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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嫁祸(上)

    叶家入伙不收礼,很快成为街谈巷语。有人说这是作秀,明里不收,暗里收了多少谁知?比如牛牯就抬了一架三脚钢琴进了叶家老屋。一架钢琴多少钱?说是送给叶大刚的小姨,为什么早不送迟不送偏偏入伙送?为什么送叶大刚的小姨不送我的小姨?说不收,说退礼,那是坟前唱大戏做给鬼看。阿珠听了入不了耳的传谣急得直跺脚,骂这些人是歪嘴和尚,小人之心,蹬蹬蹬地跑去让牛牯搬走钢琴。叶妈窝了一肚火,暗怨阿玲小心成肚胀,弄得满天神佛。早知这样,不如多多笑纳,不收白不收。于是她也跺脚对阿珠说:“搬什么搬?一搬,十个人见了就说搬走十架了!留着!人家是送给你的,你不弹我弹!”

    阿珠扑哧一笑:“你弹?钢琴抬进來时,你还说这张食饭台很好,只是缺了一个角,少了一条腿呢。你弹棉花吧!我送你一副棉花弹弓!”出门找牛牯。

    牛牯这时正在区长室。他给官油送进口指标申请报告,官油给外经办顶了回來,说以后凡是申请进出口批文,必须由区长直接把关签字才能上报,官油便领着他來见大刚。大刚叫牛牯到陈彤的秘书室等候,他和官主任先谈点工作。

    “官主任,前天晚上你离开我家后,上哪了?”

    官油猛然一惊,脑瓜飞快地转动着。那晚他离开叶家后,在安乐窝销魂,半夜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秀才他要值通宵班,直到天亮才回家。偷情的男人骗老婆都有绝招,老婆信了还要给你熬滋补汤喝。不成我被跟踪了?不成秀才这长舌婆让我穿包了?他这样问我,不会是打哈哈吧?官油心虚了,不敢答也不敢不答,便说:“我,我去见一个同事,不不,见一个朋友。怎,怎么了,你看见我了?”

    大刚本意是想告诉他阿玲送回礼的事,却见官油面色突变口齿不清,平添了一份怀疑。他有心套套这油光水滑的傢伙,堆出一丝冷笑:“是同事还是朋友?很晚才回家吧?”

    官油又是微微一怔:“是,是同事也是朋友,是晚了点,是晚了点。”

    “几点才到家?”

    “几点?几点,我忘了,反正很晚。”

    “玩到那么晚,能告诉我你们玩些什么吗?”

    官油本來就沒有心理准备,斜眼里触到了大刚咄咄逼人的眼光,心想完了,关门和我单独谈,八成是东窗事发了!跟踪?秀才?窗帘不密?赵雅反水?都有可能!怎么办?总不能把猪肠下水都屙出來吧!他出汗了。他装出笑意。连自己都知道这笑比哭还难看,但他还是装。这时候沒有什么比装笑更合适。

    “怎么,不想告诉我?”

    “告诉告诉,不过,都是些生活小节业余爱好之类的,对区长,哪里张得开口说啊。”

    大刚从他的汗水话语中已断定官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如果打打麻将唱唱歌聊聊天,值得吞吞吐吐吗?欲盖弥彰呀!但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封了口,不好硬逼,也不能向他示软,便冷笑一声说:“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不要做鸵鸟。”他指了指靠壁的条幅,“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是你送我的,我不敢辜负你的期望。”边说边拿出红包,“我家入伙,我把所有的红包礼物都退了,你给的,我深表谢意,可我不能收,你拿好。”

    “这这这 ……区长太见外了!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唯有这件小事,恕难从命。你这是在拨我的老脸皮啊!”他原本就是有心送的,送的目的很明确,一退就前功尽弃了。何况他和赵雅的事大刚似乎心知肚明,就算是捂口费,也送得值啊!绝不能退,打死也要送!

    “这里沒有外人,我们彼此心照,当我收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份情,钱你拿走。你们家也不容易,拿走拿走!”

    “区长,你可以看不起我,可以信不过我,可我对天发誓,这是我心甘情愿送你的,你如果忍心不要,那你就送去做慈善上交纪检会吧!反正我不收。我就犯一次上了!”说完把红包塞入大刚的抽屉里,大步走出。

    大刚紧皱眉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官油给我送大礼,还给老郝送,偷鸡拜神有贼心,这连阿玲阿珠都看出來了。可他哪來那么多的港币?他沒有海外关系,也不允许党政干部开公司做生意,难道是走私?联想到他带牛牯办批文,猛然省悟。这些年一些领导干部就是用手中的权力和影响力给企业批办进出口指标从中牟利,与其说批指标,不如说卖指标。企业的指标有偿获得,必然想办法高价炒出去或铤而走险,进出口以多报少,复核时以假乱真。官商勾结,海关疏漏,炒指标炒外汇炒路条(买通关卡)成风成灾。黑市港币飞长,走私愈演愈烈。官油难保不是这样的官,这些港币很可能与牛牯有关。不但不能收这份 “礼”,还得顺水和泥对他们警示警示。别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别以为钱和利可以把所有人的党性良心都湮灭。他把陈彤和牛牯叫了进來,请牛牯坐,拿出红包晃了晃,对陈彤说:“小陈,我家入伙,有人送來了一个红包,里面装的是港币,你替我送给区纪委吧。”

    “谁送的?要不要说明送礼人?”

    “留名的礼和物都送回去了,这个礼沒留名。叫纪委先别宣扬。小陈,以后不管谁,绝不准给我们送礼,这个规矩不能变。你要是敢收,就别怨我不留情面!”

    “刚哥区长,这话你都讲过一百遍了,我这就去纪委。”

    陈彤一走,大刚就给牛牯倒茶。牛牯假笑着,脸面蒙上了一层青灰。

    “申请批文的事,我回头看看资料,只要不违规,我会帮。我早就想和你单独谈谈心,可太忙。我想先问你,这个港币红包,你知道是谁送的吗?你跟我说真话。”

    牛牯若有所思,摇摇头,但已把难堪写在脸上了。

    “不知道还是不愿说?牛牯,我当你是兄弟,阿珠把你当亲人,这层意思你是明白的。为了这一点,我徇了点私,犯了点原则,前段放了你一马,这你也是知道的。我现在问你这个事,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是谁? 10万港币,能不留名?见过那么大的蛤蟆随街跳吗?我特意问你你还瞒我?那我再问你一句,你把我当兄弟,还是把他当兄弟?”

    牛牯叹口气。他做了多年的梦,也是想当大刚的兄弟连襟。他为阿珠嫁黑子哭过。黑子死了,他断了的梦又续上了,这回他是志在必得。在阿珠最悲痛最孤独的时候关心她安慰她。他知道阿珠念他的情,只是黑子尸骨未寒,双方都不能表白,但那是迟早的事。对大刚,他一直敬畏。走私汽车的事大刚冒风险帮了他,他从心底里感激。如果大刚要他说要他做别的事情,他理所当然义不容辞。可官油 ……他料定送礼人肯定是官油,是他和大金牙指使的,本意绝不是要害大刚,可大刚却明知故问,而且要他亲口说出來。能说吗?说了不是既卖人又卖己?可面对大刚,又能不说吗?他不敢直视大刚的眼睛,寻思了好久才说:“刚哥,你能和我谈心,就比亲兄弟还亲了,谁能比?我们最近是借给朋友一些港币,他们怎么用,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害你。要是害你,我也不答应!”

    大刚仍在死死地看着他。见他收口低头,知他不愿说了,便说:“牛牯,连我你都不愿说,证明你是个有情有义敢作敢当的人。我不强求你说破。我不要这钱,但我也不向纪委和任何人说破。这种为人,我们是一样的。你经商,商人的目的是利,但不能让利字蒙了眼睛昏了头脑。做生意实际是做人,是做人际关系。所以首先要带眼识人。他是什么人,会做什么事,你了解吗?他害不了我,难保就害不了你。害了你,也就是害了我们害了你妈,牵牵连连全盘皆落索。这层你想过吗?”

    “他人是阴点滑头点,可也不是坏人,不至于害人吧?”

    “如果他帮你走私,那他到底是好人坏人?是爱你还是害你?你要明白,好人坏人不是天生的。好和坏是会变的。改革开放了,社会在全方位变,新旧交替清浊交融就像一个漩涡。有多少人能坐怀不乱?改革开放到今天这个地步,人是最迷茫的,也是最容易犹豫不决摇摆不定。人人都在变,但从哪个方向变,那就说不准了。你觉得对吗?”

    “我觉得你点到本质了。其实我也经常想这些事,我也骂腐败骂鸡婆骂黑社会,可就是理不清头绪,也只好见惯不怪随波逐流了。你这一点就透了。” “可你一直在侥倖,在骗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所以要弄虚作假铤而走险,所以要送钱送物逃匿躲风。是这样吗?”牛牯红着脸笑笑。

    “我们别说大道理了,我们谈心。我问你几个问題,第一,反走私,我管,我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了,下次如果再走,我抓你还是放你?再放你,我失职,抓你,你得坐牢。邪不胜正,这是天道。不是任何人想改就能改的。那你今后怎么办?你妈怎么办?第二,你对阿珠好,我知道。你们以后怎么发展,我不干预。但阿珠是我最疼的老妹,而你不走正道,要她为你提心吊胆甚至当劳改犯家属。你明知火坑也要跳,还要拉最亲的人垫背,做人还要讲良心吗?你认为我又该怎么想?第三,现在股票、房地产、进出口、餐厅等都很行时,各行各业都能发,你本來就是个端正人,为什么不做正行生意偏要往刀尖上钻?我的话你听得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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