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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喝凉水的妞儿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喝凉水。沒曾想,连今朝都沒有酒,只有凉水,从头凉到脚。

    无言的难堪,渗透在离别的夜晚。

    百里千寻沒有离开的意思,也沒有和好的举动,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听她讲话,再回味她讲话的内容。

    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她带给他的感觉,总是奇异而真假难辧。

    在某一刻与她特别靠近的时候,他以为已占满了她的心。

    如整个世界,都盛开着鲜花,千朵万朵,姹紫嫣红。

    却只因一场急雨,或者急雨都不需要,只是一阵风吹过,所有的花朵全都片刻凋零。

    他以为的占满她的心,其实全都是假象。

    她看起來,是无所谓的态度。暗里,却总是很小心地将真心隐藏,一层一层掩盖起來,生怕旁人窥探了她的秘密。

    她仿佛是一个有着秘密的女人。

    如何不是呢?从深宫里逃出來,隐姓埋名,连模样都掩去了。

    不敢承认是连曼曼,总是笑着说自己是路漫漫。孩子气地问:“你叫的是连曼曼的曼曼,还是路漫漫的漫漫?”

    不敢承认是梨花皇后,怕跟玄夜扯上丁点关系。她本倾城,却不在乎那样的美貌,甚至偶尔还透露出某种不喜欢的情绪。

    她曾问他,如果不是这张脸,她只是她,他可仍会喜欢?

    她的一切,都纠缠得那么凌乱。相互矛盾着,一如她要不要爱他的问題。

    看起來所有的事都很简单很清楚,却骤然间,变得扑朔迷离。

    百里千寻心中忽然升起一抹柔情:“漫漫……”他本想说,他不会将她送到玄夜身边。

    不期然想起那年梨花纷落的季节,他还是个单纯少年:“那我以后要叫你哥哥吗?”

    “你可以叫我玄夜。”彼时,玄夜还是太子,隐然有着某种气势,对他,却温和。

    “玄夜,我是百里千寻。”那一年,他只有十岁,玄夜十四岁。

    玄夜曾经对他有过承诺,永远不在他面前自称“朕”,直到最后一刻,也履行着许过的承诺。

    这一段回忆暖暖地冲开了百里千寻记忆的闸,他叫了她的名字后,便说不下去了。

    她是玄夜明媒正娶的皇后,与他背负着“通奸”的罪名,逃亡至此。

    他沒想过要再将她送还给玄夜,所以亲密无间。

    只是,那些仇恨如果不存在呢?

    当年被他叫做哥哥的少年,如今看不懂的皇上。他不懂,何以,走到了这一步?

    对百里家的屠杀,真的是他干的吗?

    他最近一直在想这些事。

    如一个死结,左缠右绕,看似就要解开了,却发现还有更多的死结在心底缠绕。

    在某一刻,他从梦中冷汗涔涔地醒來,仿佛看见玄夜已将她带走。

    他的挣扎,不比她少。只是,他是男人,不愿表露。

    陆漫漫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便能在黑暗中看清许多东西。

    推心置腹地暴露着自己的本心,她忽然悲哀:“你走吧,我想安静一下。”

    临别依依,被她演绎成了闹别扭,她就是那个喝凉水的妞儿。

    百里千寻猛一摇头:“我再陪你一会儿。”明日一别,数日不见。他不想带着这样的情绪离去。

    “为什么?我都说得很清楚了,我粘着你,目的清晰,企图明显。”陆漫漫冷冷的。

    “我愿意。”百里千寻并不生气,边说着,边下了床。不是离去,而是点燃了烛火。

    一下子,室内就亮了起來。

    陆漫漫下意识地将凌乱的衣衫扣好,坐起來,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

    他打量她,目光温和,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

    “你摸阿黄的时候,就是这样,对么?”她很不领情,反正已经不可爱了,索性就不可爱到底。

    “你比阿黄乖,阿黄老是把七叔家的猫追得满院跑……”他的语调里充满了笑意。

    陆漫漫怒了,恨恨的,抬起头,瞪他。

    这男人沒有生气的神经么?她都说得那么不堪了,他还能心平静气。

    百里千寻仿佛沒看见她的怒意,仍是温和而不急不徐:“之前那个漫漫回家探亲了,现在跟龙思合作的人,是个男子,叫左城,七叔左岸的堂侄。这个身份你可满意?”

    腻也腻了,架也吵了,该轮到办正事了。

    陆漫漫本來听得云里雾里,听完了,便明白了。一切,他都已经替她设计好,如何不引起罗敷的猜测,女子的身份,就算是长相平凡,但终究遭人嫉恨。

    堂堂一国皇帝,竟然和她联手搞国企,确实令人揣度,若是男儿身份,便不会有此猜疑。

    更重要的是,曾经那个陆漫漫,是苏宁的心头之恨。如今苏宁死了,难免有人会把账算在她的头上。

    左岸侄儿的身份,更是让她迅速跻身上流社会,跟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们打成一片。

    而左岸明里替她管事,也在情在理。

    无可挑剔的身份。

    陆漫漫点点头,矫情地瞥一眼百里千寻。烛光中,他多么分明的目光,清澈,宽容,仿佛从未听到过刚才她不堪的坦白。

    她很心虚,默默低下头,像个可怜的孩子。

    她明明把内心中最不能见人的想法,摆在桌面上给他观赏,已经作好了被赶走被喝斥的准备。

    却不在她的预计之中。

    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为很看得透百里千寻,其实不然。他表面看起來通透而简单,其实深邃如海,深不见底。

    她很忐忑,用从未有过的新鲜目光來审视他。

    “看够了吗?”百里千寻微微地笑。

    若是往常,陆漫漫必会打蛇上棍地粘上他,嘴里胡说着看不够,一辈子都看不够。

    此刻,她是安静的,竟然羞涩地低了头。

    她倾城的容颜在这一刻,与她的动作极其一致。

    安静,胆小,不经逗,这才是梨花皇后。

    百里千寻轻轻用指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我想跟你说的是,你遵照你的心生活,开心一点。”

    陆漫漫撇撇嘴,委屈得要命,刚才明明就很遵照自己的心,很纯粹的感觉,却被他嫌弃地拒绝。她沒说出口,只是沉默着。

    “还有很多事,我需要慢慢确定。现在说什么都嫌太早,但有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如果不想回玄夜身边,我一定不会逼你回宫。”百里千寻的样子很严肃。

    陆漫漫长叹一声,并不是她敏感,而是真的有此可能。她在无意中,逼出了他一个保证。

    她不解:“听你的口气,似乎不恨玄夜了?杀父之仇也不报了?”

    百里千寻沉默片刻,眼中有些茫然,眉头微微皱了起來:“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我不想报错了。”

    陆漫漫似懂非懂。

    越來越不懂。只是,她不需要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也就是这个样子的。有皇上的地方就有宫斗,宫斗恐怕也是这样。

    她说的宫斗,可不是后宫里那一窝窝女人,争宠吃醋,而是男人女人,皇上大臣之间的混战。

    之如玄夜,之如龙思。

    这不是她要参与的,她想做的事,就是挣很多钱,然后带着小吉星,到处旅游。

    吃香的,喝辣的,见识那些沒见过的风景。再交几个沒有利益关系的朋友,嫁一个肯跟她一起浪迹天涯的男人。

    这就是她的梦想。

    陆漫漫不再胡扯,样子很正经:“既然那个陆漫漫走了,那张人皮面具就作废了。左城应该长什么样子?”

    “你希望长什么样子?”百里千寻这下学乖了,这女人就是讨厌别人对她指手划脚,他充分给了她发挥的余地。

    果然,她的眼睛一下就亮晶晶的:“真的?我要长成什么样都行?”

    “嗯,只要你说得出來。”百里千寻很满意她表情的配合,谁愿意一直看见喜欢的女人愁眉苦脸。

    尤其是,她眼睛发亮的时候,那么好看。

    仿佛照亮整间屋子的,不是烛光,而是她的目光。

    “可是,我要怎么跟你描述呢?”她咬了咬嘴唇,恨死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好好学画,亲爷爷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结果她一点都沒遗传到。

    爷爷要是知道她画出來的荷叶,被百里千寻说是烧饼,怕是要气得活过來吧?

    她想着,便笑起來。

    她本是个藏不住事的姑娘,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气得快,乐得也快。

    百里千寻无比珍惜她此刻的表现,转身走到桌前研墨,铺开宣纸。

    陆漫漫奔到他的旁边,乖巧地将烛灯拿过來放在桌上:“我说你画?”

    他点点头,微笑着看她。

    她开始形容:“长得很一般,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低不高,嘴唇不厚不薄,眉心里有颗小小的痣,不注意看不出來……总的來说,长得不丑。”

    她说完,双手负在身后,也微笑看着他。

    “……”百里千寻举着毛笔的手,半响,落下一笔,只轻轻一点,就收了笔。

    “你这是什么?”陆漫漫歪着头,看半天。

    “那颗眉心里小小的痣啊。”百里千寻的笑容里有些促狭。

    陆漫漫抢过毛笔:“我自己來。”她想了想,当初爷爷让她练得最多的就是素描,凭着记忆,应该能描绘个大概。

    她在动笔之前,发出警告:“你要再敢说我画的是烧饼,别怪我翻脸。”

    百里千寻心中松了口气,这女人的魂回來了,真怕她变成曾经那个宫里的连曼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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