血神。”说着，跪着朝前挪了挪，又警惕地看了一眼五步之外的地狱食肉魔。地狱食肉魔趴卧在赤骝马的前面默默无声，赤骝马和马背上的大黑獒果日以及草地上的尼玛和达娃也是默默无声，似乎都睡着了，沒有一只眼睛是盯着她的。她假装脱衣解带，悄悄抽出了藏刀。
现在，她离勒格红卫只有不到一米，身子朝前一伸，就可以把藏刀插进他的喉咙了，对，一定要插进喉咙，就像藏獒的牙刀让敌手送命那样。勒格红卫这时依然低着头，死僵僵地坐着，似乎专心等待着刺杀的发生。
刺杀发生了，但却不是刺向勒格红卫的喉咙，而是刺向了地狱食肉魔的喉咙。毕竟桑杰康珠刚刚听完勒格红卫的倾诉，一瞬间的感喟让她犹豫了，犹豫來自同情，來自她对勒格红卫的理解，一个潜心修法的人，当他把某个神祇安放在至尊至上的坛城中心时，就已经把生命和世界交给了这个他无比崇敬的大神，所以他说：“我的大鹏血神死了，所有的命加起來都抵不上。”桑杰康珠想知道这个自己从來沒听说过的“大鹏血神”到底有什么教法和仪轨，法身是什么，报身是什么，化身又是什么，还想知道大鹏血神的传承，会不会和她信奉的原始苯教有关，她觉得是有关的，因为在她看來，西结古寺的偶像里，除了佛和菩萨，其余的都是來自苯教的护法神和威灵神，是苯教护卫着佛教。
但是她既然想知道这些，就不应该把藏刀刺向地狱食肉魔。对地狱食肉魔來说，睡着和醒着都一样，它的反应总是快过除了枪弹之外的任何攻击。藏刀从它的鬣毛之间唰然而过，几乎在同时，它扑过來一口咬住了桑杰康珠的脖子，不，它咬住的不是桑杰康珠的脖子，而是勒格红卫的脖子。就在桑杰康珠起身刺杀的同时，勒格红卫就已经意识到了她的危险，他扑向了她，用自己的脖子挡住了她的脖子。地狱食肉魔一看咬错了，赶紧松口，再次扑向桑杰康珠的时候，硕大的獒头却被勒格红卫满怀抱住了。
勒格红卫喊一声：“它会咬死你。”
桑杰康珠愤恨地说：“我还沒有报仇，不怕它咬死我。”
勒格红卫说：“‘大遍入’的法门不允许我害人，也不允许我亲自动手杀死藏獒，我是发了誓的，不害人，不亲自动手杀死藏獒。如果我违背誓言，‘大遍入’法门给我的出路有两条，一条是让仇人杀死我的一个亲人，一条是自己了断和世界、和‘大遍入’本尊神的关系，也就是自杀。如果我不能选择其一，我就会堕入苦海，永永远远不得脱离地狱、饿鬼、畜生三恶途。你快走吧。”
桑杰康珠看着暴怒的地狱食肉魔就要挣脱勒格红卫的搂抱，恐怖地“哦哟”了一声。其实她是害怕的，不敢想象自己被地狱食肉魔在喉咙上咬出一个血窟窿、断气而死的情状，转身跑向拴在帐房后面的青花母马，飞身而上，打马就跑。她知道自己已经沒有必要跟着他们了，她已经心软，已经有了同情，再也不可能把藏刀刺向勒格红卫，更何况还有地狱食肉魔的愤怒和警惕，从此它将不再麻痹大意地对待她对他们的纠缠了。好在好在它已经搞清了对方屠杀西结古藏獒的原因，还知道了大鹏血神对勒格红卫的重要。她想，既然大鹏血神尊崇到可以成为一座坛城的中心大神，它就不会真正的死去，就应该有无量之变來显示它的法威。丹增活佛为什么不能举行一个祈佛降神的仪式，还给勒格红卫一个大鹏血神呢？
桑杰康珠奔驰而去。终于摆脱了跟踪的勒格红卫立刻站起來，抓起尼玛和达娃，牵上赤骝马，吆喝着地狱食肉魔，匆匆走向了下一个屠杀目标。走着走着，他又停下了。他回头望着桑杰康珠消失的地方，皱着眉头站了很久，才掩饰不住悲苦地长叹一口气，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