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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4

    雷娟很早就來到市政府的办公室來等赵振涛,她说跟赵振涛一起去北京看望高焕章书记。赵振涛见到雷娟,就明白雷娟已经把高焕章与盐化腐败案严格划分开了。尽管高焕章还不懂这一点。赵振涛替老高欣慰着,自己却是陷入了危机。说危机好像有点过重,也许是一个不祥的信号。有人把事情捅到省委潘书记那里,告赵振涛十分恶劣地对待外商。上告信里说,在招待香港葛氏集团副总裁葛玉梅的宴会上,对即将在北龙港开发区投资的葛总裁索要贿赂,被港商拒绝,他恼羞成怒掀翻了餐桌,造成港商愤然离去。省委潘书记把信转到了省委督察室,让人了解情况反馈给他。赵振涛觉得是葛老太太干的,她在省里的确有很深的关系。葛老太太的钱有时能够说话。省里不仅对赵振涛的事有了反应,对李广汉的问題也有了干涉意见。赵振涛本想给潘书记打个电话,向他说清楚事情真相。可他又忍住了,既然心里沒鬼,就让他们查吧。坐到汽车里的时候,赵振涛以为雷娟不知道对他反应信,就沒有多说什么,怕影响她紧张的办案。

    可是雷娟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她一上车就询问赵振涛这些情况。赵振涛笑着说,你是听谁说的?雷娟看着他说:“你先说,我的消息來源准确不?”赵振涛说:“是啊,威胁北龙港的风暴潮被我们攻克啦,可对于我赵振涛本人的风暴潮,就要來啦!”雷娟半晌沒说话。想了一会儿,雷娟说:“围绕跨海大桥的腐败案基本明了了。可由次派生出來的案件已经露出了苗头。赵市长,我觉得,我的工作会帮上你的!”赵振涛笑笑说:“雷娟哪,雷娟,我赵振涛要是等着你的帮助,可早就混不下去啦!不过,你这份心情,我得领情!”雷娟朝他拧眉瞪眼道:“你别不老实,你可别让我雷娟查到你的头上!”赵振涛大咧咧地说:“你查吧,你不查省里也有人查的!我这人哪,就是身后跟着小人。在省里对外开放办的时候,我挨过查,你知道吗?我赵振涛见过风浪!”雷娟沒有随着他往下说,转了话題说:“赵市长,李广汉为什么牵动那么多人來说情。前后二次,说明一个可怕的信号!”赵振涛咬了咬牙说:“这就看你雷娟的啦,孙艳萍和她娘肯定与李广汉有瓜葛!丈夫和姑爷这个样子,妻子和丈母娘能好到哪里去呢?”雷娟的眉头轻轻涌起了一个小疙瘩说:“李广汉在里边还在指望着孙艳萍和葛老太太给他解围呢,所以抗得挺硬。近來我们又研究了新的审理方案。那天,我们抓捕李广汉的时候,他的弟弟举起了猎枪对付我们,当场让我给吓住啦!”赵振涛有些兴趣地看着她:“雷大侠,你说说,是怎么吓住他们的?”雷娟摇了摇头说:“不说啦,你想拿我寻开心哪?”赵振涛笑着,并认真地看了看雷娟,以往她穿着检察院的服装,就基本沒有拿她当女人,今天她穿着淡蓝色的羽绒服,围着一条米色的真丝围巾,配上她的白皮肤,很有点女人味,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人。

    雷娟被赵振涛看得有点发慌,说:“你不认识我吗?”赵振涛有些感慨地说:“北龙的干部都瞅着你害怕,我赵振涛瞅着你沒这个感觉。因为我不想贪财。”雷娟笑着说:“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办案时,接触这些这些罪犯,觉得人并不比鸟聪明,人的贪心使人堕落也使人活得小了。其实钱这东西,少了它丢了尊严,多了又能买到魔鬼!还是沒弄懂生活呀!”赵振涛在一旁插言说:“人要想活得舒服,最好别弄懂生活!”雷娟问道:“先说说,你弄懂生活沒有?你让自己懂不让别人懂,黑心不黑心?”赵振涛笑着说:“我要是懂了为啥经常请教你呢?我感到人活着是沒有资格谈论生活的!自从我在省城听了你做报告,就觉得你这个女人不简单。别的不说,这个充满怨言的时代,人人都在发牢骚,到处都有怨言。而唯独你沒有,为什么?”雷娟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怨言都让我吃进肚子里去了。实际上,人每次面对诱惑,都要与自己心中的魔鬼较量一次!”她格格地笑着。赵振涛笑了说:“好啦,咱俩越扯越远啦,累不累呀?”雷娟说我说也是,然后就请赵振涛说点轻松的趣事。

    两个人都渴望轻松和幽默,实际上他们两人都沒有轻松和幽默的心态。或者说他们两人都沒有幽默。他们说着说着就扯到高焕章身上去了。雷娟很感动地说:“赵市长,盐化柴德发的案子沒有进展的时候,我一直以为高书记在里边作梗,一直以为高书记是他们的总后台。甚至以为高书记是那种打着纯朴和廉洁外衣,表面本色实际肮脏的人!现在看來,我错了,我大错特错啦!你说得对,还是你们男人之间感受得深啊!高书记是个廉洁本色的好干部,至于他乱指挥的事,另当别论。我想,构成高书记个人魅力的基础,很可能是他父辈的影响。”

    赵振涛说:“是啊,谁也无法割断历史,我们的身上都有父辈的影子。小时候,我的义父赵老巩对我影响真是太大啦!人在逆境里养成的品质,是顺境里无法获得的!”

    雷娟伤感地说:“高书记病成这样啦,你可别跟他说我怀疑他。那还不得给他气死!我跟你來看望高书记的心愿,就是深深地向他道歉!也表示我个人的一份敬意!”

    赵振涛感动地说:“我代表老高谢谢你啦!”

    來到高焕章的病床前,赵振涛发现雷娟并沒有说上几句话,只是默默地站在床边抹眼泪。实际上高焕章很想知道盐化案件的具体情况,可他回避着。高焕章紧紧抓着赵振涛的手,问完北港铁路就问北龙港的工程进展。赵振涛请他放心,过了年,冰雪融化,春风吹來,咱就请高书记给剪彩啦。从高焕章的表情上,赵振涛断定高焕章真的不知道郭老顺那里的事故。高书记还打听郭老顺他们的工程进度,赵振涛说他们干得很好,保质保量。高焕章哪里知道,临行在北龙医院门口给他唱明国小曲的郭老顺已经双目失明了。第二天下午,赵振涛安排好骆驼村山民往山下背膨润土,又亲眼看见冯和平和齐少武找來部队的施工队,这才放心落胆地下山。來到山根底下停车的地方,他们找不到汽车了。因为昨夜的大雪将汽车厚厚地遮盖了。赵振涛跟着司机秘书用树杈子找车,找到车,再赶到明国县城已经是晚饭后了。赵振涛见到病房里的郭老顺,询问他的病情,医生偷偷告诉赵振涛明国县是治不好了。赵振涛让明国县的领导结合医院,从外面请专家來会诊。郭老顺很感动,拉着赵振涛的手,让赵振涛替他给高书记问好。赵振涛把这个好是替郭老顺给问了,可实情不能跟高焕章说。赵振涛马上想到北龙港凤凰开发区的变化,就对高焕章说:“老高啊,你來北京这两月,凤凰开发区可是上马了不少新项目哇!”他就不厌其烦地数给高焕章听。

    高焕章比原來还消瘦了,可是眼神比在家里多了一些神采:“振涛哇,距离我们当初的设想,越來越近啦!”

    赵振涛轻声说:“老高,再告诉你个好消息,跨海大桥,又在原來的地方破土动工啦!我让他们來个深圳速度!回去你就能看得见!”

    高焕章小声说:“注意质量,前面的教训要汲取呀!”

    赵振涛说:“那是肯定的!这次新加坡的李总裁还带來了日本的海洋专家,对咱们的风暴潮治理评价很高!”

    高焕章眼睛慢慢红了,喃喃地:“看來,风暴是过去了,过去了!我们治理了一百年哪!”

    赵振涛动情地看着高焕章。

    高焕章让其他人都出去,又跟赵振涛说了几句知心话:“振涛啊,省委潘书记和傅省长在北京开会,到医院來看我。他们对北龙港的进展,还不是很了解,你不能光闷着头干,抽空儿到省里汇报汇报。我听说背地里有人给你捅刀子啦!”

    赵振涛气恨地说:“我知道,是葛老太太搞的,她把香港的葛玉梅拉來,以投资为条件,让我放过李广汉,你说这是交换的事吗?在气头上,我掀了桌子!”

    高焕章说:“你掀桌子的当天,我就知道啦,马部长告诉我的。我是支持你的,可你也得注意呀,你还年轻,不能跟我高焕章学,还得谨慎啊!”

    赵振涛说:“老高,你还记得我们相识时,我说的一句话吗?”

    高焕章摇了摇头:“你跟我说的多了,我知道哪一句?”

    赵振涛说:“在狗年,我不愿做一条狗,在牛年,我愿做一头牛!这就是我赵振涛的原则!您该退了,北龙港建成了,我怕什么,大不了丢了官!”

    高焕章瞪了他一眼:“胡说,再说我可揍你!该破罐子破摔的是我高焕章。你不能!”他攥紧了赵振涛的手:“你要学会保护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人,怎么搞改革?北龙,只有交给你赵振涛,我才会死而瞑目啊!”

    赵振涛哽咽了:“老高,我记住啦!”

    高焕章缓缓地点头:“你还要记住,在北龙,你面临的不仅仅是來自大海的风暴,还有建设风暴,还有廉政风暴,还有你想都想不到的舌尖上的风暴,你要在风暴里牢牢地站稳脚跟。记住,工作中所有的过失,都往我的头上推,老哥不怪你!”

    赵振涛抱住高焕章的头,哭了。

    马上就要进手术室了,医生们走进來时,人们就涌出來了。赵振涛发现北龙來了三百多人。医院的楼筒子被挤得严严实实。女护士小高因为与高焕章同姓,与高焕章相处得很好,她主动上來推着高焕章进手术室。她看着人们送别时悲悲泣泣的样子,就想调节一下气氛,她边推边说:“当家子大叔,我知道你一辈子什么好车都坐过,今天就坐一回侄女的专车吧!我这车呀,比豪华加长的林肯车还舒服呢!”

    高焕章的双手被牢牢地帮在了车架旁,只能用眼神跟人们打着招呼。他笑呵呵地说:“我的大侄女说的好哇,你们都回去吧,我就坐着她的专车走啦。舒舒服服地走啦!哈哈哈----”

    谁知高焕章的话音沒落,送行的人群就炸了窝,顿时哭声一片。别人一哭,高焕章就笑不下去了,腊黄脸上的肌肉僵僵地绷住了。他此时的心是痛的,疼痛烧出了他的满眼泪水,他强忍住泪水,把眼泪咽回肚里。他谁也不看,死死地闭上双眼。也不知是谁带头走过去用自己的脸贴了一下高焕章的脸,人们就学开了。高焕章不敢睁眼,就感到一张又一张的火热脸庞朝他的脸上贴过來,分不清是谁的,知觉得都是烫烫的,还混杂着一滴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这么多的从无数双眼睛淌下來的泪水,是多么的珍贵呀。他相信是真实的泪水。真实的泪水是有味道的,他闻到了眼泪的味道。他撕心裂肺地体会到,眼泪是一种暗示,是一种联系,是一种鼓舞,是一种力量。不管人活在哪个关系层面里,这种回报是靠人格赢得的。这种力量却给他带來了手术前的从沒有过的恐惧。他在心里一次一次对死神对话:我高焕章拥有这么好的同事和朋友,我还要回到他们中间去,别让我离开他们,别让我倒下去,求求你啦,我高焕章可从沒有求过什么----

    唯有赵振涛沒有挤过去。他木然地站着,神情有些恍惚。事后,高焕章给他描述这一瞬间的感觉时,不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高焕章会被眼泪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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