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彼岸伦敦结

正文 第十三章

    四年前的那个午夜,清冷的月光下,林然执起她的手,略显青涩的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他说,默默,我们在一起吧。望进他干净明亮的黑色瞳孔,莫默羞涩地轻轻说了声好。从此,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和其他很多校园恋人一样,两人共享着彼此的快乐,也分担着彼此的伤痛。甜蜜是生活的主旋律,所以即使有再多的矛盾,抑或争吵,两个人都不曾提过“分手”两个字。

    那时,莫默天真地以为她和林然就可以这样一直在一起,毕业,工作,结婚,生子,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温馨的小窝。

    可是今天,那两个字究竟是如何冲破大脑的管制,从自己的口中无情地射出來,莫默也不得而知了。她只知道,林然走了,离开了,曾经自己做过的那些个美好的梦,都碎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如此任性不计后果;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陪林然吃完那顿饭,庆祝他们的第五个圣诞节快乐。可是,哪里來的这么多“如果”?

    所有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沒有能力去扭转历史,去改变过去。眼泪只是自我情感的一种宣泄,对现状于事无补。莫默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眼泪却依然不听话,肆意地爬满了整张年轻的脸庞。这张脸本该是充满青春朝气的,此刻却因为心里无止境的痛苦翻涌而扭曲得变了形。

    他还会原谅自己吗?还会再回來自己身边吗?她屈膝坐在床上,双手紧紧环抱,下巴抵着胳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死一般寂静和空洞的黑夜。

    如果真的就此与他分别,永不再相见,自己以后的生活,会不会苍白得沒有一丝色彩?如果真的是失之我命,那今后的日子又该如何将回忆深深地埋葬?可悲的是,这样的“如果”,却是的的确确有可能的。

    莫默低下头求助般地看了一眼手机。它竟也像是被人抽取了魂魄一般,静默得沒有一点反应。

    就这样在无声和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道亮光闪现,紧接着“吓咚”一声。一条新短信。

    好像年老失修的玩具重新被主人上了发条,她一下子清醒过來。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捧起手机,打开收件箱。

    “尊敬的客户,至25日2时,您余额已少于15元……”

    瞬间,一股强烈的被骗、失望夹杂着痛楚的情绪将她整个人袭倒在床上。她闭上眼睛,听凭泪水大滴大滴从眼眶中慌不择路地跌落。

    月初,黑丝绒般的天空中沒有丝毫光亮。

    第二天一早,莫默在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中猛地睁开双眼,??的意识立马变得十分清晰。她急切地把紧握了一夜的手机拿到眼前。來电显示不是期待的那个人。

    “喂,琳霖。”她接起电话,有气无力。

    “默默,新天地新开了一家酒吧,我们今晚去high一下吧。”一个跳脱的女声,“哦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你和林然今天有安排吗?”

    听见他的名字,莫默的心在看不见的地方痛得抽搐了好几下。

    “他今天有事,不能过去。我去吧。”与其独自一人在回忆里沉沦,还不如出去狂欢,借酒精的力量麻痹所有神经,不只是痛苦,还包括那些甜蜜。

    工作了一天,浑浑噩噩的,一向办事精明能干的林然这天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大大小小出了不下十次错误。领导和同事都关切地询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疲惫地摇摇头说沒有,努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晚上下班回到家,他累得一头栽在沙发上。从昨天离开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不知道她的气是不是也消了。两个人之间的冷战,也该结束了吧。他不相信她真能如此狠心说分手就分手,昨天大家都在气头上,难免会说出一些过分的话。他这样想着,掏出了手机。可是她的电话却始终处于不在服务区。他不禁有些担心起來,想了想,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

    “喂,你好。”温婉的一个妇人的声音。

    “阿姨您好,我是林然。请问默默在家吗?我打她电话打不通。”丝丝忐忑在林然心里滋长。

    “默默不在家,和同学出去玩了。你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她。”妇人说话的音调低了下來。

    “哦沒关系,我待会再联系她好了。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阿姨再见。”林然欲匆匆收线。真难得她还有心情出去玩,难得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

    “林然,你稍微等一下。”妇人意外地叫住了他。

    “阿姨,有事吗?”一种不好的直觉让他的脊背开始发凉。

    妇人停顿了几秒钟后开了口:“林然,你是不是和默默吵架了?她昨天回來,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全身都淋湿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你们昨天不是一起吃的晚饭吗?”

    “我们……确实出了一点小问題。不过不要紧,我会和她说清楚的,阿姨不用担心。”他小心措词。

    “林然,你和默默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对我们家默默怎么样,我也看在眼里。可是林然,你有沒有想过和默默的未來?”妇人话锋一转,把林然问了个措手不及。

    “阿姨,我会努力工作的,等默默明年毕业回來,我们两个人就可以一起奋斗了……”他回答得谨慎,语速却很快,像是要急于给出一份证明。

    “我知道。”妇人略显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默默明年回來,我们自会帮她安排一份不错的工作,更何况我们家条件也过得去,她以后若想自己买房买车,完全都不是问題。”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好像是在等待他领悟她话语中隐含的意思。

    他沒有作声,心里却已知晓了六七分。

    “林然,你是一个好孩子,阿姨也很喜欢你。可是我们家默默从小娇生惯养,沒吃过什么苦。作为父母,我们也不想看到她以后受什么委屈。你和默默的事,默默她爸爸一直都是不怎么同意的……”

    “阿姨,您别说了,我明白。”这回换他截断她的话头。

    “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会有个很好的前途的。阿姨祝福你。”这句话妇人说得很由衷。

    “谢谢。”一股从未有过的泛着酸味的苦涩从林然心里翻涌而出。感情,不应该只是两个人的事吗,什么时候起,它变得如此复杂难懂?

    “琳霖,这是什么破地方啊,连个信号都沒有。”对着幽暗的酒吧灯光,莫默看见手机上的信号指数变成了可怜的一条直线。

    “哦哟,地下酒吧嘛,又是新开的,服务设施一开始沒做好也是可以原谅的嘛。”琳霖满不在乎地说,“看你这么心急的样子,一晚上也心不在焉的,莫非在等某人电话?”她大笑着拿身子撞了一下莫默。

    “少來,我是怕我妈找不到我会着急。算了,你们先玩,我出去打个电话。”莫默起身,走出酒吧。

    呼吸了一大口地面上的新鲜空气,她转了转混沌的脑袋。哭了一夜的眼睛虽已消褪了红肿,不过依旧隐隐作痛。

    “妈,我和琳霖还有几个朋友在一家地下酒吧,那里沒有信号,我12点前回去。”她本來还想问一下林然有沒有打电话去过家里,因为他也许打不通自己的手机,不过迟疑了一下还是算了。她不想让父母多管她和林然的事。

    挂了电话,她折回酒吧,周围充斥着前來寻欢作乐的人们,一张张陌生的面具背后隐藏着只有各自才懂的苦乐。

    剩下來的几日假期在莫默看來是煎熬,漫长,而又多余的。她不曾和任何一个人说起这件事,心底总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这一切都只是场梦而已,也许一觉醒來,林然温暖的笑容就会重新出现在眼前。

    抱着这样微弱的希望等待了四天,林然却始终音信全无。

    明天就是返程的日期了,莫默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给他打个电话,知会他一声。反正事情不会更糟糕了,或许,这是个转机也说不定。

    自从结束与莫默妈妈的对话以后,林然的心情从最初的羞愤难平,慢慢地变得克制平和。这几日,借着繁重的工作,他暂时抛却了儿女私情,全身心地投入。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一连几项任务都完成得很出色。同事的艳羡,领导的赞赏,却并沒有让他感觉到任何愉悦或满足。他的心,仿佛被拴在了一个小细绳上,绳的那一头连着另一个人。虽然仍旧耿耿于怀于她圣诞那天依然有心情出去玩的事,但他并沒有因此而放下对她的牵挂和思念。相反,他甚至常常在午夜梦醒时分心口一阵绞痛。这似乎是一种感应,有一个人,她也在如此这般地挣扎与心痛。

    这天部门照常在下午两点开例会,林然需要在会上详细阐述他对于开拓大西南市场的计划报告书。这是他多日來的心血结晶。

    1点55分光景,林然收拾好待会儿要用的所有文件资料,推开转椅站了起來。手机搁在桌上,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把它放进西装外套的口袋。

    “哎,我说林然,开会不能带手机的规定你不是不知道吧。”小吴从他背后经过,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我在等一个电话。”林然依旧把手机握在手里。

    “什么电话也比不上今天你的演讲重要啊。要晓得这次的演讲能否得到大领导们的认可,直接关系到你的晋升之路啊。”

    眼看他还在考虑,小吴一把夺过手机放在桌上,催促道:“快走吧,会议就要开始了。你是会议主讲人,可千万别迟到了。”

    林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安静的手机,抬起头朝小吴笑了笑,“走吧。”

    电话响了五六声,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莫非他还在生气不成,连自己的电话都不肯接?莫默的期待和希望渐渐被焦虑和不安所代替。

    好吧,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还是不肯接,那自己和他,就算了。她恨恨地想。

    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隔壁会计部门的小陈捧着一摞文件走了进來。她知道现在是市场拓展部的例会时间,所以办公室空无一人也在预料之中。

    “咝,咝,咝……”路过林然的座位旁边,小陈特地留心地看了一眼。手机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振动起來。她出于好奇心和窥私欲伸出了手臂。

    虽然沒见过莫默本人,可是她是林然女朋友的事却是公司上下都知晓的,当然这也包括一些对林然有意思的女同事。小陈正好是其中之一。看着手机屏幕忽明忽暗,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很邪恶的念头。好不容易等到振动停止,屏幕提示有一未接來电,她快速地移动手指,找到通话记录,按下“删除”键。手机似乎还不死心,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是否确认删除此条记录”。她抿着嘴,毫不犹豫地按了“是”,脸上是奸计得逞后的狡诈狞笑。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好像从來沒有发生过。

    会议上林然关于大西南市场开拓的方案阐述相当成功,获得了在场领导的一致认可,并被授意全权负责此次的市场拓展业务。散会后,领导前脚刚走出会议室,部门同事的后脚就已经不约而同地聚拢到林然身边。

    “哎哟,林然,我说你可真了不得啊,你看刚才张总那眼神,那叫一个炯炯有神的,好像不是在听一份商业策划案,跟听圣经似的虔诚。”即使上司不在,小吴也不敢太造次,凑在他耳边夸张地说道,说完“嘿嘿”地笑了两声。

    “是呀,”江姐频频点头,欣然同意小吴的这个说法,“你们不知道啊,打从林然进我们部门的第一天,我就觉得他不平凡,年经轻轻的,身上就带着一股霸气,以后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來。”江姐是前年进的市场拓展部,算是部门中的老大姐了。因为她本姓江,所以就被大家尊敬地称呼为“江姐”。

    对于这些褒奖之辞,林然向來不怎么喜欢搭腔。低调做人,高调做事是他的座右铭。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若表现得太过锋芒毕露,必然招致大家的反感,可是太过谦虚,又会被认为很虚伪。这种时候,他往往只是微笑着说一句“谢谢”,既不否认自己的成绩,也不抗拒别人似真似假的恭喜。社会上的复杂利害关系林然早有耳闻,这个世界,你不侵犯他人,并不代表他人不会來算计你。善良并不是社会的通行证,心计才是。因此,有时明哲保身也不失为一种保全自己的良策。毕竟,一个人的力量总是太过微弱了。

    这次也不例外,他一边笑着说谢谢,一边匆匆地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就准备往外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和忧虑。

    沒有。什么也沒有。林然拿起手机,屏幕上空空如也,沒有一条新短信,也沒有一通未接來电。他的心空落落的,好像一脚踏空,一直往下坠,往下坠,抓不到任何救命的攀援物,直到看不见的深渊。

    上海的马路上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也许是因为这年的最后一天,人们的脸上都挂着辛苦了一年之后的满足的笑容。莫默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地看着形形**的人和车在眼前忽忽地闪过,耳边是妈妈那千年不变的叮嘱。

    “默默啊,飞机上一个人要小心,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好好休息,到了那边给我们电话……”

    她沒有应声,此刻的她根本沒有心思去关心自己的这趟长途飞行是不是会闷,是不是会累,她满脑子想的,除了林然,还是林然。

    “你怎么还这么不放心啊,我们家默默又不是小孩子了,是吧,默默?”爸爸对她的疼爱一向以鼓励为主,放手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冲正在开车的爸爸感激地笑了笑,莫默转过头继续望着车窗外,怔怔地发呆。

    今天是自己回伦敦的日子,林然不可能不记得,可是他依然什么消息也沒有,好狠的心哪。她想起來就恨得牙痒痒。昨天明明已经打了那么多通电话给他,看到未接來电他难道就不会回个电话吗,难道他真的厌倦这份感情,厌倦她了吗?这样想着,她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还有丝丝的疼痛。

    不远处高楼光洁耀眼的玻璃墙上明晃晃地反射出太阳的光芒,强光照得她眼睛有一股刺痛感。她不由得闭上眼,面前顿时似有一道白光划过,硬生生地将映像中林然的脸一分为二。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一家三口坐直升梯來到二楼柜台办理登机手续。一路上莫默都磨磨蹭蹭的,一方面是回家时间太短,她确实舍不得父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等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个坚定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告诉她,林然一定会來的。

    元旦放假前一天,公司上至领导,下至普通员工,这天都特别客气,说话也和善得多。大家心情看上去都不错,很轻松的样子。虽说这次西南市场的拓展任务十分艰巨,可是考虑到新年将至,上头批准林然可以将工作推迟到元旦之后再展开,因此他现在手头上的工作实际上所剩无多。不过以他要强的性格,有一分工作他便会付出十分的努力,所以这天对他來说并沒有什么特别之处。反常的是,他今天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神不宁,就像身体中某种能量正在偷偷地流失,整个人无精打彩的,又像是忽然之间失去了奋斗的目标,有几分茫茫然不知所措。总之一天下來,他的效率并不高,而且莫名其妙地觉得好累,又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

    下午下班时间刚过,办公室的人们就陆陆续续地开始撤离,十五分钟内,竟走得只剩下了林然一个。

    “你怎么又回來了?”林然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吴问。

    “给女朋友买了新年礼物,差点落在这里了。”小吴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经过林然身边的时候还不忘调侃他几句,“怎么,你还不走,莫让佳人久候哟。今天路上的车特别多,排成条长龙都看不到边的。”

    “我还有一点事,做完就走了。”林然笑笑说,心中却很不是个滋味。

    “那你赶紧吧,我先撤了。对了,4号上班可以换个新日历了哦。”小吴指了指林然挂在电脑右侧办公桌上的小挂历,提醒他。

    “知道,谢谢。”林然想,时间真是疯狂,转眼365天就这样又被一张一张无情地撕完了,统统成为昨天,成为历史。想着他就侧倾上前,取下日历,放在手里细细地看。

    日历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的日程安排,包括几点开会,几点同事聚餐。林然不喜欢随手即撕的便利贴,感觉上像是事情完成了便结束了,不像这一方小小的日历上所记载的,一字一句,今日慢慢翻看,能够感受到时间所累积下來的那种沉甸甸的厚重和踏实感。

    突然,有一行隐藏在日历最后一页右下角的小字猛地触动了他的神经,“12月31日21点25分,默默要回伦敦咯!”,旁边画着一个可爱的笑脸。

    12月31日,那不就是今天吗?他终于醒悟自己今天为何会如此神不守舍了。这行娟秀的小字,还是她刚回來第二天他带她來参观自己的办公室时留下的。那时她担心地说,怕他会忘了來机场送行。他大笑着抚摸着她已齐肩的长发,说怎么会呢,就算忘了工作也不会忘了这件事啊。可是沒想到,时至今日,自己竟然真的给忘记了。

    林然低头看了眼手表,17点45分。应该來得及,他对自己说。等我。他对着虚空中的某个人说。

    小吴说得沒错,年末最后一天,大家似乎都赶着回家,各种高档的中档的廉价的小轿车从这个红绿灯一直排到下个路口,喇叭声不绝于耳。林然站在几近沸腾的街头翘首期盼了近半个钟头,心急如焚之时,一辆车头闪着绿色“空车”字样的出租车才姗姗來迟。他还沒來得及松一口气,就看见先他十來步远的地方有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正欲相携向前。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先來后到的礼仪了,旋风似地冲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就往里跳,气都沒喘一口,一个劲地催促司机赶紧开。留下两个小青年愤懑而无奈地面面相觑。

    “小伙子,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让我往哪儿开呀?”司机大叔见他面露潮红,额头汗津津的,一上车什么目的地都不说,只催着自己快点开,不免有些好奇。

    “浦东机场,师傅,麻烦开快点,我赶时间。”林然说着又第N次地看了一下手表。18点20分。

    司机大叔见状便猜到了几分,嘴角微微开咧地说道:“是去送人还是接人啊?女朋友吧,多久沒见了?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啊,才分别个一两天,就说什么想你想到不行,不要太腻歪哦。”一副‘你们小年轻的事我都知道’的过來人样子。

    林然懒得说话,也沒有心情回答,任凭司机一个人在那叽叽歪歪。他满脑子想的,除了默默,还是默默。

    不该和她吵架的,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陪自己过圣诞节,怎么还可以让她伤心难过呢?明明知道她是说气话,怎么可以答应她同意分手呢?难为自己还一向自诩处事冷静自制,可是在遇到默默时却依然是一个十**岁易怒易躁的大男生,喜怒形于色,丝毫不懂得隐藏。林然苦笑着摇了一下头。

    认识之初,他就知道她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可是作为一个小女生,她也免不了拥有一些女孩子共有的特质,比如说,有时的蛮横不讲理,又或者,小鸟依人似的撒娇。扪心自问,林然是喜欢她的,也愿意宠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包容她时不时有点骄纵的小脾气。

    可是正如莫默的妈妈所言,也许是两人的成长环境差别较大,在某些问題上,莫默和他确实存在着很难调和的矛盾。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相处了四年,磨合了四年,眼看两人对彼此的生活越來越了解,一切渐入佳境,林然又如何忍心切断所有联系,割舍下这份已深入他骨髓的爱恋?

    登机手续办理就绪,莫默和爸爸妈妈一起再次站在分别的大门前――“国际港澳台出发”。

    都说女人容易动情,这不妈妈就搂着莫默怎么也舍不得放开,“这才來了两个星期就又要走了,我还沒看够呢。”

    “自己家的女儿还怕看不够啊,几个月之后不就又回來了。”爸爸不擅长直接的情感表达,他的爱,像树根,稳稳地支撑着莫默长成参天大树,深沉而厚重。

    “妈,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地保重身体,多吃点好吃的,别净让着我爸了。”在母亲温软的怀抱中,莫默竟也红了眼睛,哪怕她一再在心里告诉自己,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妈妈松开环抱着女儿的双手,冲着身边的丈夫莞尔一笑,“听见了沒,女儿让我不用再迁就你了,以后我就山珍海味,你呀就粗茶淡饭吧。”

    “行行行,谁让默默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呢,她的话,是一定要听的。”爸爸说这话时竟像个孩子一般天真。莫默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进去吧,还要过安检什么的,希望人不要太多才好。”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地提醒着。

    下一刻,自己就将步入一段新的旅途,这一刻,那个人却依然沒有出现。莫默的视线越过父母的肩膀,偌大的一个出发大厅,沒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一阵绞痛。

    他不可能会來了。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你再继续做梦。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皆早已注定,自己又何必苦苦强求?

    收回寻找的目光,她艰涩地开口道别,“爸妈,我进去了。你们多保重。”

    路上的车堵得人心慌,一口气郁结在胸口,吐不出,又咽不下。林然频频看表,呼吸越來越急促,“师傅,你能再开快点吗,我真的有急事啊。”

    见惯了车队排长龙的出租车司机大叔显得很淡定,双手一摊说:“这个嘛我也沒办法的呀,这年头谁让大家都这么有钱呢,私家车是一辆一辆的呀。”

    车子如蜗牛一般缓慢前进,林然坐在车里,颇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他幻想此刻自己不管不顾地推开车门奔跑出去,一直跑到机场,在她转身的前一秒叫住了她。他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他不接受这样的结局。可无奈机场离这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如果真的用跑的话,怕是还沒见到她就已经累趴下了。所以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坐在车里看着计价器上的数字“嘣嘣”地往上跳。

    好容易车子驶出繁华的市区,在林然反复“再开快一点”的要求下,司机大叔把车飙到了一个他从业以來的新速度。

    车子驶近2号航站楼,并未完全停稳,林然已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红色大钞塞到师傅手里,丢下一句“不用找了”就一把打开车门跳了出去,甩开长腿往大厅冲。

    其实他也不确定她是不是一定在那里,直觉带着他往那儿奔――“国际港澳台出发”。

    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穿过流动的人影,那一个娇小的熟悉的身影,不是她还能是谁?在欲冲上去的一刹那,林然骤然停下脚步,不再往前。因为在她身边的,显然还有她的父母。

    是被思念和后悔冲昏了脑袋吧,他竟然会忽略她的父母怎会舍得不送宝贝女儿呢?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自己这样贸然前去又算什么呢?为了挽回一段感情,还是另一次语重心长的指点迷津?他犹豫了。

    她抬起了头,她在东张西望,好像在四下寻找着谁。会是自己吗?林然看着她的动作,多希望她的视线能飘到自己这个方向。如果她看过來了,他一定会招手。可是,她沒有。她环顾了一周,却独独略过了这个角落。他望着她把书包往背上耸了耸,接过父亲手里的小箱子,轻松地和父母告别,步伐坚定地往入关处走。

    “默默……”林然颓然地转身,不敢再看她一眼。也许她能留下的,从來都只是一个背影而已。是他太执着,看不清,以为只要努力就能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多亏阿姨一语点醒梦中人。是的,他可以一直奋斗,一直拼搏,可是他从來也沒有想过,更沒有问过,莫默是不是愿意等,是不是等得起。他自己孑然一身,不怕四海为家,可是她不一样,她沒有义务,也沒有必要跟着自己受苦受累。她值得一个更好的人,一份更简单富足的生活。这样的生活,他现在给不了她,不过至少,他能放过她。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呼唤,莫默如电击般定在原地,猛然转身。

    沒有人。

    幻听吧,他怎么会來,來了又怎么会不找自己?莫默自嘲着,最后朝父母用力地挥了一下手,拐进了入关通道。

    长痛不如短痛,再依依不舍的分别,转过脸,一个人大步向前,看不见,也就分开了。最痛的,往往只是目光错开的那一瞬间。

    一门之外,隔断的不仅仅是相思。

    “什么,你接受了何鹏?!”假期末,欧阳静刚回到伦敦的家,连箱子都还沒拖进自个儿屋里,就听当事人坦陈了这个万分劲爆的消息。站在安妮身边的莫默淡淡地笑着,也许是先自己一步听到这件事的缘故吧,她看上去沒有太多表情。

    “可是陆昊他……”以自己对她的了解,欧阳静不相信如果安妮听到了陆昊的真心告白,怎么还能如此无动于衷,甚至几乎在同一时间答应和何鹏交往。

    “不要再提这个人了。”安妮挥挥手打断了她,“他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我也不做梦了。”

    “可是……”欧阳静一肚子的困惑,事情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原本还等着回來吃两人的“脱光报告”宴的呢。

    “沒有什么‘可是’了,欧阳,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何鹏,要和他好好地在一起,我也就不会再摇摆不定。”安妮微微一笑,“來,我帮你把东西搬进屋吧。”

    “那陆昊知道这个事吗?他什么态度?”欧阳静换了一个方向问。

    “他沒说什么,不过我猜他心里一定很轻松吧,以后我们都还是好朋友,什么都沒有变。”

    “安妮,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我是说,你真的喜欢何鹏吗?”欧阳静停下手中的搬运工作,站直身子问她。

    安妮也把大拎包放到地上,缓缓地直起身。

    “喜欢或者好与不好都是很主观的东西。陆昊的世界过于拥挤,我在里面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可是在何鹏的身边,我能感受到他视我如唯一的重视,和无微不至的关心。欧阳,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女生,渴望一份安定的感情。”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像是在对好姐妹解释,也像是在给自己一个交待。

    “好吧……”欧阳静不为人觉察地叹了一口气。她相信何鹏的为人,善良如他,必定会以大海一般宽广的胸怀给予安妮幸福。可是事情的发展确实出乎预料,这中间必有隐情,某两个人之间一定有误会,她要去弄个明白。

    “陆昊,你和安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和何鹏在一起?你到底有沒有告诉她你的想法?”大半夜等到他QQ上线,欧阳静也不客气,劈头盖脸就是一堆疑问句。

    “我沒來得及说。”他回得很快,很简洁。

    “???”连打了三个问号,她等着听他的理由。

    于是,从平安夜那天安妮來家作客开始说起,到她落了包他追出去,再到雪夜怅惘一幕。这头,陆昊安安静静地打字;那头,欧阳静悄无声息地聆听。

    或许缘分强调的只是今生一次正正好地遇见,正正好地相互吸引,正正好地你情我愿在一起,不需要前世五百次的回眸,也不必來生的寻寻觅觅。他和她所差的,就是那么一丁点的缘分。

    “你觉得可惜吗?”欧阳静幽幽地问他。作为整个事件中最清楚的旁观者,她懂安妮的选择,也了解陆昊的决定。

    “只要她幸福,就够了。”他未作直接回答,给出了一个失恋者被逼问失败感言时通常所能说的最伟大的答案。

    可是欧阳静知道,他的心,比谁都真。

    小说中的爱情,总是美得让人心惊,令人落泪,一见倾心,再见倾城。可是逃出虚构的世界,我们终究只是尘世中的一介凡夫俗子,有几个能经受住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生死相许。那样的爱情,太累,未至白头竟已心内成灰。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精挑细选的那个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不一定有玲珑的身段,不一定有万贯的家财,却一定有着最温暖的双手,和最柔软的内心。

    我们要去的那里一定有最美丽的风景。年轻时看不懂的事,历经岁月,一定会明白今日所经历的种种,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是宿命,承载着岁月轮回的周而复始,因果循环。今日刻骨铭心的疼痛必然有它的意义。你我太多青春可以留來明日追忆,但微笑要带眼泪才耐看。

    新的一年,我们都要有新的开始。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