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搬进新家才两个星期，布莱恩小分队三个女生的厨艺却突飞猛进得厉害。
翻看之前一个月的照片，莫默不禁心有戚戚焉。一开始，每天都是只有肉炒各种菜，肉炒土豆，肉炒西兰花，肉炒生菜，肉炒黄瓜……总之就是把所有能买到的菜和切得不规不整的肉炒在一起，如果要变换什么口味的话，也只是把肉换成鸡蛋，做个番茄炒蛋。而现在，可乐鸡翅、葱爆羊肉、宫保鸡丁，锅包肉、葱花饼都已经被她们挑战了个遍。三个女生在家不断地挖掘内心成功家庭主妇的无穷潜力。安妮有句话如果最后没实现，那也一定是八分不离十，“一年之后我们不光能拿到K大的毕业证，还能拿到准贤妻良母证。”莫默想起回去就可以给林然做各种好吃的菜，想像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洋溢出不能言语的幸福。
这天吃完饭轮到莫默洗碗。每当站在洗碗池边的时候，就是莫默最想小波的时候。想起在布莱顿每天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小波一定会在大家喝足吃饱后收走餐具，然后半倚在洗手池边，安安静静地用水一遍遍地冲洗干净所有的筷啊，碗啊，盘的。当他们开始吃水果的时候，小波也毫无怨言地继续手中的工作。有时莫默于心不忍，就会拿一粒草莓塞进他的嘴里，然后不出意外地招来其他五个人的一致调侃。莫默心地坦荡荡，随便他们怎么说，倒是小波常常会一下子红了脸。想起他憨憨的样子，莫默忍不住笑出声来。
开学之后有段时间没聚了，周六大家约好在莫默家碰头，联络联络感情。
“啊呀，陆昊大爷，劳您大驾真是太不容易了。”听到他们上楼的脚步声，莫默从厨房奔到前厅去开门。
“还好还好啦。哟，几天不见，默默的小脸变圆润了嘛。”陆昊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后面跟着小波和淞圻。
“真的吗，看来我们家的伙食真是太好了。”莫默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肉，似乎确实鼓出来了。
“东西放我屋吧，左边那间。你们先随便参观一下，我去厨房帮欧阳的忙，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安妮抬起手给他们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转个弯进了厨房。
“哇塞，你们家的菜要不要这么丰盛的？”小波和淞圻放了东西之后也到厨房来围观。桌子上已经满满地摆了一盘辣子鸡、一锅笋干红烧肉、一大碗咖喱土豆牛肉和一盘上汤小白菜。
“等乐姗来我们就做最后一个蒜蓉菠菜，然后就可以吃饭了。”欧阳静把刚炒完小白菜的锅放到水池里冲，回头刚好看见两人张大嘴巴万分惊讶的表情。
正说着呢，“叮铃叮铃”的门铃就响了。
“我去开门。”莫默“咚咚咚”地跑下楼。
“乐姗，你还真是大牌，欧阳说一定要等你来才能开饭。”陆昊倚在门上笑着说。
“那是，姐是重量级的，要压轴。”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乐姗又补充说，“我说的是体重的重量。悲剧啊，我在宿舍没事就每天研究好吃的，现在大概已经重了五六斤吧。”
莫默转身紧紧地拉住乐姗的手激动地说：“我也是我也是，陆昊一看见我就说我胖了，我那个崩溃啊。”
乐姗把书包放到莫默的房间，跑到厨房帮欧阳静炒了最后一个蒜蓉菠菜。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们家三个人的厨艺都日益精湛，不错不错，哥以后吃饭有保障了。”尝了一口欧阳静炖的咖喱土豆牛肉，陆昊不禁由衷发出赞叹。
“那也得看我们家安妮姑娘乐不乐意让你过来。”莫默咬了一口自己炒的辣子鸡，好像有点咸了，她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
“美人，你不会这么狠心看我被饿死吧。”陆昊立即向安妮投去乞怜的眼神。
“有得吃就多吃点，哪来这么多废话。”安妮笑着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一顿饭说说笑笑得吃了近一个小时，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布莱恩相聚的时光。虽然开学之后也遇到了不少QQ群里的朋友，可就是没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亲切。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莫默边吃边想，对，就像一家人。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般无拘无束，可以开怀地笑，可以肆意地开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玩笑。来伦敦之后，莫默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了这样一群有缘的朋友。
吃完之后，小波习惯性地又开始收拾桌上杯盘狼籍的场面，免不了遭到众人的一顿打趣。
忙完琐碎的事，大家围坐在安妮屋里的红地毯上开始玩“抽乌龟”――陆昊的主意，还订了规则：两局里最后抽到“乌龟”的两个人要一起接受惩罚。
第一局，乐姗手里的牌最先被抽完，她高喊一声“耶”就跑到安妮的床上玩电脑去了。
越抽到后面越紧张，即使手里只有两三张牌了，大家也要反反复复地洗好几遍才肯给下一个人抽。此时每当有人逃出牢笼，其他人的心都会紧好几下。
最后的决斗发生在安妮和陆昊之间。
“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安妮想不通这第一局自己怎么就会濒临悲剧边缘。
“这个如果也能商量的话我们也太牛了吧，还抽什么乌龟啊，直接去买彩票好了，中它个500万，姐给你们每人买一辆宝马。”听了安妮的话，乐姗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
“哈哈哈哈……”莫默笑得直接倒在了欧阳静身上，“乐姗，你太有才了！”
“你们俩快点呀，就剩最后一张牌了，干脆点。”淞圻在一边看着两人磨叽，受不了了。
那个“乌龟”随着安妮把手里的一对“5”扔掉而宣告诞生。
“啊呀，陆昊这只小‘乌龟’！乐姗快下来，我们要进行第二局啦！”急于想看到陆昊和下一个倒霉鬼的惩罚，莫默兴奋地赶紧把牌给洗好了，“这局我们可真要用意念控制一下‘乌龟’了。”她故作神秘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心领神会，纷纷点头称是，除了安妮在一旁心里忐忑成一片。
“太好了，我安全啦！”莫默如愿以偿地丢掉手中最后两张牌，捧着膝盖在一边坐着看好戏。
很快，欧阳静、小波、陆昊和淞圻都成功脱险。安妮开始心跳加速，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乐姗加油，我们都挺你。”淞圻侧卧在地毯上，姿势相当妩媚。
“嗯，姐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乐姗闭着眼睛抽了安妮手中的二分之一张牌。
“安妮，你完啦！”莫默看到乐姗手中一对“Q”，激动得想扑上去亲她一口。
“大家快想快想，有什么好玩的可以整他们。”原来“抽乌龟”也可以玩得这么刺激的，小波也兴致高涨。
“第一局先热个场，就拥抱十秒钟吧。”莫默想看点过瘾的，可是又不能让安妮太尴尬，就折个衷好了。
“快站起来呀！”陆昊和安妮在大家的催促下不自然地面对面站着，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始。
“陆昊，你主动点呀，别和我们说你没想过哦！”欧阳静又戳他的短肋。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嘛。”眼前的安妮因为紧张而小脸通红，愈发惹人怜。陆昊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
感觉到他在耳边呼出的热热的气，安妮的心里不听话地敲起了小鼓。反正只是游戏，不当真的。她努力说服自己的害羞，缓缓抬起手臂抱住了他。
“十，九，……，二，一，零点九，……”小波数着数着竟然使诈。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两人放开彼此。离开那个不算太宽阔的肩膀，安妮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小小失落。
接下来的两局，小波和莫默分别不幸地抽中了“乌龟”。
“小波，你把莫默‘新娘抱’吧。”刚刚才跳出火坑的陆昊急于想陷害他人。
“我变胖了，小波，你要小心哦。”莫默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
“嗯。”小波答应着，眼神却避免与自己接触，莫默觉得很奇怪。
当小波一把把她横抱起时，莫默很自然地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虽然只是很微秒的一个瞬间，莫默却明显感觉到小波抱住自己的双手的力道莫名地加重了一点。他确实很小心地抱着自己，与其说抱，倒不如说托更准确点，可是又刻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细微的差距。就在安妮拿起相机准备纪录下这一刻时，小波却猛然把莫默放到地上，速度快得让她差一点就没站稳。
刚才是怎么了，莫默看向小波，可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痕迹。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吧，她在心里笑自己，重新把精神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
今晚所有人都没能全身而退。不过和陆昊、安妮的好戏相比，欧阳静和淞圻的脸贴脸，小波和乐姗的蹭鼻子就变得非常不具有娱乐精神。
最后一轮，大家决定玩完就休息。是不是命中注定，从谁开始，就从谁结束？陆昊和安妮第二次成为众矢之的。
“这次玩点刺激的，陆昊，你亲安妮一下吧。”莫默大胆提议。
“啊，亲哪啊？”陆昊这回也有点窘了。
“就亲额头吧，你还想亲哪啊？”乐姗不依不饶。
“好吧……安妮，你看见的，是他们逼我干的。”陆昊无奈地望向她。橘黄色的灯光下，她清眸流盼，一汪似泉水清澈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千言万语。陆昊不由得心里一惊，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想啥呢，快点，观众都等急了。”乐姗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陆昊这才回过神来，直起身子，慢慢地靠近安妮，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浅浅的一吻。
如果时间可以停驻，可不可以让它就此凝固？安妮想如果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那她希望永远不要从梦中醒来。
电脑里随机播放着好听的音乐，大家随意地或坐或躺聊着海阔天空的事。
“对了，淞圻，听说你和杨馨好了？”前不久从小波嘴里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时，虽早有预感，不过大家还是都很震惊。今天既然玩开了，莫默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吴小波，你出卖我！”淞圻转向小波，作扬手打人状。
“那你们国内的男女朋友怎么办？”乐姗觉得两个不是单身的人怎么可能在一块呢。
“小孩子不懂了吧，在留学生中有一条黄金法则：国内的男女朋友不算。”淞圻满不在乎的语气让乐姗无法理解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男生的想法。
“不过我看你们如果要走下去的话这条跑还挺难的，毕竟人家杨馨比你大三岁呢。就算你和她都不介意，你们能保证父母不介意吗？”欧阳静思考的总是入木三分。
“就先这样过着呗，反正日子还长着呢。”听淞圻这么说，安妮想是不是自己老了，怎么现在小孩想的事都和她不一样。她只是想要一份简简单单的感情，一个可以永远守护她的人。
“小波，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呀？”莫默的目标又转到了小波身上。
“我啊，真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呀。”聊到感情的事，小波看上去一脸愁苦，“你们以为我不想找吗，我是没有自主权啊。我爸妈早就安排好我和我们那的一个政府高官的女儿结婚，说是政商结合有利于我以后的发展。只是那家的女儿已经在美国留学三四年了，比我小四岁，我连面儿都没见过。”
“啊？！”小波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莫默想不到这个温文尔雅的男生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大背景，“我还以为这些事只发生在小说里呢。”
“是不是很可笑？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小波苦笑着摊开双手。“不过如果遇到喜欢的人，我一定会争取一下的。”
如果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爱情，一定是人生很痛苦的一件事吧。莫默心想，只是如果可以选择，却又不能坚持到底，是不是也很无奈？
“叮叮叮叮……”伴随着手机闹铃响，莫默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是午夜12点了。七个人在一起说说闹闹，有心无心地开着各种玩笑，完全没感觉时间过得有多快。她放下手里的牌，从地上站起身，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地和其他人说：“你们继续玩，我去打个电话。”
“哟哟哟，会小情人去咯！”莫默不用回头也知道谁这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笑着说：“乐姗，帮我打他。”
“没问题！”乐姗愉快地接令。紧接着陆昊的“嗷嗷”叫声就从背后传来。叫你这么坏，活该。莫默幸灾乐祸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林然8点半到公司，现在应该在路上。每天这个时候，莫默都定好闹铃给他打电话。
“喂，你在车上吗？”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莫默熟悉的公车的报站声。
“嗯，还有三站到公司。”林然的声音听上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好困哦。”
“呵呵，懒人。”话虽这样说，心疼却一点点在莫默心里弥漫开来。如果这时候能在他身边，叫他起床，帮他做好早饭，送他出门，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天。
“你干嘛呢？”
林然的问句把她从幻想中拉回来：“今天陆昊、小波和淞圻来我们家玩，我们刚才玩抽乌龟来着。”想起方才状况种种，莫默忍不住就笑了，“对了对了，陆昊和安妮输了，我们逗他们俩玩，可好玩了。”
“你们呀，就是一帮小孩子，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只知道玩。”虽然林然的声音带着微笑，可是莫默不喜欢他把自己看成小孩，就好像在他眼里，她永远都长不大，什么都不懂似的。
她的音调低了下来，“那你不是小孩，你都务些啥正业呢？”
“我今天有一堆报告要赶，还约了两个客户签合同，晚上陪领导吃饭，好多事的。”
哼，这些事比自己做的高级很多吗？莫默有点小气愤，“听上去很忙呢，那你好好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行，我也快到公司了。拜拜。”林然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这个没有情趣的男人，莫默盯着手机屏幕一阵郁闷。这个跨洋恋爱谈的还真是辛苦呀。就算现在自己想耍小脾气，也只能对着墙壁生闷气，他根本看不到。即使从摄像头里能看到又能怎么样，苍白的语言，隔着一整个欧亚大陆传过来还有时差，把该有的感觉破坏殆尽。
只是很久以后，当莫默回首来时路的时候，才痛彻心扉地明白，原来能吵架，能生气也是一种幸福，哪怕暂时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翘首期盼，不是异地相思，而是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没有想过彼此共同的未来。
10月中旬的伦敦已经有了深秋的味道，寒风阵阵，黄叶枯落，街上的行人竖着衣领找寻温暖的栖生处。时而刮风时而下雨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愈加阴晴不定。
这天早上醒来，安妮就觉得太阳穴这边突突地疼，好像有人拿了把小捶子不停地敲。她伸手想拿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突然重若千斤，拿到眼前都好费力。不会是发烧了吧？她从床头柜里挖出体温计，随便用棉花擦了下就塞进嘴里。含着体温计，半倚在床上，安妮从手机里找出莫默的号码拨过去，电话却直接进了语音信箱。哦对了，莫默现在应该在上课，教室里没信号。安妮摁掉电话，转而拨通欧阳静的手机。听筒里没响两下竟然被摁断了，接着欧阳静发来消息，说她在上课，问说怎么了。安妮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没事”，整个人无力地滑落躺到床上。莫默和欧阳都赶不回来，怎么办？安妮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这个时候还可以找谁。
无意识地翻着手机通讯录，“陆昊”的名字赫然跃入眼帘。就像是在干涸的沙漠中找到了最后一滴甘露，安妮来不及细想，也没有力气想，便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有事吗？我在上课。”陆昊的声音很轻。
安妮拿出温度计，有气无力地说：“我发烧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陆昊，我害怕。”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好似找到了依靠的力量，安妮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眼泪不知不觉流下脸颊。她看了一眼温度计，顿时吓得连声音都发抖了，“已经烧到40度了，陆昊，你能不能过来看我啊，我不想一个人……”
“好，你等着，我马上过去。”陆昊果断地挂断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嘟嘟”声，安妮闭着眼睛舍不得把它放到一边，好像只要它不离开，她就能感觉到陆昊正急急忙忙地为她而来。
“叮呤叮呤。”听到门铃响，安妮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下楼去开门。
“天哪，你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的！默默和欧阳呢？”看到她烧得通红的小脸，陆昊心疼得一把扶住她。
“她们去上课了。”安妮脚一软靠在陆昊身上，“我不知道你在上课，要不然……”
“别说那么多了，我先扶你上去休息。”
在陆昊的照顾下，安妮完全放下了悬着的心，任由他扶自己上楼，帮自己放好枕头，盖好被子。
“我给莫默和欧阳静各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们你病了，让她们下了课赶紧回家。”陆昊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走回她床边，俯下身子，微微一笑说：“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去煮点粥，等你醒来好喝。”
“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如此温暖的表情，安妮合上眼睛暂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安妮似乎闻到了米粥的清香，她慢慢地睁开眼睛。陆昊正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放在床头。
“饿了吗？我喂你喝粥吧。”陆昊关心地问。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安妮努力想坐起身。
“你就别逞强了，你想自己吃饭病好之后机会多的是，叫我喂我还不喂呢。”陆昊笑着帮她把枕头放在身后，扶她坐起来。
看着陆昊舀着一勺粥小心地吹着热气，安妮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体贴的陆昊，如此细致的陆昊，是不是在自己梦里出现的想象？就在他准备把勺子往自己嘴里送时，安妮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莫默喘着气跑进屋里。陆昊转过头看见赶回家的两个女生，拿着勺子的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中。
“我们在门口闻到粥的味道的时候就猜到是你来了。”一进门看到陆昊在安妮床边，莫默长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你倒是喂不喂呀，粥快要冷了。”欧阳静倚在门上笑着提醒他。
望着倚在床上的安妮和手执调羹温柔喂她的陆昊，莫默仿佛依稀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林然。她从小身体就比较弱，伤风感冒那几乎就是家常便饭，为此林然没少笑话过她。可她若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定比谁都着急。她记得，有一次她感冒了嘴里没味，可就是想吃糖朝的艇仔粥。北风呼啸的冬天，他骑着自行车来回奔波近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粥还是热的，他的手却冻得裂了口。她心疼地想帮他暖暖手，他却笑着说不用，用红通通的手仔细地挑着粥里的葱花――她不爱吃那绿绿的玩艺儿。
才几年的事，怎么想起来这么遥远呢？
“咳咳咳……”安妮从自己的咳嗽声中惊醒，窗外夜幕低垂，陆昊应该早已经离开了。她拿着水壶想去厨房烧壶热水，刚起身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啪”，水壶从她无力的手中脱落。
声音惊动了隔壁的莫默和欧阳静。她们正担心要不要过来看看，一听安妮屋里有动静就立马跑过来了。
“啊呀，安妮，你又烧起来了！”刚碰到安妮的额头，一股灼热感直逼莫默的手心。
“我来看看。”欧阳静过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下她，立即就觉得事情不妙。“我们打999叫救护车吧，这样烧下去可不行。”
欧阳静回屋拿手机给999打急救电话。莫默到厨房给安妮烧热水。感觉到她们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安妮的眼眶湿润了。
五分钟之后，门铃响起，欧阳静下楼去开门。一个身着绿色制服的救护人员上楼来检查安妮的病情。他大致问了问安妮的情况，然后拿出一个像体检时医生看耳朵一样的带小探照灯的仪器朝她的耳朵里瞧了瞧，转过头对欧阳静她们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欧阳静当时有点不可置信地问烧这么厉害不用去医院吗，结果那救护人员一句话差点没把大家噎死：“你们去医院也只是给你们配点药，所以没必要。”
最后他终于想起要问一下安妮家里有什么药，安妮示意欧阳静把电视机上的医药箱拿过来。看见这个家用医药箱，救护人员竟然十分惊讶，他捧着箱子上下瞧，像在看一样奇世珍宝。末了他瞪大眼睛问欧阳静：“中国人家里都备这么多药吗？”
“一般是的吧，我们都会在家里备些常用药，对付像感冒咳嗽之类的小毛病。”欧阳静实在不明白他在惊奇个什么劲。
“这个盒子里的药比我们现在救护车上的还多！”
“啊？！”这回轮到莫默诧异得张大了嘴。这就是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伦敦？不带高烧病人进医院也就算了，救护车上连常用药都不配齐？莫默失望地摇了摇头，搞不懂这个发达国家的人民是怎么思想的。看来毛主席真是有先见之明呀，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现在这句话对留学生来说尤其是至理名言。
欧阳静她们正在给那位好奇的急救人员介绍中国的地大物博，楼下另外两位他的同事也上楼来了，大概是在楼下等不耐烦了吧。一见到同伴，他依旧很兴奋地把药箱拿给他们看，并且一个劲地说，中国人家里都有这么多药啊，太神奇了。
高烧不退的安妮现在可真是欲哭无泪，本来想找医生帮忙看病的，结果却变成了她们仨东学西渐。求人不如求己，安妮想，还是吃点药睡一觉再说吧，希望明天醒来就可以退烧。
朝里翻了个身，触到凉嗖嗖的墙壁，安妮迷迷糊糊地有点醒了。她伸出左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呀，原来已经是早上10点一刻了。痛痛快快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安妮才发觉身上那股灼热感不知何时已退去，手脚也有了力气。大病初愈的她兴奋得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落地窗前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灿烂的阳光刹那间铺满房间，安妮不由得眯起眼睛，嘴角却早已上扬。幸福来得太突然，她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细细体会。
“莫默，欧阳，我退烧啦！”安妮打开房门冲她俩的房间开心得大喊，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她们十点都有课的。她赶紧回房拿了手机给她们俩分别发了短信。这场病反反复复地从周一折腾到周三，多亏有莫默和欧阳静在身旁悉心地照料。安妮对两个好姐妹满怀感激。
本来学得就挺累的，现在又翘了三天的课，这差距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安妮边皱着眉收拾书包边想着如何去同学那把笔记补齐。
伦敦地铁在享有历史盛名的同时，阴暗沉闷也是别的地方难以企及的。也许是病刚好，腿脚还不太使得上力，在地铁站出口处人潮拥挤中，安妮一个没站稳，差点从楼梯上被挤下去，幸好有双强劲的手及时从后面托住了她。安妮从惊恐中回过头去，一位典型的英国帅哥正微笑地看着她，并且很绅士地和她说“小心”。她感激地说了句“谢谢”，微微欠身让他先行。站在楼梯上并未挪动半步，她无意识地左右回头看了一会儿，身边都是脚步匆匆的陌生人。你在期待什么呢，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安妮想是不是自己这几天把脑子烧坏了，这又不是电视剧里的滥情节，男主人角在这时挺身而出保护了女主角。这是现实，现实。自嘲地摇了摇头，她定了定神，慢慢地走出地铁站。
“哟，这不是秦大小姐嘛，病好了？”安妮恍惚地来到教学楼，刚准备往楼上教室走，就听见楼梯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抬头果然是那张从脑海里甩也甩不掉的笑脸。
“再不好我就要挂科了。”安妮走到陆昊面前朝他的胸口就是一拳，“你下课了？”
“是呀，赶着回家看英超。走啦，拜拜。”匆匆打了个照面，话也没说上几句，陆昊就和她擦肩而过。
看着他的背影，安妮很有些怅然若失。明明感觉和他就是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默契，可每当她走近，他却又会逃离。安妮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想了，还是好好上课比较重要。
周六晚上，K大中国学生联合会盛大举办一年一度的迎新舞会。莫默她们家三个女生迟到了半个小时，推开会场大门时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地坐了大约六七十个人，学联的老师正在台上发表激情演说。莫默看见乐姗在后排用力地朝她们挥着手，拉着安妮和欧阳静微微躬着身小跑到乐姗为她们预留的位置。
“你们怎么迟到了这么久呀？”乐姗用学联发的宣传册挡着脸小声地问。
“星期六竟然也会堵车，还没到泡吧时间，伦敦人民怎么都不好好在家待着？”莫默把手中的拎包放在膝盖上，打开宣传册翻着看。
“咦，陆昊、小波和淞圻他们也还没来哪？”环顾了一圈，欧阳确定没见着这三人。
“陆昊今天有同学过来伦敦玩，他陪人家吃完饭可能就晚了。小波被淞圻拉着逛街买衣服去了。”安妮觉得无聊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安妮，我看你现在可以做陆某人的记事本了。”莫默隔着欧阳探过头和她说。
“就你贫，小心我打你。”安妮抬起头朝她笑，唇红齿白。
正说着，陆昊他们仨同时出现在大门口。
“这边这边。”乐姗兴奋地朝他们招手。
陆昊点点头，很自然地朝安妮身边那最后一个空位走去，小波和淞圻到前面和杨馨一起坐。
“我错过什么了吗？”陆昊把大包小包放在脚边。
“我们也刚到，今天除了乐姗集体迟到。你和小波、淞圻怎么遇到的，你今天不是陪同学逛街吗？”安妮把手上的游戏按了“暂停”键，转过头问他。
“是呀，只不过我们都刚好在牛津街上逛，于是就撞见了呗。看，这是我专门为今天的舞会买的休闲西装。”陆昊从一个包装很考究的袋子里悄悄挖出一件银灰色的西装。
“什么东西这么晃眼？”尽管隔着三个人的座位，莫默觉得左眼角有道银光一闪而过，回头正好看到陆昊捧着发射源。
“必须的，要不然怎么配你们这四位大美女的华衣贵服啊。”陆昊眯着小眼睛露出典型的“陆氏”小贼笑。
确实，出于对活动的尊重，四个女生都换上了各具风格的小礼服。乐姗今天一改平日江湖女侠的帅气风，转而一条白底水墨画图案的吊带裙尽显小女人气质。个子娇小的莫默着一袭紫罗兰色深V长裙，一双黑色蝴蝶结高跟鞋让她看起来妩媚中透着几分可人。一直沉稳内敛的欧阳静今天也让人眼前一亮：一条英伦风十足的红方格棉布连身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年轻的身材。至于身边的安妮，陆昊从进门的第一眼起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虽然只是一条深灰色抹胸短裙，穿在她身上却魅力四射。无须走近，就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独特的韵味。
“哎，安妮，你和陆昊真的心有灵犀耶，一个穿了灰色的小礼裙，另一个就买了银灰色的西服来配。”看着他俩的完美搭配，莫默捂着嘴巴“嘿嘿”笑。
经她这么一提，大家也发现今天这两人出奇的相衬，均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心不在焉地听完一干领导的致辞，大伙儿终于迎来了“舞会正式开始”的获释令。音乐响起，一时间人声鼎沸。
“安妮，快去跳呀，不要辜负了今天的盛装打扮哦！”莫默笑着把她往外推。
“他那不正经的，你也信。”安妮瞄了一眼陆昊，发现他正兴致勃勃地和小白打招呼，不由得一阵莫名地胸闷。“我先去吃点东西，你们赶紧找舞伴跳，让我观摩观摩。”安妮起身向旁边一长溜的食物走去。
苹果派、布朗尼、巧克力布丁……安妮觉得每一叉子下去就好像能戳掉一丝不快，很快她盘子里的甜点就堆积成一座小山了。
“哟，这不是秦小姐嘛，早就听闻今年K大来了一位美女，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啊！”
“秦小姐”，是在叫自己吗？安妮困惑地抬头，却愕然发现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刚才在台上口若悬河的学联领导郑主任，“老师好。”她礼貌地一笑。
“你好啊。”这个所谓的郑主任脸上是一副与身份超级不符的嬉皮笑脸，此刻他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安妮，“美女，留个电话吧，改天有空我请你出去坐坐。”
“老师是大忙人，联系就不必了，怕打扰您工作。不好意思借过。”素有听闻郑主任平日作风不太正，猥琐，好色，安妮微微侧身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料想他竟用端着一只高脚酒杯的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哎哟，我说秦小姐，不必走得那么急嘛。不想留电话的话，喝杯酒总可以吧？”
“我不会喝酒。”安妮瞥了眼他，淡淡地说。
“凡事总有第一次嘛，喝着喝着就会了。我看秦小姐也是聪慧之人，不会连这点小道理也让我这老头子来教你吧。”他出言相讥，头顶的一片“地中海”令人看着超不顺眼。
安妮窘意未散，怒意又起，她强忍住咬牙走人的冲动，站在原地与他僵持，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底。
“郑主任，这位同学说她不会喝，您又何必为难她呢？”正当局面难看至极时，安妮听见身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她转过头，一张清秀的脸庞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哪位？”郑主任没料到此地会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口里没好气地问。
“我也是K大今年的新生，只不过怕郑主任您不会对我有兴趣。”男生话中有话。
“秦小姐，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酒，那些闲杂人等最好给我走开。”他说话时两眼仍紧盯着她不放。
再这样僵持下可能连这位有心帮她的男生也连累了，安妮用力咬着下嘴唇，抬起手准备接过郑主任手里的酒杯。
“不就是一杯酒吗，我帮她喝。”
欲息事宁人之际，送至唇边的杯子却不期然地被一只手用力夺下，她不禁惊讶地低呼：“陆昊！”
陆昊脖子一仰，把杯中酒喝了个一滴不剩，“这样您满意了吗？”他将酒杯往郑主任面前一递。
瞅着突然冒出来的两大护花使者，郑主任知道今日占不到任何便宜，嘴里低低地骂了几句，便讪讪地走开了。
“你是谁？”还没等安妮冒出任何疑问，陆昊斜着眼睛看向不明人物。
“秦安妮？”男生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专注的眼神落在女孩脸上，不确定地问。
“不好意思，你是？”虽然安妮觉得他眼熟，可实在想不起来。
“我们去年冬天在学校食堂里见过，你不记得了？”知道没认错人，男生这才放心地说。
“何鹏？！”经他这么一提醒，安妮总算是记起来了，而且还异常清楚，不过不是对人，而是对他提的那件事。去年冬天某天专业考试的中午，安妮在食堂打包了饭菜匆匆往外走，准备赶回宿舍抓紧再看一会儿书。也许是低着头走得太专心了，在拐弯的地方竟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对方的饭盒应声倒地，两人的学生卡也掉在了地上。那个人就是何鹏。两人同时弯腰捡起学生卡，不过都不是自己的。当时实在是没有时间认真道歉，安妮瞄了一眼卡上的名字就把它塞到了主人手里，顺便夺过自己的那张，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考试来不及了”就慌忙闪人。想不到何鹏倒是把这件事记住了，还能一眼认出她这位肇事者。
“是我。”何鹏微笑着说。
“喂喂喂，你们两个，什么情况？”听得云里雾里的，陆昊皱着眉。
“我来介绍，陆昊，我的好朋友。”异乡遇故人，安妮欣喜异常，“陆昊，这是我本科的校友，何鹏。”
“你好。”何鹏友好地伸出手。
陆昊极为不情愿地与他握了握手。“快回去吧，莫默他们在等我们。”他转过身对安妮说。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坐，我介绍我的好姐妹给你认识。”安妮眼含笑意发出邀请。
“好的。”何鹏语毕随她而去。
眼看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过自己身边，陆昊心中似有一团火焰熊熊燃起，烧得整个胸腔涨痛得不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也往回走。
不用说，莫默、乐姗和欧阳静都非常喜欢这个新加入的伙伴。而何鹏确是一个让人感觉自然又舒服的男生，话不多，笑容略显腼腆，但又是那么真诚温暖。可让安妮奇怪的是，陆昊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自从回座位之后就沉着脸，没说两句就跑到前排找小白玩去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这个怪人。安妮闷闷地想。
大家聊得正起劲，舞池里开始播放梁静茹的《情歌》，安妮最爱的一首歌。大伙儿起哄嚷着让何鹏请她跳舞。
安静的音乐中，安妮缓缓地移动着脚步。这首《情歌》她曾在布莱恩宿舍里听了无数遍，现在听到它就好像又回到了那里的故事。
夜雨染成天水碧。有些人毋须姿态，也能成就一场惊鸿。
越过何鹏的肩膀，她看见陆昊拿着两杯红酒朝小白走去。他竟然还能和别的女生把酒言欢。安妮想着不觉有些心痛。看来他真的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吧。一时恍神，她差点踩到了何鹏的脚。
何鹏觉出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安妮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友的异常没能逃过莫默的眼睛，想着这两个月来她和陆昊不愠不火的发展，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好像安妮和他之间总有个坎谁也不愿意先迈过去。
翻看之前一个月的照片，莫默不禁心有戚戚焉。一开始，每天都是只有肉炒各种菜，肉炒土豆，肉炒西兰花，肉炒生菜，肉炒黄瓜……总之就是把所有能买到的菜和切得不规不整的肉炒在一起，如果要变换什么口味的话，也只是把肉换成鸡蛋，做个番茄炒蛋。而现在，可乐鸡翅、葱爆羊肉、宫保鸡丁，锅包肉、葱花饼都已经被她们挑战了个遍。三个女生在家不断地挖掘内心成功家庭主妇的无穷潜力。安妮有句话如果最后没实现，那也一定是八分不离十，“一年之后我们不光能拿到K大的毕业证，还能拿到准贤妻良母证。”莫默想起回去就可以给林然做各种好吃的菜，想像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洋溢出不能言语的幸福。
这天吃完饭轮到莫默洗碗。每当站在洗碗池边的时候，就是莫默最想小波的时候。想起在布莱顿每天唯一不用担心的就是小波一定会在大家喝足吃饱后收走餐具，然后半倚在洗手池边，安安静静地用水一遍遍地冲洗干净所有的筷啊，碗啊，盘的。当他们开始吃水果的时候，小波也毫无怨言地继续手中的工作。有时莫默于心不忍，就会拿一粒草莓塞进他的嘴里，然后不出意外地招来其他五个人的一致调侃。莫默心地坦荡荡，随便他们怎么说，倒是小波常常会一下子红了脸。想起他憨憨的样子，莫默忍不住笑出声来。
开学之后有段时间没聚了，周六大家约好在莫默家碰头，联络联络感情。
“啊呀，陆昊大爷，劳您大驾真是太不容易了。”听到他们上楼的脚步声，莫默从厨房奔到前厅去开门。
“还好还好啦。哟，几天不见，默默的小脸变圆润了嘛。”陆昊大摇大摆地走进客厅，后面跟着小波和淞圻。
“真的吗，看来我们家的伙食真是太好了。”莫默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肉，似乎确实鼓出来了。
“东西放我屋吧，左边那间。你们先随便参观一下，我去厨房帮欧阳的忙，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安妮抬起手给他们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转个弯进了厨房。
“哇塞，你们家的菜要不要这么丰盛的？”小波和淞圻放了东西之后也到厨房来围观。桌子上已经满满地摆了一盘辣子鸡、一锅笋干红烧肉、一大碗咖喱土豆牛肉和一盘上汤小白菜。
“等乐姗来我们就做最后一个蒜蓉菠菜，然后就可以吃饭了。”欧阳静把刚炒完小白菜的锅放到水池里冲，回头刚好看见两人张大嘴巴万分惊讶的表情。
正说着呢，“叮铃叮铃”的门铃就响了。
“我去开门。”莫默“咚咚咚”地跑下楼。
“乐姗，你还真是大牌，欧阳说一定要等你来才能开饭。”陆昊倚在门上笑着说。
“那是，姐是重量级的，要压轴。”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乐姗又补充说，“我说的是体重的重量。悲剧啊，我在宿舍没事就每天研究好吃的，现在大概已经重了五六斤吧。”
莫默转身紧紧地拉住乐姗的手激动地说：“我也是我也是，陆昊一看见我就说我胖了，我那个崩溃啊。”
乐姗把书包放到莫默的房间，跑到厨房帮欧阳静炒了最后一个蒜蓉菠菜。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你们家三个人的厨艺都日益精湛，不错不错，哥以后吃饭有保障了。”尝了一口欧阳静炖的咖喱土豆牛肉，陆昊不禁由衷发出赞叹。
“那也得看我们家安妮姑娘乐不乐意让你过来。”莫默咬了一口自己炒的辣子鸡，好像有点咸了，她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
“美人，你不会这么狠心看我被饿死吧。”陆昊立即向安妮投去乞怜的眼神。
“有得吃就多吃点，哪来这么多废话。”安妮笑着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一顿饭说说笑笑得吃了近一个小时，大家仿佛又回到了布莱恩相聚的时光。虽然开学之后也遇到了不少QQ群里的朋友，可就是没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亲切。这种感觉就像，就像……莫默边吃边想，对，就像一家人。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这般无拘无束，可以开怀地笑，可以肆意地开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玩笑。来伦敦之后，莫默觉得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了这样一群有缘的朋友。
吃完之后，小波习惯性地又开始收拾桌上杯盘狼籍的场面，免不了遭到众人的一顿打趣。
忙完琐碎的事，大家围坐在安妮屋里的红地毯上开始玩“抽乌龟”――陆昊的主意，还订了规则：两局里最后抽到“乌龟”的两个人要一起接受惩罚。
第一局，乐姗手里的牌最先被抽完，她高喊一声“耶”就跑到安妮的床上玩电脑去了。
越抽到后面越紧张，即使手里只有两三张牌了，大家也要反反复复地洗好几遍才肯给下一个人抽。此时每当有人逃出牢笼，其他人的心都会紧好几下。
最后的决斗发生在安妮和陆昊之间。
“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安妮想不通这第一局自己怎么就会濒临悲剧边缘。
“这个如果也能商量的话我们也太牛了吧，还抽什么乌龟啊，直接去买彩票好了，中它个500万，姐给你们每人买一辆宝马。”听了安妮的话，乐姗都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
“哈哈哈哈……”莫默笑得直接倒在了欧阳静身上，“乐姗，你太有才了！”
“你们俩快点呀，就剩最后一张牌了，干脆点。”淞圻在一边看着两人磨叽，受不了了。
那个“乌龟”随着安妮把手里的一对“5”扔掉而宣告诞生。
“啊呀，陆昊这只小‘乌龟’！乐姗快下来，我们要进行第二局啦！”急于想看到陆昊和下一个倒霉鬼的惩罚，莫默兴奋地赶紧把牌给洗好了，“这局我们可真要用意念控制一下‘乌龟’了。”她故作神秘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心领神会，纷纷点头称是，除了安妮在一旁心里忐忑成一片。
“太好了，我安全啦！”莫默如愿以偿地丢掉手中最后两张牌，捧着膝盖在一边坐着看好戏。
很快，欧阳静、小波、陆昊和淞圻都成功脱险。安妮开始心跳加速，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乐姗加油，我们都挺你。”淞圻侧卧在地毯上，姿势相当妩媚。
“嗯，姐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乐姗闭着眼睛抽了安妮手中的二分之一张牌。
“安妮，你完啦！”莫默看到乐姗手中一对“Q”，激动得想扑上去亲她一口。
“大家快想快想，有什么好玩的可以整他们。”原来“抽乌龟”也可以玩得这么刺激的，小波也兴致高涨。
“第一局先热个场，就拥抱十秒钟吧。”莫默想看点过瘾的，可是又不能让安妮太尴尬，就折个衷好了。
“快站起来呀！”陆昊和安妮在大家的催促下不自然地面对面站着，谁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始。
“陆昊，你主动点呀，别和我们说你没想过哦！”欧阳静又戳他的短肋。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嘛。”眼前的安妮因为紧张而小脸通红，愈发惹人怜。陆昊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
感觉到他在耳边呼出的热热的气，安妮的心里不听话地敲起了小鼓。反正只是游戏，不当真的。她努力说服自己的害羞，缓缓抬起手臂抱住了他。
“十，九，……，二，一，零点九，……”小波数着数着竟然使诈。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两人放开彼此。离开那个不算太宽阔的肩膀，安妮突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小小失落。
接下来的两局，小波和莫默分别不幸地抽中了“乌龟”。
“小波，你把莫默‘新娘抱’吧。”刚刚才跳出火坑的陆昊急于想陷害他人。
“我变胖了，小波，你要小心哦。”莫默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
“嗯。”小波答应着，眼神却避免与自己接触，莫默觉得很奇怪。
当小波一把把她横抱起时，莫默很自然地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虽然只是很微秒的一个瞬间，莫默却明显感觉到小波抱住自己的双手的力道莫名地加重了一点。他确实很小心地抱着自己，与其说抱，倒不如说托更准确点，可是又刻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细微的差距。就在安妮拿起相机准备纪录下这一刻时，小波却猛然把莫默放到地上，速度快得让她差一点就没站稳。
刚才是怎么了，莫默看向小波，可是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痕迹。也许是我太敏感了吧，她在心里笑自己，重新把精神投入到下一场战斗中。
今晚所有人都没能全身而退。不过和陆昊、安妮的好戏相比，欧阳静和淞圻的脸贴脸，小波和乐姗的蹭鼻子就变得非常不具有娱乐精神。
最后一轮，大家决定玩完就休息。是不是命中注定，从谁开始，就从谁结束？陆昊和安妮第二次成为众矢之的。
“这次玩点刺激的，陆昊，你亲安妮一下吧。”莫默大胆提议。
“啊，亲哪啊？”陆昊这回也有点窘了。
“就亲额头吧，你还想亲哪啊？”乐姗不依不饶。
“好吧……安妮，你看见的，是他们逼我干的。”陆昊无奈地望向她。橘黄色的灯光下，她清眸流盼，一汪似泉水清澈的眼睛里好像藏着千言万语。陆昊不由得心里一惊，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想啥呢，快点，观众都等急了。”乐姗猛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陆昊这才回过神来，直起身子，慢慢地靠近安妮，在她的额头上印下浅浅的一吻。
如果时间可以停驻，可不可以让它就此凝固？安妮想如果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那她希望永远不要从梦中醒来。
电脑里随机播放着好听的音乐，大家随意地或坐或躺聊着海阔天空的事。
“对了，淞圻，听说你和杨馨好了？”前不久从小波嘴里听到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时，虽早有预感，不过大家还是都很震惊。今天既然玩开了，莫默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吴小波，你出卖我！”淞圻转向小波，作扬手打人状。
“那你们国内的男女朋友怎么办？”乐姗觉得两个不是单身的人怎么可能在一块呢。
“小孩子不懂了吧，在留学生中有一条黄金法则：国内的男女朋友不算。”淞圻满不在乎的语气让乐姗无法理解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男生的想法。
“不过我看你们如果要走下去的话这条跑还挺难的，毕竟人家杨馨比你大三岁呢。就算你和她都不介意，你们能保证父母不介意吗？”欧阳静思考的总是入木三分。
“就先这样过着呗，反正日子还长着呢。”听淞圻这么说，安妮想是不是自己老了，怎么现在小孩想的事都和她不一样。她只是想要一份简简单单的感情，一个可以永远守护她的人。
“小波，你为什么不找女朋友呀？”莫默的目标又转到了小波身上。
“我啊，真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呀。”聊到感情的事，小波看上去一脸愁苦，“你们以为我不想找吗，我是没有自主权啊。我爸妈早就安排好我和我们那的一个政府高官的女儿结婚，说是政商结合有利于我以后的发展。只是那家的女儿已经在美国留学三四年了，比我小四岁，我连面儿都没见过。”
“啊？！”小波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莫默想不到这个温文尔雅的男生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大背景，“我还以为这些事只发生在小说里呢。”
“是不是很可笑？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事。”小波苦笑着摊开双手。“不过如果遇到喜欢的人，我一定会争取一下的。”
如果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爱情，一定是人生很痛苦的一件事吧。莫默心想，只是如果可以选择，却又不能坚持到底，是不是也很无奈？
“叮叮叮叮……”伴随着手机闹铃响，莫默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是午夜12点了。七个人在一起说说闹闹，有心无心地开着各种玩笑，完全没感觉时间过得有多快。她放下手里的牌，从地上站起身，稍稍有点不好意思地和其他人说：“你们继续玩，我去打个电话。”
“哟哟哟，会小情人去咯！”莫默不用回头也知道谁这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笑着说：“乐姗，帮我打他。”
“没问题！”乐姗愉快地接令。紧接着陆昊的“嗷嗷”叫声就从背后传来。叫你这么坏，活该。莫默幸灾乐祸地走进自己的房间。
林然8点半到公司，现在应该在路上。每天这个时候，莫默都定好闹铃给他打电话。
“喂，你在车上吗？”电话接通了，听筒里传来莫默熟悉的公车的报站声。
“嗯，还有三站到公司。”林然的声音听上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好困哦。”
“呵呵，懒人。”话虽这样说，心疼却一点点在莫默心里弥漫开来。如果这时候能在他身边，叫他起床，帮他做好早饭，送他出门，该是多么完美的一天。
“你干嘛呢？”
林然的问句把她从幻想中拉回来：“今天陆昊、小波和淞圻来我们家玩，我们刚才玩抽乌龟来着。”想起方才状况种种，莫默忍不住就笑了，“对了对了，陆昊和安妮输了，我们逗他们俩玩，可好玩了。”
“你们呀，就是一帮小孩子，不务正业，一天到晚只知道玩。”虽然林然的声音带着微笑，可是莫默不喜欢他把自己看成小孩，就好像在他眼里，她永远都长不大，什么都不懂似的。
她的音调低了下来，“那你不是小孩，你都务些啥正业呢？”
“我今天有一堆报告要赶，还约了两个客户签合同，晚上陪领导吃饭，好多事的。”
哼，这些事比自己做的高级很多吗？莫默有点小气愤，“听上去很忙呢，那你好好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行，我也快到公司了。拜拜。”林然很干脆地挂了电话。
这个没有情趣的男人，莫默盯着手机屏幕一阵郁闷。这个跨洋恋爱谈的还真是辛苦呀。就算现在自己想耍小脾气，也只能对着墙壁生闷气，他根本看不到。即使从摄像头里能看到又能怎么样，苍白的语言，隔着一整个欧亚大陆传过来还有时差，把该有的感觉破坏殆尽。
只是很久以后，当莫默回首来时路的时候，才痛彻心扉地明白，原来能吵架，能生气也是一种幸福，哪怕暂时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翘首期盼，不是异地相思，而是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没有想过彼此共同的未来。
10月中旬的伦敦已经有了深秋的味道，寒风阵阵，黄叶枯落，街上的行人竖着衣领找寻温暖的栖生处。时而刮风时而下雨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愈加阴晴不定。
这天早上醒来，安妮就觉得太阳穴这边突突地疼，好像有人拿了把小捶子不停地敲。她伸手想拿手机看时间，却发现手机突然重若千斤，拿到眼前都好费力。不会是发烧了吧？她从床头柜里挖出体温计，随便用棉花擦了下就塞进嘴里。含着体温计，半倚在床上，安妮从手机里找出莫默的号码拨过去，电话却直接进了语音信箱。哦对了，莫默现在应该在上课，教室里没信号。安妮摁掉电话，转而拨通欧阳静的手机。听筒里没响两下竟然被摁断了，接着欧阳静发来消息，说她在上课，问说怎么了。安妮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没事”，整个人无力地滑落躺到床上。莫默和欧阳都赶不回来，怎么办？安妮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这个时候还可以找谁。
无意识地翻着手机通讯录，“陆昊”的名字赫然跃入眼帘。就像是在干涸的沙漠中找到了最后一滴甘露，安妮来不及细想，也没有力气想，便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有事吗？我在上课。”陆昊的声音很轻。
安妮拿出温度计，有气无力地说：“我发烧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陆昊，我害怕。”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好似找到了依靠的力量，安妮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眼泪不知不觉流下脸颊。她看了一眼温度计，顿时吓得连声音都发抖了，“已经烧到40度了，陆昊，你能不能过来看我啊，我不想一个人……”
“好，你等着，我马上过去。”陆昊果断地挂断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嘟嘟”声，安妮闭着眼睛舍不得把它放到一边，好像只要它不离开，她就能感觉到陆昊正急急忙忙地为她而来。
“叮呤叮呤。”听到门铃响，安妮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下楼去开门。
“天哪，你怎么会烧得这么厉害的！默默和欧阳呢？”看到她烧得通红的小脸，陆昊心疼得一把扶住她。
“她们去上课了。”安妮脚一软靠在陆昊身上，“我不知道你在上课，要不然……”
“别说那么多了，我先扶你上去休息。”
在陆昊的照顾下，安妮完全放下了悬着的心，任由他扶自己上楼，帮自己放好枕头，盖好被子。
“我给莫默和欧阳静各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们你病了，让她们下了课赶紧回家。”陆昊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走回她床边，俯下身子，微微一笑说：“你先好好睡一觉，我去煮点粥，等你醒来好喝。”
“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如此温暖的表情，安妮合上眼睛暂时忘却了身上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安妮似乎闻到了米粥的清香，她慢慢地睁开眼睛。陆昊正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放在床头。
“饿了吗？我喂你喝粥吧。”陆昊关心地问。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安妮努力想坐起身。
“你就别逞强了，你想自己吃饭病好之后机会多的是，叫我喂我还不喂呢。”陆昊笑着帮她把枕头放在身后，扶她坐起来。
看着陆昊舀着一勺粥小心地吹着热气，安妮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体贴的陆昊，如此细致的陆昊，是不是在自己梦里出现的想象？就在他准备把勺子往自己嘴里送时，安妮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莫默喘着气跑进屋里。陆昊转过头看见赶回家的两个女生，拿着勺子的一只手还悬在半空中。
“我们在门口闻到粥的味道的时候就猜到是你来了。”一进门看到陆昊在安妮床边，莫默长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你倒是喂不喂呀，粥快要冷了。”欧阳静倚在门上笑着提醒他。
望着倚在床上的安妮和手执调羹温柔喂她的陆昊，莫默仿佛依稀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和林然。她从小身体就比较弱，伤风感冒那几乎就是家常便饭，为此林然没少笑话过她。可她若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他定比谁都着急。她记得，有一次她感冒了嘴里没味，可就是想吃糖朝的艇仔粥。北风呼啸的冬天，他骑着自行车来回奔波近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粥还是热的，他的手却冻得裂了口。她心疼地想帮他暖暖手，他却笑着说不用，用红通通的手仔细地挑着粥里的葱花――她不爱吃那绿绿的玩艺儿。
才几年的事，怎么想起来这么遥远呢？
“咳咳咳……”安妮从自己的咳嗽声中惊醒，窗外夜幕低垂，陆昊应该早已经离开了。她拿着水壶想去厨房烧壶热水，刚起身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啪”，水壶从她无力的手中脱落。
声音惊动了隔壁的莫默和欧阳静。她们正担心要不要过来看看，一听安妮屋里有动静就立马跑过来了。
“啊呀，安妮，你又烧起来了！”刚碰到安妮的额头，一股灼热感直逼莫默的手心。
“我来看看。”欧阳静过来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下她，立即就觉得事情不妙。“我们打999叫救护车吧，这样烧下去可不行。”
欧阳静回屋拿手机给999打急救电话。莫默到厨房给安妮烧热水。感觉到她们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安妮的眼眶湿润了。
五分钟之后，门铃响起，欧阳静下楼去开门。一个身着绿色制服的救护人员上楼来检查安妮的病情。他大致问了问安妮的情况，然后拿出一个像体检时医生看耳朵一样的带小探照灯的仪器朝她的耳朵里瞧了瞧，转过头对欧阳静她们说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欧阳静当时有点不可置信地问烧这么厉害不用去医院吗，结果那救护人员一句话差点没把大家噎死：“你们去医院也只是给你们配点药，所以没必要。”
最后他终于想起要问一下安妮家里有什么药，安妮示意欧阳静把电视机上的医药箱拿过来。看见这个家用医药箱，救护人员竟然十分惊讶，他捧着箱子上下瞧，像在看一样奇世珍宝。末了他瞪大眼睛问欧阳静：“中国人家里都备这么多药吗？”
“一般是的吧，我们都会在家里备些常用药，对付像感冒咳嗽之类的小毛病。”欧阳静实在不明白他在惊奇个什么劲。
“这个盒子里的药比我们现在救护车上的还多！”
“啊？！”这回轮到莫默诧异得张大了嘴。这就是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伦敦？不带高烧病人进医院也就算了，救护车上连常用药都不配齐？莫默失望地摇了摇头，搞不懂这个发达国家的人民是怎么思想的。看来毛主席真是有先见之明呀，自力更生，才能丰衣足食。现在这句话对留学生来说尤其是至理名言。
欧阳静她们正在给那位好奇的急救人员介绍中国的地大物博，楼下另外两位他的同事也上楼来了，大概是在楼下等不耐烦了吧。一见到同伴，他依旧很兴奋地把药箱拿给他们看，并且一个劲地说，中国人家里都有这么多药啊，太神奇了。
高烧不退的安妮现在可真是欲哭无泪，本来想找医生帮忙看病的，结果却变成了她们仨东学西渐。求人不如求己，安妮想，还是吃点药睡一觉再说吧，希望明天醒来就可以退烧。
朝里翻了个身，触到凉嗖嗖的墙壁，安妮迷迷糊糊地有点醒了。她伸出左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呀，原来已经是早上10点一刻了。痛痛快快地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安妮才发觉身上那股灼热感不知何时已退去，手脚也有了力气。大病初愈的她兴奋得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落地窗前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灿烂的阳光刹那间铺满房间，安妮不由得眯起眼睛，嘴角却早已上扬。幸福来得太突然，她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细细体会。
“莫默，欧阳，我退烧啦！”安妮打开房门冲她俩的房间开心得大喊，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四，她们十点都有课的。她赶紧回房拿了手机给她们俩分别发了短信。这场病反反复复地从周一折腾到周三，多亏有莫默和欧阳静在身旁悉心地照料。安妮对两个好姐妹满怀感激。
本来学得就挺累的，现在又翘了三天的课，这差距可真是越来越大了，安妮边皱着眉收拾书包边想着如何去同学那把笔记补齐。
伦敦地铁在享有历史盛名的同时，阴暗沉闷也是别的地方难以企及的。也许是病刚好，腿脚还不太使得上力，在地铁站出口处人潮拥挤中，安妮一个没站稳，差点从楼梯上被挤下去，幸好有双强劲的手及时从后面托住了她。安妮从惊恐中回过头去，一位典型的英国帅哥正微笑地看着她，并且很绅士地和她说“小心”。她感激地说了句“谢谢”，微微欠身让他先行。站在楼梯上并未挪动半步，她无意识地左右回头看了一会儿，身边都是脚步匆匆的陌生人。你在期待什么呢，怎么可能会是他呢？安妮想是不是自己这几天把脑子烧坏了，这又不是电视剧里的滥情节，男主人角在这时挺身而出保护了女主角。这是现实，现实。自嘲地摇了摇头，她定了定神，慢慢地走出地铁站。
“哟，这不是秦大小姐嘛，病好了？”安妮恍惚地来到教学楼，刚准备往楼上教室走，就听见楼梯前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抬头果然是那张从脑海里甩也甩不掉的笑脸。
“再不好我就要挂科了。”安妮走到陆昊面前朝他的胸口就是一拳，“你下课了？”
“是呀，赶着回家看英超。走啦，拜拜。”匆匆打了个照面，话也没说上几句，陆昊就和她擦肩而过。
看着他的背影，安妮很有些怅然若失。明明感觉和他就是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默契，可每当她走近，他却又会逃离。安妮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想了，还是好好上课比较重要。
周六晚上，K大中国学生联合会盛大举办一年一度的迎新舞会。莫默她们家三个女生迟到了半个小时，推开会场大门时发现里面已经满满地坐了大约六七十个人，学联的老师正在台上发表激情演说。莫默看见乐姗在后排用力地朝她们挥着手，拉着安妮和欧阳静微微躬着身小跑到乐姗为她们预留的位置。
“你们怎么迟到了这么久呀？”乐姗用学联发的宣传册挡着脸小声地问。
“星期六竟然也会堵车，还没到泡吧时间，伦敦人民怎么都不好好在家待着？”莫默把手中的拎包放在膝盖上，打开宣传册翻着看。
“咦，陆昊、小波和淞圻他们也还没来哪？”环顾了一圈，欧阳确定没见着这三人。
“陆昊今天有同学过来伦敦玩，他陪人家吃完饭可能就晚了。小波被淞圻拉着逛街买衣服去了。”安妮觉得无聊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安妮，我看你现在可以做陆某人的记事本了。”莫默隔着欧阳探过头和她说。
“就你贫，小心我打你。”安妮抬起头朝她笑，唇红齿白。
正说着，陆昊他们仨同时出现在大门口。
“这边这边。”乐姗兴奋地朝他们招手。
陆昊点点头，很自然地朝安妮身边那最后一个空位走去，小波和淞圻到前面和杨馨一起坐。
“我错过什么了吗？”陆昊把大包小包放在脚边。
“我们也刚到，今天除了乐姗集体迟到。你和小波、淞圻怎么遇到的，你今天不是陪同学逛街吗？”安妮把手上的游戏按了“暂停”键，转过头问他。
“是呀，只不过我们都刚好在牛津街上逛，于是就撞见了呗。看，这是我专门为今天的舞会买的休闲西装。”陆昊从一个包装很考究的袋子里悄悄挖出一件银灰色的西装。
“什么东西这么晃眼？”尽管隔着三个人的座位，莫默觉得左眼角有道银光一闪而过，回头正好看到陆昊捧着发射源。
“必须的，要不然怎么配你们这四位大美女的华衣贵服啊。”陆昊眯着小眼睛露出典型的“陆氏”小贼笑。
确实，出于对活动的尊重，四个女生都换上了各具风格的小礼服。乐姗今天一改平日江湖女侠的帅气风，转而一条白底水墨画图案的吊带裙尽显小女人气质。个子娇小的莫默着一袭紫罗兰色深V长裙，一双黑色蝴蝶结高跟鞋让她看起来妩媚中透着几分可人。一直沉稳内敛的欧阳静今天也让人眼前一亮：一条英伦风十足的红方格棉布连身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年轻的身材。至于身边的安妮，陆昊从进门的第一眼起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虽然只是一条深灰色抹胸短裙，穿在她身上却魅力四射。无须走近，就可以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独特的韵味。
“哎，安妮，你和陆昊真的心有灵犀耶，一个穿了灰色的小礼裙，另一个就买了银灰色的西服来配。”看着他俩的完美搭配，莫默捂着嘴巴“嘿嘿”笑。
经她这么一提，大家也发现今天这两人出奇的相衬，均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心不在焉地听完一干领导的致辞，大伙儿终于迎来了“舞会正式开始”的获释令。音乐响起，一时间人声鼎沸。
“安妮，快去跳呀，不要辜负了今天的盛装打扮哦！”莫默笑着把她往外推。
“他那不正经的，你也信。”安妮瞄了一眼陆昊，发现他正兴致勃勃地和小白打招呼，不由得一阵莫名地胸闷。“我先去吃点东西，你们赶紧找舞伴跳，让我观摩观摩。”安妮起身向旁边一长溜的食物走去。
苹果派、布朗尼、巧克力布丁……安妮觉得每一叉子下去就好像能戳掉一丝不快，很快她盘子里的甜点就堆积成一座小山了。
“哟，这不是秦小姐嘛，早就听闻今年K大来了一位美女，果然闻名不如一见啊！”
“秦小姐”，是在叫自己吗？安妮困惑地抬头，却愕然发现站在面前的竟然是刚才在台上口若悬河的学联领导郑主任，“老师好。”她礼貌地一笑。
“你好啊。”这个所谓的郑主任脸上是一副与身份超级不符的嬉皮笑脸，此刻他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安妮，“美女，留个电话吧，改天有空我请你出去坐坐。”
“老师是大忙人，联系就不必了，怕打扰您工作。不好意思借过。”素有听闻郑主任平日作风不太正，猥琐，好色，安妮微微侧身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料想他竟用端着一只高脚酒杯的手挡住了她的去路，“哎哟，我说秦小姐，不必走得那么急嘛。不想留电话的话，喝杯酒总可以吧？”
“我不会喝酒。”安妮瞥了眼他，淡淡地说。
“凡事总有第一次嘛，喝着喝着就会了。我看秦小姐也是聪慧之人，不会连这点小道理也让我这老头子来教你吧。”他出言相讥，头顶的一片“地中海”令人看着超不顺眼。
安妮窘意未散，怒意又起，她强忍住咬牙走人的冲动，站在原地与他僵持，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底。
“郑主任，这位同学说她不会喝，您又何必为难她呢？”正当局面难看至极时，安妮听见身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她转过头，一张清秀的脸庞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是哪位？”郑主任没料到此地会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口里没好气地问。
“我也是K大今年的新生，只不过怕郑主任您不会对我有兴趣。”男生话中有话。
“秦小姐，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酒，那些闲杂人等最好给我走开。”他说话时两眼仍紧盯着她不放。
再这样僵持下可能连这位有心帮她的男生也连累了，安妮用力咬着下嘴唇，抬起手准备接过郑主任手里的酒杯。
“不就是一杯酒吗，我帮她喝。”
欲息事宁人之际，送至唇边的杯子却不期然地被一只手用力夺下，她不禁惊讶地低呼：“陆昊！”
陆昊脖子一仰，把杯中酒喝了个一滴不剩，“这样您满意了吗？”他将酒杯往郑主任面前一递。
瞅着突然冒出来的两大护花使者，郑主任知道今日占不到任何便宜，嘴里低低地骂了几句，便讪讪地走开了。
“你是谁？”还没等安妮冒出任何疑问，陆昊斜着眼睛看向不明人物。
“秦安妮？”男生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专注的眼神落在女孩脸上，不确定地问。
“不好意思，你是？”虽然安妮觉得他眼熟，可实在想不起来。
“我们去年冬天在学校食堂里见过，你不记得了？”知道没认错人，男生这才放心地说。
“何鹏？！”经他这么一提醒，安妮总算是记起来了，而且还异常清楚，不过不是对人，而是对他提的那件事。去年冬天某天专业考试的中午，安妮在食堂打包了饭菜匆匆往外走，准备赶回宿舍抓紧再看一会儿书。也许是低着头走得太专心了，在拐弯的地方竟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对方的饭盒应声倒地，两人的学生卡也掉在了地上。那个人就是何鹏。两人同时弯腰捡起学生卡，不过都不是自己的。当时实在是没有时间认真道歉，安妮瞄了一眼卡上的名字就把它塞到了主人手里，顺便夺过自己的那张，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考试来不及了”就慌忙闪人。想不到何鹏倒是把这件事记住了，还能一眼认出她这位肇事者。
“是我。”何鹏微笑着说。
“喂喂喂，你们两个，什么情况？”听得云里雾里的，陆昊皱着眉。
“我来介绍，陆昊，我的好朋友。”异乡遇故人，安妮欣喜异常，“陆昊，这是我本科的校友，何鹏。”
“你好。”何鹏友好地伸出手。
陆昊极为不情愿地与他握了握手。“快回去吧，莫默他们在等我们。”他转过身对安妮说。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坐，我介绍我的好姐妹给你认识。”安妮眼含笑意发出邀请。
“好的。”何鹏语毕随她而去。
眼看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过自己身边，陆昊心中似有一团火焰熊熊燃起，烧得整个胸腔涨痛得不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也往回走。
不用说，莫默、乐姗和欧阳静都非常喜欢这个新加入的伙伴。而何鹏确是一个让人感觉自然又舒服的男生，话不多，笑容略显腼腆，但又是那么真诚温暖。可让安妮奇怪的是，陆昊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自从回座位之后就沉着脸，没说两句就跑到前排找小白玩去了。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这个怪人。安妮闷闷地想。
大家聊得正起劲，舞池里开始播放梁静茹的《情歌》，安妮最爱的一首歌。大伙儿起哄嚷着让何鹏请她跳舞。
安静的音乐中，安妮缓缓地移动着脚步。这首《情歌》她曾在布莱恩宿舍里听了无数遍，现在听到它就好像又回到了那里的故事。
夜雨染成天水碧。有些人毋须姿态，也能成就一场惊鸿。
越过何鹏的肩膀，她看见陆昊拿着两杯红酒朝小白走去。他竟然还能和别的女生把酒言欢。安妮想着不觉有些心痛。看来他真的是完全不在乎自己吧。一时恍神，她差点踩到了何鹏的脚。
何鹏觉出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安妮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友的异常没能逃过莫默的眼睛，想着这两个月来她和陆昊不愠不火的发展，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好像安妮和他之间总有个坎谁也不愿意先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