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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秋天的忧郁 2

    第九章 秋天的忧郁 2

    听说赵志友参加了因十年浩劫间断了七年今年才好不容易恢复的全国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在一个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我和冯美君从冯美君的家里出来,走过一段曲曲弯弯的小河岸,再踩过一座石板叮叮咚咚作响的水涧石桥,到赵志友的家里去了解他们参加这次高考的情况。

    自从冯美君在学校小松林告诉我她爸爸在省城听到高校要恢复招生考试信息的时候起,在我们热切的期待中时间艰难的流淌过去了三年又四个月。赵志友是这次考试的亲历者,据说这次考试中他的的成绩还是全县第二名,且他又是公社党委新调任的女书记的很铁的同学哥们,我们很希望从他那里了解到一些这七年来难得一盼的考试信息。

    我穿上了那套白的确良衬衣配绿棉绸长裤的最好的服装。冯美君呢,则换上了我最欣赏的那套精白的确良半袖衫配深蓝的确良长裤。我们心情良好的走着。在那漫长的时空的隧道里,看不到报纸,也听不到广播(广播线不知道让什么人给弄断了也没人修),我们根本很难知道我们外界的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沿着赵志友那个村子中间的小溪流边的石板路走着,先后向人探问了几次路,才找到了在一个深深巷子中的赵志友的家。他是公元一千九百六十七年高中毕业(也称六七届)的学生,因为他很鄙夷红卫兵参与打砸抢的行为,对参加红卫兵造反的热情不高,对十年浩劫以来的没有法制没有理性的纯碎是为了达到个人野心的人整人的所谓的政治运动不感兴趣,闲时只喜欢看看读过的数理化书籍来消遣时光,尽管临到考试的前一天才得到参加考试的通知,他还是考了个全县第二名。

    我和冯美君走进赵志友家的时候 ,赵志友正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咚咚咚的剁猪草。他的新婚的妻子则在忙着煮菜弄晚饭。他们住的房子不大,伙房是一间小厢房,不足八个平米。除了锅灶柴草,难得再插足两个人。他剁猪草的地方是农村三间堂的西房的前半部分,不足十平米,还安置了一张方桌和几条长凳。煤油灯是一只墨水瓶做的,没有灯罩,微微的风便扰得灯的火苗东歪西斜。小煤油灯放在一张横跨过门槛的长条凳上,照着这边剁猪草,那边做饭炒菜。

    我和冯美君便坐在方桌旁的长凳上,直等到他们夫妻剁完了猪草和炒好菜端上桌子。虽说刚打完稻谷不久,他们又是新婚夫妇,大集体分的粮食毕竟有限,他们盛在碗里的是看不到几粒白米的红薯丝饭,菜也是茄子和菜豆角。那时的农民家,只有双抢完毕生产队杀头猪分点肉到户才能打打牙祭开一次荤。

    记得有一次赵志友去我一位堂叔(他们交谊很深,也很深谈得来)家玩,听他跟我堂叔偶然谈起他跟现任公社党委女书记的关系。话题是从现任女书记没宣布任命前曾在他的家里作为斗批改工作队员长住过半年的历史谈起的。他(她)们从进入县第二民族中学起,从初中到高中六年都同在一个班。赵志友是班上学业的姣姣者,而女孩一直是对他的仰慕者。赵志友是农村的,家里穷,每次班里到外面搞活动,吃的用的一直都是女孩准备双份。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他们要是考出去上大学了。那时他会不会选择跟女孩好都说不定,现在倒好,正如两晋南北朝诗人左思诗中所咏叹的: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

    学业优异者,不得出路;学业平庸者,却置身指手划足的领导者之列。也许凭的是女孩的家中有人在朝做官,也许有的女孩凭的是以色相与权力交换。不过,赵志友说,这个新任党委书记的倒是个正直正派还算有些本事的女孩,她能当上党委书记,是因为当时的县委书记要在公社党委书记中提拔五个年轻女孩当书记,弄一个“五朵金花”。

    他们夫妻吃完了饭,我们的谈话才进入了正题。见妻子去了伙房洗碗,赵志友才长长叹息了一声,对我们谈起了从他的女同学而现在是现任公社党委书记处得来的消息。

    “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不,是一颗老鼠屎,搅坏一国汤!”赵志友情绪激动,忍不住怒发冲冠,“张**那小子不在面前,如果在面前,我恨不得对他吃肉寝皮!我们这么多的个人前途被他毁了是小事,国家的发展前途也全被他毁了!”

    原来赵志友他们参加的于1973年6月27日举行的全国高校招生考试,就如火燃湿木才起了点烟,就被一盆水彻底地浇灭了。

    1973年7月19日,《辽宁日报》率先用《一份发人深思的答卷》为题,刊登了辽宁省兴城县白塔公社下乡知青张XX的一封信。张xx的信是写在他的只得了6分的物理化学考卷的背面的。他在信中说:“本人自1968年下乡以来,始终热衷于农业生产,全力于自己的本职工作。”“说实话,对于那些多年来不务正业的逍遥浪荡的书呆子们,我是不服气的。”“希望各级领导在这次入考学生之中,能对我这个小队长加以考虑为盼!”就是这位张xx,不仅物理化学才考了6分,语文也只考了38分,唯有数学及格,考了61分。

    他知道自己那样的成绩要上大学只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明知无望的情况下,为了个人的私欲,他动起了“一颗老鼠屎偏要搅坏一锅汤”邪念。

    这本是一封私欲极其露骨膨胀的信。明明文化水平太差,却极力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说自己是“始终热衷于农业生产,全力于自己的本质工作”;还对那些刻苦学习要用知识报效国家的考试成绩优秀者进行恶毒的人身攻击,说人家是“多年来不务正业的逍遥浪荡的书呆子”,而“希望各级领导在这次入考学生之中,能对我这个小队长加以考虑为盼”则暴露了此人凭着当了个农村小队长就向党和国家要这要那,无视国家民族利益的私心极其膨胀的嘴脸。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场高考,凸现了两大阵营的生死搏杀和较量。中共辽宁省委书记xxx将原信作了删改,指令《辽宁日报》发表,并加编者按:“张xx对‘物理化学这门课的考试,似乎交了白卷’,然而对整个大学招生的路线,交了一份颇有见解的发人深省的答卷。”昭示了那些个人野心家们罔顾国家民族利益逆历史潮流而动的狼子野心。

    8月10日,被那些个人野心家把持的《人民日报》也转载了这封信。其后,在他们把持的《红旗》杂志也给予转载,并发表评论,说搞文化考试是“旧高考制度的复辟”,是“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的反扑”。

    后来彻底暴露的**反革命集团的干将加师爷张春桥说,这是“反攻倒算”。

    而**则称张xx“真了不起,是个英雄,他敢反潮流。”

    再往后,张xx被破格录取上了大学,并当上了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常委,成为了**反革命集团的马前卒。正是这股逆流,推助了“读书无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恶浪,加快了国家“人才青黄不接,整个国民经济走向全面奔溃的边缘”的步伐。

    听完,我和黄美娟都感受到了一股寒流恶浪在向我们迎面扑来。

    冯美君叹息了一声:“周总理和邓副总理他们为什么就不管管?任那些小人兴风作浪?”

    赵志友说:“现在是**张春桥那班人红得发紫,要雨得雨,要风得风!老一代受压挨批。”

    我的心里十分不甘和气愤:“这么说来,那些人为了个人野心,是不顾国家和民族利益了?中国恢复公平公正选拔人才的高考真被这些人毁了?”

    联想到前段时间文艺上的批《园丁之歌》,那些人指责它是“为反革命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招魂”,我才意识到教育已经成了中国社会斗争的焦点和风口浪尖。

    赵志友扔给我一张报纸。我把它展开来,第一版是中共第十次代表大会的报道。我把它细细读完,又把它递给了冯美君。冯美君也展开来细细的读完了。

    走在返回冯美君家的路上,我们都默默无声。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尽管这次大会把十年浩劫以来长期受迫害的*********等老一辈革命家选进了党的中央委员会,但追随那批个人野心家起家的反革命骨干分子,却更多的被选进了党的中央委员会。重要的是,这次大会与“九大”一脉相承,还在提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并且那位控制不住头脑发热的伟人,发出了“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过七八年又来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和“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叫喊,还认为这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一个执政的大党,只顾狂热的搞子虚乌有的“阶级斗争”,而不管国计民生,不顾百姓于水火倒悬。而作为社会成员的普通平民百姓,能得到什么好的境遇?对于那些曾经雨雪和悲欢离合的家庭,只怕是更加雪上加霜了。

    回到冯美君的家里,冯美君问我:“你怎么看待今年的高考?”

    见我不做声,她又问:“你怎么看待‘反潮流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原则’?”

    我不愿意回答,也不想回答。只是在心里说,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只怕那个跳梁小丑,也未必有什么反潮流的超前意识,只不过他的某些行为,迎合了某些个人野心家的需要而已。

    这一件事对我的思维的冲击非常之大,以至于我有十来天无法动笔写下一个字。

    “这一次的火虽说被浇灭了。但要求公平公正选拔人才的人心不会灭,终究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冯美君宽慰我说。

    我的心似乎得到了慰抚,从第十一天起,我又开始了写作我们的长篇小说《蓝蓝的潇水河》。她也跟着忙,要对我写出的草稿一字一句的进行斟酌与推敲,提出她的意见与质疑,在与我讨论达到意见一致后进行修改,并在我重新审读同意后,再把文稿认真工整的誊写到稿纸上。

    该到的还是到来了。没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我和冯美君被民兵营长盘柱儿和治保主任李固叫到了大队小学校。一进入大队小学校,他们便把我和冯美君分开了。盘柱儿让我进了挂着“党支部办公室”牌子的屋子,阴黄的灯光下,李铁杆正坐在那里。

    李铁杆见了我,干咳了一声,说:

    “你来了,好!很久就想同你谈谈了。今天,我以大队党支部副书记的身份,也是受大队党支部的委托,跟你进行一次谈话。”

    他也不叫我坐下,只顾他自己的演说:“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社会上风云变幻。一场高考,撹起了全国的大风大浪。我们呢,让你去蹦吧!让你去跳吧!我们是稳坐钓鱼船!怎么样?赵志友考了个全县第二名,现在又能怎么样?”

    他停了停,拿起一张报纸,用带着醉意的眼神瞅了瞅:“***说了,天下大乱,要达到天下大治,过七八年又来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我要告诉你,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是今后永远的主题。怎么做?你检查没检查自己的屁股坐歪了没有?”

    中国有句俗语,叫做“身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我觉得跟他这类人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耐住性子听着。一边用眼睛观察和一边伸长了耳朵听冯美君所在的那边的动静。冯美君所在的那间屋子,就在隔壁,先是亮着灯的。突然,那边的灯光灭了,便传来冯美君在那边“呜呜咿咿”的声音,接着又是冯美君“哕哕哕”的作呕声,我怎么也耐不住了,操起一张凳子便冲出了屋,一脚便把冯美君所在的那间黑着灯的屋子的门跩开了。

    冯美君出来了,我一把拽着她:“走!”

    “灯被风吹灭了,一点小意外嘛。”李铁杆阴不阴阳不阳的说,“像你这么性急,怎么成得了大事?”

    “操你个妈!”我在心里狠狠的骂道,拉起冯美君的手飞快的跑出了小学校。我也不想问冯美君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那边发生了什么我的心里明明白白。走了好远,冯美君还在干呕着,我放慢了脚步,直等待她的气息平息了下来。我们沿着小河岸边走,耳畔是小河在时而奔腾吼叫时而在悲哀无助的呜呜咽咽。

    回到家,冯美君打了水挤了牙膏拼命的刷着牙,淑着口。刚才的干呕差不多把她的心心肺肺都呕出来了。见弟弟已经睡着,她便一头扑进我的怀里“呜呜”的哭了。

    “真是欺人太甚!”我抚慰得她平息了下来,说,“刚才要不是为了你,我几凳子过去,就是他们有几个脑袋都开了瓢!”

    惨白的美孚灯光照着冯美君的脸,那张曾经红润得红苹果一样美丽的脸,此时是那样的惨白,没有一丝的血色。她的全身还在筛糠一样的颤栗。她的眼睛里,失去了昔日的自信,显得那样的无力和无助。

    我不敢离开她。此时的她,就像一根被挖掉了根系的小树,只要一离开依靠,便会颓然倒地,只怕再也无力在这个尘世上苟活下去。

    “妈妈,妈妈!”她悲伤的哭叫着。

    然而,她的妈妈此时正在那个遥远的异地,听不见她的饱经屈辱的女儿的呼唤。

    我抱紧了她,我的牙齿咬得格格的响。我感到自己此时是多么的无能和无力,保护不了自己的恋人,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不被别人欺侮!我想到了幼时看过的电影《白毛女》。它的女主人公喜儿也是饱受折磨和蹂躏,但它的男主人公可以渡过黄河去投奔八路军,然后打回家乡报仇,让自己心爱的人儿“太阳底下把冤伸”。可我呢?惨然四顾,徒有一声悲叹!

    我感觉自己的眼眶湿了,那是一眶无力的悲哀的泪。

    我要抗争!我要奋斗!我要成功!我要控诉!

    否则,我不但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只怕自己都要被强大的对手所吞噬!

    左邻右舍的报晓鸡在一声声喔喔长鸣。耳畔冯美君那受到惊吓的鼻息一声声犹在耳际,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我没有一丝一毫睡意,我的笔在纸上沙沙的写着。我在写发生在我的现实生活中的一幕幕活剧,为了我们所有在这个世上苟活的人,为我自己,也为了我的美君!

    乡村的夜是那样的沉寂。如鼓的蛙声高一阵低一阵之后,它们终究也了然无声。蚊子们却不肯歇着,只要有人的血可吸 ,它们就永远那么兴奋,那么勇敢,那么嗡嗡嘤嘤的永远吹着进攻的号角。

    我点燃了一盘蚊香,再点燃了一盘蚊香,拍死了一只只连蚊香都熏不怕的蚊子,手上满是红红的蚊子从我身上吸出来的鲜血。脚上是蚊子进攻最厉害的主阵地,无法可想之际,我陡然心生一计,从井里汲出两大桶水,将自己的双脚泡着,将上面的裤脚也泡到水里,蚊子终于没有了可以进攻的地方。

    雄鸡唱过了一阵又唱过一阵。我把灯芯往上拧大了一次又一次,一张稿纸被我写满了,翻过去了,又一张稿纸被我写满,又翻过去了。我大脑里的一幅幅画面变成了我笔下的一页页文字,我胸膛中的一框框激荡的热血也变成了我笔下的一行行文字。

    写作告一段落,我兴犹未尽。走出房间,来到天井里。看着房内的灯光慢慢褪淡,天井上空的云霞渐渐明亮,我用毛巾浸透泉水,给自己摖了一把脸。

    村巷中,传來了生产队队长我的堂叔的喊出工的声音。

    他的声音是那么悠长而又悠长。

    谨以此书献给与我一样走过阳光和走过雨季的朋友。愿您的生活一路阳光,扬帆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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