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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气鼓鼓地拿着牙刷在嘴里捅來捅去,然后狠狠地往洗手池里吐出一口白沫,莫默抬起头盯着镜子里头发卷翘脸色苍白的自己,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

    枉她在国外对他整日朝思暮想,他倒好,和美女约会都约到家里去了。若不是今天亲眼看到,她真的不信林然会变成这样。以前,他可是什么事都和自己说的呀。

    与这个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相比,她其实更讨厌他不高兴时什么都不说的态度。每次她都像个透明玻璃人一样和他吵架,把所有的难过委屈统统发泄出來,而他只会默不作声地等她说累了,吵够了,才不紧不慢地和她讲道理。

    如果换作大学时候,她一定早就跑去敲他宿舍门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扯着他的衣袖要听他说清楚。可而今,看不见,也摸不着,猜个心思还有时差,她小孩子似的吃醋在他眼里会不会只是个笑话?她这头难过,他那头好吃好喝着要紧呢。

    这么想着,她泪也不流了,弄点冷水洗了洗红肿的眼睛,回房拿手机给他拨电话。

    依他对她的了解,林然想她此刻定在鼓鼓地生闷气,搞不好还哭得一塌糊涂。像是尝到了眼泪的咸味,他的筷子好久都沒动一下。

    “然,是我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吗?”看他沒有食欲的样子,苏丽珍关切地问。

    “不是。你做的挺好的。”林然冲她一笑。

    “那就是和她吵架了?”她问,“因为我所以和她有误会了?”

    “不关你的事。”他说,“是我自己的问題。”

    苏丽珍放下了筷子,“我觉得你对她已经足够好了,她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

    林然也把碗置于桌上,语气不知不觉中硬了几分,“这是我的私事,苏董您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

    她动了动嘴,沒出声。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怪异。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林然道句“不好意思”离身去了书房。

    “林然,我想听你的解释。”莫默单刀直入,声音尚带着哭泣之后的痕迹。

    简单地把思绪理了理,他告诉她,苏丽珍是他的一个客户,因为上个月的一个项目而认识。她看重他的能力,想挖他去她的公司,被他拒绝了,但是两个人由此成了朋友。

    “就这样?”她似乎仍略有怀疑。

    “就这样。”他说,缓缓地将心里话向她和盘托出,“默默,这几个月以來我听着你说你在伦敦的故事,你在那边的朋友,虽然我参与不到,但我常常觉得你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也许你的眼界更开阔了,也许你待人处事的方式更成熟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相信我认识的那个你,我喜欢的那个你,从來都沒有消失过。我对你有信心。我不希望让这一年变成我们感情的一个断点,答应过你的事我都沒有忘,所以请你也相信我,好吗?”

    电话那头传來一阵轻轻的抽泣声。

    “亲爱的,咱不哭,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哦。”他哄着她,“要开开心心的,马上就可以回來了呢。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嗯。”她说,转瞬破涕为笑。

    重回餐桌,他的脸上已愁云尽扫。

    “和好了?”苏丽珍含笑问。

    林然朝她露出好看的笑容。

    “这样,不累吗?”经过刚才的冷场,她问得小心翼翼了许多,“我是说,这样的误会,再解释。”

    他摇摇头,眼里像是起了大雾,焦点落在远方一个未知的地方,“她在乎我才会这样的,倘若哪一天她不哭不吵了,我反倒会害怕的。”

    这是真话。倘若有一天她站在面前,安静地不说话,不撒娇,也不闹脾气,他知道他一定会心痛得哭的。因为她想说的一定只能是这句,林然,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坐在公交车的二层,听着音乐,看着窗外有点阴的天,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是一场路过的梦,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无意间闯进别人梦里的过客罢了,在狂欢之后独自品尝一个人的落寞。

    今天默默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安妮,我们來伦敦已经整整四个月了。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震。四个月,我们却像认识了很久很久,大家早已融洽得成了一家人。这一路,我们一起疯过,闹过,笑过,也哭过。我从不敢想像,未來如果沒有你们的日子,我将如何将这样的快乐完整地续写下去。”

    写到这里,安妮停了下來,盯着屏幕上的白底黑字出神。一股怀旧的情绪从四面八方袭來,将她层层包裹。有人说回忆是一生最初的苍老,那她应该可以算是历经沧桑了吧。她也奇怪最近自己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來。也许是因为莫默和欧阳半个月之后就要回国过圣诞了,她这样宽慰自己。习惯了分别,习惯了再见,却还是不能习惯面对离别时努力装作不在乎。虽然只有两周的时间,她却依然觉得好舍不得。

    “咚咚咚。”房门轻扣,将她拉离情绪的黑洞。

    “请进。”安妮把日记窗口点了最小化,回头看见莫默探进门的小脑袋。

    “安妮,下周六晚上学联有个联欢会,我、欧阳和乐姗都想去,你也一起來吧。”莫默看上去很期待的样子。

    她从书架中抽出记事本,翻到那一天的日程安排――12月5日,Q大伦敦同学会。合上本子她不无遗憾地说,“我恐怕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我们本科学校在伦敦有个同学会,刚好也是在下周六。”

    “这么不巧啊,”莫默也超级可惜,“不过你放心,我多拍点陆昊的窘照,回來给你观赏。”

    “好啊,多拍一些照片,我等着欣赏你的大作。”

    “是,谨遵安妮姑娘的指示。”两个女孩相视而笑,理解和默契尽在不言中。

    传闻K大的中国学生在整个英国都算是比较少的了,然而这次学联组织活动,本科加上研究生,陆陆续续地倒也來了六七十人,将预订的几张大圆桌坐了个济济一堂。

    莫默她们三个人到得比较晚,在大厅的角落里挑了三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乐姗好奇地左右察看,发现陆昊正忙着和同桌的美眉们谈笑风声,压根儿沒有看见她们的意思。

    “第一步计划成功实施。”乐姗偏过头悄悄对莫默说。

    “很好。”莫默瞟了一眼陆昊的方向,满意地说,转而对着欧阳静的耳朵小声讲,“欧阳,你说陆昊知道安妮今天不來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们都沒提过今天要來的事,不是吗?”欧阳静看着她说。莫默“嗯”了一声,趁着空闲把饭店大厅扫视了一圈:小波和一堆不认识的男生坐在一桌,淞圻陪着杨馨坐在一群沒见过的女生中间。來的似乎以本科生居多,面熟的研究生寥寥无几。

    “你们猜待会儿我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有什么反应啊,会不会大吃一惊,然后把话筒给丢了?”乐姗转着眼珠天马行空地揣测。

    “不至于吧,他好歹也是堂堂K大的群主,心理承受能力哪能这么弱?”莫默笑着说,“只是我真的很想看看当他意识到安妮沒有來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这还不容易,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欧阳静颇为探究的眼神落在那个身着银灰色休闲西服的背影上。

    席间觥筹交错,一副盛世太平之象。偶尔某桌上有个人说笑话的声音大了点,就立即引來其余几桌的笑声无数。因为在场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莫默她们和周围的同学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埋首于三个人的小世界,聊得不亦乐乎。几巡酒足饭饱之后,在大家的起哄声中,陆昊和一个小姑娘并肩走上台,宣布学联联欢会正式开始。

    “这就是小冉啊,老听群里的人说是个小美女,其实也一般嘛。好浓的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乐姗摇着头,心里怀疑群里的男生都是些啥眼光。

    “确实沒想像的好看。”莫默表示赞同,“和我们家安妮简直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欧阳,你觉得呢?”

    “五官看着还行,就是妆过于成熟了一点。”欧阳静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后评价说。

    暖场环节,观众们都嚷着让陆昊和小冉共同献歌一曲。拗不过几十号人的闹腾,陆昊显得有些尴尬和无奈地说:“既然盛情难却,那我们就合作唱一首《屋顶》好了。”说罢他转过头问:“小冉,你有问題吗?”

    “沒问題!”小姑娘脸上露出超级兴奋的笑容。底下好事者无不欢欣鼓舞,有吹口哨的,有拍手鼓掌的。一时间大厅里人声鼎沸,房顶都快要被掀翻了。

    音乐声潺潺流淌,两人的配合还算到位,互动对视不下数次。唱到高潮处,陆昊甚至牵起了小冉的手走到台前,再次惹來一阵尖叫声。

    “不就是牵了一下手嘛,你看把她给乐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乐姗略带不屑地说,“她不会真对陆昊有意思吧?”

    “那可真说不准。”莫默也不太喜欢小冉对陆昊过分外露的好感。

    “陆昊不会也看上她了吧?”乐姗对自己的这一假设皱起了眉头。

    “那也不好说。”莫默侧着头观察台上,试图看出些两人互生情愫的蛛丝马迹。陆昊乍一看唱得很投入,可是眼神却始终沒有落在某一焦点上,飘移不定,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小冉也沒有全心全意地唱歌,站在他身边跳來跳去像只小松鼠,好几个拍子都沒抓准。

    “注意了,我们是时候该献上‘惊喜’咯。”歌曲渐近尾声,欧阳静轻声提醒这两个努力捕捉八卦的类“狗仔”。

    经她一提,莫默和乐姗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她们赶紧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横幅和鲜花。

    音乐停止,掌声雷动。陆昊对着台下频频点头道谢,直到他看见莫默她们三个坐在下面冲他狡黠地笑,小眼睛顿时聚焦,发光。说时迟那时快,趁着陆昊楞在台上的几秒钟时间,莫默和乐姗高举横幅站了起來,大声念出商量好的台词:“陆昊最棒,我们爱你。”众人哗然。此波未平,大家的目光很快又被别一个身影吸引。只见欧阳静手捧一大束洁白的百合落落大方地走上台,來到陆昊身边,“这是我代表布莱恩四个女生送给你的,加油,好好表现哦。”沒有想到她们会來,更沒想过她们会有如此大胆和贴心的举动,陆昊不敢相信地接过花,呆在原地,惊讶地半张着嘴。

    其他人不明白他们的关系,误以为又上演了一场劲爆的戏码,闹得更凶了。

    “陆昊,美女表白呀,你不要说点什么吗?”

    “傻站着干嘛,赶快抱一个呀!”

    “抱一个,抱一个……”不知道谁出了这个馊主意,立马一呼百应,喧闹声不绝于耳。

    在无比混乱中,陆昊反而清醒了过來。他作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起哄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今天我很开心,不仅是因为承蒙大家热情相邀,我有幸主持这次活动,更重要的是,我要谢谢布莱恩的伙伴们,从我來到伦敦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一直陪着我。谢谢小波和淞圻一如继往地支持,谢谢莫默、乐姗、欧阳,和……”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欧阳静。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眼里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片刻之后,他定了定神面朝大家,“总之很感谢布莱恩小分队就对了。当然,现在在座的各位也是我的大恩人,如果沒有你们光临,我今天就是一实实在在的大悲剧。”

    “哈哈哈……”底下的人立刻笑倒一片,掌声又起。

    “所以,大家接下來都一定要玩得尽兴哦,尽情吃,尽情喝,要把咱从腰包里掏出來的钱花够本。”结束玩笑,他转过身对被冷落在一边的小冉说:“你先主持着,我离开一会儿。”说完他就拉着欧阳静走到莫默她们那桌。

    “我真的真的沒想到你们会來,还是以这种形式。”面对她们,陆昊整个人即刻放松下來,“幸好我刚才的表演还不算太丢人,要不然肯定要被你们笑死了。”

    “经过我们三个专业评委鉴定,你唱得不错,顺利过关。”乐姗佯装严肃地说。

    “多谢乐大师莅临指导。”陆昊眨着小眼睛回敬了她一句,“对了,安妮怎么沒和你们一起來?”他问得有些刻意的漫不经心。

    “她今天有一个本科的同学会,所以來不了。”莫默笑着揶揄他,“咋了,沒看到她很失望吗?”

    “失望?怎么可能?哥只是觉得你们***少了一个,怪不像样的。”

    “我们少了一个还有三个呢,不像你,形单影只。”欧阳静也沒放过戏谑他的机会。

    “开什么国际玩笑,哥怎么会是一个人?看看台上那位美眉,不要太热情哦。”陆昊看似有点得意地回头往台上瞄了一眼,正好碰到小冉往他这边看。发现他也在看她,她高兴地冲他直挥手。他礼貌性地回应了一下。

    “哎,陆昊,我觉得小冉很喜欢你呀。”乐姗说。

    “哥这么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招小姑娘喜欢也沒什么不正常的吧。”

    依旧是那个自恋过头的陆昊,真是死性不改,莫默心想,“我看小冉配你也算过得去,你要不要尝试交往下?”

    “这个,还是算了,哥习惯了自由,还不想这么早被束缚。”他扶了扶眼镜说,“我要回去继续主持了,你们好好玩哦。”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说不上具体是什么感觉,莫默隐约只觉得他刚刚说的并不是他的真心话。

    几乎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安妮也成为了大伙调侃的目标。

    “啊,安妮,想死我了!”四年大学室友兼闺蜜晓萌一见到她就甩开男朋友的手,冲过來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抱着她左看右看,“呵呵”地直乐。

    “巴黎的浪漫气质怎么就沒有改造你呀,都快嫁人的姑娘了,还这么沒规沒矩的。”话虽这么说,可是安妮最喜欢的就是晓萌这份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潇洒。大学时候,她们俩一个温柔恬静,一个开朗奔放,走在校园里总能引來超高的回头率。

    “我说安妮,你真是越來越有女人味了呀,追求者肯定两只手都数不过來了吧!”汪凯双手插在裤袋里,嘴角带着一抹坏坏的笑,亦正亦邪,仍是她记忆中那个有点不羁的公子哥模样。他和晓萌是系里有名的班对,曾有美女配野兽的戏称。毕业后两个人一起去了巴黎,当时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少來啦,这张嘴还是那么油,你们家晓萌到底是怎么管你的。”再见昔日同窗,安妮不知不觉间重现了当年青春少女的调皮样。

    “汪凯就是嘴贱,四年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他还真是难得说了句人话。安妮,我看你也是越长越水灵了呢!”晓萌忽闪忽闪眨着大眼睛说。

    “我看你就是被他带坏了。”安妮笑着拉她坐下,“汪凯,你说吧,怎么把我们家清纯可人的晓萌赔给我?”

    “我赔你个帅哥行不行?”汪凯拉出椅子坐在女朋友身边。

    “行啊行啊,只要你找得到。”她下巴轻扬。

    “认真的,安妮,你在这边就沒想到找个男朋友吗?”晓萌握着她的手问。

    “伦敦资源太有限了,而且质量又不高。”安妮故意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我听晓萌说何鹏也在K大,而且你们俩关系不错呀,有沒有发展的机会?”汪凯和何鹏在大学时都是校学生会的干部,虽然不在一个部门。

    “晓萌,这你也说。”安妮有点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她满不在乎地摊摊手,好像在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和他就是很好的朋友,沒你想的那回事。”

    “唉,好吧,想要让秦大美女动心还真的是一件很有挑战性的事。”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茶,朝饭店门口无意瞥了眼,“这人啊,是不能念叨的,说着就來了。何鹏,这边!”

    何鹏循声看到了安妮他们那桌,微笑着点点头朝他们走了过去,刚好安妮左边还有个空座。他把书包放在脚边,依次和同桌的人打了个招呼。一桌十个人,他倒也能认得一半以上。

    “何大帅哥,你來得可真及时,我们正在讨论你呢。”待他坐下,晓萌挽着安妮,鬼灵精怪地说。

    “我有什么好讨论的?”他一脸的迷惑。

    “你当然沒有什么好讨论的,可是如果……”晓萌偷瞄了眼安妮,发现她正瞪着自己。晓萌忍住笑说:“如果你和某人闹绯闻的话,我们可有得关心关心了。“

    “绯闻?我自己怎么不知道?”何鹏被她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说你作为一名有为青年,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女朋友了吧。现在有喜欢的女生沒?”汪凯居心叵测地看着他问。

    “这个……”毫无预备,何鹏被问了个面红耳赤。

    他一时沒回答。不知为何,安妮心里竟然开始有小小的不安。她假装生气地瞪了眼晓萌,“都怪你,引出个这么不靠谱的话題,看,冷场了吧,晓萌你要负全责。”

    “全责就全责,”晓萌拿出了天真无邪颠倒众生的招牌笑容,“大家肯定都饿了,赶紧吃,今儿我请客,汪凯买单。”

    大家热热闹闹地开吃。晓萌拍拍安妮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冷内热”是她送给安妮最初的评价,也是这句话让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四年來,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姐妹,晓萌了解安妮心底最敏感最脆弱的那一部分。她至今沒有开始一场恋爱,不是因为缺乏追求者,而是因为她一直在期待着那个愿意全心全意保护她呵护她的人。她所有的骄傲,矜持,只为有朝一日能遇到这样一个人,然后为他温柔一生。这世界上六十亿人,每分每秒都有无数人在错过,还有一些人,因为受过伤,或者心太急,稀里糊涂地牵起了另一个人的手,将就着过一辈子。可是安妮不肯,也不会将就。晓萌理解她这份执着,却心疼她的守候。

    如花美眷,就算敌不过似水流年,也应狭路相逢一段刻骨铭心的倾城爱恋。如斯,才不枉须臾此生。

    回国前三天的晚上,莫默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悠然自得地收拾着行李。衣服不用多带,家里肯定不缺。要不要带书呢?她拿起几本厚厚的教材反复掂量。这么重,而且回家玩都來不及,估计沒时间看。可是不带又不安心。算了,就带一本权当心理安慰好了。

    这次回去一定会约不少同学出來见面,她买了好多钥匙扣、冰箱贴之类的小纪念品打算送给他们。给长辈的礼物,除了妈妈钦点的化妆品,她着实死了一些脑细胞。想來想去,还是带好吃的最实在。英国的甜点举世闻名,她昨天和欧阳静去超市大采购,两个人各塞满了一辆购物车。此刻,她正盯着占据了半壁箱子的巧克力和饼干发愁,横竖都放不平,不是这边鼓起一块,就是那边凸出一处。她鼓着腮帮子赖在地毯上,眼睛里冒着小火,狠不得自己把它们全都消灭得了。

    就在她将魔爪伸向那盒费列罗的时候,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算你们走运。”莫默朝金灿灿的巧克力抛去一个幽怨的眼神,极不情愿地站起來去拿电话。

    “喂,天骐啊,你下班了?”几近年末,公司事务繁多,他加班也日益频繁。过去一周,他都会在差不多走出办公楼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刚刚结束了一个会议,饿得头昏眼花。”

    “赶紧去吃饭,工作重要,身体也不能累垮。”她坐回到张着大口的箱子前面。

    “我知道了,小朋友。”他的声音透出一丝疲惫,“你在干什么呢?”

    “整理东西咯,本來想着沒什么可带的,理來理去就理出一大堆,真是奇怪了。”她随手翻着叠好的衣服。最初她不喜欢被他叫“小朋友”,总觉得自己长不大似的,不过现在习惯了,反正他年长几岁,听着也不至于太别扭。

    “别的落了不要紧,记得到时把护照之类的证件带齐就行。”

    “知道了。”

    “明天晚上有空吗,出來一起吃个饭吧,当是为你饯行。”

    莫默往日历上瞅了一眼,“你真会约时间,明天可以,后天就不行了。”

    “是吗?后天佳人有约?”他说话的音调有微微上升。

    “哪有,是我们布莱恩的人自己要聚一下,元旦前就聚不到了。”她不无惋惜地说。

    “你的日程排得还真满。”他似乎笑了一下,“那就去你最喜欢的那家法国餐厅吧,点你最爱吃的香草牛排。”

    “好呀。”说好明天再联系,摁下“结束通话”键,莫默感觉之前的郁闷心情消散了不少,眼前成堆的零食好像也沒那么刺眼了。

    再一次來到这家熟悉的餐厅,莫默十分自然地等他为自己拉出椅子。帅气的侍者为他们铺好白色餐巾,转而递上两本做工考究的菜单。

    法国菜上得比较慢,像这道香草牛排,前几次都等了至少半个小时。好在莫默已经见怪不怪,随性地和天骐聊聊她的学习,或者他工作中遇到的人和事。不说话的时候,她喜欢托着下巴专注地望着大落地窗外面走过的三三两两的人们。有时看到贵妇人牵着一只哈士奇或萨摩耶,她便会惊喜地叫他一起看。莫默对宠物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而天骐常常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笑。

    一顿饭吃得倒也稀松寻常,两个人时不时地聊一些日常琐事。长长的钟摆迎合着悠扬的钢琴声,时针轻巧地在钟面上跑过了两个圆圈,与落在罗马数字“12”的分针形成一个完美的直角。

    “这次回去有什么计划吗?”李天骐呷了一口咖啡。精致的白色小陶瓷杯在灯光的晕染下反射出朦朦胧胧的橘黄色。

    “先要痛痛快快地睡上两天,倒时差。”想起几个月前刚到伦敦那会儿被时差折腾的经历,莫默依然心有余悸。

    “然后呢?”

    “要约同学出來吃饭,要去亲戚家串门,如果有时间的话再看点书,放假回來就要考试的。”国外的考试都安排在假期之后,注定莫默这个圣诞节过不安生了。

    “你回去不是为了陪男朋友吗?”

    “他要上班的,不可能天天陪我。”咖啡有点苦,莫默撕开一包糖倒了进去,用勺子轻轻地搅了搅。对面的李天骐“哦”了一声,也沒再说话。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冷清。

    “你呢,圣诞准备去哪里玩呢?”莫默不喜欢这种怪怪的不出声的感觉。

    “和朋友约好去趟瑞士吧,也就三四天左右。”他低着头回答。

    “这样啊。那玩得开心哦,别忘了给我寄明信片。”莫默笑着说。

    “不会忘的。”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叮咚”,手机提示莫默有新邮件。

    “桌面上是你男朋友吗?”李天骐出其不意地问。

    “啊?”莫默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手机,“是呀,他叫林然。我们是大学同学。”

    “能借我看一下吗?”

    莫默把手机递给他。

    “长得不错,和你一起很般配。”

    “谢谢。”她红了脸,略显娇羞。

    “你回国玩得太开心不会就把这里的朋友给忘记了吧?”李天骐把手机还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怎么会呢?再说两星期,我很快就回來了。”莫默接过手机,把它搁在桌上。

    “那,你会想我吗?”

    莫默蓦地抬起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他微微侧着头,眼里有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不想造成任何误会,莫默决定自动忽略这个问題。她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双手递给他。

    “这是送你的礼物,圣诞快乐。”

    “谢谢。”他接过,放在一边。

    “不看一下吗?”她问。

    “我回去再看。”他端起杯子,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买完单他对莫默说想去下洗手间,钱包却拉在了桌子上忘了收起。想起上次在他钱夹里瞄到的那张照片,莫默决心一探究竟。她翻开看,里面却只是一张他抱着一只拉布拉多犬的照片。原來他的朋友就是这只可爱的狗狗呀。莫默哑然失笑,还以为是与哪位美女的合影呢。

    依旧是那辆黑色的“宝马”,莫默却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李天骐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是今天格外沉默。还有,他刚才那个问題真的问得好莫名。莫默偷偷地瞅了他一眼,他正在专注地开车。不巧遇到一个红灯,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车子开到楼下,他停好车,熄了火。莫默奇怪他这一举动,不过也沒太在意。

    “天骐,谢谢你为我饯行,我们元旦之后再见哦。”说着她就打开车门走了出來。

    “默默,等一下。”李天骐叫住她,紧接着也走下车,从车后座里拿出一只大袋子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借着灯光,莫默惊讶地发现袋子上赫然印着大大的GUCCI标志。她本能地摇头婉拒,“天骐,我不能收,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好像早就预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李天骐二话不说就把袋子塞到她手里,“你不也送了我礼物吗?你如果真当我是朋友,就收下它。”

    “天骐……”莫默试图把袋子再塞回给他,他却已转身走回车里。

    “回国快乐。”李天骐朝她淡淡一笑,摇上车窗,驾车而去。莫默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楞了两分钟,才慢慢地走进家里。

    从袋子里抽出卡片,“亲爱的”,李天骐不禁笑出声來,正想着莫姓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看着看着才知道她一定是错把给男朋友的卡片放到了自己这儿。

    她一定很爱他吧,他嫉妒地想,是谁如此幸运,能够拥有这样一颗如水晶般透明的心。

    可是,多么情深意重的一番话,读來却似曾相识。

    IWALY。I will always love you。我永远爱你。最后一句话,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他的泪水,终于冲破所有自尊,思念和满腔的恨,狼狈地决堤。年少时作下的承诺,只是用來给自己打破。“永远”,是留给幸福的人才敢打的妄语,那些不幸的人,早就不相信还有什么永远。

    不问对错,他要留下这张卡片。

    “莫默,你好福气啊,还有帅哥送你名牌包,赶快拿出來让我们看看!”章淞圻侧躺在地毯上,大声地嚷嚷。

    莫默把包拎到安妮的屋子里。小波和陆昊坐在一旁发出“啧啧”的声音,惹來莫默一顿粉拳相向。

    “你啊就算了吧,莫默这次回家说不定就领个证回來了,省得你们在这瞎说。”欧阳静笑着说。

    “什么证,什么证?”乐姗非常好奇地问。

    “还能有什么证,当然是小红本咯。”安妮搂着乐姗,冲莫默笑。

    “哎哟,怎么连你们也拿我开起玩笑來了,看我如何收拾你们。”莫默弯着腰挨个搔她们的胳肢窝,屋里顿时“哈哧哈哧”笑成一片。

    玩累了,大家就靠在一起听音乐。电脑里随机播放着或轻快或忧伤的曲子。那些令人心疼的歌词,浅呤低唱,飘过明媚而略带伤痛的青春,一去不回。有些话不说,不代表不难过;有些人不提起,不代表已忘记。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安安静静地替我们守护着所有不可轻易诉于他人知的秘密。

    “咦,这是什么玩艺儿?”乐姗从床脚拖出一只大恐龙玩偶。

    “哦,这是我上次和何鹏去游乐园玩的时候投篮赢來的。”自从把它带回家后,安妮怕它沾上灰,还特地给他盖了一块大毛巾,也难怪他们之前沒看到。

    “定情物吗?”章淞圻的嘴又不老实了。

    “不是不是。”安妮立即否认。可是房间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她瞄了一眼陆昊,他正盯着那只大恐龙,嘴抿得紧紧的。莫默、欧阳静和乐姗三个人看了看安妮,又看了看陆昊。

    “哎,默默,都十一点半了,你东西收拾好了吗?”他们的表现都被小波静静地看在眼里,他试图打破这个僵局。

    “还差最后一点,我现在去弄,你们继续玩。”莫默从地上站起身。

    “我去帮你。”乐姗也站了起來。

    “你东西多不多呀,我们都去帮你吧。”欧阳静给了吴小波一个眼色。他立刻明白,拉着章淞圻一起走进莫默的房里。

    还沒來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安妮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了自己和陆昊两个人。她很有一种冲动也离开这里,可是怎么说陆昊也是客人,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好,而且欧阳他们那样集体离开,无非也是想给他们俩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想到这里,她反而坐得更从容了。

    “安妮……”确认他们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了,陆昊开了口。

    “嗯?”安妮疑惑地看着他。

    “你……你如果和何鹏在一起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一声。”他的表情有一种陌生的认真。

    “我沒有……”

    “我知道,我是说如果。”

    “哦。”她低下头,心里起起落落的一片。明明说好要放下的,可是为什么一见他,就又会产生异样的感觉呢?陆昊,你真的是因为关心我才想知道的吗?又或者,你有别的原因?除了想确定我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你难道沒有别的什么话要和我说吗?她望进他的眼睛,轻轻地问他:“可是,陆昊,这个问題对你來说重要吗?”

    他大概沒料到她会这样问,失神楞了片刻,转而微笑着说:“作为朋友,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幸福。安妮,我希望你过得好。”

    明明知道他对自己沒有意思,可是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还是会有触动?不能让这种情绪继续下去,安妮慌忙控制住自己愈演愈烈的感情,“有莫默、欧阳和乐姗陪在我身边,有你们这么好的朋友,我过得很开心,真的,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说,“我们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吧。”

    拉开房门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一种预感,这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单独相处了。可是,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虽然不能牵手,总好过从未相遇。

    时隔四个半月再次坐在不算太宽敞的机舱里,莫默的心情激动难抑。

    林然。林然。

    莫默情不自禁地低声唤出那个日日埋在心中的名字。她先往家拨了个电话,然后按下那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林然,我在飞机上了。”

    “东西多吗,要不要我去接你?”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不用了,我爸会开车來接我,你就安安心心地等我回去吧。”莫默觉得自己就像只快乐的小鸟。

    “那你自己多注意。我在开会,不多说了。拜拜。”

    听筒里立刻传來一阵“嘟嘟”的茫音。莫默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浇了半桶凉水。

    “拜拜。”她对着沒有人答应的手机轻声说。

    是不是曾有人说过,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如果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对他在乎少一点点,是不是也就不会如此患得患失了。如果爱情是场看不见的拔河比赛,那要使多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平衡?如果爱情也分输赢,那谁能预言赌上一生的幸福最后不会落得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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