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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十二)

    丁字街口老柳树底下,街东有三间店铺,门楣上方悬着“荣和”二字。门两旁贴着一副对子:

    呼吸间烟云变幻

    坐谈处兰蕙芬芳

    门上横批:“喷云吐雾”。这就是镇长刘大炮的荣和烟店。店里卖的是各种小烟,制作相当精细。第一道工序是把晒叶或者炕叶的梗子去除,行话叫扯片。然后在烟片上喷洒豆油、香油、白糖水、冰糖水、蜂蜜、玉兰香粉等,再用姜黄和金黄染色。这一切做好了,把烟叶片压紧,用烟刀切成一个一个条方,很像印刷厂切纸的样子。把切好的条方用皮绠绷紧压实,用刨刀刮成细丝,然后再次拌料、染色。根据用料和成色不同,加工好的烟丝分别叫做丹桂、兰绒、金丝等,一包一包封好待卖。这种烟丝润泽柔软,可以捻成团而不散开,放在烟袋锅里,燃着了抽一口,那真叫幽香袭人。一些烟瘾大又没钱买烟的人,常到店里来喝二烟汤。就是趁别人吸烟时坐在一旁闲聊,吞吐别人喷出来的烟雾,鼻子一耸一耸的,居然也能解馋。这种烟丝是丰县的传统特产,邻近的沛县有一种高粱酒,和它齐名。外地人称为“丰县的烟,沛县的酒,走州过府不改口”。它的名气,在这四省交界之地,就更不用说了。

    荣和烟店的生意很好,是刘大炮一个重要生财之地。他和欧阳家不同。欧阳家没有什么生意,全指靠土地。刘大炮的地并不多,却在柳镇街上开了许多店铺。除了荣和烟店,还有客栈、铁货店、杂货店等,镇上几种大生意,几乎让他垄断了。他得意得很,一年年下来,风不打头,雨不打脸,银元像流水样进了家。欧阳家算个*!风吹日晒,土里刨食,母骆驼还跟着下地干活,到头来不过是个土财主。上面摊捐派款,都以土地计算,让母骆驼骂倒霉的去吧!刘大炮有眼光,心事不在土地上。这也是多年来欧阳家的土地能越聚越多的重要原因。母骆驼没有竞争对手。每逢母骆驼买地,刘大炮不仅不捣乱,反而热心周旋促成。在他看来,母骆驼每买一块地,就等于在她背上多压了一盘磨,早晚把她压垮,累死。他像玩母猴一样玩着母骆驼,把那些破了产的农民的仇恨都引向母骆驼。而他却跳出三界外,清清闲闲赚大钱。柳镇所处的特殊的位置,使他认定这里生意大有可为。

    刘大炮手头有钱,历任县长都买得倒,镇长的位置多年来坐得牢牢的。这家伙性情蛮横,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除了县长,谁都不放在眼里。柳镇连接四省,情况复杂,常有些想不到的是非纠葛,没个金刚钻,确实也揽不了这个瓷器活。刘大炮自恃天高皇帝远,独占一方,在柳镇跺一脚镇四省,威风得很。

    刘大炮平生三大喜好:财、酒、色。店铺生意,自有下人操持,不用他多费心,一天到晚就是喝酒、嫖女人。柳镇街上的人说,刘大炮十天有九天是醉着的,十夜有十夜要嫖女人。街上的姑娘媳妇看见他就躲,不少人吃过他的亏。他在柳镇仇人很多,但没谁敢奈何他。他有权有钱,身上常别一把枪,弄得不好,会落个家破人亡。而且这种事张扬出去丢人,许多人只好吃哑巴亏。

    这天晚上,刘大炮又喝醉了酒,从北街家中出来,摇摇摆摆往丁字街口走去。他有一副大个头,两条腿特别长,走起路来像踩高跷。长着一副驴脸,嘴巴子能抵住胸脯。由于酒色过度,身子亏空,只显得一身大骨头,像剔了肉的驴骨架,撑着一件青布大褂。他走路膝盖抬得老高,步子却跨得很小,老像在原地踏脚,充分显示出他的安闲和自信。他慌什么呢?

    时值暮春,晚风拂拂,青布大褂一摆一摆的。因为喝酒太多,他心里发热,抓下头上的礼帽,在手里扇着风。街上零零星星还有人来往,看到刘大炮走来,能躲的躲了,躲不开的便站住打个招呼。刘大炮今晚兴致颇好,和人应酬着一路走去。在他身后几十步远的地方,一个黑影悄悄随着,也是不急不忙的样子。

    刘大炮一直进了老柳树旁边的烟店。他是每天都要在自家各个店铺里走一遭的。那个黑影在树下黑影中一闪,也就不见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刘大炮从荣和烟店出来。这时,小镇的街上已清清静静,看不到人影了。他站在店门前伸伸懒腰,打个长长的哈欠,回身向店里吩咐一句:“天晚了,关门吧。”里面急忙应一声:“你走好镇长,我这就关门。”刘大炮抬步往北街走,刚走了三十多步,到一个东西巷口,他忽然往右一拐,走了进去。巷子里有他一个姘头,他打算在这里过夜了。

    这时,先前消失的那条黑影突然又出现在他的背后。那人见刘大炮加快了步子,便也疾风一样追过去。没等刘大炮发觉,便一个扫蹚腿将他踢倒。刘大炮刚叫了一声,那人伸手卡住他的脖子,将他脸朝下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在他腰间连捣数拳,接着在他一条腿上刷地一个立掌。大约是腿被打断了。刘大炮惨叫一声,不再挣扎。那人这才松开手,只几步就蹿出巷口,消失在夜色之中。看来,他并不打算要他的命。平民百姓被人暗害,无人过问;一镇之长被人杀了,是要追查的。这么折腾几下,外伤加内伤,够他躺半年的了。这对报复者来说,似乎更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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