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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田间格力

    裹着寒意的西北风划过周东队的冬麦田,这里已有点点新绿。小苗毫不在意把厚厚的冬云吹得来去匆匆上下翻动,把高大的白杨树碧绿的外衣一扫而光,把原野换上黄色冬装的北风。骄傲地把嫩嫩的小脑袋露出了冰冷的大地。

    河浜边,一个个弯曲的树棒拼成的人字架搭起的周东队的大会堂里,草堆上横七竖八躺着,缺胳膊少腿的长条凳上坐着的男男女女。正面的土台上老顺挥着胳膊让大家安静。边上坐着提拔以后难得来参加生产队会议的副大队长周金锁。

    “来!来!王容你上来读一下。”周顺顺挥着一张红纸片招呼躺在草垛上的王容。

    “现在老顺什么事都离不了这些下放佬!”洪山没好气的说。

    “你上去呀!”王容糗着近似文盲的他。

    “撒嘴皮子有屁用,有本事田里见。”洪山不服。

    “田里又不是没见过,谁怕谁呀!”王容见到这刁小山就来气。

    洪山碰到王容更是钉头碰铁头。他一下子蹦了起来就要发作。看到土台上周金锁的眼睛在瞪着他,又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了草垛上。对面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的荷花一颗心放了下来,她看了看王容涨着通红的脸一步步向土台走去。

    最近全国的形势有了新的变化,中央进一步强调安定团结,要学大寨学大庆,把生产搞上去。县里也大张旗鼓地宣传中央新的部署和《9号文件》。县委和县革委会进行了大换血,第一把手都调走了。原来作为三结合进领导班子的程付县长当了第一把手。他对徐帅臣很看重,提议他作为县委付书记主管文教宣传还有政法。

    徐帅臣对大哥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朝天子一朝臣。最迟到三月份的三干会议上就要对下面班子进行调动啦!而重新当上第一把手的程书记是个老农业,上台后的第一炮当然就看今年的春耕了。你必须要在今冬明春在生产上弄出一点动静来。而且越大越好。这样把老头的注意力吸引到周家庄来,如能成为地区学大寨的典型,你也就顺理成章地上了一层楼。”

    所以徐元臣在老弟的启发下,挖空心思地想出了个活动

    计划-——套沟擂台赛。

    本来徐元臣要按照部队大练兵时的记分方式,分部分层计算成绩。大队长和一字不识的周金锁都认为不要搞的太复杂,社员们如果不能理解会影响比赛的效果。大队周会记和李国民虽然没有明确表态,看样子也同意大队长的意见。从来刚愎自用的标兵书记这次采纳了支委的多数意见,改成了现在的办法。

    作为和徐元臣有着特殊关系,本来就是“标兵”下的“标兵”的周金锁当然心领神会步步紧跟。刚才用眼光制止了刁洪山和王容的一场冲突。他不想因口角小事而影响了元臣书记的大事。

    老顺也不满地瞟了一下洪山催王容快念。

    “…。。。为贯彻落实县委县革委会的号召,用昔阳步伐赶昔阳,用大寨精神学大寨,不折不扣地完成科学套沟任务,为明年的三麦丰收打下扎实的基础。大队党支部决定开展‘套沟擂台赛’。具体方法如下:每个队出三个壮劳力为一组。为了增加竞争还可以相互借调和对外邀请。”

    “这大概是为了有些队“五匠”多,劳力不足想出来的吧。”下面有人嘀咕开了,好象是周国平。

    显然这是标兵书记为自己所在的河西队人力不足,和有利于发挥自己的影响力和权力想出的权宜之计。

    这时周金锁向王容使了个眼色,王容就继续往下念:“轮流到全大队各个村十个生产队进行比赛。以首先完成任务的一组为准。按每组套沟长度的总和计算成绩。比赛时,组内人员互相可以帮忙。后五名要为前五名的队,对应承担所套的沟按定额所需的工分值。比如第十名承担第一的;第九名承担第二名的。最后四名还要对应把余下的任务完成。第一的队可以免去在本队比赛时所套沟数的全部所承担的工分,由最后一名的队承担。比赛期间个人累计套沟数最长的奖励二十个工。条件合适的还可优先考虑进社办厂、当民办老师、参军。还可参加武装民兵、亦工亦农。知青可优先上调、上大学。”

    “徐书记不愧为‘活学活用’的标兵,脑子还是真够用。不能搞物质刺激还是能想出许多比物质更能刺激的东西。”有人不知是赞赏还是在讽刺。

    “你们这些头头闲着没事干,想出这么些花花事。套沟就套沟呗,还做起戏来了。本来上面这些“臭老九”吃饱了没事干,年年翻花头,今年又想出了套这么深的沟来折腾“死农民”。现在又弄出个什么擂台赛,条条框框搞的我七荤八素、头昏脑胀!”王容没念完,周秋发就第一个叫了起来。

    下面“哄”的一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其实连王容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读了些什么,他的理解能力并不强,只是以葫芦画瓢地读罢了。

    周金锁猛的站起来,想要骂娘。

    别看周付大队长瞎鳖字不识一个,骂人可是个好手。和刁婆还真是夫妻档。

    看到下面七嘴八舌有很多人在附和这个拎不清的秋发就说:“好啦好啦!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这是上面的精神,徐书记的指示!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谁反对就是反对农业学大寨!反对毛主席的教导!反对党中央!有些人说话给我小心一点,要不是看你是苦出身,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嘴里能出来这么多新词还真不容易。”国平冷冷地说。

    “什么新词,还不是大帽子。”秋发的大哥冬发嘀咕了一句。

    老顺说:“听着复杂,其实大家知道就是比赛,就是完成套沟任务。只要大家支持队里派出的人就行啦!赛赢了大家都有好处,输了大家倒霉。”

    “早这么讲不就完了。”秋发说。

    他被金锁喝叱了一下老实了许多。

    “比赛的事我和金锁大队长、队委商量后决定。散会。”老顺得到金锁示意后挥了一下手。

    周东队河边百亩大田里,几面红底黄字和白底红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几十面彩旗更是使冷冷的空气有了点节日的气氛。一百多米长的秧绳直直地拉在麦塄桄中。大田东头一溜站着几十个高高矮矮虽然瘦骨凛凛到也是粗手大脚,当然也不乏腰粗膀圆和敦厚壮实五大三粗的人。

    今天是擂台赛的第一天第一场。为了扩大影响增加气势,大队同意各村来人观摩助阵。一大群姑娘媳妇小孩老人不像在冬忙里,到似在赶节场,把田头占得满满当当。田梗边土坡上都坐满了人,小孩甚至爬上了树。

    周秋发的两个宝贝儿子拖着两条永远象标志一样贴在嘴上的鼻涕在人丛中钻来钻去。一会把草丢在别人头上,一会在人背上吐上一口唾沫,一会儿把烂泥挑到外村姑娘的身上,引起一阵阵怒骂。不一会儿又把别村的小孩惹哭了,引起了一阵更大的骂声。

    周建琴吊了个手臂也站在人丛中,还不时和边上的姑娘说着什么?大概是讲自己光荣负伤的经历吧。一个姑娘还抚摸了一下她的伤肩。秋发的两个宝贝跑过来的时候把一半的鼻涕剩在了建琴的衣襟上。

    其它村的领导也到了现场。听说县里的徐付书记也要来,所以气氛特别隆重热烈。

    小谈老师把学校的锣鼓家什又拿了出来,起劲地挥起了双槌。他很庆幸“翻车”后徐元臣并没有找他的麻烦。他已接到父亲教育局的股长学生的消息,顶替的批文马上就要下来了。他就要离开这块眷恋和伤心的地方。所以在“蚊帐事件”后一直耷拉着的脑袋又昂了起来,宽宽的额头又亮起来了,闪闪的汗珠在上面发着光。激烈的鼓声振动着整个大地也振动得他的脑海掀起一阵阵波涛。他觉得头有点微微发疼。

    在徐元臣和大队长王福广简短的动员后,随着锣鼓声的重新响起,参加比赛的男壮劳力们一字排开在起始线上。接着一阵手拿锄头的女劳力也踩到了麦地里,她们要把男人们套沟抄出的土打碎覆盖在麦苗上。

    代表周东队的是周国平王容和刁洪山。

    刁洪山不要王容参加,说他不行。王容很不服气,找到老顺表决心要上。其实因为干农活一干就灵的齐季好长时间没下来,金白的主要任务在鳄岛,而且这一阵还让他照顾受伤的徐灵琴。挑不出其他人选的情况下老顺做了个顺水人情,让王容上。

    现在王容憋了一肚子的火,他不但要使自己的小组得第一,还要和刁洪山一决高下。特别看着站在自己边上的荷花更使他混身是劲。

    身穿碎花棉袄蓝纱卡裤,脖上还系了一条白纱巾的荷花,被北风吹得红扑扑的脸上还敷着白色的纱布,这丝毫不减她的妩媚,把刁洪山瞧得心里就像窝着一桶火。

    上阵前徐元臣和周金锁都给他鼓了一通劲,要他开好头带好头。作为新团员和新提拔的武装民兵副排长更要有个好成绩来回报大队党支部的培养。也就是徐元臣的培养和面子。因为这次活动是他发起的,还汇报了区委和公社。今天公社余书记还派来了已是公社副主任的申文书,现在正站在他身边等着比赛的开始。

    随着鼓声的重新响起,男人的腰刷的一声弯了下去,嚓的一声三十把铁钎插入了土中。这铁钎是县农机厂专门为套这样的深沟打造的,又瘦又长。

    人群沸腾了!只见几十个身影一上一下,一串串的黑土抛上了田面,一鼓鼓的白气从嘴里鼻子里喷出来。不愧是标兵书记,想出这绝招。眼前反正不管你为前途为面子为工分为集体为个人都要拼着命鼓足干劲立争上游争先恐后地上。边上的女人也不甘落后,挥舞着锄把男人们甩出的泥块迅速砸碎。看的人赛的人配合的人观战的人都摒住了呼吸。不知谁憋不住的一声响屁才引起人群中一阵哄笑。

    不一会队伍拉开了距离。王容和刁洪上凭着天时地理人和,两人又都憋着一股怒气,不但为了前途面子工分,还为了姑娘女人情人,慢慢套到了前面。

    刁洪山粗短的双手像装上了马达,用飞快的频率把巨大的土块挖出沟底。人家是一边一钎然后再一钎把泥块铲出来。洪山是一边两钎才把一大坨泥块铲上来,所以苦了为他碎泥的张秀兰,花了吃奶的力气还是赶不上他的进度。一贯拎香惜玉又善拍马屁的洪山见营长太太落在了后面,就把放到塄面后的泥块潇洒地插上两钎,让土块变小了许多,使张秀兰容易打碎些。他可不想虽然是知青可也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老婆埋怨自己。

    其实女人们并不是参加比赛,可是谁也不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丢人现眼落在人后,何况自己丈夫也算是大队干部,在知青中首出一枝。张秀兰还真有点暗暗感激平时看不上眼的洪山。虽然她和他无形中还像有一股什么东西粘连在一起,她也说不清道不明,或者她也不想搞清楚,就像几年来一真埋头苦干也一直默默无闻的丈夫莫名其妙地就提拔了。那个人还说要让他入党进支委班子,一想到那个人她脸就一阵发热,一切道不明的东西都清晰起来了。

    王容与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农比起来套沟技巧就逊色多了。只是凭着年轻的身体和大哥给他特制的铁钎和一股蛮力,拼命追赶着和洪山平驾齐驱。这把苗子加长钢火特好光洁度强的铁钎不一会就因为泥土的摩擦变的铮光闪亮。光滑的表面插入泥块中就像切豆腐,得心应手轻巧无比。超过了所有对手使旁边的荷花也为他骄傲。同时又担心他这样拼命不要影响了本来就有些营养不良的身体。

    周国平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一把铁钎上下翻飞左右逢源。他左抄一钎右抄一钎把形成三角型的泥块往上掀。细条的泥块迅速铺满了两边麦地。因为泥块细小,旁边秋发的媳妇轻松了许多。不过他的铁钎不大光滑,不一会就积了一层泥,他用力把钎在地上砸一下使泥脱落后重新套起来。多余的动作影响了不少进度,他拼命追赶着刁王两人。

    紧张的人群一阵骚动,原来徐帅臣真的来了。后面还跟着秘书记者和电台通讯员一大帮子。徐元臣、申付主任和大队公社的一干人连忙迎了上去。

    徐帅臣轻轻对徐元臣说:“老头子很感兴趣,要来。我不清楚这活动的效果,所以打个前站。效果好的话,让他再来。”

    徐元臣一阵心跳,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刁洪山不愧为周东第一大力士,加上娴熟的套沟技巧渐渐占了上风。他见来了大领导,更加兴奋。只见他脱掉光板老棉袄,露出夏天为了和队里的知青较劲特意买的已有点褪色的红背心,一块快绷得紧紧的肌肉就像铲出来还带点水份的泥块透着水珠发出幽幽的暗光。已经过了五十多米,速度一点没减。这时他停了一下,把短短的身躯挺直,扫了一眼周围其他人,把眼光在王容身上固定了一会又埋下了头。

    王容见刁小山占了上风,感觉到那双三角眼在蔑视地看着自己和不怀好意地瞟着荷花。好像边上喊口号的都在为他助威。好像连荷花也无可奈何为他叫好。他在已经发红已有两个血泡的手掌上吐了一口唾沫。不顾套沟的大忌,把已经乏力的手指死死抓紧光滑的钎柄狠狠地把钎头插进田里。一阵撕心的疼痛,又有一部分手掌的皮肤和肌肉分离了,他没有松开握紧的双手,他怕一松开就再也没有勇气重新抓起来,他怕一松开被荷花看见了心疼,他想就这样一口气套到头。做不了第一也不能给周东队丢脸,给知青丢脸,给自己丢脸,让刁小山嘲笑。他一往无前地做着机械的动作,连脸上都没有异样的表情。只是越来越慢的速度让荷花和周东生产队的社员捏着一把汗。

    国平让尚未过门的新媳妇在洋龙沟里打来一桶水,挖了几钎就把钎头在桶里蘸一下,沾了水的铁钎很容易地插进了泥里,沟边又光又亮像涂了一层油。

    在一旁的秋发媳妇说:“又不给施小芬做陪嫁,搞的这么光遛干什么?”

    “你懂个屁,这样插进去容易,知道吧!儿子到知道怎么生。”国平正被这把沾泥的铁钎搞得没有好气。

    “人家都插得进去就你插不进,晚上插多了吧!”秋发媳妇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着还把眼瞟了一下施小芬。

    胖胖的身躯裹在一件绿底红花的棉袄中,土的既有趣又妩媚的施小芬其实也有一张不饶人的利嘴。不过尚未过门的新媳妇总不好当众和丈夫队里人练嘴仗。最说昨晚上也确实把周国平累得够呛,想到此一张黑里透红的俊脸绷得绯红。

    在人们的助威声赞扬声感叹声中,刁洪山跨上了终点的田埂。他神气地挺直腰抬头眺望着面前那条笔直的沟,好像一直通到地平线。地平线上的两个徐书记、还有县里的女记者、申副主任和区委那个个子高高的漂亮的女农技员都在对自己点头。姐夫周副大队长在起劲地指手画脚,大概在县和公社领导面前介绍自己这位小舅子吧。他兴奋了好一阵子后,终于听到焦急地喊他继续帮其他尚在努力的组员的呼声。原来在他后面张家坝二队的基干民兵付连长张定华也套到了头,并迅速从另一头帮未到头的同伴干起来。

    洪山对已落在较远处的王容看了冷冷的一眼,帮离终点不远的国平套起来。在周东队社员连在旁边观望的刁菊芳都着急地喊声中,刁洪山才很不情愿地跨到了王容这一垄。

    这时的王容拼命把头埋的低低的,艰难地把铁钎插进觉得越来越坚硬的土里。一股血水顺着光溜的钎柄淌下来,他知道是血泡破了。他并不觉得疼,他只是受不了刁婆和刁小山讥刺的目光,更受不了荷花怜惜的眼神。一股股的冷汗从背脊之间落下来,头里一片空白。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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