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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8浮葭的小黑历史

    沉睡了几日,仿佛从无边无止的噩梦里清醒过来,却又陷入了缱绻的怀抱当中去,温暖宽和,好似被裹进了饱吸一整天阳光的棉花里,身心畅快,总也舍不得放开。

    但总也有梦醒的一天,浮葭睁开眼,朝着四周看了看,是陌生且华贵的房间,这屋子的陈设都是极好的,温馨雅致,窗台上还放了几盆花,倒想是女子的闺房,只是,浮葭看了,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随意翻动了一□子,便被石头块硌了一下,浮葭蹙眉一看,是那块黄玉。晶莹剔透、柔和如脂、细腻滋润,以色黄正而骄。古人以“黄侔蒸梨”者为最好,这四四方方的东西,倒真如糖炒的栗子肉一般鲜亮好看。

    到底是得了黄玉,内心却高兴不起来,怅然若失。但这种感觉,她却不想细说。

    不过多久,罔生便来看望自己了,也不知为何,这一觉醒来,感觉罔生的心态有些变化,好像更亲近了一番。

    “这里是什么地方?”浮葭懒洋洋问道,精神有些不济。

    “锦京,太子府。”罔生细看了她皱起的眉眼,便匆匆移开视线。

    “承沐怎么样了?”

    “他没事。”罔生顿了一顿,道:“他要我告诉你,是你的东西,不会强求你。”

    “嗯。”浮葭眸子一合,道:“还有人知道这事么?”

    罔生道:“现在人都知道,旭王燕崇旭得了国玺黄玉。”

    “哦?”浮葭睁开眼睛,眸子里有些疑惑。

    “你可记得你随手扔了块石头砸了黄玉精?那石头被他丢了出去,一时被人抢开,最后到了旭王手里。”

    “哈哈哈哈……”浮葭忍不住喷笑,道:“我手气真是不错,哈哈哈哈……”笑了一会,浮葭看到罔生一脸无语的表情,猛地收住笑,道:“我饿了。”

    “……我去给你拿吃的。”罔生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浮葭叫住他,指了指怀里的黄玉,道:“我要一直抱着它?很重。”

    “等你准备好了,就吸取了吧。”罔生道。

    “嗯,好。”浮葭抬了起来,放在手心里面,对着窗外照进的阳光细细看了起来,忽然手一抖,黄玉掉到了地上!

    罔生顿时觉得几道黑线从脑袋上划了下来,转过身去,将黄玉捡起来放在她床边,半开玩笑道:“这东西耐摔,无妨。”

    “……”浮葭白了他一眼,道:“我原本以为,我一撒手就会头疼,不过这件事我决定不了,算了,还是装起来吧。”对于那个五色璋的合成,她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完成,就说前两次,莫名其妙地头疼要死,醒来自己就具备了新的异能。

    罔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从房间里找出一个木盒子,用锦缎将黄玉包好放了进去,自始自终都不曾与她说话。

    “我杀了黄玉精之后,发生了什么?”浮葭紧盯着罔生的眼睛问道。

    “昏迷,令狐秋把你背到了燕承沐的马车上,一道进了锦京。”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变化,同往常一样坦然浩荡,浮葭找不到怀疑的地方,可是心里却觉出了几分诡异。

    就是那种空寂的感觉,好像本不该是那样,仿佛前一刻,心里还有一种踏实熟悉的感觉,可是为什么醒来之后就消失了不见了呢?难道真的是自己做了梦却忘记了?

    待她从失神状态中走出来的时候,罔生已经出去拿饭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他跟浮葭讲:“龙掣在外面跪着,你见不见?”

    浮葭皱眉,手上的筷子一顿,道:“不见。”

    “好。”应了这一个字,罔生随即闪身出去。

    浮葭吃过饭后,便躺在床上休息,后来打算出去走走,却听人说外面下了雨,只好作罢,让令狐秋找了些医书送了来。

    也不知怎了,被刘路羞辱了一番过后,浮葭心里很是不爽,以前尚不觉得女子不会武功是件丢人的事情,为何现在觉得自己不会倒是件没有面子的事儿呢?难道是因为自己无意中灭了俩人,导致自己骨子里生出了侠女情怀?

    浮葭又是一番自我否定,心道,如能把下毒炼成一门拿得出手的技艺,也丝毫不会逊于会武之人了。所以这几日来,她一直都在屋子里呆着看书,以至于有一日看书看得闷了,打算四处走走散散心的时候,才看到了一直跪在园子里的龙掣。

    连下了两三天的雨,外面那些花草饱吸了一顿雨露,显得格外娇嫩挺拔,浮葭粗粗扫了一眼四周,才逼着自己鼓起勇气向龙掣看去,他一身黑袍被水侵得透透的,整件贴在身上,让浮葭想起四岁时抓过的一只蝙蝠,她那时顽皮,用毛线把蝙蝠的头绑在凳子腿上,用开水往那只蝙蝠身上倒,之后从它身上捋下了皱巴巴的绒毛般的东西,下面是发白的血肉。

    浮葭想到这里便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害怕龙掣换下衣服之后,皮肤全部被水泡得发白发胀,她会想到她从小无知做过的孽事,她会在多少年后看到一个与那件事毫不相干的情景,进而勾起内心无端的罪恶感。

    她努力张了张眼睛,不让酸胀的眼睛留下眼泪,眸子一低,看到他膝下的两个坑洼,已经陷入了泥土里面一个手掌的深度。

    “何苦?”浮葭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嗓音,尽量大声地问道。

    “我只求,能还主子一个公道。”尽管受了这么多天的罪,龙掣依旧嗓音洪亮。

    “给你一刻钟时间。”

    ……

    “……这是我一个人的错,如果那日的情景再上演一遍,我龙掣依旧会选择,牺牲你,捍卫他的江山。现在,我的生死,交给你决定。”

    “我知道了,你走吧!”浮葭说完这话,立即转身跑进了屋子里,关门大哭起来。

    说到底,她还是一个软弱的人,她不敢看龙掣忍着痛苦站起来的那个过程,所以她继续让他跪了一刻钟的时间,并不是因为心怀恨念。

    有些事情,虽然逃避了,她以为可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可是一旦静下心来仔细去想,就会去恨自己,原来自己那么坏。

    从龙掣那个角度看,他确实没有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主子,只是顺带着伤害了自己,而一切错误,只是因为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就好像一架飞机,很可能因为一个关键部位的螺丝松动导致上千人丧失生命。沉川作为一个统领全局的角色,难免会有疏漏,难免会有不足,可是,他还是小瞧了自己的接受能力。

    如果当初说清一切,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两人损失惨重,差点就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浮葭想了很多事情,一直哭得迷迷糊糊,最后睡着了,又连番做了许多的梦,梦里也在一直哭,她并不知道自己当时胡乱说了些什么,讲小时候父母双亡自己一个人流浪在外,讲自己找工作四处打拼的艰难,讲穿越到曹魏刚开始那段时间种种不适应,还说到做梦梦到姑姑难产脱宫而死,还有好多好多,有些话甚至前言不搭后语,逻辑错乱,可他偏偏能够听懂,那时他就在她身边,用雪白的袖子为她拭去面上的泪。

    他向来高估了她,不知道这样一个鲜少落泪的小女人哭起来有多厉害,也不知道她内心,早就柔软得再也经不起一丝伤害。

    ………………

    龙掣离开的时候,是沉川背着出去的。

    龙掣万般不愿,千般拒绝,因为那是主子,地位尊贵万人之上;可他又难以拒绝,因为那是主子,他必须服从。

    他身上的泥泞一滴滴落下,将沉川洁白的衣袍染脏,所以他十分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看着主子俊美的侧脸绷起的线条,在雨后阳光的照射下,分分明朗眩目。

    “龙掣。”沉川轻轻开口。

    “主子。”

    “没有被封为誉王之前,我们一直是兄弟,甚至在登上帝位之前,我也一直这样以为。”他语气平静,眼神望向远处,有些深深的感慨。

    “属下不敢!”龙掣惶恐道。

    “是这样的。”沉川微微一笑,道:“大概是凤桀叛变之后吧,我有些后怕和不安,又或者是因为有了她,让我的想法有些不同,所以我很抱歉。”

    “主子……”龙掣听了这句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对不起。”

    那一刻,龙掣眼眶湿了。多少年沙场奔波,多少次杀人如麻,多少日风餐露宿,多少回机关算尽,八尺男儿傲立天地,三寸肝胆可鉴日月,学的是文武艺,悟的是忠孝勇,自小便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还是忍不住泪洒衣衫……

    那几夜风雨交加,他于园中长跪不起,他亦站在一旁,将伞具丢弃。沉川从来不觉得浮葭出事没有他的责任,但她是他的妻,没有跪的道理,所以他选择了陪龙掣淋雨,选择了共同承担和赎罪。

    仅仅做到这些,他并不觉得足够,所以他用他肩负江山的臂膀,背负了他昔日的手足、兄弟,甚至他还觉得不够,他主动道歉,他说,他冷落了兄弟,是他的错。

    这样一个主子,怎会不是贤主?龙掣抿唇轻笑。

    彼时晴空一片,艳阳高照,白衣墨发的年轻君王,心底一片恬然。

    之后那些年,龙掣镇守漠野,直到终老,没有回过尚霊国都。沉川同他说过,找到浮葭,你就回来,可是他这辈子也没有回去过。

    当他想念他的主子的时候,便煮了酒,看着那氤氲的气泽,闻着令人沉醉的酒香,一点点地回想着沉川说过的话,一点点地将酒饮尽。

    既然是兄弟,便为你驻守疆土,捍卫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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