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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寂寥宫花寂寥红(下)

    暮色沉沉,乾清宫内却灯火明亮。

    更漏冷冷一滴,又一滴,无声的滴下,安静的就让人忘却了时辰。康熙还坐在御案前看着奏章,将这几日各大臣所呈的关于平藩的折子重新浏览了遍,当初是自己执意撤藩的,其实多数臣工并不赞同,只是惧以权威,才不敢多言。起初,三藩皆反,朝堂之上彼此争论不休,互相指责,一片混乱,比之当年扳倒鳌拜的朝局过之而无不及。

    而今,好不容易劝降了王辅臣,稳住了前方,朝内对重要汉臣又渐起不满之声,这群只知华府饮酒,枉负皇恩的亲贵,腐化日渐,非整肃不可了。终是看完了所有的奏章,觉得疲惫不堪,打了一个哈欠,搁下了手中的笔道:“几更天了?”

    “万岁爷快三更天了。”梁九功瞧出了皇上的倦意悄声答道。康熙略有诧异“都这么晚了。”遂又问道:“容若呢?”

    梁九功道:“纳兰大人还在御书房。”

    康熙听他如是说,不觉一笑,这几日奏章看的晚,容若身为御前侍卫也是守着晚,刚从前方回来不舍得他跟着受累,知他素来喜爱书本,到了晚间便让他去御书房看书。

    康熙接过梁九功递来的茶,挑眉问道:“朕让你准备的杏仁酪,和一盏津甜软糯你都送去了?”

    梁九功连忙陪笑道:“万岁爷,奴才刚才亲自送去了,奴才瞧着大人见了酥很是喜欢,只是未曾说出。”康熙微微一笑,梁九功虽是寥寥几句,可脑海中已然勾勒出容若当时的样子,他定是浅笑低眉,又郑重行礼。

    此刻忙完政务,心念着他,就想立刻见到他,起身吩咐道:“去御书房。”

    “嗻。”梁九功忙行礼应了声,正准备出乾清宫时只听,康熙突然说道:“等一下。”

    梁九功正待皇上下一步吩咐,却见万岁爷轻轻颔首,眼中神色转冷说不出的锐利威严,“九功,朕自小你就在朕身边当差,朕也没拿过你当作外人……”皇上突然换了对自己的称呼,理应高兴才是,可万岁爷的语气冷冽的比月光还凉,冷汗就直直从背后冒出。

    康熙继续说道:“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了,也无须揣着明白装糊涂,朕待容若的不同,想必你心中也很清楚,你知道了也无妨,朕还那句话,没把你当外人。” 目光凌厉,掷地有声:“但是朕如果听到了外间有任何闲言碎语,不论是谁传出的,朕第一个就治你的罪,有几颗脑袋,你自己掂量着。”

    康熙说到最后两句,话锋竟是含着肃杀之意,梁九功只觉得面前数道寒光,腿一软就跪下了,颤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虽早就察觉皇上待纳兰大人情意非比寻常,爱护之深竟是是当年皇后独宠都不能相比,可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往深处想,没想到皇上今日亲口承认了心中那不敢应承的猜疑,惊怕怔忡,要是,如果,万一……被他人知晓,不知要掀起多大风浪,何况慈宁宫中还有位洞若观火的老祖宗,想到这连衣裳都湿透了,只觉得那两肋下嗖嗖生寒。

    康熙不再理会他,该怎么做相信梁九功心里清楚,这紫禁城没有不透风的墙,瞒是瞒不过跟进跟出的太监,与其如此不如话挑明了,梁九功是领事太监有时还需要他帮忙。

    容若,不论发生什么,我定是能护得了你。

    月色皎皎,星辰作伴。

    康熙在御书房前下了暖轿,只见御书房廊下一片皆悬着径围数尺的大灯笼,一溜映着红光黯黯。夜里冷风一吹夹杂着几缕栀子花的清香,连心都静下来了,神气不由一爽,想到容若就在房内,信步就朝御书房走去。

    直房门口本有小太监,一声“万岁爷”还未唤出声,也叫他摆手止住了,将手一扬,命太监们都候在外头。

    康熙本就是一双鹿皮靴,落地无声,穿过翡翠珠帘,只见容若正靠着书架,握着一卷书,他修长的脊背凛然有一种清奇之气,看得极是投入,就连自己走近了都未发觉。容若素性畏寒,恰巧这殿中有处窗子未曾关严,夜里风凉,他不知不觉的就倾身往书架里端移,避开窗檐。

    容若正捧着书认真的读,闻到了熟悉馥郁的龙涎香从身后传来,不禁莞尔一笑,正待转身,忽然手腕一松,书就脱手而出。康熙从他身后取过书,不等容若反应过来,侧身就将他拢在怀里。他眸中情深盎然,语气宠溺而挚意道:“这么畏寒,怎么不多加件衣服。”心中暖暖一荡,如斯情致,这样驱走寒意的怀抱总让容若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如此突然,又是如此安心。

    环顾四周发觉没有旁人,今早的尴尬不会重演,稍加放心,靠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道:“只是受旧疾影响,不碍事。”

    康熙心中一痛,不禁收拢双臂将他揽得更紧些,低声道:“这病患了许多年了吧,明日让御医来瞧瞧,不然我总是不放心。”想到医官曾说,寒疾便是绝症,无法根除,每每发病时先是体内先寒后热,不能驱散致使经脉不通,卒然而痛。想起他病痛昏迷,失去了意识,虚弱的唤着自己,想帮他,却无计可施。

    暖暖的气息拂过耳边,容若心弦触动,了然他的担忧。只是,人定未必能胜天,手不由轻挽在他背上,换了个话题,“皇上奏章都批阅完了。”

    康熙略一松开他,叹了声气,道:“批是批阅完了,朝堂的事你都知道那群大臣稍一安定就要生事。”

    容若闻言亦是蹙眉,定还是为了王辅臣之前迟不出兵的事惹得非议,常说求仁得仁,人难免都有贪欲,浪子回头金不换,怎得这朝中就是容不下。不由急道:“皇上,不如我再单独为王辅臣上道折子,将我在陕西看到王将军是如何布兵行军的一一写出,或许皇上能用上。”

    话语刚落,温热的气息迎面而下,唇上微热,康熙微微侧首,吻就落在薄唇上打断了他的思路,康熙眼中含笑亦是含情,附耳低语道:“容若,很晚了,折子就明日再写。”

    轻柔温暖。他每次吻着自己总会带起一阵晕眩,只觉如梦如幻,唇齿间深刻的眷恋与缠绵却是如此清晰直传心底。不知为何心中竟起了一丝顽皮之意,强敛笑意,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说道:“可我现在文思泉涌,若是下笔定能写上好长一篇。”

    因不在朝,康熙只穿家常金缎团龙的衣裳,唯有腰际的明黄织锦白玉扣带,方显出天家本色,少了平日的威仪,又或者他待容若本就是很少端着皇上的架子。

    “哦?”康熙见状假意惊讶,促狭一笑,随着容若的话说下去,“也就是说,你现在一点倦意也没有,正巧我也不困……”

    容若心中一怔,听懂了皇上的言外之意,不想他竟是顺着自己的话曲解出缠绵之意,偏头正想离开,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他忽然抱起,缓步如捧珍宝,朝御书房的后殿走去,很不习惯总被他这样抱着,侧目却是看到通梁而下的雪色纱帷重重累累舒落了下来,恍若千堆新雪,隔开了外界的一切,依稀可见雪帷后的香枕软榻。容若只觉得脸颊烫得厉害,而此时康熙神情一改方才的戏谑,恳然道:“容若,已经很晚了,今晚就歇在这吧。”

    总以为有些事一生只会发生一次,两次,不会太多,也不会长久。因为这样的欢愉如梦般迷幻,又如梦般美好,美好得已近奢求,不知何时会醒,不知何时会碎。

    只是躺在他怀里却能感觉到,原来真有人可以离着自己这么近,是心与心的距离。砰然心跳的声音是在相互倾诉着一生不尽不悔的情意。如此这般,明知是梦,却不愿松开,不愿醒来。

    彼时,殿内纱帷重重垂垂,将整个御榻笼罩其中,纱帐无风轻颤,帘幕中相拥亲吻的两人,渐起渐落的轻喘低吟,贴触的肌肤感受到彼此越来越烫的体温。灼热难耐,已是分不出是谁的汗水,任它肆意流淌。

    那日自己是恣意纵兴,却罔顾容若心中的酸楚,清醒后愧疚懊悔不已,而今就算想如何火燎缠绵,却更在意他的感受,其实能让他完全感受到自己,自己也能牢牢拥住他,已是满足了。

    得到他,只是想能离他最近,与他最亲,真的,如此而已。能拥他在怀,陪他入睡,这样的日子就算在短都能感觉得到,人生的美好与珍贵。

    百年百岁难白头,一生不过一段梦,又何必催叫人醒。

    良久,纱帐内才恢复了静宁,鎏金异兽纹铜炉内燃着清雅的百和香,氤氲的淡烟,若有似无地悠然散开,袅袅婷婷,更是恍若置身瑶台仙境。

    容若并未入睡,枕着康熙的手臂,任他拥着,靠得这样近,难免有些热,却舍不得挣开。静静注视着他的睡容,这些时日朝局纷乱,皇上疲倦消瘦了,可仍是丰神不减。他清隽的容颜,熟睡后更见宁和,寝衣松松散着,轻轻抬手将薄被为他盖好。康熙仍在睡在梦中,似有所感,侧身翻动了一下,一手紧紧抱住他,一手抚在他腰间,低声呓语: “容若。”语气是漫起海样的深情。

    听着他凝结了无数深情挚意轻唤,容若内心又被惊动,只是皇上的名讳却让他永远无法开口。不是不愿,不是不能,而是越深爱,越在意,反而越是小心,只能在心中默念。披衣起身,星河灿灿的光辉在静夜里越发分明,走到桌案旁,鹤顶双烛燃了大半夜,未见熄灭。

    铺开宣纸,重新研磨,案上博山炉里焚着檀香,那炉烟寂寂,淡淡萦绕,他神色淡定,下笔从容。

    未过半响,康熙只穿着寝衣便寻了出来,声音不大,颇有几分未醒的慵意:“容若怎么起来了?”

    容若抬眸浅笑道:“在为皇上写奏折。”

    “不是说了明日再写吗?”康熙取了件鹤羽披风,鹤氅是用鹤羽捻线织成,颜色纯白,柔软飘逸。复又玉立于他身旁,仔细地为他系好,自然而然的把他揽在怀里。

    他清澈的眼神就像晨曦的和风,看着总是说不出的清爽,他说:“早些写出来,皇上也能早日用到。”

    其实何尝不知,朝中对王辅臣怨声不断,皇上这几日不让自己陪在乾清宫,一是念及王辅臣和明府的深厚关系,二是怕那些折子太过中伤,有意庇护自己。

    康熙抿嘴而笑,明白这是容若对自己的心意,放开他,让容若坐下。已然凝神转向他写的奏折,不由惊讶道:“都写了这么多了,思路很流畅,什么时候想到的?”

    他随口一问,容若不由满脸绯红,康熙瞧见了微感奇怪,转瞬又明白了,也是一脸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才道:“以后安寝的时候不许你再想朝堂的事,其他的事也不许。”

    有些霸道的语气,却牢牢的看着他,传递着无声的情意,两人皆相视而笑,在彼此眼中都能看到自己,是唯一的一人。康熙俯身不舍地在他唇间吻着,好一会儿才将他松开。

    微笑着转身在书架中选了本书,在书案旁的翡翠琉璃榻上,靠着大迎枕上慢慢翻阅。

    容若停笔道:“不再睡会儿吗?”

    康熙闻言一笑,明眸微扬,“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我看看书好了。”

    容若无声而笑,此时下笔直入行云流水,认真起来凝眉的样子,有着别样的韵致,康熙看着他亦不再说话。

    这余下的时辰,他连夜为他赶起一篇奏章。

    他只安心坐于他身旁,看着书无声地陪着他。

    已进深夜,偌大的紫禁城各宫殿内都应是香沉酣梦,只是与此同时皇后的坤宁宫中却是秉烛一夜,未见熄灯。

    只见一小太监低首来报:“皇后娘娘,皇上今夜是在御书房批改奏章,未曾翻过绿头牌。”

    “就皇上一个人吗?”

    “还有纳兰大人。”

    “哦?!”又是他,再次惊讶,不可否认今日御花园所见,纳兰身上自有一股清华之气,让人为之侧目。赫舍里心中似被极薄极薄的刀片划过,有些惊有些痛,放下手中的琵琶,很久不曾弹拨乐器了,今日却是弹了一夜,无尽的乐曲从指间倾泻而出,却是让人想得更多,思虑更多。

    她优雅的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琵琶重新放置,声音不轻不重,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仪,“明日下了早朝,你去告诉索大人,本宫有事要问他。”

    清歌如梦广播剧第三期已出YS地址http:/bbs.jjwxc.net/showmsg.php?board=52&id=55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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