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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痴迷

    在郭一民和郝正仁探病离开后,大刚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觉。醒來后,他心清脑明,苦痛尽消。他想起了阿珠。他放不下心,他必须去看她。

    他开了手机叫來了陈彤。他装散步躲过医生,偷偷钻进了车里,向阿珠的新房开去。

    阿珠在梳妆镜前呆呆地坐着。她形容枯槁,眼圈泛黑,头发散乱,失神地望着墙。墙上,结婚合照和陶黑子的遗像并排挂着。

    结婚像是赏花夜挂的。黑子踩凳她扶着。來帮忙的保安们恶作剧,有意晃动凳子,黑子身腿失衡,摇摇欲坠,保安们乘机两头一推,把黑子推翻在地,把阿珠推倒扑在黑子身上。满屋爆笑。阿珠羞红了脸,爬起追打保安。有夺门逃的,有钻进床底的,有跪下求饶的,洋相百出,妙趣横生。

    黑子的遗像是第二天晚上挂上的。还是保安们帮着挂。保安们要把结婚照取下,阿珠跺脚不从。保安们给照片鞠躬,接着抱头痛哭。男人的哭喊,狼嗥似的,撕心裂肺。

    阿珠仍在木木地看着照片。照片突然碎裂了,裂痕闪烁着火花,就像夜空中的闪电。紧接着是一声惊天轰鸣。天昏地黑,飞沙走石,血肉模糊。刹那之间,天又黑了。保不准,新的闪电新的轰鸣又要发生。她时刻提着心,等待着恐惧,等待着悲伤。黑子呢?你怎么闭上眼睛了?你怎么变得苍白了?你怎么千呼万唤不应答呀?你回來吧,别吓我了!我怕!她身边有人。可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不管是谁,只要有意无意碰她一下,她都会神经质地抽搐,甚至会惊悸地尖叫一声。夜深了。看望她的人都摇摇头叹叹气走了。阿珍给她弄了点饭菜,见她不动筷,便给她披件衣服也走了。

    她看着面前的饭菜。怎么只有一双筷子?黑子的那双呢?他不回來我怎么吃?于是她找筷子。迷迷糊糊中,竟然从香炉中拔出了两支香,和筷子并排放着。

    她忽然发现门掩了,连忙打开。可怜世上夜归人,见得家灯心自开。黑子望见灯火,就晓得我在等他。快回來吧,黑子!饭都凉了!她望了望巷道,无穷无尽的漆黑。

    下小雨了,沉沉的雷声。须臾,刮來一阵风,冷飕飕阴森森的。挂在门楣上的素绢飘舞着,簌簌作响。秋风夜雨最是撩人愁绪。小时候,她最怕这样的夜晚。叶妈常常抱着她,边摇着门闩边为她或刚哥阿姐们压惊安神:阿妹哟,归來哟 ----这雨夜的摇门歌,俚语真切声调悠扬,像是洞箫呜咽寡妇哭坟。说是压惊安神,却往往使儿童们寒毛倒竖。然而,却又使人终生难忘。她不知不觉就喊道:黑子哟,归來哟 ……不见黑子归來,只有雨丝和闷雷。她又坐下等。昨天晚上,她也是坐在这里,也是对着梳妆镜。

    保安们多子婆帮忙布置好新房,阿珠就说,好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保安们说,知道了,我们睡觉你们也要睡了,快点上床吧!阿珠嗔怒,谁睡了谁睡了,狗嘴吐不出象牙!众人嘻哈大笑,陆续告辞了。阿珍说阿珠你等下就回家吧,姊妹们等着吃赏头丸呢,也告辞了。

    阿珠就这样坐着。她感受到了黑子热辣辣的眼神。

    新房融融的红,灯光幽幽的粉。静谧。静得连对方心跳的声音都听得见,连黑子射在她头上脸上身上手上的眼神都似乎发出吱吱的响声。

    黑子终于坐不住了。他把她牵起身,他抱紧她的腰。他把脸埋进她的秀发里,急促地闻着她的发香。两只手慢慢就移到她的头上,颤抖着,抚摸着,紧箍着。他的脸一直往下吻,唇与唇终于粘在一起。

    阿珠眼睛闭上了,头脑迷糊了,全身的血液因心跳加速而贲张起來。胸部突然触到了两股炽热,炽热推动的摩擦使她浑身滚烫。她被熔化了,软得像刚出笼的年糕。

    喘息。饥渴。心悸。头昏。

    这也许就是初夜!

    隐约中,她被放倒,她的衣衫被撕剥,她被强有力地压住。她屏住呼吸,关闭想象,迎接那从未体味的一刻。

    她忽然害怕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使她神差鬼使地喊了一声。这一喊,把黑子吓了一跳。阿珠顺势把黑子推开:“不要!黑子,不要!”

    黑子像是火山冲破了地表,如何按捺得住?他必须完成他的壮举!他又压了上去。阿珠却坚决地把他推开。黑子无力反扑了,趴在床上喘息着抽搐。

    阿珠不懂得男人这时候发生了什么,她仍然被恐惧笼罩着。她沒有精神准备,她需要一个过程。她需要堂堂正正地过门,香汤沐浴丝绫披挂交杯敬酒。这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刚骂了阿妈和阿姐是老古董,自己却还在守着陈规旧俗!什么年月了!女人对于心爱的男人,最彻底的不就是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他吗?对黑子还有什么底线!

    她平静了。抚着黑子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胴体,身上就燃烧起难捺的燥热。她终于躺平,拍拍他的背说:“來吧,黑子!”不料黑子浑身冒汗,瘫软得像条死蛇。她以为黑子生气了,又推了推他: “來吧,黑子!”黑子却笑笑说:“我完了!”

    “什么?你说什么?”黑子只是傻笑。黑子完了。她也要回叶家接受姐妹们的陪伴。第一次只能留给新婚之夜了。谁料到新婚之夜竟是对着黑子的遗像过的!一天天在想黑子,一夜夜在等黑子,她就在这缠缠绵绵无边无际的想象和等待中过着。

    她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扑进火海里挖出了黑子,梦见捧着黑子的遗像在珍姐和陈彤的搀扶下送黑子入土为安,梦见在珍姐的张罗下给黑子做了 “头七”,梦见阿华、陈彤、牛牯,还有学校的老师轮流着來家里坐。來的人全都满脸阴郁,连点笑意都不留下。她一直沒有哭。明知是梦,干吗要哭!但这个梦太沉重太冗长了,让人压抑让人迷惑让人喘不过气來。

    她对谁都懒得说话。昏沉沉却沒有睡意。肚子空了却毫无食欲。对着镜子,她看到了残花败柳却沒有丝毫恶心。头怎么那么痛?痛得像要裂开,痛得连眼都睁不开,甚至连风吹头发都觉得痛。她想可能是感冒了。她不愿吃感冒药,吃了会睡觉。要是不小心睡了,黑子回來谁接?痛吧,黑子回來就好了。

    黑子,你快回來吧,我快顶不住了!轻轻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正要喊黑子,却见叶妈进來了。阿珠蓬头垢面的样子让叶妈吃了一惊。她喊着阿珠阿珠,抚着她的乱发摸摸她的脸,两行泪就滚了下來。见阿珠双眼呆滞冷面无情,连个应答都沒有,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阿珠不是她亲生,她却对阿珠特别疼惜。阿珠就像一只小牛犊,任性活泼,让人打心眼里爱。最让她不顺意的就是嫁黑子。可千金难买中意。嫁就嫁吧,高高兴兴送她出门了。哪知道一出门就成了寡妇!自己的满头黑发几天就全白了,阿珠比自己要苦多少倍!想当初,自己要不是有个儿子,寻死的心都有啊!单是苦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盼头。阿珠是沒有盼头的苦啊!命!红颜薄命!于是她又想起那个该诅咒的日子,那朵报祸的百合花,心头又是一阵颤动。

    “阿珠,你要是太难受,就哭一场吧!哭了就好了。”

    阿珠沒有反应。

    叶妈反而自己掉泪。她端起脸盆装了水,给阿珠抹脸抹手,给她梳头。梳洗过了,阿珠却越发显得苍白憔悴。叶妈见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一动未动。便倒了,生火做饭。这期间,阿珠头也不抬,话也不说,仍在失神地望着门外。

    叶妈做好饭,端到阿珠面前,叫阿珠吃饭。阿珠回头看了一眼,见只有一双筷子,便多拿了一双放着,继续望着门外。叶妈鼻尖又酸了,她把阿珠揽进怀里放声大哭起來。

    门前传來了停车声。阿珠连忙挣脱叶妈,倚门而望。

    大刚由陈彤搀扶着下车,喊道:“阿珠!”

    阿珠沒有反应,仍在看着车子。大刚问:“阿珠,你看什么?”

    “黑子!黑子呢?怎么沒回來?”

    大刚愣了一下,拉她入屋。

    屋里热得像蒸笼。一股分不清是什么味道的浊气向他迎面扑來。他翕了翕鼻子,扫视了一眼屋子。黑子的遗像。香炉里几炷残香。饭菜旁的两双筷子。掩面而哭的母亲。敛手而立的阿珠。这浊气这场景使他一阵晕眩。他努力定了定神,抚着阿珠的头:“阿珠,你,沒吃饭?”

    “我等黑子。刚哥,黑子上哪了?”

    大刚心头掠过一丝阴郁:“阿珠,黑子死了!”

    阿珠竟然笑笑:“那是梦,刚哥也做梦?” “阿珠,那不是梦!黑子死了!”大刚说完,两滴泪就滚了出來。阿珠仍笑着:“骗我,他们骗我,刚哥也骗我。别哭,黑子就回來了。天亮就回來了,真的!”

    大刚双眼模糊了。阿珠!阿珠!阿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像给当头打了一棒,天地都在旋转。他硬撑着。她的眼神她的话语告诉他,她承受的刺激太大,无法摆脱灾难的阴影,劝不回了!他忽然大喊一声:“阿珠 ----”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叶妈和陈彤大惊失色,大喊: “刚子!” “镇长!”

    阿珠吓得跳了起來,发出一声尖叫。她上下前后望了望,忽然扑到大刚身上,歇斯底里地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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