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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七)、深山野人

    (十七)、深山野人

    队里人正在田间忙着收割和复秋,看见我挎着黄军用书包出现在山道,都惊呼“下放的回来了!”猴子和荒气跑上田头,戴顶破斗笠像卖西瓜的,远远望我嘿嘿嘿地笑。半个月不见,两人晒得黑里透红,快认不出来了。回队就像回娘家,我少不了带些小节礼,给大家发烟送糖。赤日炎炎,队长吆喝大家休息。

    男女老少歇下冲担镰刀,问长问短的;接过烟看着牌子惊讶,说个日的,我们今天是县委书记的待遇!猴子边给大伙点烟边哼唱——县委书记啦是“水上漂”(游泳牌香烟)哇,公社那书记是“鸡公叫”(大鸡公牌香烟),大队啊书记是“三分钱一包”(经济牌香烟)呀,社员啦同志们是“脚上敲”(旱烟)啊!咙嘀咚哩咙哩咚……他把农村的顺口溜改成湖北大鼓,唱得油腔滑调,把男女老少逗乐了。

    坐在大树荫下谈天说地,队长抽着烟关心我家拆迁,问房子做得怎么样。我们村里男女老少像桃花源中人,窝居在深山老林自生自灭,一辈子连火车都没见过,最大梦想是到大城市里玩一趟。队长挨着我闲聊,担心年终分红的钱不够买张车票。我清楚他的意思,塞给一包烟问他敢不敢爬煤车,回来只需买张船票,还可以看三峡画廊和沿江风景。队长惊诧得眼睛晶亮,说敢!只要不花钱老子连飞机都敢爬!个日的,哪晓得世上有不要钱的车,还是你们知青有办法!不过他怕看三峡,说望见山就头晕眼瞎,像堆不生蛆的牛屎。我说那好办,到时我带你不花分文来回爬煤车。队长看到希望烟瘾也变大,连抽三根后,戴上破斗笠、拿起冲担高喊出工。

    回家这么长时间,本想图表现随大家去割谷挑草头。队里男女老少照顾我坐了两天船太累,劝我回屋休息,养好精神后,夜里跟男人们去镇里送公粮。时间临近黄昏,考虑挑不了几担草头就放工,不如回屋给猴子荒气做饭,然后清理铺盖行李抓紧睡觉。

    猴子和荒气回队后,队里取出我们的知青安置费做了间新房,墙壁用稻田起出的土砖垒成,粉刷耀眼的白石灰,配之黑瓦屋顶、红土涂抹的木门,活像座新奇别致的土地庙。与山里那些老态龙钟的茅棚相比,我们的知青屋算是屈指可数的豪宅。走进新房,我大大松了口气,总算告别牛虱子咬得抓痒的破茅棚。接着我打扫房间、烧伙做饭。两天一夜的船像坐水牢,又与荠葭走了十几里山路,人脚瘫手软困倦得快散架;扒完饭,倒在床上酣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像死猪,夜里被猴子推醒,荒气叫唤赶快起床洗口吃饭,队长已经来叫过一遍了。这种神仙觉最怕打搅,要是平时我会发恼的,只好晕头耷脑闹极不情愿地爬起。探门一看,屋外满天星斗,鸡叫声隔山传来,周遭沉寂,山如泼墨。户外山岚透骨寒,我冷得连打几个尿惊,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山村厨房嫋嫋的炊烟。

    猴子帮我盛上饭,说你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担心今天挑谷能不能挺过十几里山路。我说管他娘的,千年的老母猪难逃一刀!我们饭还没扒完,队长沙哑像阉鸡的喉咙,叫唤卖粮的到仓库集合!荒气赶紧收拾碗筷,带上扁担箩筐出门。队里男劳力早就到齐,箩筐装满稻谷等我们一起走。见到队长我就想笑,他头顶破斗笠,上身打着赤膊,像剐了半截皮的蛤蚂;脚靸草鞋,穿条印着“日本尿素”的短裤,像跑江湖玩猴把戏的。

    别小看这条东洋裤,它却是权力的象征,只有队长才配穿。年前公社给每个小队分配一袋尿素,村里人都像王八盯绿豆的,盯着袋子打主意,心想等尿素用完这袋子就是我的。不料队长先下手为强,说这袋子是他的,拆开线口将尿素腾干净,一抖袋子说:这回我就不客气了!哪晓得公社的小队长步调一致,于是尿素袋子不是当雨衣,就是做短裤,成了小队长的招牌时装。经时间检验,尿素袋确实扎实耐磨,就算你是铁打的皮肉穷折腾,穿上十年都不破。男人们看这印着东洋字的时装就眼红,做梦都想得到一条不花钱的尿素袋,穿在身上像招牌,长志气。

    大热天尿素袋子不透气,山里人缺乏科学知识。我好心劝队长,你穿这裤子走远路,不怕烧裆把那玩意擦破皮啊?他根本不领情,眼睛一瞪说老子是狗肉,热不死的屁股冷不死的脸,就怕擦走火那家伙把裤子杵破!

    大家嘿嘿嘿地笑,说队长爱惜裤子像眼睛,睡觉前脱得光光的,将裤子叠好藏在枕头下,生怕被老婆穿错。其实大家是在拿他开心。有次半夜队长听见鸡笼的惨叫声,惊醒是黄鼠狼偷鸡!他呼地爬起穷追不舍,翻山一直撵到后塆,顽强的黄鼠狼叼住鸡不放,一路狂奔钻进人家院子。他拍门叫喊,人家媳妇打开门,指着他呀地惊叫!队长摆了个抓鸡的姿势,赤条条的嘿嘿一笑:像冇见过的,你还不叫我叔?然后大摇大摆走进院子,抓住鸡辨认;一眼看见自己下身没穿裤子,提着鸡掉头就跑!

    队长知道大家不怀好意,说个日的有么事好笑的,不就是男人脱裤子撵鸡!接着吆喝赶路。一担谷子有一百多斤,挑着一气要走十几里山路,中途还不准休息。俗话说远路无轻担,为防止半路掉队,大家把我们三个知青夹在队伍中间;笑着说这下把你们装进胯裆里,热得受不了就拿出来放风。

    没走两里地,压得我大汗如豆在滴,肺像拉风箱地喘气,越走担子越沉重。一路上翻山头像拼命,下坡担子像风摆杨柳的,两只脚只打晃荡。猴子和荒气在埋头坚持。我累得血气砰心喉头冒烟,实在支持不住了,求大家歇口气,饶了我们三条小命。

    队长断然拒绝,说一旦坐下屁股就生根,脚瘫手软不想走了;像这样走走停停的,恐怕走到太阳落山粮站已经关门。要我们咬紧牙关坚持一会,人压麻木了担子自然轻松,再挺两小时就到了!

    我两分钟都挺不住了,心想你这是要我的命!夜里秋老虎闷热难忍,我们像被押着充军的死囚,不停地左右换肩,扁担压得皮肉火辣辣地痛。走进山冲,两边莽林密不透风,像走进闷热的蒸笼,顿时人心慌气短大汗淋漓,胸口像被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喘不过气。

    看见队长龇牙咧嘴的,估计他胯裆的东西被“日本尿素”裤子擦破了皮,每走一步会钻心地痛。我哈哈哈地幸灾乐祸,故作亲切地问:喂队长——感觉咋样?那家伙不是狗肉,是吃不了一点亏的嫩肉哟!你这样像盐汗腌剥皮鸡鸡的,叉着胯子学螃蟹走路,队长你不痛,我们却心痛,你快走哇?大家嘿嘿嘿地笑。他就势卸下扁担。我说你咋不走了?连我都能咬牙坚持,你为什么不能?他眼睛一瞪:走你个头啊!接着像没阉干净的鸡公叫:“歇窍、歇窍!”脱下“日本尿素”甩进箩筐,“个日的好扎实啊,穿了这久还没有把它磨软和!”

    一队人停下担子挥汗如雨,气喘如牛地凑在一起划火柴,点燃“喇叭筒”旱烟一口接一口地抽。谢天谢地能歇息,我们三人丢掉扁担,像挺尸的躺在地上喘气。

    抽完旱烟,队长摘了两片“五爪龙”的叶子,将其拍蔫,在上面吐了口涎,弓着腿像女人擦胯洗下身的,粘在胯裆左右。我们三个看得嘿嘿嘿地只笑。队长瞪眼睛说:个日的有么事好笑的!我指着他笑得只抽:你两头晒得黢黑,屁股好白啊!猴气开始进行抒情诗朗诵:啊——队长的屁股,像黑地里闪亮的明灯;跟着他,咱们就不会掉进沟里!大家笑我们是群宝气,刚才还满肚子意见,一个个磨子压不出个屁,歇下担子就活了。荒气笑嘻嘻的脱裤子,说这鬼天气热得喘不过气,恨不得剐皮,我们就陪队长脱光了走吧?大家积极响应,说这狗日的天气,再不脱会把人热死!于是裤子一剐,一条黄瓜!脱成一队白白晃晃的屁股赶路。

    山冲像座蒸笼,哪怕仅脱条短裤也凉爽,顿时人像松绑的,担子也轻松不少;偶遇一缕穿裆的神仙风,胯下一个激灵,舒张得有说不出的爽气。脱掉裤子大家思想解放胆子变壮,一改死气沉闷,想象格外丰富,尽讲些刺激提神的荤话,呵呵的爆笑声惊得山冲夜鸟惊飞。

    对男女之事我们懵里懵懂的,还不如山村的放牛娃。刚下放到队里,看到公牛扑到母牛背上,我们惊叫牛在打架!它从肚子拿出条红棍子!猴子拉着贫农组长的大姑娘叫:快扯开,要打出牛命了!被狠狠扇了一嘴巴。队里的人咯咯咯地笑,过后拿我们开心玩。

    我们知青对此充满了好奇,感到女人新鲜神秘。猴子贼心不死,厚着脸皮问前面的会计:你媳妇是不是从屁股里生小伢呀?大伙哄地一笑,说是的是的!我不服气,说你们起什么哄嘛,当我们知青是二百五啊?我亲眼看见牛娃是从牛屁股生出来的!队长恨铁不成钢地叫:你就别现丑了!还背上背个死老鼠,冒充打猎的!我被吼懵了,不敢再多嘴。

    这下大伙笑得更加来劲,当真像逗二百五的追问,你们是不是偷看过会计媳妇洗澡,不然咋晓得这么清楚?荒气一本正经地说:你们怎么不来考问我?燕子和猴子是外行,什么都不懂!其实人和牛是不同的,会计媳妇的小伢是从肚脐眼里生出来的!话音刚落,大伙哈哈哈地笑得流眼泪,说还是荒气内行,可以当接生婆了!荒气一千个不服,说既然不是屁股又不是肚脐眼,那你们说从哪里生!?大伙说这怎么能随便教给你,到时你娶媳妇请我们帮忙,只教一次就叫你开窍。荒气说哪怎么行,不如叫你媳妇教我吧。

    大家的荤话越说越邪乎,队长怕教坏了我们,歇下扁担叫赶快穿裤子!天已经朦朦亮了,就怕在山道碰见赶早集的女人。大伙赶紧从箩筐中扒出短裤,抖掉谷子穿上。

    不料荒气惊叫:“我的裤子咋不见了!”手忙脚乱将两只箩筐翻遍,嘿嘿一笑,像摆姿势给人画裸体的模特,“我晓得是哪个偷了我的裤子,莫开玩笑嘛,快拿出来!”

    大家面面相觑的,接着哄地笑开了。年轻人个个像喝多了的装酒疯,说个日的,哪个做这种缺德事——还不拿出来!妈的,今天大家都只穿了条短裤,哪怕在场的多件背心,也会脱给荒气当裙子遮裆!现在唯一的办法当哪吒,找几片荷叶系在荒气的腰上……

    荒气还在与大伙斗机灵,一下怪这个藏了,一会说是那个偷去,还拍胸赌咒亲眼看见。队长扭曲着脸,像阉鸡地叫:荒气你个日的——还以为哪个偷你那条骚裤子!当时要你把裤子埋在谷子里,你不听,肯定是被路边的树枝挂走了!这下玩掉裤子,老子要你到集镇去卖肉!荒气吓得脸色骤变,双手一下捂住胯裆。

    上了年纪的男人颇有怨气,挑起担子说,错过时间粮站就会拒收,今天一帮人会被荒气害死的!现在兵荒马乱谁顾谁呀,快走吧!荒气被逼得抹着眼泪笑,赖在原地不肯走。队长喝道:都站住!丢下他一个人的,难道叫他在这里光着屁股站岗放哨!快想想办法吧!

    我和猴子望着可怜巴巴的荒气难受,真是穷人作欢必有大难,埋怨他之前不该出头当活宝,还号召大家脱裤子比谁的屁股白,现在落得就他一个人身材好!我哭笑不得,跑到池塘摘回几片大荷叶说:下放前你还想到山里看野人,现在晓得野人是什么样子吧?猴子挠了根草绳,给他前后两片拦腰系紧,嘿嘿地笑:荒气你将就点吧,走路要斯文,不要像玩武的。

    可是这“哪吒”服性感露光,走起来一扇一扇的,挑着担子像扭秧歌,步子只能学小媳妇走路,一旦迈大步荷叶就撕裂。试运行了一会,荒气说这还是遮不住呀?我丫他娘的这不扎实!大伙咯咯只笑,说荒气不像“哪吒”,倒像一条撩骚的母狗!如果把头发绾在头顶扎根辫子,扭秧歌的走进城,一集镇的男人都要变成斗鸡眼;一旦碰到男司机就糟了,他不把汽车开到沟里才怪!

    天在渐渐地亮,隔山传来鸡叫,叫得荒气心惊肉跳。翻过这座山,就是一条直通区集镇的阳关大道,到那时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然而,仅靠几片荷叶是遮不住羞的。荒气像在油锅里煎,隔不多久说这可怎么办啦?燕子猴子快想想办法吧?!荒气的语气和眼神像狗急跳墙,像时刻要抢人家裤子的。我不得不提防被抢,劝慰他车到山前必有路,天还没大亮呢。

    山里的天说亮就亮,亮得荒气左顾右盼像做贼!本来山间声音传得很远,伙计们怪声怪调叫嚣:哦嗬——看呐!荷叶换裤子唻!都来看稀奇吔——这里有人没穿裤子!……

    妈的叫得人胆战心惊的。在我和猴子左右遮掩下,荒气贼头鼠脑地四处张望。经过青山怀抱地有家独塆,荒气贼眼倏地一下晶亮,丢下扁担朝塆子发疯地狂奔,将荷叶跑得一路破掉!我一下明白过来——隐约看见这户人家晚上忘记收衣服,晒衣竹篙上穿着一条短裤!

    荒气蹑步取下,抱在怀里掉头就跑。回来哈哈哈地傻笑,激动得像拎着件金元宝地叫喊:老天有眼啦——我荒气又活过来了!哈哈哈……你们敢说这不是裤子?三下五去二扯掉“哪吒”服,穿上身摆了个姿势:就像是为我做的,漂亮吧?

    怎么看他就像玩猴把戏的,我觉得不对劲,说咋是条女人的花内裤啊?荒气说是我媳妇的,现在有裤子穿就是幸福啊,不然被警察抓住要罚款的!猴子打趣拽住荒气要换裤子穿,说穿花裤子像华侨,还享受政府的优惠待遇。我挑上箩筐催促他们赶快走,一旦惊醒那家女人,叫你男人洗澡——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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