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九章 下雨天说啥识不识
竖山风的第一反应是去救他。她往前跑了两步，猛然止住脚步，暗想：“白杨又该吃醋了，再说我一个人也弄不动，不如回去多叫几个人。”于是急忙跑回青年场，把眼镜等人都叫来了。众人见他只是喝醉了，遂放了心，连拉带拽，将他弄到路上。赛兔子跑去村里，拉来一辆架车子，随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男人。他俩跟眼镜、赛兔子、大白羊三人协同作战，抬李石磙到架车子上，拉着他送回家去了。这件事让李石磙感觉到异常丢人，借口家里忙，不愿外出，只呆在家里，看着众人垒墙头盖房子。
时非一日，花儿想象中的青砖瓦房如一位美丽的新媳妇站立在她眼前，却又呈现出典雅古朴的风貌。只见五间正房坐北朝南，抄手游廊把它和东西配房连接起来。东配房的南面，直到前面李老太太的围墙，是一个威武的门楼。原先的土院墙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砖墙。仍剩余许多砖头，于是又把房内的地面铺成了砖面。又将剩下的砖头，连同那些碎砖块，在院子里铺成了一个宽一米的十字形砖路。花儿站立在十字形砖路的中心点上，左看右看，喜不自禁，高兴极了。
胡丽娜突然说：“咋看咋觉得像地主老财的院落！”花儿听了，啐道：“呸，乌鸦嘴，真是扫兴！”胡丽娜忙赔笑。花儿原谅了她，可心里却有了一层阴影，恍惚中有许多人涌来了，指着她骂，说她是地主婆，把她拉出去，头上戴上了高帽子，胸前挂上了木牌子，在群情激愤的声讨声中，垂头游街。到了晚上，这种惊恐仍未平息，瞪着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顶，问：“你说人们会不会真把咱们当成地主老财拉出去批斗游街？”
李石磙操劳了几十天，这会儿正要美美的睡一觉，听她这么说，回道：“瞎琢磨啥呀！”说完，侧身继续睡觉。花儿见他睡得踏实，心中稍安，不多时也睡着了，却被噩梦惊醒了，到天亮再也没能睡着。虽感疲倦，但还是挣扎着起来洗衣做饭。吃过饭，只见几个人涌进来，却不是来拉她出去批斗的，而是来羡慕她的。他们刚去，又有几个人来了，同样是来欣赏这片房舍的，说了许多恭维羡慕的话语。第二天仍是如此，第三天也是这样，于是花儿安心了。
转眼新房落成已过去了十多天，自新也早从青年场搬回来住进了西配房，可花儿还没跟李老太太说请她搬过来住，李老太太禁不住心中不满，对乔大爷发牢骚，乔大爷只有好言相劝。这时下起了大雨，李老太太坐在堂屋当门，总觉得房子漏雨了，抬眼巡视着房顶，恨声道：“你说生儿有啥用，自个住在瓦房里，享福哩，把老娘早忘到脑后了，也忍心！盖房子的时候，我也没少操心啊！都是那个花儿不好，白养活她了！”三妮儿坐在旁边纳鞋底儿，不接她的话。她知道娘的脾气，不接她的话，她说两句也就不说了，如接了她的话，她反倒来劲了，说不定还会骂人呢。
李老太太又说：“也不知道是啥人，把个小偷带家里来了，待他比待我都好，我还没住上瓦房，他倒先住上了。房子一盖好，就慌忙把他叫回来了，跟她亲爹似的！”三妮儿忍不住说：“娘，看你说的啥话！”李老太太嚷道：“啥话啊，我说的不对是咋的，他在那儿住得好好的，干嘛非要把他叫回来住，待亲爹也没这般好！我可是她亲娘吧，虽说没有生她，可是把她养大了，跟亲娘有啥区别，看咋待我的，连句话都没有！真叫我搬过去住，我还不稀罕住哩！”
三妮儿说：“那你还搁这儿唠叨啥！”李老太太骂道：“你个死妮子，我唠叨两句还不管了是咋地！”话音未落，有水点子飞溅到她手上。她猛觉手上一凉，低头一看，却是一点水滴，惊呼道：“看看，我说啥来着，漏雨了吧！”好像这房子漏雨才是该的，不漏雨就不正常了。三妮儿闻言，忙抬眼看房顶子，只见木愣子倒垂，蛛网横结，却不见有潮湿漏雨的地方，便说：“净瞎说，干生儿生儿的，连个潮影子都没有，哪里漏雨了！”李老太太说：“不漏雨，我手上哪儿来的雨点子！你看，这不是！”说着，伸手让三妮儿瞧。
三妮儿看时，但见那雨水顺着屋檐子滴落下来，落在地下的水洼里，溅起许多水珠，四处飞散，门槛以内已经湿透了，且有两湾细流正往堂屋腹地流淌，于是就说：“能不是雨点子迸到你手上了。”这时李石磙撑一把破伞走到门口说：“花儿叫我来看看房子漏不漏，不漏吧？”李老太太说：“你倒是会替她圆满，她要是有这个心，就好喽！”李石磙说：“真是她叫我来的，本来她也要来，我没叫她来。”李老太太说：“咦，别解释了，快进屋来，看衣裳都淋湿了！”
李石磙依言，放下雨伞，猫着腰，钻过雨帘，进得屋内，说：“房子才盖好，潮得很，怕您住进去受不了，想等干干在叫您搬过去，谁知道又下了。”三妮儿说：“刚才咱娘还说&#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李老太太拦住女儿的话，瞪她一眼说：“死妮子，我说啥了！”三妮儿本想说咱娘还说不叫她住瓦房了，见娘这样，便改口说：“咱娘还说房子好像漏了。”李石磙抬眼看着房顶说：“漏了正好，也不修了，直接扒了，都住后面去，中间垒一道花墙，留个月亮门，前面光管种菜，这儿有半亩地大，种的菜一准吃不完。”
李老太太说：“这又是花儿出的主意吧？”李石磙说：“不是，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李老太太不信道：“才怪哩！我跟你说，别说我现在活着，就是将来我死了，这房子也不能扒！这房子是我和你大一锨一叉搭起来的，得留着！”李石磙说：“中，留着，可是谁住呀。”李老太太说：“没人住也得留着。”三妮儿说：“给您留着，没事儿的时候，您和俺大管回来看看。您见了俺大，还认不认识？”
李石磙听了这话，觉得很刺耳，父亲死得早了，娘还活着，这会儿却说起见了面还认不认识的话来了，一时间难以接受得了，数落三妮儿道：“下雨天说啥见了面认不认识的，就不会说句话！”三妮儿吐了一下舌头，偷眼看娘。李老太太说：“那有啥啊！咳，回回在梦里见到他，还都是那个时候的光景，从来没变过，只是应该也会有变化吧，我都变得这般模样了，苦楚皮一大把，只是不知道他变成啥样儿了，若是这会子见了面，八成儿不认识了。”李石磙说：“天一晴就都搬到后面住去！”说完就走了。刚到门外，只见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炸雷，一片叶子仿佛是被雷击落了似的，飘飘悠悠的从他眼前划过，落在奔涌而下的雨水中，漂浮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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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非一日，花儿想象中的青砖瓦房如一位美丽的新媳妇站立在她眼前，却又呈现出典雅古朴的风貌。只见五间正房坐北朝南，抄手游廊把它和东西配房连接起来。东配房的南面，直到前面李老太太的围墙，是一个威武的门楼。原先的土院墙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砖墙。仍剩余许多砖头，于是又把房内的地面铺成了砖面。又将剩下的砖头，连同那些碎砖块，在院子里铺成了一个宽一米的十字形砖路。花儿站立在十字形砖路的中心点上，左看右看，喜不自禁，高兴极了。
胡丽娜突然说：“咋看咋觉得像地主老财的院落！”花儿听了，啐道：“呸，乌鸦嘴，真是扫兴！”胡丽娜忙赔笑。花儿原谅了她，可心里却有了一层阴影，恍惚中有许多人涌来了，指着她骂，说她是地主婆，把她拉出去，头上戴上了高帽子，胸前挂上了木牌子，在群情激愤的声讨声中，垂头游街。到了晚上，这种惊恐仍未平息，瞪着眼，望着黑漆漆的房顶，问：“你说人们会不会真把咱们当成地主老财拉出去批斗游街？”
李石磙操劳了几十天，这会儿正要美美的睡一觉，听她这么说，回道：“瞎琢磨啥呀！”说完，侧身继续睡觉。花儿见他睡得踏实，心中稍安，不多时也睡着了，却被噩梦惊醒了，到天亮再也没能睡着。虽感疲倦，但还是挣扎着起来洗衣做饭。吃过饭，只见几个人涌进来，却不是来拉她出去批斗的，而是来羡慕她的。他们刚去，又有几个人来了，同样是来欣赏这片房舍的，说了许多恭维羡慕的话语。第二天仍是如此，第三天也是这样，于是花儿安心了。
转眼新房落成已过去了十多天，自新也早从青年场搬回来住进了西配房，可花儿还没跟李老太太说请她搬过来住，李老太太禁不住心中不满，对乔大爷发牢骚，乔大爷只有好言相劝。这时下起了大雨，李老太太坐在堂屋当门，总觉得房子漏雨了，抬眼巡视着房顶，恨声道：“你说生儿有啥用，自个住在瓦房里，享福哩，把老娘早忘到脑后了，也忍心！盖房子的时候，我也没少操心啊！都是那个花儿不好，白养活她了！”三妮儿坐在旁边纳鞋底儿，不接她的话。她知道娘的脾气，不接她的话，她说两句也就不说了，如接了她的话，她反倒来劲了，说不定还会骂人呢。
李老太太又说：“也不知道是啥人，把个小偷带家里来了，待他比待我都好，我还没住上瓦房，他倒先住上了。房子一盖好，就慌忙把他叫回来了，跟她亲爹似的！”三妮儿忍不住说：“娘，看你说的啥话！”李老太太嚷道：“啥话啊，我说的不对是咋的，他在那儿住得好好的，干嘛非要把他叫回来住，待亲爹也没这般好！我可是她亲娘吧，虽说没有生她，可是把她养大了，跟亲娘有啥区别，看咋待我的，连句话都没有！真叫我搬过去住，我还不稀罕住哩！”
三妮儿说：“那你还搁这儿唠叨啥！”李老太太骂道：“你个死妮子，我唠叨两句还不管了是咋地！”话音未落，有水点子飞溅到她手上。她猛觉手上一凉，低头一看，却是一点水滴，惊呼道：“看看，我说啥来着，漏雨了吧！”好像这房子漏雨才是该的，不漏雨就不正常了。三妮儿闻言，忙抬眼看房顶子，只见木愣子倒垂，蛛网横结，却不见有潮湿漏雨的地方，便说：“净瞎说，干生儿生儿的，连个潮影子都没有，哪里漏雨了！”李老太太说：“不漏雨，我手上哪儿来的雨点子！你看，这不是！”说着，伸手让三妮儿瞧。
三妮儿看时，但见那雨水顺着屋檐子滴落下来，落在地下的水洼里，溅起许多水珠，四处飞散，门槛以内已经湿透了，且有两湾细流正往堂屋腹地流淌，于是就说：“能不是雨点子迸到你手上了。”这时李石磙撑一把破伞走到门口说：“花儿叫我来看看房子漏不漏，不漏吧？”李老太太说：“你倒是会替她圆满，她要是有这个心，就好喽！”李石磙说：“真是她叫我来的，本来她也要来，我没叫她来。”李老太太说：“咦，别解释了，快进屋来，看衣裳都淋湿了！”
李石磙依言，放下雨伞，猫着腰，钻过雨帘，进得屋内，说：“房子才盖好，潮得很，怕您住进去受不了，想等干干在叫您搬过去，谁知道又下了。”三妮儿说：“刚才咱娘还说&#8226；&#8226；&#8226；&#8226；&#8226；&#8226；”李老太太拦住女儿的话，瞪她一眼说：“死妮子，我说啥了！”三妮儿本想说咱娘还说不叫她住瓦房了，见娘这样，便改口说：“咱娘还说房子好像漏了。”李石磙抬眼看着房顶说：“漏了正好，也不修了，直接扒了，都住后面去，中间垒一道花墙，留个月亮门，前面光管种菜，这儿有半亩地大，种的菜一准吃不完。”
李老太太说：“这又是花儿出的主意吧？”李石磙说：“不是，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李老太太不信道：“才怪哩！我跟你说，别说我现在活着，就是将来我死了，这房子也不能扒！这房子是我和你大一锨一叉搭起来的，得留着！”李石磙说：“中，留着，可是谁住呀。”李老太太说：“没人住也得留着。”三妮儿说：“给您留着，没事儿的时候，您和俺大管回来看看。您见了俺大，还认不认识？”
李石磙听了这话，觉得很刺耳，父亲死得早了，娘还活着，这会儿却说起见了面还认不认识的话来了，一时间难以接受得了，数落三妮儿道：“下雨天说啥见了面认不认识的，就不会说句话！”三妮儿吐了一下舌头，偷眼看娘。李老太太说：“那有啥啊！咳，回回在梦里见到他，还都是那个时候的光景，从来没变过，只是应该也会有变化吧，我都变得这般模样了，苦楚皮一大把，只是不知道他变成啥样儿了，若是这会子见了面，八成儿不认识了。”李石磙说：“天一晴就都搬到后面住去！”说完就走了。刚到门外，只见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炸雷，一片叶子仿佛是被雷击落了似的，飘飘悠悠的从他眼前划过，落在奔涌而下的雨水中，漂浮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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