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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须挽银河涤天下 (中)

    乾清宫内。

    淡白若无的轻烟丝丝缕缕没入空气中,一室馥郁袅绕。梁九功打帘入殿,只见万岁爷还站在窗前,端了杯茶,陪笑道:“万岁爷看奏章看累了吧,这是刚泡好的铁观音,现在喝着味道是最好的,万岁爷尝一尝吧。”

    这声音倒是提醒了康熙,他眸光如电,似要把眼前的梁九功看成水晶透明人,“今日在慈宁宫内,皇后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是不是你向皇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梁九功吓得一哆嗦,手上的茶险些没端稳,跪下便道:“万岁爷,绝无此事。奴才从来没有去皇后娘娘那乱说话,奴才从小就侍候万岁爷,奴才只对主子忠心,这件事莫说主子叮嘱过奴才,就是不吩咐奴才也绝不敢泄露半分……”

    看着梁九功害怕成这样,事关重大想来他也不敢走漏风声。但照今日的情形看,皇后出言绝不是偶然,她究竟知道了什么,究竟知道了多少?!

    正沉思着,只听见殿门外传旨太监尖细的声音通报——柔嘉来了。

    “起来吧,朕信你了。”

    梁九功这才敢起身,他人还没站稳,只见芙蓉倩影眼前闪过,柔嘉就俏丽丽地跑进了乾清宫娇脆道:“皇帝哥哥。”

    柔嘉总是这般笑靥如花,无忧无虑的。康熙爱怜地看着她,递过手中的茶,半是微笑半是认真地问道:“今天这么早容若就替你讲解完诗词了?看样子这段时间你是长进不小。那,不日容若就能功成身退了吧。”

    柔嘉显然未察觉话中淡淡的酸意,纠正道;“皇帝哥哥你会错意思了。今日是容若担心你朝务繁忙,我就让他早些回乾清宫来。”说罢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容若,他一袭湛蓝色的侍卫装,英姿挺拔,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他一身清华,不论衣着再简约都遮不住。看得柔嘉欣羡又是倾慕,嘟嘟嘴小声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容若这般才学,只要能有他十之一二我也心满意足了。”

    只见容若上前依礼道:“臣给皇上请安。”柔嘉瞧着容若极重礼数,想到自己方才又是跑跑跳跳进的乾清宫,脸颊绯红。康熙含笑望他,正欲免礼,却见芙蓉云锦合欢的衣摆从眼前掠过,柔嘉上前一步屈膝恭谨道:“臣妹,给皇上请安。”发髻正中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步摇,有着细碎清灵的响声。她大大方方,淑雅端庄哪还见方才的顽皮嬉笑。

    康熙摇头而笑,伸手扶起柔嘉,眼中却是看向容若,“容若起来吧,不用行这些虚礼。”

    容若这才站起身,对上康熙的眼眸,只见他笑意更深似乎在说:果然没说错,谁在你面前都不愿轻堕失礼半分。仿佛读懂了对方的深意,容若淡淡一笑。

    殿内明黄锦幔,穷极纨丽,全部束起,更见明艳。青藤架上摆放着如雪魄般的琉璃盏,尽数亮着光。即使窗外的暴雨如注,也遮掩不了乾清宫内的耀目流光。

    只见书案上放着几副长长的画卷,柔嘉好奇地走过去,借着七宝琉璃盏下的亮光,小心翼翼地展开,微微一愣,随即“咯”的一声娇笑,“好多美人图。”

    康熙顿感从心底炸出的不自在,饶是他平日再怎么沉重冷静,高深莫测,此时脸颊烫至耳根。迅速看向容若,发现容若也正看着自己,眼神交汇的那一刻,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只是淡淡地回之一笑。只是这样清浅如云的微笑,却让康熙心中更为歉疚,更为心疼。

    “这是皇后送来待选的女子图像。”淡漠的语气,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

    柔嘉毫不拘束,拿起画卷兴冲冲地就道:“容若你也来看看,咱们也可以帮皇兄好好斟酌下。”

    康熙心头陡地一跳,疾言制止:“柔嘉!”柔嘉细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眨了眨,恍若未闻,而容若也不像平日那样恪守礼仪,却是上前一步,认真看着每一幅画卷。

    他是这般仔细,可康熙却觉得画卷铺开合拢时发出的声音却像极细的刀片,割在他心中,看不见,却疼得厉害。

    容若仔细看着画中女子,有的气质高远,有的丰柔颐和,有的明眸善睐,有的宁静幽雅,如此莺莺燕燕,或以姿色胜,或以神态胜,各有动人心意之处,可谓收尽天下绝色。

    他回望康熙的眼睛,声音淡淡的,神色也是淡淡的一如那日他知道皇上歇在了坤宁宫一样,只道;“臣以为都很好,既有大家闺秀风度,又各具风采。”

    康熙还未开口,柔嘉早就不悦,容若从不轻易赞叹女子容貌,取过他手中画卷,越看越是摇头,话音如燕语,清脆道:“哪有容若说得这么好?依我看妩媚有余,清雅不足;丰腴太过,纤细不足。。。。。”言罢又看向容若,只见他朗目舒眉,寥若晨星,愈加清绝当真是般般入画,不由浅笑道;“一群庸脂俗粉的,容若是个男子都比她们好看。”

    康熙哑然失笑,刚夸过她淑雅现在又口无遮拦,心中却是舒畅的很,这句一直想说却不能说的话,终是有人替自己说出来了。

    容若不免错愕,垂首跪答道:“公主莫要取笑微臣。”

    早知容若会有这样的反应,康熙抬手将他扶起,收敛戏谑,恳然道:“柔嘉夸的是你的容貌不是你的性情,她既生了双发现美的眼睛,自然是不肯闲置。”

    容若望着他,抿一抿唇,有一句话如鲠在喉,终是忍不住说出:“我是怕皇上太过在意。”

    一顾倾心,再顾倾国城,会得华清醉,三界天人痴。姿容,谁真的会不在意呢。心境如自己,不是不了解他,只是心中还是会有这浅浅的担忧,日积月累便仿如蚕丝,紧紧萦绕心尖,越勒越紧,越勒越疼。

    康熙答得极简单:“不会的。”

    想说的太多,却是怕说不清。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会的。

    柔嘉看着眼前这双君臣,皇帝哥哥绛纱龙纹单袍,白玉鱼龙扣带围,而容若是惊鸿照影般的从容清冽,让人无以言喻。只觉得若为君,皇帝哥哥定是明君,若为臣,容若一定是良臣,此刻他们相望而视,直如契合得最完美的一对碧玉。他们说的话虽不太明白,却能深刻地感觉得到皇帝哥哥待容若的亲厚感,有一丝恍惚,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沉默了半响,容若已然转眸,不愿再谈及方才的话题,却是说道:“皇后端庄贤淑,事事都为皇上着想,臣觉得每一位待选的新人,品貌俱佳,不若皇上。。。。。。”

    他话还未说完,康熙便能猜出容若的劝谏,康熙沉静注视着他,说道:“新人好不好都不重要,只是佳人难得。”

    容若闻言心中怔仲,却只能进言道:“皇上,臣以为此时选秀女入宫是件好事。若八旗女子选入宫中,皇上能恩宠有加。朝中大臣们为求稳固,更会听命皇上。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此举宜早不宜迟。”

    或许不应该这样说,在朝廷中分寒门,豪门,后宫也是一样。自古以来前朝和后宫不得不承认一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需要彼此暗中扶持,来增加自己背后的力量。此时选秀,便如朝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灌入了新鲜的空气,相信大臣们此刻无不竭尽忠诚为国效力,以图自家千金能入主后宫,得享殊荣。

    如此,自己劝他应当风月如新是对的,如此,自己这样为臣也是对的。明知道他是君王这做是无可厚非的,可亲口劝说这句话的时候,似有一片薄薄的锋刃从身上刮过去,一时不见血出来,只觉得疼,唯有自己知道,已经是伤得深了。

    康熙凝神望着他,容若你总是这般聪明一语就道出老祖宗隐藏的深意。在我还未开口的时候,你却先作了回答。

    未过片刻,只见曹寅进了大殿,才发现交职的时候到了。容若亦不再多言,行礼如仪,跪安离开。

    在他转身的刹那,康熙还是看见了,他那双漂亮的,亮如晨曦又流光溢彩的眸子里,闪过一缕清晰的哀伤和无奈。康熙真怕自己会忍不住伸手拉住他,不让他走,可是却没有这样做。只能将手背在身后拢在宽大的衣袖中,攥得紧一点,更紧一点,从无力感到刺痛,心亦是如此。

    看到容若渐去渐远的背影,衣摆掠过殿门外高高的门槛上就转瞬不见了,直觉得怅然所失心口突然间空了一处。就在方才他说希望自己不要在意容貌的时候,恨不得将他牢牢拥在怀里,告诉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容若不要担心,不要怀疑。爱你,就是爱你的全部,从来不是在意你的哪一样长处,更不是贪慕你的承天之貌,爱你就只是爱你。

    可天地弄人,却说爱所不能,只要有第三个人在,就永远不能对他说,有多爱他,有多在意他,只能一边收敛情意又一边盼着他能懂。

    诚然,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或者说作为皇帝从来就没有错。无愧于满朝大臣,因为从一开始他们要效忠的就只是那个能够给予他们权位,实现他们抱负的人,这个人并不是非自己不可。无愧于荣嫔和其他任何的后宫佳丽,因为从一开始她们入宫的目的就只是服侍那个坐在高高位置上的男人,这个人并不是非自己不可。也无愧于赫舍里,赫舍里待自己是有一番情意,可就算给不了她想要的真心爱意,但龙御归天后,同享寝陵共百年的只有原配皇后一人而已,全天下这样的殊荣,除了赫舍里无一人可得。

    那么容若呢,他不是争权夺利的人,更不是后宫中婉媚承欢的女子,却为了自己,不该去的地方去了,不该留的地方留下了。扪心自问,玄烨,你又能给他什么,又可以给他什么。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绵绵不绝,一点点,一滴滴,全落在他身上,落雨纷飞,风凉似玉,何尝不是浸湿了这同样温润如玉的人。却是不能亲自上前替他撑撑一伞,对他说——容若不要悲伤,你不应该悲伤。

    可是自己仍没有这样做。依然是微微颔首,点头亲允柔嘉跪安离开,依然是低头敛神,再扬起眉时,坐看山河,接过曹寅递来的奏章,习惯性的压抑心中如潮水般翻涌的思绪。

    乱世争宠,前行路短。

    桥寒路冻,忧来思君。

    林花谢了春红,匆匆,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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