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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爱恨成嫉

    刺骨的寒风从显露出丝丝绿意的大田间刮过。白杨树发黄的心型叶片飞舞着飘落。河边桑地中的桑树条因缺少修枝和养分,在冬季懒懒的阳光下,细细的光秃秃的枝条乱糟糟的缠在一起。不知谁家的几只公鸡和母鸡跑到离村几百米远,在这乱树丛中上窜下跳,还不时张开双翅迎着寒风扑闪着。

    齐季和王容在河边的田角上“开草塘”。就是挖一个上底大下底小一人多深,上口两米见方的坑。用来填进绿肥水草蚕豆棵杂草,上复河泥,作为来年水稻的基肥。有条件的话再加上一些猪、羊囤加速发酵。“开草塘”是一门力气加技巧的活,分开新塘和老塘两种。开新塘难度较大,开老塘就是把种稻时取走里面的肥料没掉的塘重新挖开,比较容易一点,但工分值也少一点。通常这种活是定额的。

    显然齐季他们两人分到的是老塘,顺顺还给他们做了示范。

    当只看见两个冒着热气的脑袋露出地面的时候,老顺跑过来叫他们提前做饭、吃饭,下午和他到大队的“三水”基地去捞“水葫芦”。齐季、王容连忙爬上地面,穿起丢在地里的破棉袄就向“猪圈”跑去。把边上桑地里一只翅膀抵在地下向身边母鸡划过去的“骚”公鸡惊的跳起老高。只见那公鸡挺直有着金光闪闪羽毛的脖子,恨恨地盯着齐季他们跑去的地方,把一张鸡脸涨的通红,“喔”地叫了一声,对搅了它好事的两个知青很不满意的样子。老顺望了望象猪啃过一样的草塘面和边上几只金锁家的鸡,笑着摇了摇头。

    和着家中带下来的“酱板”、顺手在地里割下后在锅里抄熟的两棵小圆菜,齐季和王容各吃了三碗大米饭。煮饭的米是刚从地里打上来,取自扬谷时离下风最近的稻谷,在大队小加工厂加工的“小机米”。这样的稻一般农民留给自己做口粮。做的饭雪白、喷香,米粒象资本家的肚子—滚圆。

    齐季和王容准备给金白也带一些他们刚才烧饭用的新米上去。农忙结束后各队都忙上了开塘沤肥喂猪饲牛,争先恐后到“鳄岛”边去捞绿肥。有时对面十里公社的农船也来打打“秋风”、“顺手牵羊”捞上一船半载。金白又要计数又要“防盗”忙的不曰乐乎,已好久没上岸和上城了。连前天城里来的信都还在齐季枕边放着呢,正好下午给他带去。

    “小通讯员”黑琴跑过来说:“下午不去荒岛了,要上城粜稻去。我爸叫你们准备一下,可以带一点新米和新鲜的蔬菜到城里去给你们的家里人。”

    顺顺说:“上面来通知,明天可能就要下大雪和冰冻,要赶劲把余粮卖掉,不要误了社员的年终分红。我们经过荒岛时把金白的东西捎给他就是了,空船回来时还可以带一船‘水葫芦’过来。”接着又对齐季说:“这次你要是能联系上一船粪就更好了。”

    “没问题!”齐季拍着胸脯。

    当齐季他们吃完饭拿好东西来到队里缆船的河叉时,那只五吨船已装好了满满的一舱稻谷,船头上放着的四个稻箩也装的满满的。船身已接近水面,好像一晃就要进水的样子。要不是齐季相信老顺他们的经验,他都要提出来这个问题,不要摇到湖中把水晃进舱里把稻谷弄潮了影响收购。

    刁洪山在船头上整理着缆绳,嘴里不停地咕哝:“归根是城里人,粜稻还等别人先把稻上了船,队长亲自接到船上来……,又不是走亲戚,稻都装不下了还拿这么多东西!”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干活不拿工分啊!你是学雷峰啊!”平时很少和人争执的王容连珠炮似的发足了。连从来快嘴快舌比人快半拍的齐季都没来得及发出讽刺调侃的声音呢!

    “你嘴里给我清爽一点,你是什么好东西啊!叫你下来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不是让你下来和……”洪山也变了颜色,三角脸发青,嘴角推着白沫,眼看一联串更难听的话就要从那骚公鸡一样的尖嘴里冒出来。

    王容到没什么,只是握紧了拳头准备封住他的嘴。但吓坏了避在岸边一棵粗粗的白扬树后面的荷花。

    顺顺及时打断了洪山的话头:“是我让他们多休息一会,他们第一次粜稻得慢慢来,到米厂后还有很多活要干呢!饭得一口一口吃,谁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吧。”

    王容的拳头放了下来,荷花的眼泪几乎同时落了下来。

    “把你们的箩也去装满挑上来吧。”顺顺对齐季说。

    一场眼看就要发生的“战争”偃旗息鼓。岸上准备看热闹的村民慢慢散去。荷花一颗悬着的心也慢慢平息下来,但再也没有勇气从树杆后走出来。只是把手中一条用多种颜色毛线织成的围巾紧紧捧在胸前。

    刁洪山拿着铁锚从岸上跳上船头,顺手提起竹篙点向岸边。

    “等等!等一下!”胡丽瑾一路小跑过来,她围了一条大红的围巾,包了整个脑袋和半个脸,一只黄色的军用挎包塞得鼓鼓囊囊的抱在胸前,嘴里吐着白气。不知是跑的冻的还是急的,平时黄黄的脸此时泛着红光,显得很妩媚。扁扁的腰身穿上了一件大概还是她母亲那个时代时髦过的蓝色列宁装棉袄,双排扣,腰间扣了一条宽宽的带子,显得比平时丰满了许多。

    刁洪山下意识地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两眼发直。船已徐徐离开河埠,胡丽瑾几步跨上跳板,一晃险些歪进河里,被齐季一把抓住,不知是惯性还是来者有心,胡丽瑾一下扑进了齐季怀中。齐季发现平时永远是一本正经的她,眼里向他投来像秋波一样的光,媚媚的。这从来也没见过的眼神使自认为定力很好的齐季也一阵心跳。

    洪山一见美女上船,一扫刚才和王容口角后的沮丧,恢复了见到漂亮女人时欣欣向荣的神态。一挺胸脯长篙一用力,船头掉过稳稳地向浜外滑去。

    顺顺伏撸齐季“抽帮”,王容坐在船尾,胡丽瑾就靠在他边上。“刁小山”手提长篙,双脚分开站在船头,威风凛凛。两只三角小眼咕溜溜地向四周眺望,看看有没有“提包袱的少女可抢”,还不时抓住侧过脸的机会用眼角的余光向船尾扫去。

    湖上的寒风吹来,王容打了一个寒颤。刚才挑了一担满满的稻上船,老顺叫他挑浅一点。本来他和齐季的稻箩就比一般的要小一点,这是买的时候老顺有意给他们挑的,有照顾的意思吧。但他今天不能给“刁小山”看扁了,有意装得满满的比洪山他们的还要高、尖。一担下来身上就出汗了。加上和洪山吵了一架,平静后,觉得身上有了一点寒意,特别露在外面的脖子。一阵北风从船后追上来,王容缩了一下脖子把他父亲的破棉袄用力裹了一下,把腰间的草禾子又束紧了一圈。

    王容并不知道他那无意识的一连串动作让大扬树后默默看着冷冰冰的水泥船远去的姑娘心,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手里的毛线围巾被捏成了一团,还在用手不时地绞着。这是昨晚一宿没睡,用多年来帮别人编织毛衣积聚下来的零碎毛线为心上人赶出来的。她的愿望是想买几两新线,但不要说她根本就买不起,就是有这笔钱也买不到,这年头是什么都要凭票的。她恨自己为什么就是没勇气走出来,跑上去给他围上。

    阳光懒懒地从灰色的云层间再次钻出来,射出缕缕淡黄的线条,使飘着薄雾的河面有了一点生机。两边柳藤树的叶子都落掉了,粗细均匀长长的枝条像国画家用毛笔随意划出的墨线那样编织在水面上。只有“水花生”“水浮莲”“水葫芦”照样在冰冷的河水里生机勃勃,这些外来的物种大概像原产地的人种一样,夏天喜欢日光浴,冬天欢喜冷水澡。

    “看来一直咏着‘雪压青松松更青’,‘傲雪红梅’‘岁寒三友’的国人们是否也来领略一下‘三水’的风彩。不要认为它们只能做肥料,一旦时机成熟,不管是江河大湖,沟壑溪流都将是它的天下,如果你只是把它当肥料,只引进肥料而不引进一点其他东西的话。‘墨守成规’‘夜郎自大’‘闭关自守’‘因噎废食’的话是没有出路的。”齐季不知怎么脑子里一下子充满了许多割裂的不连贯而又觉得新奇组合的句子。他还真想不到若干年以后这些小东西还真成了影响环境的罪魁祸首。

    满栽稻谷的五吨水泥船压过不时被“三水”的靓影覆盖的河面,速度减慢了许多。不时有装满“水葫芦”的船从旁相向而过,一不小心河水夹进舱内,泼湿了一撮稻谷。顺顺大声叫着“稳住”,看样子他也没料到对面能来那么多的船,而且不像他的船一样怕水泼进舱。

    后面一只空放的三吨船赶了上来,海财站在船头对顺顺说:“老顺嫁女儿啊,装的这么满。”

    “我嫁女儿你干起劲什么啊,你把人家城里大闺女关在房里,当心老丈人找你算帐。”顺顺刺了他一句。空船并上了齐季他们的船,海财发现了胡丽瑾也觉的很意外。他永远也忘不了开玩笑的本性:“你老顺这么大方,原来把我们队的大姑娘拐去嫁掉啊!”

    “你啊就当心一下王丽新吧,不要又给土鬼蛇吓的瘫在地下。我到现在也想不通,瘦猴怎么能抱得动肥猪。”胡丽瑾不喜欢开玩笑,平时话也不多,但刺起人来入骨三分。

    “是啊,我们到是很相配的,猴仙配狐妖,可你又不愿意。”海财可不管这些,脸皮厚着呢!

    胡丽瑾扛不住了,抓了一把稻就向海财抡去:“流氓!吃在碗里望在锅里,你看我不告诉王丽新呢!”胡丽瑾气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海财看见胡丽瑾当真起来,悻悻地说:“告诉就告诉,我才不怕呢!”

    顺顺怕胡丽瑾再把稻抡过去,赶紧骂着海财:“好你个小子,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就不怕啦!告你个乱搞‘高压线’看你怕不怕。”当地都把女知青说成“高压线”。

    “也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什么乱搞,乱搞的人多着呢!我是小巫见大巫,最多算无证操作罢了。”海财一本正经的面孔把大家都逗笑了。

    “好了,言归正传,你投死投到什么地方去,是不是到荒岛捞‘水葫芦’。”顺顺问海财。“船摇的幅度小一点,不要把水晃进来”顺顺没有忘掉他的稻谷。

    “装这么满还要压上一千斤。”海财也没有忘掉调侃胡丽瑾。

    “废话少说,我问你是不是到荒岛去。”老顺拿出一队之长的架式。海财见老顺不像是开玩笑就说:“是啊!领导有什么指示。”

    “我有什么指示,我也领导不了你,我脸上还少几个塘塘呐。我只是麻烦你把一点东西带给金白,你耽误了我们一大会工夫,奖励你做一点好事总可以吧。”老顺得便宜又卖乖。

    海财很爽快地把米还有信拿了过去,空船很快地超前了,河面又恢复了平静。可能因洪山和胡丽瑾在船上的原因,也可能是上船前的争吵,连一贯来笑话不断的齐季也懒得开口。只有“撸屄”发出吱里噶喇的声音。

    经过“鳄岛”的时候,他们看见很多条船在“水葫芦”丛中忙碌着。一条小木船荡在其中,船上的人在远远的向他们招手,齐季和王容也向金白挥起了手。看着齐季他们三人兴高采烈的样子,洪山心里像猫抓火燎。他自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为什么看到他们三人就像喝了三斤白酒两斤醋一样,又烧又酸又恨又妒。可能是他们一下来就和他姐争吵,可能是他们挑战了他姐夫的权威,可能是王容抢走了他觊觎的姑娘。想到王容他心里的酒意又超过了醋意。他想到临上船时姐夫说的那些话。

    他本来到姐夫家是去打听老顺他们不按上级要求种麦并欺骗领导的恶劣行径,被他告发以后上面的反应。他姐夫对他说:“徐元臣书记已把这作为和大队党支部顶风作对,破坏‘三麦’播种的典型事例直接报到区委去了。马上区里将派技术员下来核实后就会严肃处理。”

    他们又谈到王容和荷花的事。他也听到过村民们对金锁的议论,但他不想信他崇拜的姐夫有这种事。他不像我刁洪山小人一个,他可是堂堂党员大队干部啊!还有姐姐管着,而且他还承诺促成他和荷花的好事。要不是这些该死的“下放佬”的到来,荷花是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他说:“荷花现在整天和王容搞在一起,可能和齐季也有一手,我还看见这个骚货到荒岛上去过呐。听说金白从岛上拿到村里来拍大家马屁的菜还是她给的种子。”洪山添油加醋地说着,把金白用荷花的菜种在“鳄岛”栽种获得丰收后拿到队里分给大家的蔬菜,说成是拍马屁,连金锁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他家也享受了,而且因为他老队长和大队干部的头衔还多分了好多。其实他也从心底里佩服这些城里的小伙子,不但给整个大队解决了“三水”养殖的人手问题,还打破了荒岛没人敢上的荒谬传说,短短半年,多种经营还搞出了名堂。眼前这个小舅子一天到晚只知道偷鸡摸狗调戏妇女,尽给他惹麻烦,还想着和他争女人,真是触气。可这事又不能全怪这个不争气的小舅子,金锁实在最不要脸也不能把他霸占良家妇女的真相告诉这个“二百五”的舅子吧。金锁想,这个从小也在城里的学校学习,初中毕业还读了一年高中因病肄业的小舅子有齐季他们的十分之一他就满意了。

    金锁虽然恨铁不成钢,但还是要废物利用,洪山不但是老婆的亲弟弟,而且还是他的马前卒和打手。连徐元臣都欣赏他的狠劲和愚忠,让他参加了武装民兵。“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嘛,眼下就要利用他对抗王容,争夺他们共同的女人,他要变废为宝。

    他对刁洪山说:“你要盯死王容,抓到他们通奸的证据,最好能捉奸在床。”他摸了摸脑袋上的伤巴狠狠地说:“到时候给他们上纲上线,当做阶级斗争新动向来抓。整的他们低头认罪无地自容再踩上一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金锁好了伤疤没有忘了疼,气极而急把前几年红卫兵斗“走资派”的口号都拿出来了。

    姐夫的教导牢记在心头,所以处处和王容他们作对。今天上船前的争吵他并没有占到先头,到现在还愤愤不平,寻找着报复的机会。

    看着船尾的胡丽瑾,秀色可餐。他也听说这个“狐狸精”很迷人,但太清高,看不起贫下中农,拒人于千里之外,和其他知青都不入道。今天也不知怎么神差鬼使来到了他的船上,可齐季和王容总是在她身边虎视眈眈。特别是王容,黝黑铁青的脸上一副想痛打落水狗的表情,更使这“狐狸精”变的可望而不可及。心里除了愤愤不平之外又加上了火急火撩,他只得拼命压住来自小腹的骚动。

    冬季的太阳大概也抵不住寒冷的侵袭,早早地滚到地平线下面去了。四周一下子昏暗了下来,装满稻谷的水泥船在浩荡的金溪湖中像一片柳树叶,周围灰蒙蒙地就看到方圆几十米之内的湖水,连前方依稀可见的金溪城的湖岸线也变的模糊不清。又过了不大一会,天空像一个黑黑的锅底扣了下来。

    顺顺沉着地摇着撸,顺着航道边根据浮在水面的航标灯不时校正着方向。航道里的水流比其它湖面上波浪大,幸亏水向东流,他们是顺风顺水,但还明显觉得船有了较大的起伏。

    胆小的胡丽瑾有些后悔上了这条船。黑暗中她顾不得矜持向边上的男性躯体靠了靠,登时一股暖流和安全感涌上了心头。此时洪山从船头过来换下顺顺,齐季换下了王容,胡丽瑾靠在两男人中打起瞌睡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头缩在两腿之间已昏昏欲睡的王容被边上一记清脆的耳光惊醒。

    原来当老顺把洪山换下来的时候,洪山终于有了接近胡丽瑾的机会。而且睡得迷迷糊糊的胡丽瑾把他当成了齐季,任他挤的紧紧的,手还摸上了腰间,心里还觉的热呼呼的。洪山可受不了了,浑身的热气向外直冒,比刚才伏撸还要燥热。冬夜湖面的寒风吹不散他心中的欲念,一只手顺着胡丽瑾背慢慢向胸部摸去。胡丽瑾的“楼房”本来就不高,再加上厚厚的棉袄,其实也掏不到什么,但偏偏洪山觉得一阵快感。见胡丽瑾没动静,色胆包天地又把瘦猴一样的尖嘴伸向了胡丽瑾包在围巾里的脸颊。浑淘淘的胡丽瑾突然被鼻孔里冒进来一股酸酸臭臭的热气熏得清醒起来,而且觉得胸前也被什么东西按得难受。转头一看,在航标灯微弱光线下哪里有刚才梦中的白马王子,而是一张标标准准的鸡公脸。她心里孤傲、刁悍的性格加上受到侮辱的愤怒一挥手就给了洪山一个响亮的大嘴巴。

    激动得忘乎所以的洪山激情一下子降到冰点,正想发足,就看到了王容和齐季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自知理亏又势单力薄,只能像乌龟一样缩起了头。幸好黑暗遮掩了他印着五个手指印的尴尬面孔。

    前方的光带慢慢清晰起来,在黑暗之中显出星星点点的橙色光芒,就像夏夜的银河跌落在水天之间,不过这银河里的星少了一点。

    稻船沿着航道穿进了一条最亮最繁忙的河道。这是金溪镇的北长河现在改了个革命名字叫北红河。穿过公路上的“幸福桥”,原来叫“得福桥”,就看见两岸灯火闪烁,轮船站边上的港区一排四五个起重架有三架在忙碌着,一排长长的货船由一条机船带领着停在下面等卸货。一包包大概是棉布或毛线的包裹被几个搬运工用力地扎在铁钩上吊到岸上的板车上拉走。齐季他们很兴奋,他们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布匹和毛线,这要多少票才能售完啊!他们简直怀疑上面的政策,有那么多的商品为什么还要发什么票,而且每个人才发那么几寸,就这几寸他们这条船上的所有人还都没有资格,因为只有居民户口的人才能得到。

    又穿过了一顶桥,这桥位于“反修路”北,原来叫“金太桥”,因此条水道连着太湖和金溪,现改名叫“反修北桥”。此时桥上还时有人来人往。出了桥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金溪米面加工厂,此时比港区那边还要热闹,机器轰鸣人声鼎沸烟尘迷漫船进船出。

    洪山用长篙开路拼命把船头挤进船丛中,险些和人家发生口角。

    “以粮为纲”四个红色的宋体大字醒目地嵌在上粮码头沿河左边的墙上,右边是“备战、备荒、为人民。”齐季说:“大概是在这些口号的鼓舞下,工人老二哥们才为贫下中农急而急,开夜班收粮。”洪山哈哈笑起来,大概也忘掉了刚才那一记耳光。

    “你傻笑什么?”顺顺刚才急着停船并没听出齐季的话有什么好笑。“堂堂高中毕业的知识青年把工人老大哥说成二哥,不知是水平有限呢还是有意贬低工人阶级。”洪山洋洋得意地说。

    “不愧是大队干部的小舅子,‘标兵书记’的干将,‘帽子工厂’的制造者,‘小鞋车间’的推销员。”齐季冷冷地说。

    “什么啊!什么?不服气,我说得不对!还一套一套的,做反动文章啊!”对齐季的讽刺洪山一时没反应过来,接着就进行了反击。王容和顺顺笑了起来。

    “你这革命的先进的贫下中农怎么会错呢!我问你,工人叔叔农民伯伯对不对?”齐季话锋一转。

    “对!小孩都懂。”洪山对答如流。

    “伯伯大还是叔叔大?”

    “当然伯伯大,哥叫伯弟叫叔吗?”

    “当真你还真懂啊!”齐季一本正经地说。大家都被他俩的对话逗笑了。

    “傻子都懂!”洪山又补上一句。这下连一直憋着没出声的胡丽瑾都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笑了出来:“周队长真没讲错,傻!”

    “农民是大哥,工人就是二哥喽!”连周顺顺都明白过来了。

    大家笑了一阵气氛好像融洽了一点。

    顺顺说:“我在这里排队,你们先去吃一点东西。”大家觉得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在附近一家面店每人吃了一碗“阳春面”,每碗二两粮票七分钱,齐季汇董。胡丽瑾还挑给了齐季半碗。

    洪山说:“猫都比你吃的多。”他根本就没吃饱,把面汤喝完不算还不停地添着碗底。

    “是啊!你的碗到真像是猫添的。”胡丽瑾嘴从来就不饶人。

    洪山尴尬地笑了一笑。其实他真想再来一碗,不过刚才的钱都是别人付的,而且他身上一两粮票都没有。其实除了胡丽瑾,大家都没有吃饱。齐季说先点点饥,等上完了稻和老顺一起来吃半夜餐。

    胡丽瑾要告辞回家,她家在城东南角一条小巷内。

    齐季说:“天暗了,你那个地方偏僻,还是等我们粜完了稻送你回去吧?”

    洪山热烈地响应这个注意,还说厂门口看门的老头是他老子大队的,可在传达室里休息一下。胡丽瑾没有接受“刁小山”的好意,坐在了“掌大称”的旁边。“掌称”的是个五十岁左右有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看上去,他并不反对边上坐一个年轻姑娘。轮到齐季他们稻担来的时候胡丽瑾正好给他们复称。

    顺顺边吃着齐季给他带来的馒头边上稻。在大家齐心协力下,船上的稻在不断浅下去。

    水泥船有五个隔舱。船头船尾各一个暗舱,口子上旋一个铁做的“太平盖”,可防止船进水时下沉。不过往往船上人喜欢在里面放一些东西,齐季他们带上城的米和菜现在就在下面。最危险就是有人喜欢睡在下面,遇到刮风下雨还要盖上“太平盖”那就更危险了,经常有船翻了人闷在里面死了的传闻,不过使船人为了贪图方便还是乐此不疲。

    三个明舱是用来装货的,中间大两边小。现在上中舱的稻了。人站在前舱和中舱间大约有二十多公分宽的水泥隔断上,箩放在人的两边。王容在舱里用扬抄把稻抄进箩里,舱上的人就挑起大约一、二百斤的担子,跨过前舱时在前中舱间的船沿上顺着船晃的势头脚一点就过去了。这个动作齐季和王容试了好几次才敢做出来,齐季还滑进了舱里一次,当然比掉进河里强。这一点上他俩被洪山笑了好几次。后来王容咬紧牙盯着洪山一步不拉暗地里较劲。

    顺顺照顾两个知青第一次粜稻叫他们轮流装箩。王容装了几箩就把扬抄丢给了齐季又闷头挑起了稻箩。

    装后舱了,船身越轻晃的幅度越大,在船沿上走的难度也就越大。连老顺都是在中后舱之间装满了箩,搬到中前舱之间才上肩起步。洪山为了表现他的船上挑担特技来压王容一头,从中后舱之间上肩,在中舱船沿上跨两步再在中前舱船沿上跨一步后跳上船头奔上跳板而去。矮小粗壮刁钻灵活像武大郎又像偷鸡的时迁的身形,帮了洪山的大忙。大家不得不佩服他跳担的工夫,怪不得队里的很多男劳力都说他力大无穷。冬发还多次在齐季他们面前说起过:有人如是“牵并”金锁或刁菊芳干活不行或不出力,金锁就叫这人去接洪山的担子,并且由他装担。在和洪山过担时,洪山明知那人已力不从心托不起担,他还要用力一抽,轻则叫你肩膀皮破,重则叫你腰背闪气,从此挑不成重担。冬发就上过当落下腰酸的毛病。

    王容在齐季和老顺的劝说下知难而退,不做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洪山看到引诱不成,自己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便心生一计。在王容挑了满满的一担稻就要跨上中前舱的船沿时,他用力把几乎已空的船晃了一下。王容一脚踏空,身上压着一百多斤的担子一头栽了下去。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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