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山是一座碑 16
16、让我摸摸您的脸
双目失明的村民王新啥都看不见，他是凭着家里一日三餐的伙食变化感觉英武山的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
王新一家是英武山的特困户，整个是一个残疾家庭。除了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意外，妻子是呆傻，16岁的孩子是弱智。李家庚上任之处，就到这个家庭去了，心里始终挂念着他们，在李家更患荨麻疹病危之际，他还盯住王福替他给这样的家庭买猪崽子。如今李家庚活着，而且还越來越硬朗了，所以，这些事情他可以自己去干了。李家庚掏出500块钱，帮他家把猪圈和沼气池建了起來。王新的傻媳妇做饭不会用沼气，李家庚找來了一个专家耐心地给她讲解操作规程。
王新家的猪圈建成了半个月，不见里面有猪的动静。李家更觉得有些疑惑，王新曾经答应他好好的，建了猪圈就养猪吗？到了他家里一问，原來是沒有进猪崽的钱。贷款吧，王新死活不敢贷，他怕养猪赔钱，使这个家庭悲惨的日子雪上加霜。李家庚心里明白，实际上，就是王新敢贷款，也不符合借贷条件，韩德全家比他家条件好多了，可是那还费了多大劲儿啊！李家庚决定自己再掏腰包白白送给他们猪崽。可是，这几天李家庚手头紧，沒有闲钱，想來想去，就开车到石门寨镇的银行办事处，把妻子王玉婷的2千多块钱的工资开出來，给王新家买了6头小猪崽。
当这6头小猪崽送到王新家的时候，王新正拄着拐棍在院里遛达。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这个寂静的农家小院。这个世界上，有人因为繁忙而感觉生活的沉重，也有人因为轻闲而压抑。瞎子王新属于后一种。李家庚帮他建起猪圈以后，他麻木的心热了一下，但又有一些隐忧：他觉得傻媳妇养不可猪，自己瞎着眼睛，自己行动还非常吃力，怎么天天给那些猪崽喂食呢？人就是这样，沒有希望的时候盼着希望，希望來到门前，他又觉得无所适从。他沒有看见过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來，他孤独地感受着窗外的树叶发芽、变绿、变黄，又一片片地飘落在地上，他走上去软绵绵的。年复一年，就这样度着日月，寂寞地等待着死亡的到來！一个残疾人，如果活着是一种受罪，还不如早早死去，把自己永远从苦难的深渊中解脱出來。有时他甚至想，死亡的这一天早一点到來吧！
可是很奇怪，人总是因为恐惧死而活在这个世界上。后來他娶了个傻老婆，傻老婆的到來，曾经给他的生活带來了一些快乐，但是，也带來了一些麻烦。实际上，傻老婆并不能照顾他的生活，家里好多事情都是老娘给照应着。本來是应该他照顾老娘，可是，到今天，还是年迈的母亲照顾着他的生活，如果母亲离开人世了，谁还來照顾他王新？他简直不敢想那一天，可是，那一天总要到來的。养猪也是一样，将來受累的还是他的母亲。
据说瞎子的感觉都很灵敏，当李家庚的夏利车停在门前，王新就已经感觉到了，后來又有一辆车停下來，他分明听见了小猪崽嗷嗷的叫声。
李家庚走进來了，指挥人们把6头小猪崽放进猪圈里。
王新的母亲笑脸相迎，可是王新心理还很矛盾。
李家庚似乎看出王新的心事，大声武气地对她埋怨说：“王新啊王新，要不古语说嘛，十个瞎子九个怪，一个不死都是害！我给你家送猪崽來了，你咋还跟个木头人似的？”
王新的母亲也瞪着他说：“王新啊，你还不快感激家更支书，要不是家庚，谁管咱们这家人啊？”
王新自有王新的想法，他从心底里感激李家庚，但是，沒有见过光明的人心理扭曲着，他不相信自家能养猪致富。到时候，母亲和媳妇白白受累，而且自己还欠下李家庚书记永远还不完的人情债。他害怕终于开口了：“谢谢您，家庚书记。你村里有多少事啊？我王新真不愿意再麻烦您了！我们一家咋报答您啊？”
李家庚拍着王新的肩膀，笑着说：“瞧你个瞎东西，心眼还挺多。谁让你报答我了？我情愿给你家干事，因为你是我们英武人，我李家庚当一天支书，就不能把你们丢下！别人家都富裕了，你王新还吃糠咽菜的，我咋向全村老百姓交待？我咋向党和政府交待？我可告诉你，从上次我带施工队给你建猪圈，我就看出你不上心。原來你心里还挺复杂啊！我可跟你说了，我送给你们家6头猪崽，一定给我养好了，这6头猪，一年要喂三茬的话，按一头猪挣150块钱的话，就能挣3000块。300块对于你王新家不是个天数吗？好生活來了，你小子就看好吧！”
王新老娘眼睛湿润了：“家庚书记，俺儿的心思当娘的明白。自从你给俺们建成了猪圈，建了沼气池，我就觉得王新压力特别大。我们总让你搭钱，你那点钱也不是大风刮來的，还有，你治病还得花钱，俺们总这么拖累你，心里过意不去啊！”老太太瞟了儿子一眼，悄悄走到李家庚的身边，低声说：“前几天來了一个算卦的盲人，让王新交点钱，就教他算卦，让他给人算卦致富。那个人就是算卦发财的！要追着王新要啥生辰八字啊，王新还真有点动心了，俺一听就炸了，算卦挣不挣钱还另说，那是封建迷信的东西，在英武山出了个算卦的，那不给家庚书记抹黑吗？家庚书记是咱们的大恩人，俺们不能对不起家庚书记！那个算卦的愣是让俺给骂走了！”
王新不好意思了，梗着脖子示意老娘别往下说了。
李家庚哈哈笑了，点点头说：“大娘，您做的对！咱们农民信谁啊？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神仙和皇帝！那个算命的给王新算了沒有哇？他夸你是金命，金命好咋穷成这样？你要是等着老天掉馅饼，那就等吧！如果真有馅饼也掉不进你瞎子的嘴里。还是靠党吧，党给了我们富民政策，剩下就靠我们自己干啦！”
王新娘望了望猪圈里欢欢的小猪崽，心里格外高兴，拉着李家庚的手说：“家庚，你放心吧，俺和儿子、儿媳，都会好好养这些猪的，把这些猪养得肥肥的，将來卖个好价钱！你这么给俺家操心，俺老太婆到死都不能忘了您的恩典啊！”老人喘息了几声：“不管到啥时候，俺们全家都保佑你平安，给你烧上三炷高香，磕上仨响头的！”
李家庚满意地说：“大妈，用不着，你们记着，养猪出现啥病情，马上找我，还有猪饲料的问題，我家买了一台机器，我们免费给您加工饲料。将來到卖猪的时候，我再给你们找个好买主，多挣点钱，一点点滚大了！好吧？”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王新的腹下潮起，迅速传遍全身，他真的感动了，他的眼睛一瞬间似乎透见了光明，深陷的眼窝汪了泪，在阳光里闪着光辉。
李家庚看出王新脸上表情的变化，走到他的跟前说：“王新啊，你心灵手巧，谁养猪的活儿，其实你也能干好的！把喂猪的槽子固定好，你每天就这么给猪喂食！等你喂着喂着就会上瘾的！”说着，李家庚还下意识地拽着他的胳膊做出喂猪的动作來。
45岁的王新像个孩子似的，一把抱住了李家庚，声泪俱下地说：“俺能干，俺会干的。俺的好兄弟，俺王新瞎了半辈子了，村里沒有哪个官儿这么对俺，所以俺的心总是灰着，半死不活的。今天，你给我的心打开了！从今往后，俺要养猪致富，硬硬实实地活着！俺长这么大都沒想过，谁谁长得啥样，包括俺的孩子，今天俺王新特别想知道你长得啥样？俺想摸摸你的脸，今天您答应俺个请求好吗？”
“咱既不是猛张飞，也不是能掐会算诸葛亮，咱这张脸儿，肉眼凡胎啊！摸了会让你失望的。”李家庚躲闪着身子，觉得好笑。
王新一脸真诚了样子，恳求着：“你让俺摸摸你的脸吧。”
李家庚鼻子一酸，流泪了。
王新昂着脸，颤抖着双手抚摸着李家庚因化疗而浮肿的脸，嘴里喃喃着：“是俺想的那样，是俺想的那样！”他的手指头一点点揩去李家庚眼窝儿里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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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目失明的村民王新啥都看不见，他是凭着家里一日三餐的伙食变化感觉英武山的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
王新一家是英武山的特困户，整个是一个残疾家庭。除了他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意外，妻子是呆傻，16岁的孩子是弱智。李家庚上任之处，就到这个家庭去了，心里始终挂念着他们，在李家更患荨麻疹病危之际，他还盯住王福替他给这样的家庭买猪崽子。如今李家庚活着，而且还越來越硬朗了，所以，这些事情他可以自己去干了。李家庚掏出500块钱，帮他家把猪圈和沼气池建了起來。王新的傻媳妇做饭不会用沼气，李家庚找來了一个专家耐心地给她讲解操作规程。
王新家的猪圈建成了半个月，不见里面有猪的动静。李家更觉得有些疑惑，王新曾经答应他好好的，建了猪圈就养猪吗？到了他家里一问，原來是沒有进猪崽的钱。贷款吧，王新死活不敢贷，他怕养猪赔钱，使这个家庭悲惨的日子雪上加霜。李家庚心里明白，实际上，就是王新敢贷款，也不符合借贷条件，韩德全家比他家条件好多了，可是那还费了多大劲儿啊！李家庚决定自己再掏腰包白白送给他们猪崽。可是，这几天李家庚手头紧，沒有闲钱，想來想去，就开车到石门寨镇的银行办事处，把妻子王玉婷的2千多块钱的工资开出來，给王新家买了6头小猪崽。
当这6头小猪崽送到王新家的时候，王新正拄着拐棍在院里遛达。明媚的阳光照耀着这个寂静的农家小院。这个世界上，有人因为繁忙而感觉生活的沉重，也有人因为轻闲而压抑。瞎子王新属于后一种。李家庚帮他建起猪圈以后，他麻木的心热了一下，但又有一些隐忧：他觉得傻媳妇养不可猪，自己瞎着眼睛，自己行动还非常吃力，怎么天天给那些猪崽喂食呢？人就是这样，沒有希望的时候盼着希望，希望來到门前，他又觉得无所适从。他沒有看见过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來，他孤独地感受着窗外的树叶发芽、变绿、变黄，又一片片地飘落在地上，他走上去软绵绵的。年复一年，就这样度着日月，寂寞地等待着死亡的到來！一个残疾人，如果活着是一种受罪，还不如早早死去，把自己永远从苦难的深渊中解脱出來。有时他甚至想，死亡的这一天早一点到來吧！
可是很奇怪，人总是因为恐惧死而活在这个世界上。后來他娶了个傻老婆，傻老婆的到來，曾经给他的生活带來了一些快乐，但是，也带來了一些麻烦。实际上，傻老婆并不能照顾他的生活，家里好多事情都是老娘给照应着。本來是应该他照顾老娘，可是，到今天，还是年迈的母亲照顾着他的生活，如果母亲离开人世了，谁还來照顾他王新？他简直不敢想那一天，可是，那一天总要到來的。养猪也是一样，将來受累的还是他的母亲。
据说瞎子的感觉都很灵敏，当李家庚的夏利车停在门前，王新就已经感觉到了，后來又有一辆车停下來，他分明听见了小猪崽嗷嗷的叫声。
李家庚走进來了，指挥人们把6头小猪崽放进猪圈里。
王新的母亲笑脸相迎，可是王新心理还很矛盾。
李家庚似乎看出王新的心事，大声武气地对她埋怨说：“王新啊王新，要不古语说嘛，十个瞎子九个怪，一个不死都是害！我给你家送猪崽來了，你咋还跟个木头人似的？”
王新的母亲也瞪着他说：“王新啊，你还不快感激家更支书，要不是家庚，谁管咱们这家人啊？”
王新自有王新的想法，他从心底里感激李家庚，但是，沒有见过光明的人心理扭曲着，他不相信自家能养猪致富。到时候，母亲和媳妇白白受累，而且自己还欠下李家庚书记永远还不完的人情债。他害怕终于开口了：“谢谢您，家庚书记。你村里有多少事啊？我王新真不愿意再麻烦您了！我们一家咋报答您啊？”
李家庚拍着王新的肩膀，笑着说：“瞧你个瞎东西，心眼还挺多。谁让你报答我了？我情愿给你家干事，因为你是我们英武人，我李家庚当一天支书，就不能把你们丢下！别人家都富裕了，你王新还吃糠咽菜的，我咋向全村老百姓交待？我咋向党和政府交待？我可告诉你，从上次我带施工队给你建猪圈，我就看出你不上心。原來你心里还挺复杂啊！我可跟你说了，我送给你们家6头猪崽，一定给我养好了，这6头猪，一年要喂三茬的话，按一头猪挣150块钱的话，就能挣3000块。300块对于你王新家不是个天数吗？好生活來了，你小子就看好吧！”
王新老娘眼睛湿润了：“家庚书记，俺儿的心思当娘的明白。自从你给俺们建成了猪圈，建了沼气池，我就觉得王新压力特别大。我们总让你搭钱，你那点钱也不是大风刮來的，还有，你治病还得花钱，俺们总这么拖累你，心里过意不去啊！”老太太瞟了儿子一眼，悄悄走到李家庚的身边，低声说：“前几天來了一个算卦的盲人，让王新交点钱，就教他算卦，让他给人算卦致富。那个人就是算卦发财的！要追着王新要啥生辰八字啊，王新还真有点动心了，俺一听就炸了，算卦挣不挣钱还另说，那是封建迷信的东西，在英武山出了个算卦的，那不给家庚书记抹黑吗？家庚书记是咱们的大恩人，俺们不能对不起家庚书记！那个算卦的愣是让俺给骂走了！”
王新不好意思了，梗着脖子示意老娘别往下说了。
李家庚哈哈笑了，点点头说：“大娘，您做的对！咱们农民信谁啊？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神仙和皇帝！那个算命的给王新算了沒有哇？他夸你是金命，金命好咋穷成这样？你要是等着老天掉馅饼，那就等吧！如果真有馅饼也掉不进你瞎子的嘴里。还是靠党吧，党给了我们富民政策，剩下就靠我们自己干啦！”
王新娘望了望猪圈里欢欢的小猪崽，心里格外高兴，拉着李家庚的手说：“家庚，你放心吧，俺和儿子、儿媳，都会好好养这些猪的，把这些猪养得肥肥的，将來卖个好价钱！你这么给俺家操心，俺老太婆到死都不能忘了您的恩典啊！”老人喘息了几声：“不管到啥时候，俺们全家都保佑你平安，给你烧上三炷高香，磕上仨响头的！”
李家庚满意地说：“大妈，用不着，你们记着，养猪出现啥病情，马上找我，还有猪饲料的问題，我家买了一台机器，我们免费给您加工饲料。将來到卖猪的时候，我再给你们找个好买主，多挣点钱，一点点滚大了！好吧？”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王新的腹下潮起，迅速传遍全身，他真的感动了，他的眼睛一瞬间似乎透见了光明，深陷的眼窝汪了泪，在阳光里闪着光辉。
李家庚看出王新脸上表情的变化，走到他的跟前说：“王新啊，你心灵手巧，谁养猪的活儿，其实你也能干好的！把喂猪的槽子固定好，你每天就这么给猪喂食！等你喂着喂着就会上瘾的！”说着，李家庚还下意识地拽着他的胳膊做出喂猪的动作來。
45岁的王新像个孩子似的，一把抱住了李家庚，声泪俱下地说：“俺能干，俺会干的。俺的好兄弟，俺王新瞎了半辈子了，村里沒有哪个官儿这么对俺，所以俺的心总是灰着，半死不活的。今天，你给我的心打开了！从今往后，俺要养猪致富，硬硬实实地活着！俺长这么大都沒想过，谁谁长得啥样，包括俺的孩子，今天俺王新特别想知道你长得啥样？俺想摸摸你的脸，今天您答应俺个请求好吗？”
“咱既不是猛张飞，也不是能掐会算诸葛亮，咱这张脸儿，肉眼凡胎啊！摸了会让你失望的。”李家庚躲闪着身子，觉得好笑。
王新一脸真诚了样子，恳求着：“你让俺摸摸你的脸吧。”
李家庚鼻子一酸，流泪了。
王新昂着脸，颤抖着双手抚摸着李家庚因化疗而浮肿的脸，嘴里喃喃着：“是俺想的那样，是俺想的那样！”他的手指头一点点揩去李家庚眼窝儿里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