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正忙碌地计算着这次关于开拓大西南市场的各项开支，手机响了。林然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然，有空出来一起吃个饭吗？”
事情都结束了，怎么还要吃饭？林然放下手中的笔，推开椅子走出办公室。
“苏董，我最近比较忙，您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这事挺重要的，不会耽误你太久，你看今天晚上行吗？”
林然想了想，“好吧。”
“七点，红房子，不见不散。”
高档的西餐厅，悦耳的钢琴曲，林然却实在没有闲适的心情久待。他开门见山，“苏董，您叫我出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饿了吧，先点份吃的，我们边吃边聊。”苏丽珍微笑着翻开了菜单。
两份七成熟的牛排端上桌，她才缓缓开口，“然，我希望你能到我的公司里来帮我，薪水会是你现在的两倍。你意下如何？”
林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到底是看中了他的才，还是他的人？
“你需要我去帮您做什么呢？”他问。
“做我的私人秘书。”她说。
“对不起，苏董，”他客气地说，“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金盛集团。”
“然，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想不需要我来点明吧。”餐厅的灯光在苏丽珍的眼里闪着幽暗的昏黄色。
“既然苏董都觉得我是聪明人，那苏董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做任何有悖于道义的事。”
她轻笑一声，“我又没让你做杀人放火的事，何必说得这么严重。”
“背叛自己所爱的人，算不算严重？”他问得随意，低下头切牛排。没看到她的眼里已出现了两道冰冷的寒意。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恕难从命。”
“好，你不愿意我不逼你，”她微笑着说，“但是，然，我不会放弃的。”
莫默觉得林然最近的电话来得勤快了许多，有时一天两个，更有甚者，一天三四个也说不定。他说想听听她的声音，她便把在伦敦和朋友们的趣事详详细细地描述给他听。虽然她的生活他没办法亲身参与，乐姗、安妮、欧阳静，他也一个都不认识，可是当他在电话那头发出和她一样的笑声，她就明白，他从未曾离开过，他懂她的快乐，比任何人都懂。只是每次聊到最后，遗憾都会让她的心隐隐作痛：林然，如果你也能在这里，那该有多好啊。
异地恋，沟通是致胜的法宝。只要两颗相爱的心没有断，天涯海角就在他们的心中。
电脑里反复播放着王菲的《浮躁》，简单的几句歌词，莫默一直都没想通，这怎么就成了林然最爱的一首歌？
大学的时候，莫默喜欢让林然骑着单车带着她，从盛夏的满地繁荫骑到冬日的落霞余晖。环抱着他的腰，头轻轻地靠在他厚实的背上，她常常会听到，“九月天高人浮躁，九月里，平淡无聊，一切都好，只缺烦恼”，然后就是一连串起伏的“la jarm bor～la jarm bor~”。她好奇地问这是他的原创吗，他笑，说这是菲姐的一首很好听的歌。好听她倒不觉得，另类那是没得说的，这样的歌，也确实只能出自天后的口。从不按常理出牌，做人做事都特立独行，实在很帅。从此，莫默也爱上了林然最爱的王菲，从最早的王靖雯时期听到《将爱》。她也学会了和他一样期盼，希望天后能早日复出，尽管那看来好似遥遥无期。
林然答应过她，如果王菲复出了，他一定买最好的票请她一起去看。
可惜他们大学四年，菲姐都在家相夫教子，与舞台无缘。
通宵KTV，他们把菲姐的歌，从《麻醉》唱到《推翻》，从《当时的月亮》唱到《你喜欢不如我喜欢》，整整六个小时，莫默听不厌那经典的音乐，更听不厌林然的歌声。他唱得真好听，她总能听得出神。
“下面一首歌，我要送给我们家亲爱的默默。”他举着话筒大声说。
回神，她才听清，是王菲的《我愿意》。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离开之后，她才知道这玄而又玄的思念真的能将人吞没在黑夜里。身边没有他，就算拥有了全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然，我愿意，你听见了吗？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熬夜苦战，安妮终于在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刻完成了那篇折磨人的4000字的论文。从导师的办公室出来，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大懒腰，如释重负。背着空空的书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带着闲适的微笑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橱窗里的模特不知何时已换上今冬新款，经典的黑灰白三色代替了夏天的五彩缤纷。伦敦，原来已经入冬了呢。
这几天太专注于论文，都快忘了一个新的季节正在眼前慢慢展开。从夏到秋，由秋入冬，转眼来伦敦已经三个月了。我们一起等天晴，等阳光，等档期，等华灯初上，却还没等到属于自己的天时地利人和。坐在大英博物馆用大理石铺成的台阶上，安妮望着蓝天上急速流走的浮云，望不出个答案。
她正托着腮帮子发呆，一通电话打断了她无边游走的愁绪。
“安妮，你在哪呀？现在有空过来我宿舍玩吗？我一个人面对了一天的电脑，超级无聊。”电话那头乐姗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我刚去导师那交了论文，马上过去找你。你二十分钟后到楼下等我吧。”
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乐姗了，安妮也怪想她的。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朝最近的一个地铁站走去。
“乐姗，你这宿舍的构造够复杂的啊。”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里，安妮却依然有点分不清方向。
“习惯就好了。”乐姗掏出钥匙打开套间的大门，“左边。”
要不是乐姗提醒，安妮绝对又走错了。她看向右边紧闭的小套间的门，“你见过住那里面的人吗？”
“没有哎，真的很奇怪。不知道那里住了什么妖魔鬼怪。”乐姗也回过头看了一眼，然后领着她继续往左边走。这一层的每一个小套间里又有六个小房间，乐姗住在最后一间。
吃饭的时候她笑着和乐姗说她想去活动室打桌球，上次来的时候没玩过瘾。乐姗一拍胸脯说没问题，几通电话过后，七八个男生陆续来到活动室。说来也好玩，K大以女生居多，可是在乐姗住的那个宿舍，男生却占有绝对优势。一帮人酣战数局，谁也没有注意到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把最后一个红球打进球袋里，安妮满意地放下球杆，坐到乐姗身边。
“你今天还回家吗？”乐姗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当然得回啦。”安妮拧开瓶盖，“几点了？”
“11点一刻。”
“啊？！居然这么晚了，我得赶紧走。”安妮向依然在球桌上激战的兄弟们说了再见，拉着乐姗冲进电梯。
“你一个人回去吗？”想到她这貌美如花的大姑娘深夜一个人走在街上，乐姗很不放心。
“是啊，不然咧？”安妮把书包拎在手里，笑着挽住乐姗的手。
“我是肯定送不了你的，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乐姗相当自信地说。
“谁啊？”
“陆昊。”
“他……”安妮疑惑地看着乐姗，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把握机会吧，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乐姗拍拍她的肩，“别自个儿扛着那点小心思，会累的。”
“嗯……”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在感情的事上，莫默和欧阳静都有牵挂，而乐姗不同，她是一张干净到透明的白纸。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给陆昊拨了电话，他没作太多犹豫就答应过来接她。半个小时之后，他出现在乐姗宿舍楼下。
“陆昊，你可要好好保护安妮哦，要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你。”和安妮一起走到陆昊面前，乐姗向他挥舞着小拳头。
“乐女侠，你不放心其他人难道还不放心我吗。”接过安妮手里的书包，陆昊笑着对乐姗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走咯。”
“快走吧快走吧。”乐姗故意装作很不耐烦地催促他们。
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安妮微笑着转过身，和陆昊一起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伦敦的地铁一般在午夜12点就停运了，陆昊凑巧赶上了末班车过来。没有地铁，他们只能倒夜间公车回家。
空无一人的车站，寒冷而寂静的空气。安妮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凉意瞬间从鼻腔冲入大脑。胸口有团热流不停地敲击着小小的心脏，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里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为什么却会感觉如此猜不透？有时候觉得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自己生病时特地翘课赶过来照顾她；可更多时候觉得他对自己和对其他女孩一样，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那些一闪而过的关心和暧昧，也许只是自己的幻象。
感觉到她注视的眼神，陆昊转过脸，眯起小眼睛看着她，笑着问道：“我的侧脸有这么帅吗？你呼出的热气都喷到我的脸上了。“
被他出其不意的玩笑吓了一跳，安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颗心却跳得比刚才更激烈了。好在黑夜为她遮掩了脸上的红晕。她试探性地开了口：“小波喜欢默默，你知道的吧？”
“当然啦，就小波那点伎俩，怎么可能逃得过哥的法眼。不过默默已经有林然了，小波说他不会去破坏的。这小子挺讲义气，所以我看他们俩没戏。”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公车来的方向。
“小波人那么好，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女孩子的。”安妮发自内心地希望小波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肯定，大不了哥传授他几招追女生的秘诀。”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认认真真地去对待一份感情呢？”听到他一如往常不正经的话，安妮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对感情从来都是很认真的，不过那也要看对手。”陆昊说这话时没有看她，眼神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什么意思？”安妮抬起头盯着他的侧脸。
“如果我遇到一个值得我付出的女孩，我会尽全力让她快乐。套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说，就是我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陆昊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认真的微笑。
“那，现在有这样一个女孩吗？”安妮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她既期待又害怕他的答案。
“什么？”他问。白色的水汽旋转在空中。
“我是说，现在有这样一个女孩让你值得付出吗？”
“也许吧……”虽然他叹气的声音很轻，可是安妮还是听得很清楚。一直以花花公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难道也有说不出口的心事？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却更加不确定。
“陆昊……”她情不自禁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嗯？”他回过头，打量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我……”心中的千言万语在此刻乱成一团愁绪，她不知道该从哪里抽出个头。
一道亮光慢慢地由远及近。就在安妮鼓足勇气准备开口时，他们等了许久的公车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陆昊微笑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说：“车来了，我们走吧。”
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跳上公车，安妮无奈地叹了口气，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跟着他上了车。
从车站回家还有一段路，偶尔会有喝醉的酒鬼跌跌撞撞地走过他们身边，有的吹口哨，有的爆粗口，吓得安妮赶紧往陆昊身后躲。走着走着，豆大的雨点忽然从天而至，狠狠地打在毫无预警的两个人身上。安妮单薄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担心她因为淋雨而再次感冒发烧，陆昊不假思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安妮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背后究竟有什么含义。看见她呆呆地站在雨中，陆昊折回一把拉住她的手，“想什么呢？快走啊！”大雨淋湿了他的眼镜，安妮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从手上传来的温度已经足够让她忘记此刻狂风暴雨的打击。她顺从地随着他往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站在自家的门廊下，两个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然后看着对方都笑了。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不停地往下滴，很快地上就积起了一滩小水塘。
“你快进去吧，别着凉了。”陆昊把书包递给她。
安妮接过包，心里作着最后的挣扎。如果再不说，今天就没有机会问清楚了。
“陆昊……”安妮定了定神，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一个黑影从她脚边一窜而过，她吓得“啊”地大叫了一声，一个没站稳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怎么了？”陆昊赶紧扶住她。
还没等她来得及说话，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安妮，你终于回来了啊，担心死我了。”莫默一脸的焦急。昏暗的灯光下，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莫默打量着那只落汤鸡。“咦，陆昊？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昊放开扶着安妮的手，笑着对莫默说：“她在乐姗那玩得太晚了，我只是负责把她接回来而已。”
“默默，你还没睡啊？”安妮惊讶地看着她。莫默向来睡得很早。
“今天刚好有点睡不着，你也一直没回来，我就边看书边等你。刚刚听见你的叫声，我就冲下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才大概是一只流浪猫窜了过去，把我吓了一跳。”
“你们赶快进去吧，外面怪冷的。”陆昊说完看向安妮，“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我……我是想说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安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也快回去吧，趁现在雨停了。衣服还你。”
陆昊穿上湿嗒嗒的外套，和她们说了再见，转身走出院子。
望着他远离的背影，安妮心里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我们，是不是注定要这样一再错过？既然你给的答案是“也许”，那个“也许”，会不会是我？
回屋之后她在QQ上给乐姗留了言，简单说了下晚上发生的事。为什么会这样？通道这条横亘在她和他之间的鸿沟就真的无法跨越？越想越激动，她忍不住点击博客，把自己的情绪一古脑儿地宣泄了出来。
“你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所谓的缘分吗？我信，并且深信不疑。短短三个月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事。改变足以让我颠覆二十年来所有的信念。伦敦天气冷暖温差变化好大。上个月大病一场，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我的脑子，让我最近越来越看不清楚某些人，某些事。
默默说我们都是太感性的人，太感性的人心里总是被塞满了感动，感动多了就变成了感情，感情多了，心就软了，心一软就盛不住那么多幸福，于是就患得患失了……可是感情，本来就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东西，太过强求就渐渐失去了最初的美好，就容易变了味道。”
写到这里她反倒安静下来，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画面。第一次见面时他涨红着脸提着一个大箱子从楼梯上险些滚下来；在布莱恩宿舍后面的小公园玩三国杀时他耐心地讲解；修长的手指握着菜刀，偶尔翘个腿慢悠悠地照料炉子上的炖菜；生病时他温柔的照顾，夜深之后特地来接自己……安妮摊开右手，掌心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她慢慢地把手握成一个拳头，直到指甲嵌进肉里，生疼生疼。她再次把手张开，除了手掌上那一道深深的指甲印，什么也没留下。就在这一刻，安妮忽然顿悟。大概现在的自己就像这个紧握的拳头，对他的感情越浓，留下的伤痕自然也越深。也许离那个人远一些，对自己反而是一种宽容。活在一个和他有距离的世界里，她怀念的，也许只是记忆里那些单纯而美好的小幸福。与其将两个人都捆绑在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里，倒不如选择放手，还自己自由，也给彼此更广阔的空间。眼泪不听话地打湿了眼眶，可是一种解脱的喜悦正在她心里慢慢开花。她微笑着把手重新放到键盘上。
“有些味道是一次性的，比如你第一次吃的喜欢的人买的蛋糕，一定是很奇妙的味道。以后就算再多的人买给你同样的蛋糕，你始终觉得不如记忆里那个味道好吃，其实不是蛋糕变了，而是你不自觉中给回忆加了料。有些东西就是要顺其自然，淡了，就放下了；放下了，就找到了最初的平静。只有这样才能坦然，才能回到最开始的状态。有的时候太过纠结一个事情，就会让你忘了其他重要的人和事。
好吧，明天又要上讨厌的会计课，头疼。希望上天可以赐予我一个全新的脑瓜。就这样。晚安。”
敲完这些字，安妮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如果有缘，就算一百次地错过，也还有第一百零一次重逢的机会。那些猜不透的谜题，就交给伟大的时间去解决吧。
周五结束最后一门课，莫默和乐姗笑着商量晚上去哪吃饭。她俩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教室，突然听到背后有个男生在叫她们的名字。莫默回头看，原来是Henry，同班的一个香港男孩。
“你们明天下午有空时吗？我们有场篮球赛，想请你们过来看。”
“谁和谁打呀？”乐姗好奇地问。
“香港队对大陆队，可能会有你们认识的同学哦。”Henry热情地说，“如果没事就来看看吧，应该会蛮好玩的。”
一听有好玩的事，乐姗顿时兴趣大增。她用手肘碰碰莫默，“哎，去不？”
“明天下午几点开始？”莫默微笑地问。
“两点吧，在海德公园。”Henry回答。
“行，我们明天过去给你们加油。”一说完，莫默就感觉自己的左胳膊被乐姗紧紧挽住了。
“好的，那到时见。拜拜。”Henry礼貌地和她们告别。
“默默，我好开心哦，明天可以看篮球了呢。”走出教室，乐姗期待地说。
“是呀，瞧你激动的。”莫默笑着拍拍她挽住自己的手。
“我最喜欢看篮球比赛了。所以今晚我要大吃一顿。”乐姗用另外一只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圆。
“这是什么因果逻辑？”莫默轻声笑着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在我的世界里，不需要逻辑，怎么舒服怎么来。”乐姗故作骄傲地扬起脸，“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哈哈哈……”说完两个人都乐了，爽朗的笑声飞向天边。莫默偷偷地想，年轻真好，如果时光不要老去那该有多完美。
初冬的海德公园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幅金黄的画轴，落叶将所有林荫道铺上一层松松软软的地毯，枯枝在澄碧的蓝天下交织成一幅幅横斜的疏影。这天天气出奇的好，当莫默和乐姗踏着温暖的阳光找到篮球场时，场边已三五成群地坐了一些观众，看上去都是学生的模样。她们找了一处视线较好的地方坐下，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
“乐姗，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篮球比赛啊？”因为阳光有些刺眼，莫默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你不觉得打篮球很帅吗？”乐姗兴奋地说，“运球、断球、扣篮，加上精彩的配合，怎一个帅字了得呀！”
“那你喜欢足球吗？”莫默用右手托着下巴问。
“一般吧，足球踢起来好慢的，要是一场进不了一个球就觉得好浪费时间哦。不像篮球，一直都可以有漂亮的进球。不过啊，”乐姗顿了一顿，神秘地看着莫默说，“你知道我在篮球比赛中最喜欢看的是什么吗？”
“什么？”
“篮球裁判，想不到吧？”乐姗得意地哈哈大笑。
“裁判有什么好看的？”莫默相当不能理解。看比赛大家肯定都把焦点放在运动员身上，没有人会去注意裁判的吧。
“这你就错了，别看裁判的动作都一板一眼的，其实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做每一个动作都很有节奏，而且他们跑来跑去也很辛苦呀。”乐姗努力为自己的所爱辩护。
“是呀是呀，你关注的就爱和别人不一样。”莫默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
两人正开开心心地说着话，莫默瞟见Henry站在篮架下，就朝他用力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他撇下同伴跑了过来。
“真高兴你们能来。”他今天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摘了眼镜。
“我们也是没事过来凑个热闹。待会儿好好表现啊。”乐姗站起来很义气地拍拍他的肩。
“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勺。
“Henry！”远处有个黄色的身影朝他们奔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嗨，易森！”Henry微笑地和来人击掌，“你来得正好，我介绍两个我们班的同学给你认识。”
“莫默，乐姗，好久不见。”易森面对她们，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你们认识？”Henry惊讶地看着他们。
“见过一次面。”易森的视线从莫默转到乐姗，又转回来。
“是你呀，易森。”莫默很惊喜在这里遇见他，不过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你也来打球？”又见这个奇怪的人，乐姗微微皱起了眉。
“不是。”他摇了一下头说。
“那你来干嘛？和我们一起当啦啦队？”她被弄糊涂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哨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是裁判。”
“你？！”乐姗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莫默在她身旁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Henry，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叫你过去。”没有过多理会她夸张的表情，他拉着Henry奔回球队。
“发什么呆呢？快坐下吧，运动员都上场了。”见她楞楞地站着不动，莫默拉了拉她的袖子。乐姗慢慢地坐了下来。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大概是因为刚开场，大家精力都很充沛，双方运动员拼抢得十分激烈，也因此场上时有犯规违例的状况发生，而易森的哨子总能在这时响亮地划破空气，不偏不倚。
整个比赛过程乐姗都一直紧紧盯着那个黄色的身影。他在场上不知疲倦地奔跑，锐利的眼神总是能捕捉到每一次细小的犯规动作。他那干脆的手势，专业的动作，严肃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乐姗的视觉神经。虽然极度不愿意接受这个讨厌的事实，可是乐姗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作为一名篮球裁判，他真的表现得无可挑剔。
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哨子响，香港队以8分之差输了这场比赛。不过既然是一场友谊赛，无所谓胜负，只要尽兴就好。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莫默本想过去和Henry他们打个招呼，却被乐姗一把拖住。
“你想干嘛呀？”
“和他们说一声再走吧。而且，你也可以顺便慰问一下你的篮球裁判啊。”莫默“嘻嘻”地笑着调侃她。
“你看他们都输了，我们还是不要过去刺激人家了，免得某些人又犯起失心疯来，翻脸不认人。”乐姗撇着嘴。
“你呀，要不要这么小心眼的。”话虽这么说，莫默还是依着她没有告辞就先走一步。
球场的另一边，易森拿起一块大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转身望向对面的位置，那里却早已空无一人。走得可真快啊。他笑着低头解下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把它塞进背包最里面的那层小暗格。
周末伦敦经常会有地铁停开，等莫默倒了两趟车回到家时，安妮和欧阳静已经开始做饭了。
“回来了啊，看得怎么样？”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安妮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套着一件粉色格纹的围裙。
“我们赢了，不过香港那帮人打得也不错。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莫默回屋放下手袋，换好拖鞋走到客厅。
“那重点是什么？”关掉水龙头，欧阳静也来到客厅，在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重点是啊，乐姗小朋友碰到对手啦！”莫默神秘地冲着她俩微笑。
“对手，什么对手？”安妮没听明白。
“就是说，这世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让乐姗也搞不定咯。”
“这倒真是件新鲜事，默默，你说具体点。”欧阳静饶有兴趣地坐在沙发上听。
发现有故事听，安妮也坐了下来，颇为好奇地看着她。
莫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她们如何和易森认识，然后今天易森又是如何神奇般地从天而降，以乐姗最爱的篮球教练的身份，把她惊了个目瞪口呆。
还没等她说完，安妮和欧阳静就已经笑得合不上嘴了。
“太逗了，这人说不定是乐姗的克星。”安妮说。
“我也这么觉得。”莫默点头表示强烈赞同，“我很期待他们俩接下来的故事。”
“乐女侠对易小贼，很好的一部现代武侠小说。”欧阳静“呵呵”地笑着说。
三个女生正天马行空地臆想着乐姗和易森一切可能的发展，安妮的手机响了。
“喂，何鹏，有事吗？”
一听是何鹏的来电，莫默赶忙凑到欧阳静身边坐下，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双双转过头以探究的神情看着安妮。
“明天下午？行啊，我在家，你过来吧。到时见，拜拜。”挂断电话，安妮回头看见两双高深莫测的眼睛。“你们干嘛呀？”
“没事，看你打电话而已。是何鹏啊，他明天来我们家？”莫默歪着头问。
“对的，他说有东西要拿给我，不过没说是什么。”安妮摊开手表示不知道。
“肯定是好东西啦。我看明天得买好多菜，家里要来客人了。”
“安妮，你和陆昊怎么样了？”欧阳静盯着她的眼睛问。
原本以为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一定可以心如止水，可是听她这一问，安妮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我已经决定放下他了。”安妮平静地宣布这个重大的消息。
“真的？”莫默惊讶得扬起了眉毛，变化似乎来得太快了一些。
“真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安妮微微点了下头。
“你自己心里舒服就行。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好了。”欧阳静站起来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努力想给她安慰。
安妮抬起头，回报她一个感激的微笑。没有爱情我不难过，只要最珍贵的你们都还在。
“轰隆隆”，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打断了安妮看书的思路。是要下雨了吗？她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边，天空中厚厚的乌云正急剧变幻着各种形状，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噼哩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雨水连成一道道水柱往下淌，窗外很快只剩一片迷雾。
幸好莫默的背包里一直放着一把伞，要不然她和欧阳出去买菜肯定就被困在雨中了。想到这点安妮才略略放宽心。
“叮咚叮咚。”门口传来门铃的声音。难道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打开大门，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微微张开了嘴。面前的这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雨水正不断地沿着他的头发和衣服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白色的球鞋面上布满了污水溅起的斑点，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何鹏，你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快进来。”安妮领着他上楼，“你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啊，英国的雨都不会下很久的。”
“从地铁站过来也没几步路，我想用跑着就好了，没想到这雨还真是大。”他涨红着脸，略显窘迫。
“所以说这里的雨太神秘莫测了，都摸不到什么规律。”进了房间，安妮微笑着转过身，朝他伸出手，“瞧你这衣服湿的，快把它脱下来，小心别感冒了。”
她的笑容好像有一股魔力吸引着他，让他无法抗拒。他顺从地准备脱下外套，才发现手上还拿着送她的礼物。“哦对了，这个给你。幸亏我在它外面包了个塑料袋，应该没有淋湿。”他把一个方方正正的袋子递给她。
安妮小心地拆开包装，顿时眼前一亮。里面赫然躺着两本书：中文版《会计学》和《会计英语》。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特别需要它们？”她翻着手里的书，大喜过望。
“在你的博客上看到的，你说上会计课很讨厌，我猜你可能需要一点专业的帮助。刚好我有同学要从国内给我寄东西，我就麻烦他们帮我买好这两本书然后一起寄过来了。”
安妮抬起头看着他一如既往浅浅的微笑，一时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眼前的这个男生没有特别帅气的外表，不会任何花言巧语，却用他独特的方式让她感觉到温暖，不疾不徐，慢慢渗透到心里。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默默和欧阳回来了。”安妮把书放在桌子上，赶忙走到客厅，急着想逃脱那个有点暧昧的小空间。
“何鹏，你来了啊。怎么湿成这个样子？”莫默有点惊讶地看着依然湿漉漉的他。
何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无奈地笑着说：“被雨淋的，倒霉吧。”
“你们回来的时候没下雨吗？”安妮帮莫默拎过一个袋子。
“没啊，大概是刚停了吧。伦敦的天气很诡异的。”
“何鹏，留下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们买了好多菜。”欧阳静笑着向他示意手里的两个大袋子。
“这个……”何鹏有些为难地看着安妮。今天本来想送完书就走的，他没想到她们会这么热情留他吃饭。
“安妮，何鹏等你开口留他呢。”欧阳静“呵呵”地笑着和莫默一起走进厨房放下手里的东西。
“看在她们出去大采购的面子上，你就留下吧。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做饭好了。”她回过头，眼神却恰好和他的不期而遇，她赶紧低头避开。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安妮在心里暗暗数落着自己，也走进厨房。
何鹏一个人站在客厅，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想着刚才的窘样，他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喜欢一个人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可以看着她快乐，在她身边关心她照顾她，自己也就好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分针跳过12点，北京时间早晨8点，莫默开心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林然的电话。
“林然，今天周末了哦，你晚上有什么活动没啊？”
“工作都来不及，哪来的活动啊。不像你们，每天都可以到处玩……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有十几秒钟的时间他没说话，电话那头十分嘈杂。不过好在很快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站立的空间，“我刚上车，车上人好多，快挤死我了。”
听他的语气，莫默可以想像他努力穿过重重人肉屏障时皱着眉头的样子。
“默默，我和你说，我昨天看报道，现在上海的生活成本简直高得离谱。丈母娘挑女婿，第一条，没房没车的不要。可是这么高的物价房价，你让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一出社会就有房有车呢？”他越说越激动，“古人说‘三十而立’，照现在这情势看，根本就立不了。不是我们不想立，而是这个社会，它根本就不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他激奋的态度让莫默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起。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感觉到她的异样，林然的语气立即缓和下来，“默默，你怎么了，我也是突然情绪上来，没吓到你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你。”莫默咬着嘴唇，“林然，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地打拼一定很辛苦。不过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你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啊。等我哦，我毕业了就立刻回去。”
“默默，我想你了，你非要等到明年毕业才能回来吗？”
思念的味道通过电波充溢了整个房间，莫默的心一下子变得好柔软，好温暖。她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开了口：“林然，我也很想你。我现在就上网去看机票。我们圣诞节放假，机票有合适的我就回去。”
“真的吗？”他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真的。林然，你先去上班，我订好了机票和你说，好吗？”
“好的。不过如果真的没有合适的，你千万不要勉强。”
“我知道。”
听到他挂断电话的“嘟嘟”声，莫默闭上了眼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她们圣诞放假一个月，虽然一月份有四门考试，不过她可以只回去两周陪林然过完圣诞就回来，这样也不会影响复习。只是不能和布莱恩的朋友们一起过这个节日，她有点小小的遗憾，毕竟这样的机会可能再也不会有了。欧阳是肯定要回去陪男朋友的，其他人好像没提过回国的事。他们会怎么过圣诞呢？会不会在开心的时候想到自己呢？莫默想着想着就笑了，只是分别两周嘛，又不是不回来了。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林然雀跃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再过一个月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呢。她看着桌面上两个人的合影，甜蜜从心里开出了花。
上网搜到欧阳订机票的网站，莫默欣喜地发现在课程结束的第二天就有飞往上海的直飞航班，而且价格不算太贵。她毫不犹豫地按照流程一步步地操作，直到收到付款成功的提示。打开邮箱收到电子行程单，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第五个圣诞节，林然，我们不见不散。
“然，有空出来一起吃个饭吗？”
事情都结束了，怎么还要吃饭？林然放下手中的笔，推开椅子走出办公室。
“苏董，我最近比较忙，您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这事挺重要的，不会耽误你太久，你看今天晚上行吗？”
林然想了想，“好吧。”
“七点，红房子，不见不散。”
高档的西餐厅，悦耳的钢琴曲，林然却实在没有闲适的心情久待。他开门见山，“苏董，您叫我出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饿了吧，先点份吃的，我们边吃边聊。”苏丽珍微笑着翻开了菜单。
两份七成熟的牛排端上桌，她才缓缓开口，“然，我希望你能到我的公司里来帮我，薪水会是你现在的两倍。你意下如何？”
林然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到底是看中了他的才，还是他的人？
“你需要我去帮您做什么呢？”他问。
“做我的私人秘书。”她说。
“对不起，苏董，”他客气地说，“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金盛集团。”
“然，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想不需要我来点明吧。”餐厅的灯光在苏丽珍的眼里闪着幽暗的昏黄色。
“既然苏董都觉得我是聪明人，那苏董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做任何有悖于道义的事。”
她轻笑一声，“我又没让你做杀人放火的事，何必说得这么严重。”
“背叛自己所爱的人，算不算严重？”他问得随意，低下头切牛排。没看到她的眼里已出现了两道冰冷的寒意。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了？”
“恕难从命。”
“好，你不愿意我不逼你，”她微笑着说，“但是，然，我不会放弃的。”
莫默觉得林然最近的电话来得勤快了许多，有时一天两个，更有甚者，一天三四个也说不定。他说想听听她的声音，她便把在伦敦和朋友们的趣事详详细细地描述给他听。虽然她的生活他没办法亲身参与，乐姗、安妮、欧阳静，他也一个都不认识，可是当他在电话那头发出和她一样的笑声，她就明白，他从未曾离开过，他懂她的快乐，比任何人都懂。只是每次聊到最后，遗憾都会让她的心隐隐作痛：林然，如果你也能在这里，那该有多好啊。
异地恋，沟通是致胜的法宝。只要两颗相爱的心没有断，天涯海角就在他们的心中。
电脑里反复播放着王菲的《浮躁》，简单的几句歌词，莫默一直都没想通，这怎么就成了林然最爱的一首歌？
大学的时候，莫默喜欢让林然骑着单车带着她，从盛夏的满地繁荫骑到冬日的落霞余晖。环抱着他的腰，头轻轻地靠在他厚实的背上，她常常会听到，“九月天高人浮躁，九月里，平淡无聊，一切都好，只缺烦恼”，然后就是一连串起伏的“la jarm bor～la jarm bor~”。她好奇地问这是他的原创吗，他笑，说这是菲姐的一首很好听的歌。好听她倒不觉得，另类那是没得说的，这样的歌，也确实只能出自天后的口。从不按常理出牌，做人做事都特立独行，实在很帅。从此，莫默也爱上了林然最爱的王菲，从最早的王靖雯时期听到《将爱》。她也学会了和他一样期盼，希望天后能早日复出，尽管那看来好似遥遥无期。
林然答应过她，如果王菲复出了，他一定买最好的票请她一起去看。
可惜他们大学四年，菲姐都在家相夫教子，与舞台无缘。
通宵KTV，他们把菲姐的歌，从《麻醉》唱到《推翻》，从《当时的月亮》唱到《你喜欢不如我喜欢》，整整六个小时，莫默听不厌那经典的音乐，更听不厌林然的歌声。他唱得真好听，她总能听得出神。
“下面一首歌，我要送给我们家亲爱的默默。”他举着话筒大声说。
回神，她才听清，是王菲的《我愿意》。
“……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离开之后，她才知道这玄而又玄的思念真的能将人吞没在黑夜里。身边没有他，就算拥有了全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然，我愿意，你听见了吗？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熬夜苦战，安妮终于在截止日期的最后一刻完成了那篇折磨人的4000字的论文。从导师的办公室出来，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大懒腰，如释重负。背着空空的书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带着闲适的微笑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橱窗里的模特不知何时已换上今冬新款，经典的黑灰白三色代替了夏天的五彩缤纷。伦敦，原来已经入冬了呢。
这几天太专注于论文，都快忘了一个新的季节正在眼前慢慢展开。从夏到秋，由秋入冬，转眼来伦敦已经三个月了。我们一起等天晴，等阳光，等档期，等华灯初上，却还没等到属于自己的天时地利人和。坐在大英博物馆用大理石铺成的台阶上，安妮望着蓝天上急速流走的浮云，望不出个答案。
她正托着腮帮子发呆，一通电话打断了她无边游走的愁绪。
“安妮，你在哪呀？现在有空过来我宿舍玩吗？我一个人面对了一天的电脑，超级无聊。”电话那头乐姗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我刚去导师那交了论文，马上过去找你。你二十分钟后到楼下等我吧。”
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乐姗了，安妮也怪想她的。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把手机放进大衣口袋，朝最近的一个地铁站走去。
“乐姗，你这宿舍的构造够复杂的啊。”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里，安妮却依然有点分不清方向。
“习惯就好了。”乐姗掏出钥匙打开套间的大门，“左边。”
要不是乐姗提醒，安妮绝对又走错了。她看向右边紧闭的小套间的门，“你见过住那里面的人吗？”
“没有哎，真的很奇怪。不知道那里住了什么妖魔鬼怪。”乐姗也回过头看了一眼，然后领着她继续往左边走。这一层的每一个小套间里又有六个小房间，乐姗住在最后一间。
吃饭的时候她笑着和乐姗说她想去活动室打桌球，上次来的时候没玩过瘾。乐姗一拍胸脯说没问题，几通电话过后，七八个男生陆续来到活动室。说来也好玩，K大以女生居多，可是在乐姗住的那个宿舍，男生却占有绝对优势。一帮人酣战数局，谁也没有注意到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把最后一个红球打进球袋里，安妮满意地放下球杆，坐到乐姗身边。
“你今天还回家吗？”乐姗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当然得回啦。”安妮拧开瓶盖，“几点了？”
“11点一刻。”
“啊？！居然这么晚了，我得赶紧走。”安妮向依然在球桌上激战的兄弟们说了再见，拉着乐姗冲进电梯。
“你一个人回去吗？”想到她这貌美如花的大姑娘深夜一个人走在街上，乐姗很不放心。
“是啊，不然咧？”安妮把书包拎在手里，笑着挽住乐姗的手。
“我是肯定送不了你的，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乐姗相当自信地说。
“谁啊？”
“陆昊。”
“他……”安妮疑惑地看着乐姗，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把握机会吧，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乐姗拍拍她的肩，“别自个儿扛着那点小心思，会累的。”
“嗯……”她缓缓地点了点头。在感情的事上，莫默和欧阳静都有牵挂，而乐姗不同，她是一张干净到透明的白纸。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给陆昊拨了电话，他没作太多犹豫就答应过来接她。半个小时之后，他出现在乐姗宿舍楼下。
“陆昊，你可要好好保护安妮哦，要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你。”和安妮一起走到陆昊面前，乐姗向他挥舞着小拳头。
“乐女侠，你不放心其他人难道还不放心我吗。”接过安妮手里的书包，陆昊笑着对乐姗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走咯。”
“快走吧快走吧。”乐姗故意装作很不耐烦地催促他们。
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安妮微笑着转过身，和陆昊一起朝车站的方向走去。
伦敦的地铁一般在午夜12点就停运了，陆昊凑巧赶上了末班车过来。没有地铁，他们只能倒夜间公车回家。
空无一人的车站，寒冷而寂静的空气。安妮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凉意瞬间从鼻腔冲入大脑。胸口有团热流不停地敲击着小小的心脏，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里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为什么却会感觉如此猜不透？有时候觉得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自己生病时特地翘课赶过来照顾她；可更多时候觉得他对自己和对其他女孩一样，只是普通朋友而已。那些一闪而过的关心和暧昧，也许只是自己的幻象。
感觉到她注视的眼神，陆昊转过脸，眯起小眼睛看着她，笑着问道：“我的侧脸有这么帅吗？你呼出的热气都喷到我的脸上了。“
被他出其不意的玩笑吓了一跳，安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颗心却跳得比刚才更激烈了。好在黑夜为她遮掩了脸上的红晕。她试探性地开了口：“小波喜欢默默，你知道的吧？”
“当然啦，就小波那点伎俩，怎么可能逃得过哥的法眼。不过默默已经有林然了，小波说他不会去破坏的。这小子挺讲义气，所以我看他们俩没戏。”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公车来的方向。
“小波人那么好，一定可以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女孩子的。”安妮发自内心地希望小波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那肯定，大不了哥传授他几招追女生的秘诀。”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认认真真地去对待一份感情呢？”听到他一如往常不正经的话，安妮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对感情从来都是很认真的，不过那也要看对手。”陆昊说这话时没有看她，眼神好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什么意思？”安妮抬起头盯着他的侧脸。
“如果我遇到一个值得我付出的女孩，我会尽全力让她快乐。套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说，就是我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陆昊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一见的认真的微笑。
“那，现在有这样一个女孩吗？”安妮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她既期待又害怕他的答案。
“什么？”他问。白色的水汽旋转在空中。
“我是说，现在有这样一个女孩让你值得付出吗？”
“也许吧……”虽然他叹气的声音很轻，可是安妮还是听得很清楚。一直以花花公子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难道也有说不出口的心事？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却更加不确定。
“陆昊……”她情不自禁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嗯？”他回过头，打量着她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我……”心中的千言万语在此刻乱成一团愁绪，她不知道该从哪里抽出个头。
一道亮光慢慢地由远及近。就在安妮鼓足勇气准备开口时，他们等了许久的公车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夜晚的静谧。陆昊微笑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说：“车来了，我们走吧。”
看着他若无其事地跳上公车，安妮无奈地叹了口气，硬生生地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跟着他上了车。
从车站回家还有一段路，偶尔会有喝醉的酒鬼跌跌撞撞地走过他们身边，有的吹口哨，有的爆粗口，吓得安妮赶紧往陆昊身后躲。走着走着，豆大的雨点忽然从天而至，狠狠地打在毫无预警的两个人身上。安妮单薄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担心她因为淋雨而再次感冒发烧，陆昊不假思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安妮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他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背后究竟有什么含义。看见她呆呆地站在雨中，陆昊折回一把拉住她的手，“想什么呢？快走啊！”大雨淋湿了他的眼镜，安妮看不清他的眼神，不过从手上传来的温度已经足够让她忘记此刻狂风暴雨的打击。她顺从地随着他往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站在自家的门廊下，两个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然后看着对方都笑了。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不停地往下滴，很快地上就积起了一滩小水塘。
“你快进去吧，别着凉了。”陆昊把书包递给她。
安妮接过包，心里作着最后的挣扎。如果再不说，今天就没有机会问清楚了。
“陆昊……”安妮定了定神，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一个黑影从她脚边一窜而过，她吓得“啊”地大叫了一声，一个没站稳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怎么了？”陆昊赶紧扶住她。
还没等她来得及说话，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安妮，你终于回来了啊，担心死我了。”莫默一脸的焦急。昏暗的灯光下，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莫默打量着那只落汤鸡。“咦，陆昊？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昊放开扶着安妮的手，笑着对莫默说：“她在乐姗那玩得太晚了，我只是负责把她接回来而已。”
“默默，你还没睡啊？”安妮惊讶地看着她。莫默向来睡得很早。
“今天刚好有点睡不着，你也一直没回来，我就边看书边等你。刚刚听见你的叫声，我就冲下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刚才大概是一只流浪猫窜了过去，把我吓了一跳。”
“你们赶快进去吧，外面怪冷的。”陆昊说完看向安妮，“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我……我是想说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安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也快回去吧，趁现在雨停了。衣服还你。”
陆昊穿上湿嗒嗒的外套，和她们说了再见，转身走出院子。
望着他远离的背影，安妮心里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我们，是不是注定要这样一再错过？既然你给的答案是“也许”，那个“也许”，会不会是我？
回屋之后她在QQ上给乐姗留了言，简单说了下晚上发生的事。为什么会这样？通道这条横亘在她和他之间的鸿沟就真的无法跨越？越想越激动，她忍不住点击博客，把自己的情绪一古脑儿地宣泄了出来。
“你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所谓的缘分吗？我信，并且深信不疑。短短三个月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事。改变足以让我颠覆二十年来所有的信念。伦敦天气冷暖温差变化好大。上个月大病一场，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我的脑子，让我最近越来越看不清楚某些人，某些事。
默默说我们都是太感性的人，太感性的人心里总是被塞满了感动，感动多了就变成了感情，感情多了，心就软了，心一软就盛不住那么多幸福，于是就患得患失了……可是感情，本来就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东西，太过强求就渐渐失去了最初的美好，就容易变了味道。”
写到这里她反倒安静下来，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画面。第一次见面时他涨红着脸提着一个大箱子从楼梯上险些滚下来；在布莱恩宿舍后面的小公园玩三国杀时他耐心地讲解；修长的手指握着菜刀，偶尔翘个腿慢悠悠地照料炉子上的炖菜；生病时他温柔的照顾，夜深之后特地来接自己……安妮摊开右手，掌心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她慢慢地把手握成一个拳头，直到指甲嵌进肉里，生疼生疼。她再次把手张开，除了手掌上那一道深深的指甲印，什么也没留下。就在这一刻，安妮忽然顿悟。大概现在的自己就像这个紧握的拳头，对他的感情越浓，留下的伤痕自然也越深。也许离那个人远一些，对自己反而是一种宽容。活在一个和他有距离的世界里，她怀念的，也许只是记忆里那些单纯而美好的小幸福。与其将两个人都捆绑在一个看不见的无底洞里，倒不如选择放手，还自己自由，也给彼此更广阔的空间。眼泪不听话地打湿了眼眶，可是一种解脱的喜悦正在她心里慢慢开花。她微笑着把手重新放到键盘上。
“有些味道是一次性的，比如你第一次吃的喜欢的人买的蛋糕，一定是很奇妙的味道。以后就算再多的人买给你同样的蛋糕，你始终觉得不如记忆里那个味道好吃，其实不是蛋糕变了，而是你不自觉中给回忆加了料。有些东西就是要顺其自然，淡了，就放下了；放下了，就找到了最初的平静。只有这样才能坦然，才能回到最开始的状态。有的时候太过纠结一个事情，就会让你忘了其他重要的人和事。
好吧，明天又要上讨厌的会计课，头疼。希望上天可以赐予我一个全新的脑瓜。就这样。晚安。”
敲完这些字，安妮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如果有缘，就算一百次地错过，也还有第一百零一次重逢的机会。那些猜不透的谜题，就交给伟大的时间去解决吧。
周五结束最后一门课，莫默和乐姗笑着商量晚上去哪吃饭。她俩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教室，突然听到背后有个男生在叫她们的名字。莫默回头看，原来是Henry，同班的一个香港男孩。
“你们明天下午有空时吗？我们有场篮球赛，想请你们过来看。”
“谁和谁打呀？”乐姗好奇地问。
“香港队对大陆队，可能会有你们认识的同学哦。”Henry热情地说，“如果没事就来看看吧，应该会蛮好玩的。”
一听有好玩的事，乐姗顿时兴趣大增。她用手肘碰碰莫默，“哎，去不？”
“明天下午几点开始？”莫默微笑地问。
“两点吧，在海德公园。”Henry回答。
“行，我们明天过去给你们加油。”一说完，莫默就感觉自己的左胳膊被乐姗紧紧挽住了。
“好的，那到时见。拜拜。”Henry礼貌地和她们告别。
“默默，我好开心哦，明天可以看篮球了呢。”走出教室，乐姗期待地说。
“是呀，瞧你激动的。”莫默笑着拍拍她挽住自己的手。
“我最喜欢看篮球比赛了。所以今晚我要大吃一顿。”乐姗用另外一只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大的圆。
“这是什么因果逻辑？”莫默轻声笑着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在我的世界里，不需要逻辑，怎么舒服怎么来。”乐姗故作骄傲地扬起脸，“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哈哈哈……”说完两个人都乐了，爽朗的笑声飞向天边。莫默偷偷地想，年轻真好，如果时光不要老去那该有多完美。
初冬的海德公园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幅金黄的画轴，落叶将所有林荫道铺上一层松松软软的地毯，枯枝在澄碧的蓝天下交织成一幅幅横斜的疏影。这天天气出奇的好，当莫默和乐姗踏着温暖的阳光找到篮球场时，场边已三五成群地坐了一些观众，看上去都是学生的模样。她们找了一处视线较好的地方坐下，离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
“乐姗，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篮球比赛啊？”因为阳光有些刺眼，莫默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你不觉得打篮球很帅吗？”乐姗兴奋地说，“运球、断球、扣篮，加上精彩的配合，怎一个帅字了得呀！”
“那你喜欢足球吗？”莫默用右手托着下巴问。
“一般吧，足球踢起来好慢的，要是一场进不了一个球就觉得好浪费时间哦。不像篮球，一直都可以有漂亮的进球。不过啊，”乐姗顿了一顿，神秘地看着莫默说，“你知道我在篮球比赛中最喜欢看的是什么吗？”
“什么？”
“篮球裁判，想不到吧？”乐姗得意地哈哈大笑。
“裁判有什么好看的？”莫默相当不能理解。看比赛大家肯定都把焦点放在运动员身上，没有人会去注意裁判的吧。
“这你就错了，别看裁判的动作都一板一眼的，其实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们做每一个动作都很有节奏，而且他们跑来跑去也很辛苦呀。”乐姗努力为自己的所爱辩护。
“是呀是呀，你关注的就爱和别人不一样。”莫默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
两人正开开心心地说着话，莫默瞟见Henry站在篮架下，就朝他用力挥了挥手。不一会儿，他撇下同伴跑了过来。
“真高兴你们能来。”他今天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摘了眼镜。
“我们也是没事过来凑个热闹。待会儿好好表现啊。”乐姗站起来很义气地拍拍他的肩。
“嗯。”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挠了挠后脑勺。
“Henry！”远处有个黄色的身影朝他们奔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嗨，易森！”Henry微笑地和来人击掌，“你来得正好，我介绍两个我们班的同学给你认识。”
“莫默，乐姗，好久不见。”易森面对她们，脸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你们认识？”Henry惊讶地看着他们。
“见过一次面。”易森的视线从莫默转到乐姗，又转回来。
“是你呀，易森。”莫默很惊喜在这里遇见他，不过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
“你也来打球？”又见这个奇怪的人，乐姗微微皱起了眉。
“不是。”他摇了一下头说。
“那你来干嘛？和我们一起当啦啦队？”她被弄糊涂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哨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是裁判。”
“你？！”乐姗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莫默在她身旁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Henry，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大家叫你过去。”没有过多理会她夸张的表情，他拉着Henry奔回球队。
“发什么呆呢？快坐下吧，运动员都上场了。”见她楞楞地站着不动，莫默拉了拉她的袖子。乐姗慢慢地坐了下来。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大概是因为刚开场，大家精力都很充沛，双方运动员拼抢得十分激烈，也因此场上时有犯规违例的状况发生，而易森的哨子总能在这时响亮地划破空气，不偏不倚。
整个比赛过程乐姗都一直紧紧盯着那个黄色的身影。他在场上不知疲倦地奔跑，锐利的眼神总是能捕捉到每一次细小的犯规动作。他那干脆的手势，专业的动作，严肃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乐姗的视觉神经。虽然极度不愿意接受这个讨厌的事实，可是乐姗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作为一名篮球裁判，他真的表现得无可挑剔。
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哨子响，香港队以8分之差输了这场比赛。不过既然是一场友谊赛，无所谓胜负，只要尽兴就好。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莫默本想过去和Henry他们打个招呼，却被乐姗一把拖住。
“你想干嘛呀？”
“和他们说一声再走吧。而且，你也可以顺便慰问一下你的篮球裁判啊。”莫默“嘻嘻”地笑着调侃她。
“你看他们都输了，我们还是不要过去刺激人家了，免得某些人又犯起失心疯来，翻脸不认人。”乐姗撇着嘴。
“你呀，要不要这么小心眼的。”话虽这么说，莫默还是依着她没有告辞就先走一步。
球场的另一边，易森拿起一块大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转身望向对面的位置，那里却早已空无一人。走得可真快啊。他笑着低头解下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把它塞进背包最里面的那层小暗格。
周末伦敦经常会有地铁停开，等莫默倒了两趟车回到家时，安妮和欧阳静已经开始做饭了。
“回来了啊，看得怎么样？”听到她开门的声音，安妮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套着一件粉色格纹的围裙。
“我们赢了，不过香港那帮人打得也不错。可是这些都不是重点。”莫默回屋放下手袋，换好拖鞋走到客厅。
“那重点是什么？”关掉水龙头，欧阳静也来到客厅，在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重点是啊，乐姗小朋友碰到对手啦！”莫默神秘地冲着她俩微笑。
“对手，什么对手？”安妮没听明白。
“就是说，这世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人，让乐姗也搞不定咯。”
“这倒真是件新鲜事，默默，你说具体点。”欧阳静饶有兴趣地坐在沙发上听。
发现有故事听，安妮也坐了下来，颇为好奇地看着她。
莫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她们如何和易森认识，然后今天易森又是如何神奇般地从天而降，以乐姗最爱的篮球教练的身份，把她惊了个目瞪口呆。
还没等她说完，安妮和欧阳静就已经笑得合不上嘴了。
“太逗了，这人说不定是乐姗的克星。”安妮说。
“我也这么觉得。”莫默点头表示强烈赞同，“我很期待他们俩接下来的故事。”
“乐女侠对易小贼，很好的一部现代武侠小说。”欧阳静“呵呵”地笑着说。
三个女生正天马行空地臆想着乐姗和易森一切可能的发展，安妮的手机响了。
“喂，何鹏，有事吗？”
一听是何鹏的来电，莫默赶忙凑到欧阳静身边坐下，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双双转过头以探究的神情看着安妮。
“明天下午？行啊，我在家，你过来吧。到时见，拜拜。”挂断电话，安妮回头看见两双高深莫测的眼睛。“你们干嘛呀？”
“没事，看你打电话而已。是何鹏啊，他明天来我们家？”莫默歪着头问。
“对的，他说有东西要拿给我，不过没说是什么。”安妮摊开手表示不知道。
“肯定是好东西啦。我看明天得买好多菜，家里要来客人了。”
“安妮，你和陆昊怎么样了？”欧阳静盯着她的眼睛问。
原本以为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一定可以心如止水，可是听她这一问，安妮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我已经决定放下他了。”安妮平静地宣布这个重大的消息。
“真的？”莫默惊讶得扬起了眉毛，变化似乎来得太快了一些。
“真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好。”安妮微微点了下头。
“你自己心里舒服就行。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好了。”欧阳静站起来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努力想给她安慰。
安妮抬起头，回报她一个感激的微笑。没有爱情我不难过，只要最珍贵的你们都还在。
“轰隆隆”，突如其来的一声惊雷打断了安妮看书的思路。是要下雨了吗？她放下笔，站起身走到窗边，天空中厚厚的乌云正急剧变幻着各种形状，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噼哩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雨水连成一道道水柱往下淌，窗外很快只剩一片迷雾。
幸好莫默的背包里一直放着一把伞，要不然她和欧阳出去买菜肯定就被困在雨中了。想到这点安妮才略略放宽心。
“叮咚叮咚。”门口传来门铃的声音。难道她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打开大门，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微微张开了嘴。面前的这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雨水正不断地沿着他的头发和衣服大颗大颗地滴在地上，白色的球鞋面上布满了污水溅起的斑点，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何鹏，你怎么淋成这样？快进来快进来。”安妮领着他上楼，“你为什么不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啊，英国的雨都不会下很久的。”
“从地铁站过来也没几步路，我想用跑着就好了，没想到这雨还真是大。”他涨红着脸，略显窘迫。
“所以说这里的雨太神秘莫测了，都摸不到什么规律。”进了房间，安妮微笑着转过身，朝他伸出手，“瞧你这衣服湿的，快把它脱下来，小心别感冒了。”
她的笑容好像有一股魔力吸引着他，让他无法抗拒。他顺从地准备脱下外套，才发现手上还拿着送她的礼物。“哦对了，这个给你。幸亏我在它外面包了个塑料袋，应该没有淋湿。”他把一个方方正正的袋子递给她。
安妮小心地拆开包装，顿时眼前一亮。里面赫然躺着两本书：中文版《会计学》和《会计英语》。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特别需要它们？”她翻着手里的书，大喜过望。
“在你的博客上看到的，你说上会计课很讨厌，我猜你可能需要一点专业的帮助。刚好我有同学要从国内给我寄东西，我就麻烦他们帮我买好这两本书然后一起寄过来了。”
安妮抬起头看着他一如既往浅浅的微笑，一时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眼前的这个男生没有特别帅气的外表，不会任何花言巧语，却用他独特的方式让她感觉到温暖，不疾不徐，慢慢渗透到心里。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默默和欧阳回来了。”安妮把书放在桌子上，赶忙走到客厅，急着想逃脱那个有点暧昧的小空间。
“何鹏，你来了啊。怎么湿成这个样子？”莫默有点惊讶地看着依然湿漉漉的他。
何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无奈地笑着说：“被雨淋的，倒霉吧。”
“你们回来的时候没下雨吗？”安妮帮莫默拎过一个袋子。
“没啊，大概是刚停了吧。伦敦的天气很诡异的。”
“何鹏，留下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我们买了好多菜。”欧阳静笑着向他示意手里的两个大袋子。
“这个……”何鹏有些为难地看着安妮。今天本来想送完书就走的，他没想到她们会这么热情留他吃饭。
“安妮，何鹏等你开口留他呢。”欧阳静“呵呵”地笑着和莫默一起走进厨房放下手里的东西。
“看在她们出去大采购的面子上，你就留下吧。要是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做饭好了。”她回过头，眼神却恰好和他的不期而遇，她赶紧低头避开。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安妮在心里暗暗数落着自己，也走进厨房。
何鹏一个人站在客厅，呆呆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想着刚才的窘样，他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了。喜欢一个人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只要可以看着她快乐，在她身边关心她照顾她，自己也就好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分针跳过12点，北京时间早晨8点，莫默开心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林然的电话。
“林然，今天周末了哦，你晚上有什么活动没啊？”
“工作都来不及，哪来的活动啊。不像你们，每天都可以到处玩……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有十几秒钟的时间他没说话，电话那头十分嘈杂。不过好在很快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站立的空间，“我刚上车，车上人好多，快挤死我了。”
听他的语气，莫默可以想像他努力穿过重重人肉屏障时皱着眉头的样子。
“默默，我和你说，我昨天看报道，现在上海的生活成本简直高得离谱。丈母娘挑女婿，第一条，没房没车的不要。可是这么高的物价房价，你让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一出社会就有房有车呢？”他越说越激动，“古人说‘三十而立’，照现在这情势看，根本就立不了。不是我们不想立，而是这个社会，它根本就不给我们这样的机会。”
他激奋的态度让莫默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起。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感觉到她的异样，林然的语气立即缓和下来，“默默，你怎么了，我也是突然情绪上来，没吓到你吧？”
“我没事，就是有点担心你。”莫默咬着嘴唇，“林然，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外地打拼一定很辛苦。不过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我，你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啊。等我哦，我毕业了就立刻回去。”
“默默，我想你了，你非要等到明年毕业才能回来吗？”
思念的味道通过电波充溢了整个房间，莫默的心一下子变得好柔软，好温暖。她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开了口：“林然，我也很想你。我现在就上网去看机票。我们圣诞节放假，机票有合适的我就回去。”
“真的吗？”他的声音充满了兴奋和喜悦。
“真的。林然，你先去上班，我订好了机票和你说，好吗？”
“好的。不过如果真的没有合适的，你千万不要勉强。”
“我知道。”
听到他挂断电话的“嘟嘟”声，莫默闭上了眼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她们圣诞放假一个月，虽然一月份有四门考试，不过她可以只回去两周陪林然过完圣诞就回来，这样也不会影响复习。只是不能和布莱恩的朋友们一起过这个节日，她有点小小的遗憾，毕竟这样的机会可能再也不会有了。欧阳是肯定要回去陪男朋友的，其他人好像没提过回国的事。他们会怎么过圣诞呢？会不会在开心的时候想到自己呢？莫默想着想着就笑了，只是分别两周嘛，又不是不回来了。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林然雀跃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再过一个月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呢。她看着桌面上两个人的合影，甜蜜从心里开出了花。
上网搜到欧阳订机票的网站，莫默欣喜地发现在课程结束的第二天就有飞往上海的直飞航班，而且价格不算太贵。她毫不犹豫地按照流程一步步地操作，直到收到付款成功的提示。打开邮箱收到电子行程单，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第五个圣诞节，林然，我们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