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我对赌城毫无兴趣，但出了赌城吃了一次榴莲。这种果被称为果中之王，在南阳的超市里也偶尔能见到，但听说极臭，吃不惯的，且价格不菲，且坚硬如术难以剖解。虽也偶有食欲蠢动，兴致随起随灭。问冯老师，他说吃过、好吃。我们三人还是土老帽儿，榴莲在马价格也是相当贵的，水果店老板见一下子來这么多人來吃，很高兴，亲自搬一张桌子到大路旁，用刀砍开硬壳，然后用力掰开，里边嵌着的果实便露出來了。
我其实是个饕者，这东西嗅上去是有点臭臭的异味。
但它明摆着是树上结的，硬得椰壳一样满身尖刺护着的果实。凭经验就看出是好食物，吃这种东西不能用挖耳勺或牙签那种东西一点一点品，是要掏出來一大块大口嚼，找出感觉來，然后再细品。
我很快就进入了“感觉”，臭中有香，淡淡的甜，有点香蕉的意思，更像我们的老头乐甜瓜。我又吃了几枚，也吃出了它的毛病，腻、不爽、不清、不素，好吃，但几口就够用了。
陈达真大姐见大家都已过瘾，笑着说：“吃了果王，还要用果后山朱。保证又是一般滋味。”老板端出來，我一看，眼熟得很，南阳这里居然也有售。深水红色，熟透了的桃尖般、柿子那样的轮廓，下头还有一片“柿把儿”，色样很好，毛毛的不甚光艳，陈大姐给我们做示范，一边用手用力掰----长揖那样臂伸直了，“离身子远一点。不要染了衣服，这是永不褪色的…-”掰开了，圆圆的红色皮质中裹着新蒜那样的白色果瓤。再入口便是一阵软脆酸甜，和着方才那种臭香的腻，泥巴样的黏糊，全然是一般食昧天地。品尝着，我慢慢地悟出了：“怪道的一个叫‘王’，一个叫‘后…，一个是臭的，黏的，腻的，浓的，一个是香的酸甜适口的爽口。这种鲜明的反差，使我感到是反差的美。水果有了个性，也和人类差不多。我无端地想起《红楼梦》宝哥儿的独特心得，榴莲吃起來口感有点像吃泥巴，这不是男人的骨肉？而女子则是水作骨肉，这就是山朱了。
下山的路上突然下起雨來。吉隆坡这地方雨多，都是在下午四点钟布施，封富强说：“那雨下起來，是直落直泻地‘砸’下來，车顶和车玻璃到处呼啕呼啕响。”这听起來怎样思索都和我心中的热带雨迷蒙缠绵挂不上钩。很想看这雨季的山水情态，但一连数日偏就无雨，或许外头有点小雨，我也困在宾馆里无缘得识。这一次刚吃过果王果后，雨來了。我还在回味榴莲的那臭和腻，一边问封富强：“榴莲树是什么样子？”封富强指着车外说：“喏。那就是榴莲树。”
但前窗已无任何清晰的景物，天色陡地暗淡下來，山峦夹着弯曲的公路变得僵窄幽深，都蒙在雨幕之中，只能听到雨刷在前窗不停的摆动声和车顶爆豆样的雨点击打声，从侧窗外望，路两边的榴莲、棕榈、椿树，在风中疯狂地扭旋，层层岗崖上的树冠也垂下身子，与路边的树摇曳呼应，在逃迷幽艳的天色雨幕中变幻不定地舞蹈……我來马已经数日，每天打交道的多是讲华语的华裔朋友，感到与在国内差不多的氛围。至此，终于见到了这极富异国情调的雨。噢，榴莲，雨中的榴莲树!美好三月天正场的“二月河·三月天”讲座，其实每人是四十五分钟的发言。按照顺序，孙玉明先讲，次是冯其庸，最后是我。我的感觉他们二位都比我这“正角儿”讲得好，观众们沒有离开我，场面情绪好，是观众们素养好，再就是有点看我的书和电视剧的面子。我在北京出发前便有点感冒，嗓音嘶哑，气不下接，下面的观众多看过我的书，就好比吃过鸡蛋现在听老母鸡在台上咯咯。讲到后來，我自己总结八个字：声嘶力竭、气急败坏。马來人面子是给足了我，都听到了最后。我不是什么谦虚，自己应该拥有的自豪，我也不愿矫情地伪装。妹妹就在台下，后來我问她，她说：“这里都是两广福建人多，你的话确实难懂，有人告诉我，要非常仔细才能够听出味儿來。”我想这是事实。假如这篇文章马來人能看到，我想让他们明了我的感激之情----因为一般在马來举办两千人的讲座，是个庞大的天文数字，会场里还有在场外的马來人都肯听到最后，外地，甚至还有在国外乘飞机赶來听讲，听我的破锣嗓音，我不感谢就是我的寡情。
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要从文化上寻根。谈《红楼梦》是这样，我的书也是这样，我的书当然不能高攀，但可类比。内中中日文化部分可能和马來西亚人缘分相对。两国人“阿赖耶识”中都有这银根，交流融会起來便格外容易。
“江总书记來吗。就站在这里照相。”李金友指着草地间嵌着的一块钢牌说：“那是布什，那是美国总统站的----总书记是伟人，一天早晨我到他房间，发现他亲自洗内裤……”他的这一观察，思路与感受，全然是中国式的文化思维。
“我们老板用人有个前提一必须孝顺。”封富强谈李金友，“你再强，再能干，你不孝顺，丹斯里李金友不用。”
这同样是吾国国粹，很明白，忠臣出于孝子，未有不孝而能忠者。
我甚至这样想，他们海外这些坚持不肯被某一文化同化的华裔游子，期盼中国富强那份殷切诚挚，比我们国内很多人还要强烈，还要纯真。李金友公开私下场合不下四次都是同样的话：“美国是三亿人，中国是十三亿，让他美国总统來管管中国看!十三亿这样一个大国，总会有点事的，但是整个国家和民族最高利益就在稳定和发展上。”对中国大陆上的事的关注，对台湾的事，对。
十六大，对“与时俱进”，他们“保持一致”的心态之真，让我暗自惊叹。
我其实是个饕者，这东西嗅上去是有点臭臭的异味。
但它明摆着是树上结的，硬得椰壳一样满身尖刺护着的果实。凭经验就看出是好食物，吃这种东西不能用挖耳勺或牙签那种东西一点一点品，是要掏出來一大块大口嚼，找出感觉來，然后再细品。
我很快就进入了“感觉”，臭中有香，淡淡的甜，有点香蕉的意思，更像我们的老头乐甜瓜。我又吃了几枚，也吃出了它的毛病，腻、不爽、不清、不素，好吃，但几口就够用了。
陈达真大姐见大家都已过瘾，笑着说：“吃了果王，还要用果后山朱。保证又是一般滋味。”老板端出來，我一看，眼熟得很，南阳这里居然也有售。深水红色，熟透了的桃尖般、柿子那样的轮廓，下头还有一片“柿把儿”，色样很好，毛毛的不甚光艳，陈大姐给我们做示范，一边用手用力掰----长揖那样臂伸直了，“离身子远一点。不要染了衣服，这是永不褪色的…-”掰开了，圆圆的红色皮质中裹着新蒜那样的白色果瓤。再入口便是一阵软脆酸甜，和着方才那种臭香的腻，泥巴样的黏糊，全然是一般食昧天地。品尝着，我慢慢地悟出了：“怪道的一个叫‘王’，一个叫‘后…，一个是臭的，黏的，腻的，浓的，一个是香的酸甜适口的爽口。这种鲜明的反差，使我感到是反差的美。水果有了个性，也和人类差不多。我无端地想起《红楼梦》宝哥儿的独特心得，榴莲吃起來口感有点像吃泥巴，这不是男人的骨肉？而女子则是水作骨肉，这就是山朱了。
下山的路上突然下起雨來。吉隆坡这地方雨多，都是在下午四点钟布施，封富强说：“那雨下起來，是直落直泻地‘砸’下來，车顶和车玻璃到处呼啕呼啕响。”这听起來怎样思索都和我心中的热带雨迷蒙缠绵挂不上钩。很想看这雨季的山水情态，但一连数日偏就无雨，或许外头有点小雨，我也困在宾馆里无缘得识。这一次刚吃过果王果后，雨來了。我还在回味榴莲的那臭和腻，一边问封富强：“榴莲树是什么样子？”封富强指着车外说：“喏。那就是榴莲树。”
但前窗已无任何清晰的景物，天色陡地暗淡下來，山峦夹着弯曲的公路变得僵窄幽深，都蒙在雨幕之中，只能听到雨刷在前窗不停的摆动声和车顶爆豆样的雨点击打声，从侧窗外望，路两边的榴莲、棕榈、椿树，在风中疯狂地扭旋，层层岗崖上的树冠也垂下身子，与路边的树摇曳呼应，在逃迷幽艳的天色雨幕中变幻不定地舞蹈……我來马已经数日，每天打交道的多是讲华语的华裔朋友，感到与在国内差不多的氛围。至此，终于见到了这极富异国情调的雨。噢，榴莲，雨中的榴莲树!美好三月天正场的“二月河·三月天”讲座，其实每人是四十五分钟的发言。按照顺序，孙玉明先讲，次是冯其庸，最后是我。我的感觉他们二位都比我这“正角儿”讲得好，观众们沒有离开我，场面情绪好，是观众们素养好，再就是有点看我的书和电视剧的面子。我在北京出发前便有点感冒，嗓音嘶哑，气不下接，下面的观众多看过我的书，就好比吃过鸡蛋现在听老母鸡在台上咯咯。讲到后來，我自己总结八个字：声嘶力竭、气急败坏。马來人面子是给足了我，都听到了最后。我不是什么谦虚，自己应该拥有的自豪，我也不愿矫情地伪装。妹妹就在台下，后來我问她，她说：“这里都是两广福建人多，你的话确实难懂，有人告诉我，要非常仔细才能够听出味儿來。”我想这是事实。假如这篇文章马來人能看到，我想让他们明了我的感激之情----因为一般在马來举办两千人的讲座，是个庞大的天文数字，会场里还有在场外的马來人都肯听到最后，外地，甚至还有在国外乘飞机赶來听讲，听我的破锣嗓音，我不感谢就是我的寡情。
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要从文化上寻根。谈《红楼梦》是这样，我的书也是这样，我的书当然不能高攀，但可类比。内中中日文化部分可能和马來西亚人缘分相对。两国人“阿赖耶识”中都有这银根，交流融会起來便格外容易。
“江总书记來吗。就站在这里照相。”李金友指着草地间嵌着的一块钢牌说：“那是布什，那是美国总统站的----总书记是伟人，一天早晨我到他房间，发现他亲自洗内裤……”他的这一观察，思路与感受，全然是中国式的文化思维。
“我们老板用人有个前提一必须孝顺。”封富强谈李金友，“你再强，再能干，你不孝顺，丹斯里李金友不用。”
这同样是吾国国粹，很明白，忠臣出于孝子，未有不孝而能忠者。
我甚至这样想，他们海外这些坚持不肯被某一文化同化的华裔游子，期盼中国富强那份殷切诚挚，比我们国内很多人还要强烈，还要纯真。李金友公开私下场合不下四次都是同样的话：“美国是三亿人，中国是十三亿，让他美国总统來管管中国看!十三亿这样一个大国，总会有点事的，但是整个国家和民族最高利益就在稳定和发展上。”对中国大陆上的事的关注，对台湾的事，对。
十六大，对“与时俱进”，他们“保持一致”的心态之真，让我暗自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