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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024章

    “不出半年,他必定暴毙而亡。”呼延随一字一句说完,在盆里洗了手,回过身又道,“不过我倒是以为,他死了最好。”

    “这怎么可能?”龙憬行急得几乎跳起来,“你是大夫,既然种得了毒,就一定有解药。”

    “我没有。”呼延随摊开手,“即使有,也不会带在身上。”

    “可是他……”龙憬行看了看儿子。龙翊晨像是做了噩梦,眉头皱了起来,喉咙里低低地发出声音,手指收紧,在龙憬行的衣服上捏出褶皱——又或者,那不是噩梦呢?

    龙憬行想到呼延随的话,一颗心便开始往下沉。他看了呼延随一眼,努力压抑自己的急切:“你果真,没有解药么?”

    “没有。”呼延随毫不犹豫地摇头。

    龙憬行像被宣判了死亡一般,双目无神,良久,才颓然又坐在床边,低低道:“你要我回宫,究竟为何?”

    “你回宫,做回从前的自己。”

    “你的意思是……”龙憬行站起来,又坐下,摇了摇头,“不行。”

    “为何?”呼延随淡淡一笑,“你害怕?”

    龙憬行垂下头,拇指指腹轻轻抚了抚儿子的手背:“从前的龙憬行,已经死了。”

    眼睛一闭,又看到当年的自己,明明被太子的光华笼罩着,却什么也不是。总是被人奚落,连朝中最不济的大臣,见了他也要嚣张三分。如若不是母亲,他怕早就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而如今,即使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把太子的光华弄丢了,母亲也不在了,还有谁能保护他呢?再者,他肩上还多了一份责任,这变成狗却依然是骨肉的儿子,比什么都重要。如若回宫,定然会把自己、把儿子推往水深火热之中,如此弱小的他,拿什么来保护现有的一切?

    可是,若不回去,龙翊晨的毒……

    梦里的龙翊晨伸了个懒腰,头一歪,靠在父王手背上,居然连眼睛也不睁,舔了舔嘴唇继续睡。那恬淡的模样,叫龙憬行的心猛然收紧。

    龙憬行思量半天,终是摇头:“龙憬行,已经回不去了。倘若我儿要死,我陪着他便好。”

    “你不觉得愧疚么?”呼延随道,“是你把他赶出家门,他才变成这副模样,而你却不愿救他……”

    “可是他……”龙憬行顿了顿,才又道,“你说了,他……他变不来了。”

    “可你至少能保住他的命。”呼延随直视着对方的眼眸,周身的压力叫龙憬行无所适从。“你能保住他的命,这样就还有希望。”

    龙憬行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他自然是清楚的,呼延随不过是要诱他踏进陷阱罢了,说到底,龙翊晨的毒,不还是呼延随下的么?

    呼延随向他靠近一步,又道:“你真的不救他?想想你的母亲,她是怎么保护你的?她用命救了你,而你却不愿救你的儿子!”

    “我没有!”龙憬行只感到被对方逼到了绝境,当年的记忆,一波又一波,狠狠冲击着他的意志。

    呼延随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你要回去,你要帮我。我们都应该拿回本就属于我们的一切。你和我,本就是同一类人。”

    “这才是你的目的。”龙憬行匆匆站起来,推开呼延随,快走两步与对方拉开距离,“我……做不到。”

    “你可以!”呼延随抓住他,“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拿回你自己的东西,你有什么做不到的!”

    “不……”龙憬行一面挣扎,一面退至墙角,“这些事情,龙憬行做梦都不曾想过。既然一切的浮华都从手中流走,就说明它本身就不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

    “那就去抢过来!”呼延随提高嗓音喊,“你母亲的仇就不报了么?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纵使你忍得下,有没有想过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会有多伤心!还有我死去的父王,他就该死吗?!”

    龙憬行瞪大眼睛看了呼延随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喉咙哽了哽,终究没有发出声音。但呼延随感觉得到,这被自己按在手中的肩膀,明显无力了下去。

    “说话!回答我!”

    “……”龙憬行没有抬头,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了眼睛。

    “你……”呼延随气得不轻,索性捏住龙憬行肩膀,狠狠撞在墙上,“那么坚强的姑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孬种儿子!”手上用力,又要把龙憬行往墙上撞。

    就在这时,手腕突然一痛,低下头察看时,鲜血已浸湿了衣袖。

    龙翊晨被二人的争吵吵醒,心头很是不爽,一回头,却又恰巧窥见呼延随正咄咄逼人地威协着他的父王,于是一股怒火更旺,从床上跳起来,想也不想就咬住了呼延随的手腕。

    呼延随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龙翊晨尖利的牙齿在他的皮肉上一寸寸地磨,搓着筋割着骨,他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把手腕折断。

    龙憬行同样吓得不轻,如此愤怒的龙翊晨,数天来还是头一次见。此刻的龙翊晨眼睛瞪大,眼眶里生出鲜红的血丝,牙梆紧咬,嘴唇咧开,直弄得嘴角浮出条条褶皱。

    “吼——”龙翊晨两眼死死盯住呼延随,喉咙里恶狠狠地咆哮,同时两腿后蹬,脑袋后仰,拼命把呼延随的皮肉往后扯。

    “松口!”呼延随咬着牙,低低地命令。

    但龙翊晨哪里肯听他的,头一歪,就把他的皮咬掉一块。顿时血流如注,呼延随脸色苍白。

    “晨儿,快松口!”龙憬行急忙按住儿子的脑袋,撬开牙齿,齿缝中尚夹着一点呼延随的皮肉,鲜红鲜红的,好不恐怖。

    呼延随按住手腕急退几步,森然的目光从龙翊晨身上换到龙憬行脸上。

    “这……”龙憬行自知道歉无用,亦不敢正视呼延随的目光,只按住狂躁的儿子步步后退。“实在是对……”

    “龙憬行!”呼延随疼得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会养出这么凶悍的儿子!”

    “汪!”龙翊晨叫了一声,那声音在呼延随听来,竟多少带了些自豪的意味。

    他到底知不知道别人在骂他!呼延随再次翻了个白眼,只觉得一股怒气无处释放。他努力压抑自己,然后走到药箱旁,用另一只手打开箱子,抓了瓶药。

    龙憬行赶紧过来帮忙。呼延随瞪他一眼,无奈手上有伤动弹不得,只得别过头,由得龙憬行捊起他的袖子,拎开药瓶撒了些药在伤口上。

    “汪!”哪知龙翊晨也来了兴致,叫嚷着就扑了过来,口一张,又要朝呼延随伤处咬。

    “晨儿,住口!”龙憬行急忙来拦,手腕一转,拎住儿子的头发往一旁拖。

    “呜……”龙翊晨疼得眯起眼,喉咙里直哼哼。

    龙憬行赶忙松手,安慰似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晨儿乖,别咬。”

    龙翊晨像听懂人话似的,歪了头直勾勾地盯着父王,那眼神有些迷茫,又有些了然,然而更多的却是思考。

    他在思考。龙憬行怔了怔,几乎要以为儿子恢复心志了,但是,龙翊晨的下一个动作,立即叫他脸色发青,无地自容。只见龙翊晨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两只爪子,若无其事地挠了挠自己的小鸡鸡。

    “呃……”呼延随皱起鼻子,捂住伤口连连后退。他在外多年,再希奇的事也见过不少,只是这龙翊晨……变成一只狗也就算了,居然还用扑过自己的手当着自己的面挠那么肮脏的地方……

    呼延随扯了扯嘴角,越想越觉得龙翊晨是在把他自己往那里擦。他本就有些洁癖,这么一来,更是恶心得想吐了。

    而龙翊晨则丝毫不觉地拿后腿刨了刨耳朵,片刻后又别过头,舔砥起自己挠过小鸡鸡的爪子来。

    “晨儿!”龙憬行尴尬得额上直冒冷汗,一把打掉儿子的爪子,抱歉地冲呼延随笑笑。

    呼延随下意识地再次后退。

    突然,龙翊晨跳了起来,后腿蹬地,前腿伸直,以极快的速度把呼延随扑倒在地。

    “啊!”呼延随僵直了身子,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不敢,生怕不小心,被龙翊晨的脏手碰个正着。

    “汪!”龙翊晨得意洋洋地叫一声,舌头一伸,吧嗒,舔上了对方的嘴。

    呼延随瞪大了眼睛,眉头皱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连张口大骂这种事也忘记了。

    龙翊晨略略后仰起头,眨眨眼睛瞥了父王一眼,见对方依旧愣在那里,索性又回过头来,嘴巴一张,咬住呼延随的双唇。用力过猛,血涌了出来。呼延随浑身直抽搐,一脚踢开龙翊晨,爬起来。嘴角火辣辣地疼,鲜血止也止不住,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这……晨儿,太胡来了!”龙憬行赶紧拖开儿子,又去药箱里找药,作势要给呼延随洒上。

    “不必了。”呼延随伸手挡开,“王爷就当呼延随从未来过。”转身,深深地叹息,然后用袖子按住嘴角,提起药箱就往门外走。

    “可是你……”龙憬行企图上前拉他,无奈被儿子缠住一步也迈不得,只得立在原地,心中充满了抱歉。

    “所有的事,都没有发生过。”呼延随别有深意地瞥了龙憬行一眼,然后推开门,走进雪地里。

    龙憬行缩回手,心中百味杂陈,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呼延随头也不回,走得飞快,不慎与迎面而来的王愫愫撞个正着。

    王愫愫用手捂住嘴巴才强迫自己没有叫出声音。那人的手背上,火红的狐狸是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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