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澡堂奇遇
中厅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四尺大小，画家关山月的红梅傲雪图。画右上角竖写着一溜蝇头仿毛小楷—“梅花喜欢满天雪”。下方是一组榉木客厅家俱。一张两头搁几的长台配一张独木面的八仙台和两把雕花靠背的椅子。西面墙上镶着一只大镜框，里面用上百个毛主席像章拼成一个大大的心型，中间是忠字的图案。下方一张三层茶几和两张像八仙台边一样的椅子组成摆设。对面过道边是一张木框的长藤条椅。八仙台上的四只玻璃高脚盘里的瓜子花生糖果显现着过年的气氛。
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昨晚已停止，院里院外一片银装素裹，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亮丽。那棵冬天不落叶的女贞树更是压满了白白的雪，就像一朵巨大的棉花。拥有东窗的卧室在冬季没有优势，除了一大清早太阳晒屁股催你早起之外，其余时间就一片冰凉。金白拿着一把直把圆筒蟒皮的二胡，拼命运动着手指，拉着琴弓按着琴弦，还是觉的十指僵硬赶不上节奏。便从卧室来到中厅，不时把手放到嘴边哈着气坐到了藤条椅上。阳光正好从南面格子木门中照进来，一格一格的光影射到身上立即觉得暖和了许多。
妈妈和金秀已上班去了，金铃被同学叫了出去。外婆到前院和史全的母亲一边纳鞋底一边晒太阳唠家常。虽然现在已没人穿她做的鞋了，但外婆还是一有空就把许多碎布叠在一起扎成鞋底，一只空纸箱里已经放了几十双扎好的鞋底，而大多是为金白扎的，已有一大部分嫌小了。
一曲《豫北序事曲》，开头深沉婉约凄凉的声音在琴筒里流淌出来，在冰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抑郁。也不知为什么，金白很喜欢开头的旋律。把豫北农村解放前的广漠荒凉和贫苦农民的压抑挣扎，二胡演奏得如诉如泣。而中间表现广大农民翻身解放后喜悦心情，和走上集体化道路后的美好生活的华彩乐段他总是处理不好。大概是他的心情总跟不上曲中要求的气氛，所以他往往放弃这一段。可不，他又在重复演奏着第一段。
木格门开了，成华走了进来。上身是一件红花缀着黑色电木扣的棉袄罩衫，下着一条深蓝卡其裤子，下半截塞进一双新的半靴筒里。虽然穿着厚厚的绒裤，两腿还是显得修长。她把长长的乳白色围巾从头上摘了下来。
见金白停了下来便说：“拉一曲《江河水》吧。”
金白看到她清秀的脸上并没有新年的快乐，只有淡淡的忧愁。
问：“不舒服？”
“不，来一曲吧。”成华说。
“索米—索啦—逗啦—逗来—米索米啦……”一个新婚少妇失去丈夫后，面对涛涛江水的悲声，被二胡惟妙惟肖地描绘出来。
看到成华脸上已充满泪迹，金白停下了操弓的手：“算啦，新年新岁的听这么凄凉的曲调，怪我都怪我！”为了改变一下气氛金白自责起来。
“根本就与你不搭界，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和我妈妈吵了一架。”成华说。
“你妈也不容易，有时候心情不好发脾气你就让着一点。不过自己也不要当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气坏了可不得了。”金白想着词劝着成华，对自己前言不对后语的劝词也觉得好笑。
“其实是怪不得她，成美也真不像话，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在学校里造成很大影响。本来学校把她作为可教育好子女的典型培养，还填写了入团志愿书，现在全完了。连我妈也被人讲：‘有怎样的娘就有怎样的女儿。’话传到我妈耳朵里气的要命，说了成美几句，她嘴一撅跑了，我妈就更气了。我劝了几句就把我也骂上了，一气我就跑到你这里来了。”成华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了，不过没把金白也被她妈带在里面了说出来。
其实成华不说金白也有数，他知道成华妈一直不同意他俩的关系，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装糊涂了。
他们又谈了一些王容已在年前出院，荷花也回村里去了；顺顺和黑琴、建琴来做客了，还把齐季也请了来作陪，笑话讲得建琴把饭都喷到桌上了；饭后还去看了王容，看上去恢复的不错，不过精神不太好，郁郁寡欢。
金白说：“顺顺讲他们年初三就下田了，清沟和施肥。不过初五开始下雪后可能又下不了田了。如果不是这一场大雪的话，他和齐季也准备下去，他要换船生回村照顾一下荷花。据建琴讲，荷花很不开兴又不愿意讲原因，大概还是和王容的事。王容说也要和他们一起下去，我们劝他再休息一饷他不愿意，说想大家想劳动息够了。”
成华说：“你悟性好人聪明应该抓紧学习，将来总会有用。”又讲到王丽新甩了周海财和前队的瘌昆好起来了。瘌昆是工头有钱，盖了新房子置了四十八条腿的新家俱，一色的老虎脚，把王丽新的眼看花了。刚才在来的路上都看到王丽新坐在瘌昆花花绿绿的自行车后架上。倘着雪在街上逛，也不怕摔了。为这事周海财和瘌昆兄弟俩吵了一架，话都骂得很难听，吓的王丽新年前就躲在城里没下去。
他们又讲了一些奇闻逸事和相互鼓励的话。
成华拿出了一张纸给金白，金白翻开见是她写的一首诗：
新年抒怀
杨柳迎风展，
梅花傲雪开。
扎根农村干革命，
哪怕日月改。
春去春又还，
时机不重返，
莫叫年华虚度过，
分秒都要算。
豪情盈胸怀，
笑脸迎未来。
前途光明路曲折，
坚定朝前迈。
忠心加赤胆，
脚踏实地干。
共产主义定实现，
真理花遍开。
我们应该像柳树一样，把自己的根扎到群众中去。像梅花哪 样，不畏严寒，经受得起最严峻的考验。努力使自己锻炼成为一个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和金白共勉
七四年春节 成华
成华问他有何修改意见。金白觉的从诗中看起来作者昂扬向上一扫抑郁之气，和成华平时的言行文笔一反常态。正想说点什么，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过来。齐季、杨僧一阵风地闯了进来。齐季看到成华，把张着的嘴闭上了，杨僧可不顾能说不能说：“我讲为什么声音都没有，原来美女陪着呐！”
齐季见成华的脸红的像画上的梅花，连忙把话岔开：“我和杨和尚来拜年啦！成华也在，我们就烧香看和尚一事两便当，也算是给你拜年了。”
金白说：“成华也是烧香看和尚一事两便当，给我们带来了荷花回乡时托我们照顾好王容的口信。”金白不想在杨僧面前暴露他和成华的关系。
齐季说：“那成华是一事三便当。”
“那来的一事三便当啊！你也太会造话了。”杨僧说？
“她带了信拜了年又看到了和尚，是不是三便当啊！”
成华看到金白讲的像真的一样，也绽开了笑脸。弄的杨僧摇头晃脑到处找着什么。
金白说：“找什么？你不就是现成的。”
“现成的什么？”杨僧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
“和尚呀！洋和尚就不算和尚啦！”齐季说。
在大家的笑声中杨僧追打着齐季，齐季跑出了屋外，两人打起了雪仗。
闹够了，齐季进来说：“我们本来约了你再去叫王容一起去洗浴……”本来他想说：“看样子来的不是时候。”但他明白金白不想让杨和尚知道他和成华的关系，杨僧这小子也确实是个大喇叭，让他抓住了事实那就满世界都知道了。在下放前就一直来往的金白和成华，对外一直是保密的，连双方的大人都不知道他们发展到什么阶段。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没有谈到实质性的东西，齐季都帮他们急，真是皇帝不急急煞太监。
齐季、金白、王容、杨僧来到位于人民西路和人民河之间当地人称混堂的红卫浴室，这是城里最大的澡堂。
浴室根据服务挡次和设施的不同分三种价格：一角三分一票的是长躺床，出浴后擦身毛巾随叫随到。一角一票的是短躺床，出浴后三块毛巾，当然和跑堂的关系好或付了一支烟的话，那就增加了三分钱的服务。再次一挡六分钱一票，一长溜的柜子。由跑堂的拿一铁钩把柜上的盖子勾开，里面放衣服，放下盖子上面就是你的地盘。
金白记的小时候除了同父亲和从外地回来的舅舅来洗澡外，就数和史全来的多了。史全请客的时候多，因为妈妈和外婆并不同意他花钱到外面洗澡。一般他们会买一角的票，有时史全会说：“洗六分的吧，余下四分钱可以去买两块饼当半夜餐。”
走进大门在右手的柜台上杨僧抢先买了一角三分的票。四人很神气地走进了最高挡次的休息厅。里面的热雾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因为在年头上洗澡的人不太多，一般来讲就是平时这个挡次也是比较空一点。不过他们四个人要躺在一起就需要四个连在一起的空位。
在厅里兜了一圈后，过来一个跑堂的，耳朵上夹着一支烟，领他们到一处三个连在一起的空位前说：“边上的已在穿衣，你们先躺下等一下就行了。”
齐季大度地说：“你们先归位，我在边上等。”
齐季知道只有呆在这个将要起来人的面前，才能促使他不舒服不好意思有压抑感而尽快让位。基本上来公共浴室洗澡的人都有过等人和被人等的体会。当然有时也会遇到被等的人穿上衣服还要躺上一会，那等的人就晦气了。
今天运气不错，边上之人很快穿上衣服就让位了。大概和一群五大三粗不城不乡吆三喝四的家伙对持太压抑了。特别是这个满脸黄毛一直沿伸到小腹下，肚子像猪八戒的，一定不是块好料。
贵重物品放入外衣口袋，让跑堂的叉到高高的一排排的木桩上。其实他们也没什么称得上贵重的东西，除了身上几两粮票和块把钱外，就是齐季手上刚凭票购买的一只钟山牌手表了。其余毛衣内衣之类就放在躺床边上的侧柜里。
金白见王容穿了内裤跟他们往池门走去就说：“怎么不脱掉！”
王容返回去。
“弟弟变型了，不让兄弟们欣赏！”杨僧说。
“你这小子肯定有变化，要不经验不会这么丰富。”齐季臭杨僧。
“那还用说！”金白想起了杨和尚在百合小学宿舍里的话。
“你看你看！原包装的，还没露头呢。”杨僧把他哪个慢慢在变粗的东西拿给齐季和金白看。把齐季和金白也说的下面一阵紧张，赶紧回过身进了池门。
里面几只罩着玻璃罩的大支光灯泡，被浓浓的水气笼罩着，发出的黄色光芒变的模糊不清。浑浊的池水中的人，就像痴货鱼一样息在池边的大理石和池中一条木板上。几个小孩在游泳，绞的浊浪翻滚，澡堂中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大池里面是隔出来的一个小池，那里是池水加热的地方，水很烫，上面用木格罩着，防止人特别是小孩掉下去。有几个人在用毛巾蘸了池里的水烫脚丫子。
齐季和金白在边上的大理石上坐了下来，在蒙蒙的水气中赤身露体的人看上去都差不多。这个年代大概上到县委书记下到要饭的洗澡模式都一样。休息的地方还分上中下，可一脱掉衣服就像馄饨一样被下到了这唯一的锅里。刚才齐季就看到一个很神气的军官现在也掉在一群肉中找不到了。不过齐季还是发现边上坐着一个人好像那里见过，就向他打了个招呼。
杨僧挺着直直的小弟也不觉得难堪，和王容过来的时候边上已没有空的地方。他们就在中间的木板上和齐季他们相对而坐。雾气使他们互相的脸都看不大清楚，不过大家还是注意到了，在杨和尚雄赳赳的小弟相衬下显出了王容小弟的疲塌。
“我在学校的时候有个教授就曾经讲到过，俄罗斯根据巴普洛夫学说建立的一个康复中心，用一批年轻漂亮的女性志愿者给病人作按摩，一般都会恢复。”
齐季发现讲话的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有点面善的人，他想起来了，他就是给王容做恢复治疗的区医院的主持大夫。
“按摩什么地方啊？”这是大夫边上看上去也是医生的人问。
“你这家伙明知故问，当然是按摩性敏感区咯，必要时还要脱光衣服为病人按摩呢。”主持大夫故弄玄虚地回答。
“在我们国家就不可能咯，要不我也装一下病人，享享福。”停了一下，另一个医生样子的人继续说：“我也不要专人服务，就我们院的陆辰就行，我一想到她下面就发硬。”
“你想装也装不了，你小子要真遇上此事就不会这么骚健了。我那个年前出院的13号床的病人，这么漂亮的老婆都唤不醒他。”主持大夫说。
“13号？那不是王容的病床号吗！”齐季打了个噔。
“要真是这样，这小子就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只能让给别人日啦。”那个医生模样的人下流地说。
“妈的！医生都这么下作。”齐季心里骂了一句就滑进了池中，他也被两位骚医生说的蠢蠢欲动起来。
这时齐季才发现王容的表情很尴尬，偏偏这时又听杨僧说：“你这小弟怎么弯的呀？”
大概杨毛胡子这个有点同性恋倾向的家伙一直在研究刚才王容为什么穿着内裤就进池来，他还真像个性探。齐季一把就把毛胡子拖进了水池，一口浓浓的洗澡水进了他的阔嘴，吐出来时又喷到了对面那两个医生的脸上，打断了他们津津有味的谈话。想骂出更难听的话，一看到杨僧的这付尊容把要骂的话咽了回去。
杨僧一边讲：“对不起。”一边把水望齐季脸上泼。
金白说：“好啦好啦！不要弄到别人身上去。”
齐季看见王容起身走了，就埋怨杨僧：“都是你多嘴多舌，你知不知道玩笑归玩笑，有些话是不能讲的！”
杨僧望着突然严肃起来的齐季莫名其妙，瞪着一对看不到眼珠子的小眼睛发愣。大概在想，一惯妙语联篇毫无章节喜笑怒骂皆成文章的人怎么认真起来了呢？齐季望着杨僧恍惚的脸忽然明白过来，这和尚根本就不知王容受的什么伤，其实错怪他了。
王容擦完了三块毛巾躺在长长的躺床上拉过蓝白相间的浴巾盖上，望着长期在潮湿的环境下有着黄色水迹的天花板发呆。刚才坐在齐季边上的人，他认出是为他作恢复治疗的许大夫，虽然他的脸上少了付眼镜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而且听到了医生之间的谈话。
他想起出院前的一个晚上，另外两张床上的人已先后痊愈被家人接走了。在昏黄灯光下整个病房空荡荡的，也不知为什么一整天都没有其他病人安排进来。原来听医生说外科床位很紧张，现在空了，是过年还是其它原因王容不想多想，只是想着荷花又被那个戴眼镜的许大夫叫出去了，今天已把她叫出去三次了。
荷花推开白色的门进来了。
“困了吗？”她像一个标准的妻子一样问他，他觉得她的神态有点古怪。
“不困，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一点来接我，好吗？”王容说。
因为他家中地方小兄弟多，荷花住着不方便，所以住在成华家。成华基本不在家，床空着，而且离医院不远，成华妈妈知道了他们的事很同情。
“我今天不过去了，就睡在这里。”
王容感觉到荷花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颤的，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看出姑娘的脸微微发红。
望着边上空空的床铺他好像明白了，说：“不知小陆还在不在，我去请她借一套铺盖来吧。”说着就一吧掀开被子往外走，想去尽地主之宜。
“不！我们睡一起，枕头许医生都给我了。”
荷花冲出的一句话使王容定在了地上。不知是激动还是觉的是幻觉，王容已经完全恢复力量的腿还是有点站不住。这可是他朝思夜想的企求，不过他从来不敢相信会来的这么快。他一霎那觉的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许大夫怎么能给他们枕头让他们睡在一起，这可是医院。
荷花把两个枕头放在一起：“还楞着干吗？不愿意！”砻糠搓绳开头难！这第一句话已出口，后面的就水到渠成。
“不！不！”他连忙回答，看见小小的病床上一条被子却有两个枕头，自己心爱的姑娘就在身边，还没领证就要和自己睡在一起，还是医生安排的。虽然他不知这种安排意味着什么，但至少是两情相悦。他原来有的一丝道德观犯罪感已荡然无存。
“还不想睡？”荷花问。
“我太……”王容拖长了音。
“太什么？”荷花有点明知故问。
“太兴奋！”他本来想说太高兴或太幸福，但太紧张把心里话脱出了口。
。
“快进来吧，病刚好要冻着的。”
冥冥中声音清晰地传到了耳中。“还好，病房里热。”其实他已觉的有些冷了，穿着棉毛衫裤钻进了温暖的被中。
“租来的啊！快把它脱掉。”
当然说的是他的棉毛衫裤。这棉毛衫不是租来的但也差不多。这是手术后能勉强起来动的时候齐季拿来给他的，有八成新。说实在的，他都没有一件能穿着在别人面前走来走去的内衣。他把棉毛衫裤像剥茧子一样慢慢脱掉又很快缩进了被中。他感觉到荷花特有的有点涩涩的呼吸，他想一下子抱紧从第一次参加劳动看见她就渴望着的肉体，但又像泻了气一样提不起劲。
“怎么了？”她感觉到他的犹豫。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想但在行动上使不上劲，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讲的他。
。
……
像一片滚烫的麦地，他在这片麦地中耕作；像一座喷发的火山，既壮观又使他害怕；这是一只美丽的海螺，它从壁室中伸出肉乎乎的触须，在他身上轻拂；这是一块吸附在他身上的珊瑚，拼命地劫取他的养份，以至他几乎虚脱；这是湖那边的云中飘渺的南峰；这是南峰顶上云层里的露珠；这是童年梦中的花园；这是一个远古的传说，人类和野兽在博杀，这种博杀就像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博斗，这种搏斗远远强于博杀。这种搏斗永无休止，这种搏斗要凭力气、凭健康、凭勇气、还要凭情感凭灵魂中的力量，甚至艺术才能达到均衡和平统一和完美无缺，而又保持着各自的独立和特怔。搏斗中出现了金锁卑劣的身驱在蹂躏洁白的花朵；洪山狰狞的面目乘机扑向自己，他一个激灵萎了下去。
他在这场搏斗中失败了，失去了自己的独立，失去了自己的特怔，浑身出起汗来。
也许我太“兴奋了。”王容说。
然而，他再次说这句话不过是掩盖他的羞愧，他的内疚和他的懊丧。
“你怎么了？”金白的面孔上挂着诧异。
“没什么，出虚汗。”王容用手掠着额上的汗。
杨僧丢出了一串卷烟，从蒸汽中刚拿出来的热毛巾像雪片一样向他们飞来。几个跑堂抢着过来给他们重新擦身。
杨僧指着王容说：“给他来一下。”
王容被两个人前前后后擦了一遍，浑身舒服了好多。齐季向杨僧手中瞄了一下：“还是‘两边分’呢，所以号召力这么大，原来是公社干部的级别。”
“说什么话呢？”杨僧说。
金白说：“怎么啊？现在农村吸烟界流行两句话你会不知道？‘大队干部四脚奔；公社干部两边分。’你吃着‘前门’当然是公社干部啦。”
杨僧看着手中的“前门”烟壳似乎明白了：“那四脚奔？”
“飞马！”齐季说。
“你们讲的烟标啊，我还当讲的是外国话呢。”杨僧悻悻地说。
“外国话在你杨大人面前说不是关公面前舞扦脚刀吗！岂敢岂敢。”齐季说。
杨僧得意洋洋点上了一支美美地吐了个烟圈，他反正把反话当正话听。其实大家都能像杨僧一样岂不美哉、乐哉，金白想。王容也在想。
晚饭后回到卧室中，金白静下心来琢磨起成华的诗来。从诗中可以看出成华在努力调正心态，从出身的阴影中挣扎出来，拼命适应当今的现实。逐步在抛弃卿卿我我小资情调较浓和罗曼蒂克的创作方式。他摊开纸拿起笔和上了一首：
新年抒怀
青松雪中展，
红梅临霜开。
志在农村创新业，
誓把面貌改。
晨去暮又还，
光阴难重返。
莫叫万事成蹉跎，
分分秒秒算
壮志贯情怀，
笑颜步将来。
崎岖小道勇攀登，
幸福路上迈。
信心加能力，
力争上游干。
全国人民齐努力，
胜利花盛开。
金白和
1974。春节。
最后他也没有忘记加上一段：我们要像枫叶一样霜越打越红；青松一样雪越压越挺；杨柳一样无畏扎根；梅花一样尽情怒放；翠竹一样众志成城；雄鹰一样博击长空；海燕一样傲视风浪。
他望着莫名其妙的词藻堆砌，不知是受了成华启发之下的真实想法，还是为了迎合她的矫情之作。他尴尬而无奈地笑了。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
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昨晚已停止，院里院外一片银装素裹，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亮丽。那棵冬天不落叶的女贞树更是压满了白白的雪，就像一朵巨大的棉花。拥有东窗的卧室在冬季没有优势，除了一大清早太阳晒屁股催你早起之外，其余时间就一片冰凉。金白拿着一把直把圆筒蟒皮的二胡，拼命运动着手指，拉着琴弓按着琴弦，还是觉的十指僵硬赶不上节奏。便从卧室来到中厅，不时把手放到嘴边哈着气坐到了藤条椅上。阳光正好从南面格子木门中照进来，一格一格的光影射到身上立即觉得暖和了许多。
妈妈和金秀已上班去了，金铃被同学叫了出去。外婆到前院和史全的母亲一边纳鞋底一边晒太阳唠家常。虽然现在已没人穿她做的鞋了，但外婆还是一有空就把许多碎布叠在一起扎成鞋底，一只空纸箱里已经放了几十双扎好的鞋底，而大多是为金白扎的，已有一大部分嫌小了。
一曲《豫北序事曲》，开头深沉婉约凄凉的声音在琴筒里流淌出来，在冰凉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抑郁。也不知为什么，金白很喜欢开头的旋律。把豫北农村解放前的广漠荒凉和贫苦农民的压抑挣扎，二胡演奏得如诉如泣。而中间表现广大农民翻身解放后喜悦心情，和走上集体化道路后的美好生活的华彩乐段他总是处理不好。大概是他的心情总跟不上曲中要求的气氛，所以他往往放弃这一段。可不，他又在重复演奏着第一段。
木格门开了，成华走了进来。上身是一件红花缀着黑色电木扣的棉袄罩衫，下着一条深蓝卡其裤子，下半截塞进一双新的半靴筒里。虽然穿着厚厚的绒裤，两腿还是显得修长。她把长长的乳白色围巾从头上摘了下来。
见金白停了下来便说：“拉一曲《江河水》吧。”
金白看到她清秀的脸上并没有新年的快乐，只有淡淡的忧愁。
问：“不舒服？”
“不，来一曲吧。”成华说。
“索米—索啦—逗啦—逗来—米索米啦……”一个新婚少妇失去丈夫后，面对涛涛江水的悲声，被二胡惟妙惟肖地描绘出来。
看到成华脸上已充满泪迹，金白停下了操弓的手：“算啦，新年新岁的听这么凄凉的曲调，怪我都怪我！”为了改变一下气氛金白自责起来。
“根本就与你不搭界，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和我妈妈吵了一架。”成华说。
“你妈也不容易，有时候心情不好发脾气你就让着一点。不过自己也不要当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气坏了可不得了。”金白想着词劝着成华，对自己前言不对后语的劝词也觉得好笑。
“其实是怪不得她，成美也真不像话，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在学校里造成很大影响。本来学校把她作为可教育好子女的典型培养，还填写了入团志愿书，现在全完了。连我妈也被人讲：‘有怎样的娘就有怎样的女儿。’话传到我妈耳朵里气的要命，说了成美几句，她嘴一撅跑了，我妈就更气了。我劝了几句就把我也骂上了，一气我就跑到你这里来了。”成华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了，不过没把金白也被她妈带在里面了说出来。
其实成华不说金白也有数，他知道成华妈一直不同意他俩的关系，但这种时候也只能装糊涂了。
他们又谈了一些王容已在年前出院，荷花也回村里去了；顺顺和黑琴、建琴来做客了，还把齐季也请了来作陪，笑话讲得建琴把饭都喷到桌上了；饭后还去看了王容，看上去恢复的不错，不过精神不太好，郁郁寡欢。
金白说：“顺顺讲他们年初三就下田了，清沟和施肥。不过初五开始下雪后可能又下不了田了。如果不是这一场大雪的话，他和齐季也准备下去，他要换船生回村照顾一下荷花。据建琴讲，荷花很不开兴又不愿意讲原因，大概还是和王容的事。王容说也要和他们一起下去，我们劝他再休息一饷他不愿意，说想大家想劳动息够了。”
成华说：“你悟性好人聪明应该抓紧学习，将来总会有用。”又讲到王丽新甩了周海财和前队的瘌昆好起来了。瘌昆是工头有钱，盖了新房子置了四十八条腿的新家俱，一色的老虎脚，把王丽新的眼看花了。刚才在来的路上都看到王丽新坐在瘌昆花花绿绿的自行车后架上。倘着雪在街上逛，也不怕摔了。为这事周海财和瘌昆兄弟俩吵了一架，话都骂得很难听，吓的王丽新年前就躲在城里没下去。
他们又讲了一些奇闻逸事和相互鼓励的话。
成华拿出了一张纸给金白，金白翻开见是她写的一首诗：
新年抒怀
杨柳迎风展，
梅花傲雪开。
扎根农村干革命，
哪怕日月改。
春去春又还，
时机不重返，
莫叫年华虚度过，
分秒都要算。
豪情盈胸怀，
笑脸迎未来。
前途光明路曲折，
坚定朝前迈。
忠心加赤胆，
脚踏实地干。
共产主义定实现，
真理花遍开。
我们应该像柳树一样，把自己的根扎到群众中去。像梅花哪 样，不畏严寒，经受得起最严峻的考验。努力使自己锻炼成为一个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和金白共勉
七四年春节 成华
成华问他有何修改意见。金白觉的从诗中看起来作者昂扬向上一扫抑郁之气，和成华平时的言行文笔一反常态。正想说点什么，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过来。齐季、杨僧一阵风地闯了进来。齐季看到成华，把张着的嘴闭上了，杨僧可不顾能说不能说：“我讲为什么声音都没有，原来美女陪着呐！”
齐季见成华的脸红的像画上的梅花，连忙把话岔开：“我和杨和尚来拜年啦！成华也在，我们就烧香看和尚一事两便当，也算是给你拜年了。”
金白说：“成华也是烧香看和尚一事两便当，给我们带来了荷花回乡时托我们照顾好王容的口信。”金白不想在杨僧面前暴露他和成华的关系。
齐季说：“那成华是一事三便当。”
“那来的一事三便当啊！你也太会造话了。”杨僧说？
“她带了信拜了年又看到了和尚，是不是三便当啊！”
成华看到金白讲的像真的一样，也绽开了笑脸。弄的杨僧摇头晃脑到处找着什么。
金白说：“找什么？你不就是现成的。”
“现成的什么？”杨僧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
“和尚呀！洋和尚就不算和尚啦！”齐季说。
在大家的笑声中杨僧追打着齐季，齐季跑出了屋外，两人打起了雪仗。
闹够了，齐季进来说：“我们本来约了你再去叫王容一起去洗浴……”本来他想说：“看样子来的不是时候。”但他明白金白不想让杨和尚知道他和成华的关系，杨僧这小子也确实是个大喇叭，让他抓住了事实那就满世界都知道了。在下放前就一直来往的金白和成华，对外一直是保密的，连双方的大人都不知道他们发展到什么阶段。实际上他们也确实没有谈到实质性的东西，齐季都帮他们急，真是皇帝不急急煞太监。
齐季、金白、王容、杨僧来到位于人民西路和人民河之间当地人称混堂的红卫浴室，这是城里最大的澡堂。
浴室根据服务挡次和设施的不同分三种价格：一角三分一票的是长躺床，出浴后擦身毛巾随叫随到。一角一票的是短躺床，出浴后三块毛巾，当然和跑堂的关系好或付了一支烟的话，那就增加了三分钱的服务。再次一挡六分钱一票，一长溜的柜子。由跑堂的拿一铁钩把柜上的盖子勾开，里面放衣服，放下盖子上面就是你的地盘。
金白记的小时候除了同父亲和从外地回来的舅舅来洗澡外，就数和史全来的多了。史全请客的时候多，因为妈妈和外婆并不同意他花钱到外面洗澡。一般他们会买一角的票，有时史全会说：“洗六分的吧，余下四分钱可以去买两块饼当半夜餐。”
走进大门在右手的柜台上杨僧抢先买了一角三分的票。四人很神气地走进了最高挡次的休息厅。里面的热雾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因为在年头上洗澡的人不太多，一般来讲就是平时这个挡次也是比较空一点。不过他们四个人要躺在一起就需要四个连在一起的空位。
在厅里兜了一圈后，过来一个跑堂的，耳朵上夹着一支烟，领他们到一处三个连在一起的空位前说：“边上的已在穿衣，你们先躺下等一下就行了。”
齐季大度地说：“你们先归位，我在边上等。”
齐季知道只有呆在这个将要起来人的面前，才能促使他不舒服不好意思有压抑感而尽快让位。基本上来公共浴室洗澡的人都有过等人和被人等的体会。当然有时也会遇到被等的人穿上衣服还要躺上一会，那等的人就晦气了。
今天运气不错，边上之人很快穿上衣服就让位了。大概和一群五大三粗不城不乡吆三喝四的家伙对持太压抑了。特别是这个满脸黄毛一直沿伸到小腹下，肚子像猪八戒的，一定不是块好料。
贵重物品放入外衣口袋，让跑堂的叉到高高的一排排的木桩上。其实他们也没什么称得上贵重的东西，除了身上几两粮票和块把钱外，就是齐季手上刚凭票购买的一只钟山牌手表了。其余毛衣内衣之类就放在躺床边上的侧柜里。
金白见王容穿了内裤跟他们往池门走去就说：“怎么不脱掉！”
王容返回去。
“弟弟变型了，不让兄弟们欣赏！”杨僧说。
“你这小子肯定有变化，要不经验不会这么丰富。”齐季臭杨僧。
“那还用说！”金白想起了杨和尚在百合小学宿舍里的话。
“你看你看！原包装的，还没露头呢。”杨僧把他哪个慢慢在变粗的东西拿给齐季和金白看。把齐季和金白也说的下面一阵紧张，赶紧回过身进了池门。
里面几只罩着玻璃罩的大支光灯泡，被浓浓的水气笼罩着，发出的黄色光芒变的模糊不清。浑浊的池水中的人，就像痴货鱼一样息在池边的大理石和池中一条木板上。几个小孩在游泳，绞的浊浪翻滚，澡堂中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大池里面是隔出来的一个小池，那里是池水加热的地方，水很烫，上面用木格罩着，防止人特别是小孩掉下去。有几个人在用毛巾蘸了池里的水烫脚丫子。
齐季和金白在边上的大理石上坐了下来，在蒙蒙的水气中赤身露体的人看上去都差不多。这个年代大概上到县委书记下到要饭的洗澡模式都一样。休息的地方还分上中下，可一脱掉衣服就像馄饨一样被下到了这唯一的锅里。刚才齐季就看到一个很神气的军官现在也掉在一群肉中找不到了。不过齐季还是发现边上坐着一个人好像那里见过，就向他打了个招呼。
杨僧挺着直直的小弟也不觉得难堪，和王容过来的时候边上已没有空的地方。他们就在中间的木板上和齐季他们相对而坐。雾气使他们互相的脸都看不大清楚，不过大家还是注意到了，在杨和尚雄赳赳的小弟相衬下显出了王容小弟的疲塌。
“我在学校的时候有个教授就曾经讲到过，俄罗斯根据巴普洛夫学说建立的一个康复中心，用一批年轻漂亮的女性志愿者给病人作按摩，一般都会恢复。”
齐季发现讲话的是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有点面善的人，他想起来了，他就是给王容做恢复治疗的区医院的主持大夫。
“按摩什么地方啊？”这是大夫边上看上去也是医生的人问。
“你这家伙明知故问，当然是按摩性敏感区咯，必要时还要脱光衣服为病人按摩呢。”主持大夫故弄玄虚地回答。
“在我们国家就不可能咯，要不我也装一下病人，享享福。”停了一下，另一个医生样子的人继续说：“我也不要专人服务，就我们院的陆辰就行，我一想到她下面就发硬。”
“你想装也装不了，你小子要真遇上此事就不会这么骚健了。我那个年前出院的13号床的病人，这么漂亮的老婆都唤不醒他。”主持大夫说。
“13号？那不是王容的病床号吗！”齐季打了个噔。
“要真是这样，这小子就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老婆只能让给别人日啦。”那个医生模样的人下流地说。
“妈的！医生都这么下作。”齐季心里骂了一句就滑进了池中，他也被两位骚医生说的蠢蠢欲动起来。
这时齐季才发现王容的表情很尴尬，偏偏这时又听杨僧说：“你这小弟怎么弯的呀？”
大概杨毛胡子这个有点同性恋倾向的家伙一直在研究刚才王容为什么穿着内裤就进池来，他还真像个性探。齐季一把就把毛胡子拖进了水池，一口浓浓的洗澡水进了他的阔嘴，吐出来时又喷到了对面那两个医生的脸上，打断了他们津津有味的谈话。想骂出更难听的话，一看到杨僧的这付尊容把要骂的话咽了回去。
杨僧一边讲：“对不起。”一边把水望齐季脸上泼。
金白说：“好啦好啦！不要弄到别人身上去。”
齐季看见王容起身走了，就埋怨杨僧：“都是你多嘴多舌，你知不知道玩笑归玩笑，有些话是不能讲的！”
杨僧望着突然严肃起来的齐季莫名其妙，瞪着一对看不到眼珠子的小眼睛发愣。大概在想，一惯妙语联篇毫无章节喜笑怒骂皆成文章的人怎么认真起来了呢？齐季望着杨僧恍惚的脸忽然明白过来，这和尚根本就不知王容受的什么伤，其实错怪他了。
王容擦完了三块毛巾躺在长长的躺床上拉过蓝白相间的浴巾盖上，望着长期在潮湿的环境下有着黄色水迹的天花板发呆。刚才坐在齐季边上的人，他认出是为他作恢复治疗的许大夫，虽然他的脸上少了付眼镜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而且听到了医生之间的谈话。
他想起出院前的一个晚上，另外两张床上的人已先后痊愈被家人接走了。在昏黄灯光下整个病房空荡荡的，也不知为什么一整天都没有其他病人安排进来。原来听医生说外科床位很紧张，现在空了，是过年还是其它原因王容不想多想，只是想着荷花又被那个戴眼镜的许大夫叫出去了，今天已把她叫出去三次了。
荷花推开白色的门进来了。
“困了吗？”她像一个标准的妻子一样问他，他觉得她的神态有点古怪。
“不困，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一点来接我，好吗？”王容说。
因为他家中地方小兄弟多，荷花住着不方便，所以住在成华家。成华基本不在家，床空着，而且离医院不远，成华妈妈知道了他们的事很同情。
“我今天不过去了，就睡在这里。”
王容感觉到荷花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颤的，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看出姑娘的脸微微发红。
望着边上空空的床铺他好像明白了，说：“不知小陆还在不在，我去请她借一套铺盖来吧。”说着就一吧掀开被子往外走，想去尽地主之宜。
“不！我们睡一起，枕头许医生都给我了。”
荷花冲出的一句话使王容定在了地上。不知是激动还是觉的是幻觉，王容已经完全恢复力量的腿还是有点站不住。这可是他朝思夜想的企求，不过他从来不敢相信会来的这么快。他一霎那觉的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许大夫怎么能给他们枕头让他们睡在一起，这可是医院。
荷花把两个枕头放在一起：“还楞着干吗？不愿意！”砻糠搓绳开头难！这第一句话已出口，后面的就水到渠成。
“不！不！”他连忙回答，看见小小的病床上一条被子却有两个枕头，自己心爱的姑娘就在身边，还没领证就要和自己睡在一起，还是医生安排的。虽然他不知这种安排意味着什么，但至少是两情相悦。他原来有的一丝道德观犯罪感已荡然无存。
“还不想睡？”荷花问。
“我太……”王容拖长了音。
“太什么？”荷花有点明知故问。
“太兴奋！”他本来想说太高兴或太幸福，但太紧张把心里话脱出了口。
。
“快进来吧，病刚好要冻着的。”
冥冥中声音清晰地传到了耳中。“还好，病房里热。”其实他已觉的有些冷了，穿着棉毛衫裤钻进了温暖的被中。
“租来的啊！快把它脱掉。”
当然说的是他的棉毛衫裤。这棉毛衫不是租来的但也差不多。这是手术后能勉强起来动的时候齐季拿来给他的，有八成新。说实在的，他都没有一件能穿着在别人面前走来走去的内衣。他把棉毛衫裤像剥茧子一样慢慢脱掉又很快缩进了被中。他感觉到荷花特有的有点涩涩的呼吸，他想一下子抱紧从第一次参加劳动看见她就渴望着的肉体，但又像泻了气一样提不起劲。
“怎么了？”她感觉到他的犹豫。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心里想但在行动上使不上劲，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讲的他。
。
……
像一片滚烫的麦地，他在这片麦地中耕作；像一座喷发的火山，既壮观又使他害怕；这是一只美丽的海螺，它从壁室中伸出肉乎乎的触须，在他身上轻拂；这是一块吸附在他身上的珊瑚，拼命地劫取他的养份，以至他几乎虚脱；这是湖那边的云中飘渺的南峰；这是南峰顶上云层里的露珠；这是童年梦中的花园；这是一个远古的传说，人类和野兽在博杀，这种博杀就像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博斗，这种搏斗远远强于博杀。这种搏斗永无休止，这种搏斗要凭力气、凭健康、凭勇气、还要凭情感凭灵魂中的力量，甚至艺术才能达到均衡和平统一和完美无缺，而又保持着各自的独立和特怔。搏斗中出现了金锁卑劣的身驱在蹂躏洁白的花朵；洪山狰狞的面目乘机扑向自己，他一个激灵萎了下去。
他在这场搏斗中失败了，失去了自己的独立，失去了自己的特怔，浑身出起汗来。
也许我太“兴奋了。”王容说。
然而，他再次说这句话不过是掩盖他的羞愧，他的内疚和他的懊丧。
“你怎么了？”金白的面孔上挂着诧异。
“没什么，出虚汗。”王容用手掠着额上的汗。
杨僧丢出了一串卷烟，从蒸汽中刚拿出来的热毛巾像雪片一样向他们飞来。几个跑堂抢着过来给他们重新擦身。
杨僧指着王容说：“给他来一下。”
王容被两个人前前后后擦了一遍，浑身舒服了好多。齐季向杨僧手中瞄了一下：“还是‘两边分’呢，所以号召力这么大，原来是公社干部的级别。”
“说什么话呢？”杨僧说。
金白说：“怎么啊？现在农村吸烟界流行两句话你会不知道？‘大队干部四脚奔；公社干部两边分。’你吃着‘前门’当然是公社干部啦。”
杨僧看着手中的“前门”烟壳似乎明白了：“那四脚奔？”
“飞马！”齐季说。
“你们讲的烟标啊，我还当讲的是外国话呢。”杨僧悻悻地说。
“外国话在你杨大人面前说不是关公面前舞扦脚刀吗！岂敢岂敢。”齐季说。
杨僧得意洋洋点上了一支美美地吐了个烟圈，他反正把反话当正话听。其实大家都能像杨僧一样岂不美哉、乐哉，金白想。王容也在想。
晚饭后回到卧室中，金白静下心来琢磨起成华的诗来。从诗中可以看出成华在努力调正心态，从出身的阴影中挣扎出来，拼命适应当今的现实。逐步在抛弃卿卿我我小资情调较浓和罗曼蒂克的创作方式。他摊开纸拿起笔和上了一首：
新年抒怀
青松雪中展，
红梅临霜开。
志在农村创新业，
誓把面貌改。
晨去暮又还，
光阴难重返。
莫叫万事成蹉跎，
分分秒秒算
壮志贯情怀，
笑颜步将来。
崎岖小道勇攀登，
幸福路上迈。
信心加能力，
力争上游干。
全国人民齐努力，
胜利花盛开。
金白和
1974。春节。
最后他也没有忘记加上一段：我们要像枫叶一样霜越打越红；青松一样雪越压越挺；杨柳一样无畏扎根；梅花一样尽情怒放；翠竹一样众志成城；雄鹰一样博击长空；海燕一样傲视风浪。
他望着莫名其妙的词藻堆砌，不知是受了成华启发之下的真实想法，还是为了迎合她的矫情之作。他尴尬而无奈地笑了。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