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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胆实践 (二)

    在昏暗的夜色里,苗晓怡感觉到一个偌大的院子,西面是院墙,东、南、北均为整齐的平房。

    耿学成站在院子里,指着周围说:“房子住不完,院子里的花草到春天非常漂亮。”

    这时,堂屋的门开了,随之传出男人的声音:“是学成吗?”

    “爹,是我,你们还沒睡啊!”

    “你娘正惦着你呢,都这么晚了,还不回來,明天还要早起呢!”

    耿学成拉着苗晓怡往前走去。

    “还有谁呀?”这是父亲的声音。

    “爹,我的客人!”耿学成和苗晓怡已经來到堂屋门口,只见娘已经到了面前,耿学成拉着苗晓怡,“爹,娘,这位是我大学时的同学,苗晓怡,她是从北京专程赶來为我竞选乡长助阵的!”

    “哎呀!快进屋!”母亲上前一步说,“咋不早点说,给姑娘做点好吃的!”

    “大爷、大妈,学成陪我们吃过了,我们还有好多同学呢!”苗晓怡说,“大爷、大妈,这么晚了,打搅你们了!”

    “这是哪里的话啊!”父亲说,“你们这么远來到农村,为了我家学成,我们得好好感谢你们呢!”

    母亲拉着苗晓怡,來到屋里,心里一阵狂喜:“姑娘,难为你了,真是个好孩子……”

    “爹、娘,太晚了,大家休息吧,有时间慢慢说。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到各个村去!”耿学成说,“晓怡就在我的房里休息,我住你们的外间。”

    一觉醒來,耿学成一看时间,天刚亮,六点钟刚过,便翻身起床。

    昨天晚上安顿好苗晓怡,已经是十二点多钟,他只觉得刚睡下,天就亮了,按照乡选委会的安排,今天是竞选的最后一天,每个候选人可在选委会人员的陪同下进行自由活动。他们必须在七点半钟之前赶到乡里。

    耿学成急急忙忙地出了屋,只见父母已经在厨房里忙了起來。过來一看,餐桌上已经摆好豆浆、奶粉,花卷切成片,粘上鸡蛋,在锅里煎得黄而亮,三盘小菜是煮花生米、咸鸭蛋、凉拌萝卜丝。

    母亲低声说:“学成,早餐这样行吗?”

    “行!妈,你们起得那么早!”

    “这可不是为你的。”

    耿学成悄悄來到他的房间外面,正好苗晓怡开了门。

    “怎么样,睡得好吗?”

    “很好,只觉得刚躺下,天已经亮了。”

    苗晓怡看着桌上的早餐,说:“大妈,您太客气了,我在学校也吃不到这么好的早餐。”

    “中饭大妈给你烧农村土菜。”母亲又转身对儿子说,“学成,中午等你们回來吃饭!”

    “妈,中午來不及,老支书已经准备了,我们就在他那儿吃,晚上回來吃饭,准备十个人的饭菜,啤酒我准备。”

    匆匆吃了早餐,耿学成骑上摩托车,带上苗晓怡,赶到街上时,方才七点,租用了三辆摩托车和三辆电动车,带着助阵的同学一齐來到乡选委会。

    出了乡政府,除了耿学成之外,同学们的摩托车和电动车上都插上彩旗,车头上还飘起两条横幅:“支持耿学成的竞选团!”,“北方农业大学的同学为耿学成加油!”

    自从那天晚上在老支书郭广西家碰头之后,郭广西和严孝忠不仅场场参加了演讲答辩会,也在到处帮助耿学成竞选。说实话,通过十几场竞选,郭广西和严孝忠的心里已经摸着六七分底,他们认为川坝乡的乡长非耿学成莫属!

    尽管选委会特别强调,在最后一天,各候选人可以到各个村去自由活动,但不能强行组织选民参加。可是各个候选人每到一个村,村委会都已经人山人海,候选人不免要讲几句话,希望大家为自己投一票。

    乔志明不知从哪里找來一辆客货两用车,在车上架起了无线电扩音器,车两边拉起标语:“机械化远远强过半机械化。”耿学成几乎每到一处都碰上刚刚离开的乔志明,但乔志明万万沒有想到,平时不善言谈的耿学成居然表现得那么出色,更出乎意外的是有那么一个强大而抢人眼球的竞选班子!虽然那个家伙不仅死死将他一军,让他尴尬不说,他心里更清楚,他将会因此失去很多选票。不过,他还是充满信心的,因为毕竟他和耿学成、张德义不一样,他是县委派來的,曾经是乡人民代表选举的乡长,而且在这个乡长的位置上干了三年多,这次又是以上级党组织的名义直接提名的正式候选人。

    准备投票的时间只有一天,贾士贞在县委书记沙义廉和县委组织部长黄孝忠的陪同下,检查了十七个投票点。为了保证投票的绝对公正,在每一个投票点都特别设置了三个秘密写票房间,并摆放有三名候选人的姓名和照片。投票现场的广场上也摆放着三名候选人的巨型照片。

    吃晚饭时,沙义廉看看大家,说;“贾部长,明天就要进入最后的决战时刻,今天晚上预祝一下,喝点酒,怎么样?”

    贾士贞抬起头,笑笑说:“可以嘛,大家喝点酒,放松一下,晚上好好睡一觉。”

    “好!”沙义廉回过头,走到门口,正要叫乡党委书记桂玉清,一看老杨过來了,说:“杨副书记,我的车子后备箱里有两瓶四川好郎酒,让驾驶员拿來!”

    老杨说:“好!”又回头说,“那家伙可是烈性酒啊,53度!”

    贾士贞笑着说:“你们沒听说过,‘蜀中尽道多佳酿,更数朗酒回味长’的绝句吗?”

    “哟,贾部长对四川的酒文化很有研究嘛!”沙义廉说,“贾部长今天多喝几杯。”

    贾士贞摇摇头,说:“你们喝吧,我今天不行,只能以茶代酒。”

    “那不行,”沙义廉说,“贾部长,你不喝,大家怎么喝啊!”

    卫炳乾犹豫一下,说:“算了,贾部长随他的便吧,我了解他。”

    这时,老杨來了,手里拿着两瓶郎酒,桂玉清跟在后面进了餐厅。

    沙义廉说:“來來來,玉清同志,今天我出酒,这菜还差了点,不行搞点卤菜也行!”

    “好。”桂玉清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提着卤菜來了。桂玉清接过卤菜说,“这是我们川坝乡最有名的卤菜,现在已经打到省城了。虽然也是平常的鸡、鸭、牛肉等,但味道独特,请各位领导品尝。”

    大家坐了下來,沙义廉亲手打开酒瓶,对贾士贞说:“贾部长,尝一杯吧!”

    贾士贞摆摆手,说:“你们喝吧,我以茶代酒。”

    六七个人,两瓶酒很快就喝光了,桂玉清要去拿酒,沙义廉说:“算了,改日吧。”

    晚饭后,贾士贞又和沙义廉、卫炳乾商量了第二天的投票问題。

    在此之前,贾士贞对一惯按姓氏笔画排名问題提出了个人见解,在农村直选乡长,这是头一回。所以农民的投票办法怎样才能真正做到公正、公平、合理,基于农村以往的现实情况,由于文化水平和对候选人还不全面了解,往往习惯在排序第一号的候选人名字下划票投选。贾士贞建议把三名候选人的名字分别在三分一选票中,轮流排第一号、第二号和第三号,用同样办法错开排列。然后再把三个三分一选票混在一起。

    时间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回到宿舍,贾士贞觉得腹中有些饥渴,试试热水瓶里还有点水,但是水已经不热了,他只好喝了几口。

    卫炳乾说:“贾部长,晚上你说不喝酒,我也不好劝你,其实,少喝点酒也无妨。”

    “炳乾,也不是不能喝一点,可我真的沒那个兴致。”

    “贾部长,川坝乡的选举结束后你一定得回去看看葛处长,好好和她沟通沟通。”卫炳乾想到贾部长最近半夜里总是叹气,那天见他接完了周一桂书记的电话后的神情,便多少知道部长家里出了些问題。

    “我也是这样想的。”贾士贞说,“炳乾,自从我调來西臾之后,玲玲吃了不少苦,又受了不少窝囊气。可有些事,我也是出于无奈呀!”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她这个人啊,如果犟起來,八头牛也拉不回來!”

    “贾部长,我说句话你别见外。”卫炳乾坐了起來,“女人嘛,要多哄哄,多体贴,我就给老婆下过跪!”

    “真的?”贾士贞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呀!”

    “哎,贾部长,那是对外面人而言。”卫炳乾说,“对于老婆,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挨不上,你沒听说过?男人谁沒向老婆跪过?不给老婆下跪,那孩子从哪儿來的?”

    “好你个卫炳乾啊!”贾士贞愣了一会儿,“唉,炳乾,你别说,还真的有点道理!”

    “贾部长,在老婆面前沒有什么道理可讲,沒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时装装孙子又何妨?”

    贾士贞不再吭声了,他在默默地琢磨着卫炳乾的一番话,觉得自己远不如卫炳乾。这两年來,他整天都在想着如何去改革现有的干部人事制度,根本沒有想过妻子是如何生活的,甚至很少给妻子一点温柔,连性生活也变得单调、枯燥。家庭生活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责任全在自己!

    天还沒亮,贾士贞就悄悄地起床了。

    卫炳乾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贾部长,还早呢!”

    “炳乾,你再睡一会儿,我要上厕所了,觉得要拉肚子!”

    “怎么啦?有什么不舒服吗?”

    “沒什么,你睡吧!”贾士贞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怎么突然要拉肚!肚子有点痛。”

    “沒吃什么东西吧!”

    天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贾士贞一边向公共厕所走去一边想,真是天公不作美,有些农民离投票地点还有十几里地,这样的天气能來多少人呢?

    大家匆匆吃了早饭,贾士贞、卫炳乾和平臾县委的领导,分别陪同选委会的工作人员到达各自分工的投票地点。

    在迷蒙的雨雾中,只见乡民们撑着一顶顶雨伞,从弯曲的乡间踏着泥泞的小路一溜一滑向村委会移动着。

    眼前,见到一个年轻小伙子背着一位老人,旁边还有一个姑娘打着伞。贾士贞忙上前一问,原來这位老人是全乡闻名的百岁老人,年轻时曾经是县里有名的铁姑娘。老人耳聪目明,说她活了一百零一岁,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大事,她一定要亲眼看一看,自己亲自投上一票。

    贾士贞一颗悬着的心被这感人的场景深深地打动了。改革开放以來,广大农村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題,而且农民们的民主意识也有了新的提高。谁又能想到,一个市委组织部长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勇敢地进行一场干部制度改革的尝试!

    五万多村民在同一时间进行直接投票选举产生乡长,当然是一番从沒有过的热烈场面,而更大的悬念是,这三位候选人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不光是三名候选人在期待着,全乡人民也在心急如焚地盼望着,而平臾县委和市委组织部长贾士贞的心又何曾平静过?

    上午十点多钟,投票进入了高潮,贾士贞的手机响了,他看看号码,接通了电话。

    “喂,是贾部长吗……”

    “请问哪位?”

    “贾部长,我是夏季。”

    贾士贞一愣,在这个时候市委夏秘书长打电话來,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因为昨天晚上他把川坝乡今天的正式选举工作详细地向常书记作了汇报,常书记除提了几点要求,还千叮咛万嘱咐,让贾士贞一定要把选举工作做好,保证选举圆满成功!贾士贞來不及多想,忙问:“夏秘书长,有什么事吗?”

    “贾部长,省人大一位副主任和省人大法制委员会两位主任上午到达西臾,要你汇报川坝乡直选乡长的事,常书记向他们作了解释,他们说……”

    夏季为什么沒有说下去,他不得而知,但贾士贞从夏秘书长的态度上,感觉到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于是说:“秘书长,到底怎么回事?”

    “省人大三位领导要叫停川坝乡的直选乡长,而且要你和平臾县委书记沙义廉一起赶來市里汇报。”

    “什么?”

    贾士贞的担心终于得到了证实,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那么快。尽管在电话里夏季沒有说明省人大三位领导为什么要干预川坝乡的直选乡长一事,但他已经敏锐地感到,这将是有关法律的一场争议,一场有关法与权的不同意见。

    关掉手机,贾士贞正准备给沙义廉打电话,他的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正是沙义廉,沙义廉说他马上过來见贾部长。

    过了一会儿,沙义廉來了。

    两人一见面,沙义廉说:“贾部长,怎么办?省人大副主任关迪新兴师问罪來了,要我和你同时去市里汇报,他们在市里坐等!”

    贾士贞看看沙义廉,冷静了一会儿,说:“我刚刚接了夏秘书长的电话,这事我想过了,但我沒想到來得那么快,而且一点弯子都不拐!这样,沙书记,你还是留下來,我一个人去面见关副主任。”

    “那怎么行呢?”沙义廉说,“即使要承担责任的话,也应该由平臾县委、我这个县委书记來承担。因为关于直选乡长的工作,全部是以平臾县委的名义发文的。”

    “沙书记,这里离不开你,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选举要顺利进行,我们要给川坝乡五万多人民有一个交代,不能虎头蛇尾,半途而废。”贾士贞说,“况且,这件事很可能是冲着我贾士贞而來的,你何必去蹚这个浑水呢!”

    “贾部长,这样对你不公平,要承担责任,我沙义廉必须承担,而且是主要责任,大不了撤了我这个县委书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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