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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 东风回首尽成非

    众人皆是看着左城断气,长途跋涉自然不便带着其遗体东奔西跑,便在左岸的提议下入土为安。

    百里吉星哭得嗓子都哑了,之后即傻傻愣愣,跟在左岸之侧。

    苏意如眼见苏宁已死,赶紧交待了所有事情经过,不敢有欺,只求换得一命,苟活于世。众人决定将其押回龙国,等皇上龙思作定夺。

    雁霖和桑九带着自己的护卫在边界与辛楚左岸等人告辞,这就回梨雁国去了。雁霖始终沉默寡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最后,在京都维安的皇城外,他问桑九:“娘,您是住在宫外,还是回宫?”

    桑九淡淡答道:“宫外有处宅子,是给漫漫备下的,如今漫漫不在了,我去那儿给她守家吧。”

    雁霖动了动嘴皮,终究沒说话。一路骑马狂奔回宫,在御书房里,将陆漫漫香消玉陨的消息以及乌束之毒的阴谋禀报给了玄夜,又将母亲坚持不回宫之事,也一并禀报。

    玄夜震惊异常,这人出去一趟,竟然死了。尽管早有消息传回來,但他总是抱着一线希望,认为这是误传。如今听儿子亲口证实,并且亲眼看见其入土为安,长长叹息一声,跌坐在明黄的椅上,半天沒醒过劲儿來。

    玄夜对陆漫漫的心思,说起來,也算是曲折又苦涩。若说完全是因为桑九,那也不尽然。毕竟那么长的时间,朝朝暮暮,又花了无数心思博她好感。

    作为一个帝王,他几乎已经做到极致。他这一生,与桑九是两情相悦。他不需要费尽心思博她一笑,她便笑颜如花;他不需要历尽千山万水,便可与她相拥相守。一切都很自然,他回家,她便如小鸟般扑进他的怀抱;他出门,她便腻腻歪歪缠着他。

    他本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当然,失去之后才知道,两情相悦是多么可贵。

    而对于陆漫漫,从他掳她的那一天开始,她便跟他作对。打他,咬他,恨他,骂他,从沒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玄夜是个王八蛋!”这就是陆漫漫给他的评价。

    但往事种种,此刻一一涌上心头,竟是心痛难忍。他放手给她自由,一是因为理清了对桑九的感情,决意要将其追回;二是为了成全弟弟百里千寻。

    雁霖一语不发,良久,跪在玄夜面前道:“父皇曾经许诺儿臣太子之位,可还算数?”

    玄夜微眯着眼,点点头。因为陆漫漫之死,竟然得回了太子,他是该高兴?还是该痛心?

    雁霖继续道:“儿臣当上太子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铲除颖妃,连根拔起。同时,儿臣希望助龙国皇帝将罗家斩草除根。父皇可应允?”

    玄夜不可置信地盯着一夜之间长大的儿子,眼中迸射出很久不曾见到的光芒:“那咱们父子这次玩得动静大点,方显出本事。”

    一场声势浩大的复仇行动就此拉开序幕。只是雁霖总是沉静在某个角落,若有所思,有时,嘴角微微泛出一丝浅笑。那个女人,明明沒死?为何要诈死?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再见到她。那时,他会变得强大,不再如此时懦弱单纯。终其一生,就算她不能成为他的女人,他也必在暗处守护她。

    一辈子!这是他曾经给出的承诺。或许那女人不信,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他和她都中过乌束之毒,都用曼诺夕泡过身体,都喝过曼诺夕的汁。曼诺夕的香味已经渗透进血液,成为他们气息的一部分。而那个入土的女人身上,完全沒有曼诺夕的味道。 凭此一点,他便知,死的绝对不是陆漫漫。

    只是,他并不愿拆穿。世人皆醉我独醒。陆漫漫,无论多少年过去,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守护你,直至生命消亡的那一天。这,便是我的一辈子。

    龙国。

    龙思震怒异常。

    辛楚和左岸跪在御书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禀报给皇上,当然,主要是辛楚在陈述,可信度极高,亲眼看见下葬,自然不可能有假。

    龙思了解辛楚,事事谨慎入微,断不敢犯欺君之罪。倒是他的好皇后,真是让他大开眼界,竟然将手从龙国伸到了梨雁国。搞了半天,陆漫漫之前的乌束之毒,也是他的好皇后一手策划。

    他这前方在打仗要人,他的皇后就在后宫里耍阴谋诡计灭人。

    好,很好。龙思面如凝霜,周身戾气勃发。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好一个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尽管她不是他的女人,但她比他的任何女人都了解他,都打动他。

    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让她成为他的女人,也不是为了博她一笑,甚至,他都不知道为了什么要一意靠近她救她守护她。

    仿似上辈子欠下的债,莫名生出亲近的感觉,无关风月,只因她是她。

    东风回首尽成非,这也许是两个天子共同的感受。

    百里千寻与陆漫漫相拥斜躺在软榻之上,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漫天大雪。

    外面很冷,百里千寻的怀抱很暖。

    陆漫漫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他有力的心跳。她最喜欢听他的心跳,那像是春天新芽破土而出的声音,又像是战鼓激昂。

    生命的象征。她每听一下,便觉得荑芒之毒已远去。

    她抬起娇俏的小脸,眉目干净却妩媚:“千寻,我跟你说个秘密。”

    “嗯。”百里千寻懒洋洋的,手在她的身上轻轻游移,说不出的惬意。

    “我是个千年女鬼。”

    “有新鲜的沒?”

    “我是花妖。”

    “别美化你自己,明明就是只小狐狸精……”他说完,便低头封住她说谎的小嘴,呢喃得模糊不清:“漫漫小狐狸,再给我唱那首歌吧?”

    陆漫漫热烈地回应着那个吻,加深,辗转,无休无止。浅浅低吟得像一首美妙的曲子……

    良久,痴缠。仿佛这样就能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她调匀气息,在他温暖的怀里吟唱:

    你 从天而降的你

    落在我的马背上

    如玉的模样

    清水般的目光

    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

    ……

    百里千寻从身后将她抱在怀里,一滴清浅的泪从他眼眶中缓缓滴落……这个从天而降、落在他马背上的女人啊,真让他放心不下……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一丝浅笑让他的心发烫……

    一口腥红的血从喉咙里涌上來,自嘴角缓缓逸出。他仍在听她唱歌,漫不经心地用手绢擦拭嘴角,然后微笑。

    陆漫漫也微笑着,眼底眉梢都是幸福之色。沒有孟凌兰,沒有荑芒之毒……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

    他说,你一哭,我就不爱。

    所以她不能哭。她希望他爱她,很爱很爱。

    他说,你天天笑,我天天爱。

    所以她得笑着。她希望他天天爱她,很爱很爱。

    她的嘴角勾出了一个美妙的弧度,就算在唱歌,那扬起的弧度,那眉眼的笑意,都在说明,她很快乐。

    只是,蓦地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滑落,刚好掉在他的手背上。心中一惊,歌声却并未停下,装作不知,一切云淡风轻。

    还好,他听歌听入了迷,不曾发现。他说过,她再哭,他就去爱别人了。她害怕极了,像只就快遭到遗弃的小狗。

    歌唱完了。陆漫漫娇昵,一张粉脸瓷白如玉:“千寻,该你了。”

    “唔,你倒是不肯吃亏,什么都要别人还回來。”百里千寻漫出一抹悠然的笑意,仍是懒懒散散的样子。他索性躺了下來,将她搂在怀中,喟叹一声:“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嗯嗯,好。”陆漫漫最喜欢听故事了,前世就养成的习惯。

    “有一户大户人家,世代为官。这家中的大少爷,娶妻生子,竟然生了一对双生子,是两姐妹。这在当地來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凡是同时生下來的孩子,都称作妖孽,视为不祥。所以这家人就将双生子中的妹妹送走了,留下了姐姐在家中……”百里千寻闭着眼睛,梳理着发痛的思绪。

    “你们这是迷信。”陆漫漫不忿道:“在我们家乡,若是女人怀了个双胞胎,一家人都高兴得发晕。怎么到了你们这蛮荒之地,就成不祥了?”

    百里千寻睁开眼睛,悠然道:“是啊,这就是悲剧的开始。”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妹妹本來是被掐死的命运,天无绝人之路,有户农家经过时,竟发现了小女婴,还将女婴带回去养大。却是不想,就这么引來全家灭门之灾。”

    “大户人家把那农家灭了?”

    “不,小女孩长到十二岁时,已出落成水灵灵的模样。那农家的儿子便生了邪念,强要了小女孩……说起來,她也算是可怜,但由此便激起了小女孩的杀心。她不止杀了农家的儿子,还杀了救她养她的父母……这便是她杀戮的开始。”百里千寻继续闭着眼睛讲故事。

    如果这只是一个故事,该多好。

    只可惜,多少人的命运因这个杀心大起的小女孩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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