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石头他们几个在街上晃悠了一天，躲过了几辆车门上写着“收容遣送站”的厢式货车！每次都是袁军看到车后喊大伙跑开的！袁军骂着说别让他们抓住了，这帮杂碎抓过他好多次了，让他吃过不少苦。他流浪到广州、湖南、安徽都进过遣送站！他们这帮杂碎在人面前和颜悦色地把这些流浪人扶上车，残疾的抬上车，对围观的市民说为了精神文明建设，为了不影响市容市貌会安排专车送他们回家，实际上是把他们拉出去做工挣钱——自己挣回家的路费！流浪者被送去干一般人不愿干的活，在广州袁军他们几个被拉到市郊的采石场干活，遣送站的车丢下他们就不管了，采石场老板在办公室门口吹着电风扇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看他们顶着毒辣辣的太阳干活！他们有的搬石头往碎石机的传送带上放，有的在灰尘满天的碎石机下扒料，石头他们几个是往大货车上铲碎石，一天要干十一个小时，每天五块钱工钱还要扣两块钱伙食费！袁军在采石场干了三个月！在湖南他被遣送站送到茶厂采茶干了四个月！在安徽他被遣送站送到一座电站修防洪渠干了一个月他晚上偷偷跑了……这帮杂碎把他们送去干活攒够了路费就把他们丢到回家的车上不管了！自己是孤儿，四五个月大就被人丢在孤儿院门口，哪来的家！还有那狗日的孤儿院，国家花钱修建，吃皇粮的单位，社会上好心人捐款大部分都被大肚子杂碎院长和老师瓜分了！孤儿院买了进口轿车院长女儿每天开着跑，平时老师们打扮的朴朴素素，买的金银首饰不戴，放假回家时打扮的金光闪闪洋气十足！平日里遇到有慈善人士要来孤儿院，老师们恨不得把衣服撕破再打上补丁，可怜巴巴领着破衣烂衫的孩子们叫唤着孤儿院经费不足装可怜！孤儿院被那帮畜生搞得好像收到的捐款越多孤儿院越穷，像吃不饱的恶狗！还有那些闭着眼睛捐款捐物的假慈善企业，在新闻里、在闪光灯下把钱摊在手里说着捐了多少钱多少物，钱到了院长和老师手里；有次孤儿院收到一家企业捐的说是价值五万多元的服装，打开看时发现是十箱雪白雪白的美尔雅衬衣，孤儿院的孩子们小的小、残疾的残疾又没人仔细照顾梳洗，能穿的白白的衣服吗？那帮老师在人面前拉着你、抱着你、亲着你，像妈妈那样把你当心肝宝贝。背地里对你拳打脚踢，说孤儿院的老师像妈妈，天下的妈妈都是这样的吗？袁军不知道，他没有见过妈妈也没见过爸爸，他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个什么样子，他脑海里没有想象过又或许曾经想象过但现在已经忘了！
他们几个边听袁军讲着边走着，顺着一条新修的的柏油马路走上一个长长的缓坡来到十字路口，路中央高高地立着“路面施工、严禁通行”的牌子；路口一个大大的街心花坛，花坛里栽着几棵粗粗矮矮的迎客松，松树一层层淡黄的松枝像云一样平铺着悬在那儿，几根绳子还绑着松枝往地上拉着；松树下黑黑的土里冒出一片绿绿的草芽，从地里伸出几个水嘴欢快地转着头嗤嗤地喷着水；街心花坛边穿过马路有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个圆圆的大理石桌，桌子四周有六个像鼓一样的大理石凳子，两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女抱坐在石凳上歪着头亲热着，戴眼镜的小男生把手伸到女生衣服里扣扣索索……广场边有道贴着琉璃瓦的院墙围着个停建的工地！通过围墙雕花洞口可以看到里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建筑材料；一个大坑里立着盖了半拉子的楼房，楼房四周伸着锈迹斑斑七长八短的钢筋，一条“还我血汗钱！”的条幅挂在钢筋上被风吹雨淋没了正色，在微风里时不时想飞起来，但又无力地朵拉下来，服服帖帖地靠在墙上！
他们几个走到院墙边，在一处背风处依着院墙坐下来！
石头两脚一抖，脚丫子兴高采烈地从张着口的胶底鞋窜出来，脚趾头欢快地跳着！
石头抬起头，狗日的太阳挥着黄黄的亮剑向他眼里刺来，他卑微地眯起眼！
马路对面的草坪里有座卡通石头雕像：肥嘟嘟的女猪偏着头坦胸露乳翘着屁股趴在草丛里，大大的奶子垂在手边，男猪骑在女猪的屁股上，两手搂在她腰上，女猪圆脸大耳眯着眼，微微张着嘴，露出享受的笑脸！
哥几个看着猪雕像，笑着说着，轮流着从院墙上的一个破洞钻到院墙里痛快淋漓地拉屎、撒尿！
“你们也太不甜换人了，早上吃饱现在就往外拉，真浪费！”王亮边说边往墙洞里钻，徐文扯着他裤子不让他去，两个人笑着僵在那儿……
晒了一中午太阳，下午在街上又转了半天，晚上袁军带着他们在百二河道边找了个涵洞住了下来，涵洞里原来可能住过流浪者，有块平地里还铺着稻草，他们挤在一起睡下了！
半夜里又饿的肚子叫睡不着，袁军爬起来对大伙说：“走，我们去搞点钱！”见大伙迟疑他信心十足地说：“跟我走就是了！”
夜深人静，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
袁军领着大伙在路边走，看到有空调室外机装的底就上去把空调外机和内机连接的管子上包的皮子打开，握着铜管用力折断，管子里的气噗噗地往外冒，他几下子把铜管从空调和墙上折断窝在一起装进曹杰背着的蛇皮袋里！
大家看了袁军的手法分开行动，怀着嗵嗵乱跳的心一夜之间拆了几十台空调的铜管！
他们背着两袋子空调管子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敲开一家收购部的门，收购部老板看了袋子里的东西啥活没说称了称付了二百五十块钱，待他们出门他左右瞄瞄关上门！
第二天，天不亮大伙又去吃了包子，又吃了个肚子圆！
他们在外晃悠了一天，乱七八糟买了些东西吃，晚上回到涵洞暖暖睡了一觉！
早上起来，他们又在街上溜达，刘伟蹲在报摊前看报，看了会儿追上来找袁军要了五毛钱说是去买报纸，袁军他们还在说刘伟书呆子，刘伟跑上来低声说：“我们上报了，快些走！”
大伙惊慌地挑人少的地方七转八拐回到涵洞！
刘伟摊开报纸，大伙儿围了上去看，报纸里有一篇大标题“一夜间沿街几十台空调外机铜管被盗割”小标题“涉案价值三万多元，警方已立案调查！”的新闻，还配了一张黑白图片，他们一眼就看出是他们扳断的空调，新闻里还报道了有市民夜里上厕所看到有七个流浪小伙子鬼鬼祟祟背着蛇皮袋在作案地出现……
“我们不能再一起出去搞事了！”袁军说。
“就此分开吧，总比关进去强！”徐武也说。
“那我们去哪？”王亮问道。
“我跟我弟回老家看看！”徐文说。
徐文、徐武兄弟俩家在河南，他们五岁前家里还很幸福，后来妈妈生病瘫痪在床掏干了家里的老底，在家里一贫如洗时也丢下他们兄弟俩死了，妈妈是握着他们小兄弟手死的，死不瞑目！他俩也是哭得天昏地暗！
妈妈死后过了一年，村里的媒婆又张罗着给父亲介绍了门亲事，对方是个守寡多年的妇女，一脸刻薄相，过门时还带了个和徐武年龄一样大的姑娘，后妈尖酸刻薄、好吃懒做，不上坡不下地，不喂猪不扫地，尽使唤徐文徐武兄弟俩干这干那，她自己每天和村里的长舌妇张家长李家短搬弄是非说闲话，徐武徐文爹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性格温顺的像绵羊似的十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兄弟俩受不了后妈的气相约跑出来，也是流浪时被卖到煤窑的！
“你们回去咋搞？”石头问。
“车到山前必有路！”徐文说。
“军娃子你去哪？”王亮说。
“人活着总不能让尿憋死，总会有办法！”袁军说。
“我跟你一起！”王亮对袁军说。
“行，有我一碗饭就有你一口！”袁军说。
“石头，你呢？”曹杰说。
“我没地方去，我就到这个城市呆下来！”石头茫然地说。
“我走路不方便也没地方儿去，我跟着你吧？”曹杰对石头说。
“行！”石头点了点头。
“大辫子你去哪？”袁军文刘伟。
“我随便，天涯到处是我家！”刘伟笑笑，笑的有些凄凉！
“摸奶哥，去买瓶酒，买点儿下酒菜，我们要好好吃一顿！马上都要散了！”袁军递给王亮五十块钱说道。
王亮接过钱出了涵洞……
那天上午在涵洞里的酒喝得豪情万丈、热血沸腾！大家喝着烧喉咙的白酒，就着方便面、蓝花豆、咸蛋和卤菜喝得泪流满面！又哭又笑！
下午，袁军起身从衣兜里掏出钱每人发了二十块钱，然后把剩下的几十块钱用一个方便面袋子包好塞到一个不显眼的石缝里说：“哥儿几个就此要分开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们永远是兄弟，这些钱！”他指了指塞在石缝里的钱“哪天有谁饿饭时拿出来买东西吃！”
“这面墙！”袁军又指了指涵洞壁上的一块水泥墙说：“以后我们兄弟有啥事找不到对方就在这上面留言！”
袁军说完站在那儿，又摸了把眼泪和王亮摇摇晃晃钻进芦苇荡向远处走去！
徐文和徐武也摸了把眼泪一前一后顺着河道另一个方向进了芦苇里！
涵洞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的凄凉、静的萧条……
石头、曹杰和刘伟站在涵洞口愣了许久也钻进芦苇林！
那天喝的酒，石头回味了一辈子，觉的那是最甜也是最苦的酒，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往涵洞里那个方便面袋子里放钱时，总发现谁也提前往里放了钱，钱总是越来越多；那块他们互相联系的墙，他们也联系了很多年，即便后来有了座机、有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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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个边听袁军讲着边走着，顺着一条新修的的柏油马路走上一个长长的缓坡来到十字路口，路中央高高地立着“路面施工、严禁通行”的牌子；路口一个大大的街心花坛，花坛里栽着几棵粗粗矮矮的迎客松，松树一层层淡黄的松枝像云一样平铺着悬在那儿，几根绳子还绑着松枝往地上拉着；松树下黑黑的土里冒出一片绿绿的草芽，从地里伸出几个水嘴欢快地转着头嗤嗤地喷着水；街心花坛边穿过马路有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个圆圆的大理石桌，桌子四周有六个像鼓一样的大理石凳子，两个穿着校服的小男女抱坐在石凳上歪着头亲热着，戴眼镜的小男生把手伸到女生衣服里扣扣索索……广场边有道贴着琉璃瓦的院墙围着个停建的工地！通过围墙雕花洞口可以看到里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建筑材料；一个大坑里立着盖了半拉子的楼房，楼房四周伸着锈迹斑斑七长八短的钢筋，一条“还我血汗钱！”的条幅挂在钢筋上被风吹雨淋没了正色，在微风里时不时想飞起来，但又无力地朵拉下来，服服帖帖地靠在墙上！
他们几个走到院墙边，在一处背风处依着院墙坐下来！
石头两脚一抖，脚丫子兴高采烈地从张着口的胶底鞋窜出来，脚趾头欢快地跳着！
石头抬起头，狗日的太阳挥着黄黄的亮剑向他眼里刺来，他卑微地眯起眼！
马路对面的草坪里有座卡通石头雕像：肥嘟嘟的女猪偏着头坦胸露乳翘着屁股趴在草丛里，大大的奶子垂在手边，男猪骑在女猪的屁股上，两手搂在她腰上，女猪圆脸大耳眯着眼，微微张着嘴，露出享受的笑脸！
哥几个看着猪雕像，笑着说着，轮流着从院墙上的一个破洞钻到院墙里痛快淋漓地拉屎、撒尿！
“你们也太不甜换人了，早上吃饱现在就往外拉，真浪费！”王亮边说边往墙洞里钻，徐文扯着他裤子不让他去，两个人笑着僵在那儿……
晒了一中午太阳，下午在街上又转了半天，晚上袁军带着他们在百二河道边找了个涵洞住了下来，涵洞里原来可能住过流浪者，有块平地里还铺着稻草，他们挤在一起睡下了！
半夜里又饿的肚子叫睡不着，袁军爬起来对大伙说：“走，我们去搞点钱！”见大伙迟疑他信心十足地说：“跟我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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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军领着大伙在路边走，看到有空调室外机装的底就上去把空调外机和内机连接的管子上包的皮子打开，握着铜管用力折断，管子里的气噗噗地往外冒，他几下子把铜管从空调和墙上折断窝在一起装进曹杰背着的蛇皮袋里！
大家看了袁军的手法分开行动，怀着嗵嗵乱跳的心一夜之间拆了几十台空调的铜管！
他们背着两袋子空调管子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敲开一家收购部的门，收购部老板看了袋子里的东西啥活没说称了称付了二百五十块钱，待他们出门他左右瞄瞄关上门！
第二天，天不亮大伙又去吃了包子，又吃了个肚子圆！
他们在外晃悠了一天，乱七八糟买了些东西吃，晚上回到涵洞暖暖睡了一觉！
早上起来，他们又在街上溜达，刘伟蹲在报摊前看报，看了会儿追上来找袁军要了五毛钱说是去买报纸，袁军他们还在说刘伟书呆子，刘伟跑上来低声说：“我们上报了，快些走！”
大伙惊慌地挑人少的地方七转八拐回到涵洞！
刘伟摊开报纸，大伙儿围了上去看，报纸里有一篇大标题“一夜间沿街几十台空调外机铜管被盗割”小标题“涉案价值三万多元，警方已立案调查！”的新闻，还配了一张黑白图片，他们一眼就看出是他们扳断的空调，新闻里还报道了有市民夜里上厕所看到有七个流浪小伙子鬼鬼祟祟背着蛇皮袋在作案地出现……
“我们不能再一起出去搞事了！”袁军说。
“就此分开吧，总比关进去强！”徐武也说。
“那我们去哪？”王亮问道。
“我跟我弟回老家看看！”徐文说。
徐文、徐武兄弟俩家在河南，他们五岁前家里还很幸福，后来妈妈生病瘫痪在床掏干了家里的老底，在家里一贫如洗时也丢下他们兄弟俩死了，妈妈是握着他们小兄弟手死的，死不瞑目！他俩也是哭得天昏地暗！
妈妈死后过了一年，村里的媒婆又张罗着给父亲介绍了门亲事，对方是个守寡多年的妇女，一脸刻薄相，过门时还带了个和徐武年龄一样大的姑娘，后妈尖酸刻薄、好吃懒做，不上坡不下地，不喂猪不扫地，尽使唤徐文徐武兄弟俩干这干那，她自己每天和村里的长舌妇张家长李家短搬弄是非说闲话，徐武徐文爹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性格温顺的像绵羊似的十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兄弟俩受不了后妈的气相约跑出来，也是流浪时被卖到煤窑的！
“你们回去咋搞？”石头问。
“车到山前必有路！”徐文说。
“军娃子你去哪？”王亮说。
“人活着总不能让尿憋死，总会有办法！”袁军说。
“我跟你一起！”王亮对袁军说。
“行，有我一碗饭就有你一口！”袁军说。
“石头，你呢？”曹杰说。
“我没地方去，我就到这个城市呆下来！”石头茫然地说。
“我走路不方便也没地方儿去，我跟着你吧？”曹杰对石头说。
“行！”石头点了点头。
“大辫子你去哪？”袁军文刘伟。
“我随便，天涯到处是我家！”刘伟笑笑，笑的有些凄凉！
“摸奶哥，去买瓶酒，买点儿下酒菜，我们要好好吃一顿！马上都要散了！”袁军递给王亮五十块钱说道。
王亮接过钱出了涵洞……
那天上午在涵洞里的酒喝得豪情万丈、热血沸腾！大家喝着烧喉咙的白酒，就着方便面、蓝花豆、咸蛋和卤菜喝得泪流满面！又哭又笑！
下午，袁军起身从衣兜里掏出钱每人发了二十块钱，然后把剩下的几十块钱用一个方便面袋子包好塞到一个不显眼的石缝里说：“哥儿几个就此要分开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们永远是兄弟，这些钱！”他指了指塞在石缝里的钱“哪天有谁饿饭时拿出来买东西吃！”
“这面墙！”袁军又指了指涵洞壁上的一块水泥墙说：“以后我们兄弟有啥事找不到对方就在这上面留言！”
袁军说完站在那儿，又摸了把眼泪和王亮摇摇晃晃钻进芦苇荡向远处走去！
徐文和徐武也摸了把眼泪一前一后顺着河道另一个方向进了芦苇里！
涵洞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静的凄凉、静的萧条……
石头、曹杰和刘伟站在涵洞口愣了许久也钻进芦苇林！
那天喝的酒，石头回味了一辈子，觉的那是最甜也是最苦的酒，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往涵洞里那个方便面袋子里放钱时，总发现谁也提前往里放了钱，钱总是越来越多；那块他们互相联系的墙，他们也联系了很多年，即便后来有了座机、有了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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