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
小云姓李，高高的个子，丰满但不失匀称，总喜欢一前一后垂着两条粗粗的辫子，红扑扑的脸上细眉大眼，嘴角处总是流露着不知疲倦的微笑，悦耳的语音也会带给你一种欢快舒畅的感觉。
小云被生产队长安排到这里，帮着张婶还有一位老周师傅给学生们做饭。她是个非常勤快的姑娘，因此很讨张婶和老周的欢心。刘辉的到来，不仅多了一个帮手，也使小云姑娘多了一个可以说得上话儿的小伙伴。而在活波可爱的小云面前，一向寡言的刘辉也不知不觉的渐渐话多了起来。
队里的菜地在村子外边，离村子大概有一里多远，每天都要赶早去采摘回来，以备一天的食用。这个差使就成了刘辉和小云最最喜欢的工作，只要一离了村子，两个人就象离了笼的小鸟一般，笑啊闹啊简直是开心死了。
可好景不长，刘辉的鼻子开始无缘无故的出血，而且次数越来越频繁，出血量也越来越多，大家也都跟着不安起来。老师找来村长一商量，决定让他回天津去医治。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刘辉正在收拾行李。不经意间一抬头，看到窗子外面似有人在走来走去，难道是小云？
他走出屋子一看，果然是小云。忙道：“小云，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云拉着辉来到院子外面，说：“我想要问你一句话。”
“哦，你问吧。”
“你走了，还。。。。。。，还回不回来？”
“小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那好吧，我，我走了。”说罢，云转身飞快地离去了，刘辉满头的雾水，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清晨，老师把刘辉一直送到了村外，当看到了远处的公路时，才千叮咛万嘱咐过后回村去了。
刘辉独自向车站走去，边走边回头张望着，心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上了公路的高坡，当他抬头向车站方向望去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云！那真的是李小云。
刘辉飞快地向着小云跑了过去。
小云默默地注视着他，四目相对欲言又止，相互间只笑了笑，又都羞涩地各自低下头去。
长途车停在了身边。
“小云，谢谢你能来送我。我走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辉，如果你回不来，再放假的时候一定来看我……”
望着小云含泪的目光，刘辉也觉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的跳动着。这究竟是普通的喜欢，还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男女之间的爱？他搞不清楚，却在内心又多了一层的怅惘……
半月之后——
当刘辉再次出现在集体伙房、出现在李小云的面前时，小云大声叫喊着，忘却了少女的羞涩，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回来了，她的辉终于回来了！
刘辉在天津经过医生的检查，证明身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医生说主要是由于上火，再加上血小板低造成了鼻子经常出血，休息一段时间，多饮水多吃蔬菜就会没事了。
在家休息了十多天，自我感觉已无大碍之后，刘辉又找到学校要求回来继续参加劳动。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真正的动机并不完全在此，而是那个让他在心里有了牵挂的人。好在学校领导正要给这里送些防暑的药品，就批准了他的请求，让他顺便把药品一同带了回来。
刘辉的回归，以及他和小云之间所有的反常表现，很自然地被大家联系到了一起，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如投向水中的一粒石子，在这皇埔村里激起了阵阵漪涟——
老师说：“刘辉，你们这么年轻，还不懂得什么叫爱、什么是情。。。。。。”
同学们说：“小子，有眼光啊！将来娶她做老婆吧。。。。。。”
生产队长的头摇的象个拨浪鼓，嘟囔着：“这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嘛！”
刘辉和小云依旧我行我素，反正天也塌不下来。管他呢！
小云是个很温柔、又很会体贴人的好姑娘；同时，也是一个敢做敢为、开朗活泼的好女孩儿。她给予刘辉的照顾，真可说是无微不至。只要一改善伙食，总要悄悄地留下一些，趁没人时再偷偷地塞给刘辉。有时东西多了吃不了，刘辉的伙伴们就跟着沾光，可把他们羡慕死了。每当收工回来，自己的水缸子不用，却偏要去抢刘辉的，因为他们发现了那个秘密：刘辉缸子里的水是放了糖的。
能够得到一位如此美丽而又温柔的姑娘的体贴和青睐，刘辉的心里美孜孜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已经悄悄的爱上了小云。
村东小河边有座高土坡，那是他和小云的常去的地方。那晚，小云挽着刘辉的胳膊坐在坡上，头靠着刘辉的肩，轻声说：“辉，你知道吗？我也是天津的人啊。。。。。。”
“你也是天津人？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几岁的时候就来了这里。”
“哦……”
“我是随爸妈一起下放到这里的。那时我也不懂，只听村里人说爸是犯了错误被遣送回来的。来这之后，我就一直跟着姑妈住在这里。”
“那你的爸妈呢？”
“他们住的村子离这儿有二十多里远。”
辉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在一起住呢？”
“爸妈说是为了我好。其实，他们是怕我受委屈啊！”说着，小云竟啜泣起来。
刘辉的心被触动了，他虽然还清楚那所谓的‘遣送’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心里很明白，“遣送”就是被送到乡下接受劳动改造，而被遣送的人，也肯定是犯了什么政治上的错误。难怪她的父母要把女儿寄养到姑妈家里，那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女儿不被牵连，不让女儿幼小的心灵增添过多的创伤。唉，真应了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由此，他也想到了自己，想到爹娘为了能让儿子活下去所忍受的失子之痛，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也自语道：“我比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呢，我的家、我的爹娘、还有我的弟弟妹妹。。。。。。”
小云感觉到了那滴落到手背上的泪珠，她扳过辉的脸：“你怎么啦，辉。”她揣揣不安地问：“你怎么哭啦？”
她忘记了自己也在流泪，用手指替她的辉轻轻抹去腮边的泪珠。
她猛然记起刚才刘辉说的话，追问道：“你刚刚说的什么？你的家、你的爹娘？”
刘辉搀扶着小云一同站了起来，伸出手来为她擦去脸上的泪，说：“算啦，不提了！小云，太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原想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她，可转念一想，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免得又教小云徒增一分伤感。
“我不嘛！你快告诉我呀。。。。。。”小云摇着他的胳膊恳求着。
“听话，小云！”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向你保证，将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现在，我只是不想再提起那些事情了。你要原谅我，好吗？”
小云无奈，只得说：“那好吧，我听你的。”
眨眼间，三个多月的支农劳动结束了，学生们明天就要回天津了。他们兴奋地嚷着：“解放啦，毛主席万岁！”他们蹦呀跳呀，高唱着舞剧《白毛女》中的歌词：“太阳出来了。。。。。。”
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而刘辉又仿佛恢复了以前的那个默默无语心事重重的他。
小云也好象刻意回避着刘辉，躲在伙房里不肯出来。在内心极度的烦躁与焦灼中，他和她最不愿面对的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
接学生的汽车停在村中的大街上。乡亲们站在路的两旁，眼看这些与他们相处了三个多月而今就要离开的孩子们，心里还真的有些依依不舍。
大家陆续登上了汽车。透过车窗数十双目光投注在一个方向，那是他们曾经的伙房——
刘辉低着头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传出断续的哭声。
当他的双脚刚刚踏上车门，只见李小云疯了般从屋内冲出来，她哭喊着：“辉。。。。。。。。。。”
张婶一把拽住了她，紧紧搂拽在怀里。
车，开动了。
突然，小云挣脱了张婶的怀抱，向着开动的汽车追去。
“辉，别忘记我。。。。。。”
小云嘶哑的呼喊声，撕扯着刘辉的心，他把自己的头埋在两腿间，泪水从两手指缝间奔涌而出。。。。。。
车轮碾起滚滚的黄尘，淹没了身后的一切。
刘辉很幸运，它不但没有上山下乡，而且还上了技术学校，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班主任谭老师。这次的技校招生，其中有所学校正好要开设一个美术图案设计班，必须通过绘画基础考试才能录取，谭老师竭力向学校保举着刘辉，希望校方能够把他推荐上去。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她的努力下刘辉终于被推荐上去，而且以优异的考试成绩被招生校录取了。
一九七五年对于刘辉一家来说，真是好事连连，这一年，姐姐的病也终于治好了，并在一家土产商店当了售货员。
刘辉所在的学校离家很近，步行二十分钟也就到了。由于是所技术学校，和普通的中学比起来，这里的环境显然要好上许多。而且，学校里还有一幢宿舍楼，是专为那些来自四郊五县的学生们提供住宿的。除此之外，对于家庭困难的学生，学校的上级主管单位还拨发一定的生活补贴，刘辉的家庭也在困难之列，因此每月也能拿到八块钱的补助了。
学校的占地面积不是很大，除了两幢三层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之外，还有一幢两层的办公楼，而操场也只有两个篮球场大小。中专班和技工班的学生加起来将近千人，都是按进校的时间来划分的。刘辉这一届学生由于是一九七五年进校的，所以称为七五届。
刘辉所在的美术图案班有四十六名学生，而其中一半的学生是通过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剩下的则是通过美术基础考试后录取的。这个班由于它的专业性质很特殊，是由纺织局直接提供学习经费，待学生毕业后再由局里统一分配到下属企业，直接担任美术图案的设计工作。在教学上，除了从企业中抽调来的两名专业设计人员担当教师外，还会临时约请一些知名画家前来授课。所以，学校里除了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之外，其他的事情从不干预。
回津后的一段时间，刘辉和李小云一直保持着书信的往来。母亲曾怀疑地问他对方是谁，他总是回答说是村里的一个男孩子，好歹也算搪塞了过去。但终究纸里是包不住火的，他和小云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那天，姐姐正准备洗衣服，她在阁楼上去拿弟弟的衣服时，发现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就好奇的拿给母亲看。没成想，却因此捅了篓子。
母亲手里捏着小云的照片，质问起刚从外面回来的刘辉：“告诉我，这个女孩子是谁？”
刘辉站在那里，心想：咳！终于还是露馅儿了。
母亲手里的照片，是分别前小云亲手交给他的。回来后，他把照片藏在自己睡觉的小阁楼上，天天都要拿出来看着上面的她，回忆着相处的那些个难忘的日子。
刘辉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给了母亲，并一再夸赞小云如何的温柔善良，如何的美丽大方，他恳求着母亲，希望能和小云继续交往下去。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母亲更大的震怒。
她要儿子立即放弃这种荒诞的、天方夜谭般的妄想。作为一名优秀党员，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去和一个家庭有政治问题的女孩儿谈情说爱。然而，母亲也同样没有想到，儿子的回答竟也是如此的坚决：
“一、父母的问题与子女无关；
二、您是党员，我不是；
三、我已经长大成人，自己的事情应该由我自己做主！”
母亲快要被气疯了，拿来了她的家法要惩治这个敢于反抗自己的逆子。于是，洗衣用的搓板再次扔到了刘辉的脚下。
刘辉没有犹豫，毅然向那凹凸的板面跪了下去。
傍晚，父亲下班回到了家里。当他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叹息着一个劲儿的摇头。姐姐走到母亲面前，对妈说：
“妈，辉还小，也不懂事，您犯不上跟他生这么大的气。再说了，您要气坏了身子，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不如让他先起来，今儿晚上让他好好反省反省，赶明儿个再给您认错儿，您看行不行？”
姐说的话，母亲还是能够听进一些。毕竟自己是个后娘，无论什么事总要给人家父女俩留些面子。
刘辉被姐姐搀扶起来，姐姐刚一松手，他又瘫坐在了地上。跪了四个小时，他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姐姐连拖带抱地把他搬上了床，轻声说：“你怎么这么犟啊，说句软话不就得了吗，何苦呢？”
对于这位姐姐，刘辉的心里还是非常感激的，以前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每当受罚时，也都是姐姐在为自己说情，替自己给妈赔罪，才使得自己少受了许多的皮肉之苦。姐弟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多年的相处，已如亲姐弟一般。
几天过去了，母亲没有让步，刘辉也没有妥协。
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只好使出了她的刹手锏，亲自去河北乡下接来重病缠身的兄弟，刘辉的亲生父亲。
一天，爸和姐都去上班了。爹和辉面对面的坐着，妈则坐在了她兄弟的身旁，父子、姑侄、姐弟间的对话开始了。
爹首先问到：“辉，我还是不是你爹？”
“是！”辉回答。
“那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
“你怎么不说话？”妈逼问了一句。
刘辉看了母亲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怨恨。爹爹患病多年，肝炎、腹水、肺结核、静脉严重曲张，再加上糖尿病。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啊！如今，父子之情却被妈用来做了筹码，这让他如何不怨、如何不恨呢！
妈仍然在一旁喋喋不休：“你爹都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能给你爹一句痛快话？我的话你可以不听，可你爹的话你总不能不听吧！”
辉紧咬着牙关。他知道，如果自己服软认输，那自己和小云的这段感情亦将付之东流。
“辉呀 ，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日子已经不多啦。。。。。。”爹大口地喘着粗气，吃力地说：“你是长大了，翅膀也硬啦，可你还是我儿呀！我希望你将来能过的好好的。。。。。。”
爹说着说着，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鲜血从爹的嘴里溢出。
辉吓坏了。
“爹！爹！您怎么啦？您别吓我呀，爹！”刘辉哭了。
“还不是让你气的！”妈在火上浇油。
“都是你，我爹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把他拉来，这全都怪你！”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妈大吼起来。
“你混蛋！”爹一记耳光重重地煽在了辉的脸上。
“你。。。。。。。。。你这个畜生！你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这样的跟她说话？你，你，你要气死我呀！”又一口鲜血从爹的口中溢出。
辉拿起毛巾，想要擦去爹嘴边的血，被爹一把推开了。
“你记住，从今往后，你没有。。。。。。。。没有我这个爹，我也。。。。。。也没有。。。。。。。没有。。。。。。没有你这个儿子！”说罢，爹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对姐姐说：“姐，送我走，我不想。。。。。。。。不想再看见他！”
刘辉心如刀绞，纵然他再不愿割舍掉小云，但也不愿看到爹爹被自己气成这样，他扑通一声给爹爹跪了下去，抱住爹爹的腿，泣不成声的说道：“爹。。。。。爹，您就原谅我吧，我真的喜欢她……”
“好。。。。好。。。。我走！我走。。。。。。。。”
心已经碎了，他真不忍心看到爹爹这个样子，虽然他的内心一直在责怪着爹爹把自己送给这个霸道无理的女人，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让他无法再去伤害父亲的心，他的双手紧紧抱住爹爹的腿，哭道：“爹呀！我，我答应您，我答应您还不行吗，爹，我错了，儿子错啦！”
……
晚饭也没吃，辉就爬到他的阁楼上去了。那一晚，阁楼上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辉早早地就出去了，中午时分才回来。他显得很平静，就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到爹的跟前，说道：“爹，该做的，我都已经去做了。您可以放心啦！”
爹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似乎想要去摸儿子，可中途又放弃了。
当他转过身去时，刘辉忽然发现，爹那消瘦而又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爹回乡下去了。
辉的心也飞向了他魂牵梦寐的文安洼。。。。。。。
小云，你现在可好？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可我没别的选择啊，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命吗？！
小云悄悄地来了，带着满脸的泪痕，哀怨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辉，我的心很痛！当初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好恨你……”
刘辉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却抓了一个空，小云不见了。
“小云，你别走！小云。。。。。。。”辉从梦中惊醒，四周漆黑一片。
三天之后，他终于等来了小云的回信。
当他用颤抖的手打开那封信，当那熟识的字迹映入眼帘时，就象被雷电般击中了一般，仿佛一切都在瞬间凝固了。。。。。。。。。。
泪渍斑驳的信纸上写着：“辉，我的心很痛！当初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好恨你……”
信，从辉的手中陡然滑落了下去。。。。。。。
初学写作，许多不到之处，恳望各位老师及学友多多指点帮助，谢谢大家！
小云被生产队长安排到这里，帮着张婶还有一位老周师傅给学生们做饭。她是个非常勤快的姑娘，因此很讨张婶和老周的欢心。刘辉的到来，不仅多了一个帮手，也使小云姑娘多了一个可以说得上话儿的小伙伴。而在活波可爱的小云面前，一向寡言的刘辉也不知不觉的渐渐话多了起来。
队里的菜地在村子外边，离村子大概有一里多远，每天都要赶早去采摘回来，以备一天的食用。这个差使就成了刘辉和小云最最喜欢的工作，只要一离了村子，两个人就象离了笼的小鸟一般，笑啊闹啊简直是开心死了。
可好景不长，刘辉的鼻子开始无缘无故的出血，而且次数越来越频繁，出血量也越来越多，大家也都跟着不安起来。老师找来村长一商量，决定让他回天津去医治。
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刘辉正在收拾行李。不经意间一抬头，看到窗子外面似有人在走来走去，难道是小云？
他走出屋子一看，果然是小云。忙道：“小云，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小云拉着辉来到院子外面，说：“我想要问你一句话。”
“哦，你问吧。”
“你走了，还。。。。。。，还回不回来？”
“小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那好吧，我，我走了。”说罢，云转身飞快地离去了，刘辉满头的雾水，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第二天清晨，老师把刘辉一直送到了村外，当看到了远处的公路时，才千叮咛万嘱咐过后回村去了。
刘辉独自向车站走去，边走边回头张望着，心里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上了公路的高坡，当他抬头向车站方向望去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云！那真的是李小云。
刘辉飞快地向着小云跑了过去。
小云默默地注视着他，四目相对欲言又止，相互间只笑了笑，又都羞涩地各自低下头去。
长途车停在了身边。
“小云，谢谢你能来送我。我走了，我会给你写信的！”
“辉，如果你回不来，再放假的时候一定来看我……”
望着小云含泪的目光，刘辉也觉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的跳动着。这究竟是普通的喜欢，还是人们所说的那种男女之间的爱？他搞不清楚，却在内心又多了一层的怅惘……
半月之后——
当刘辉再次出现在集体伙房、出现在李小云的面前时，小云大声叫喊着，忘却了少女的羞涩，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回来了，她的辉终于回来了！
刘辉在天津经过医生的检查，证明身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医生说主要是由于上火，再加上血小板低造成了鼻子经常出血，休息一段时间，多饮水多吃蔬菜就会没事了。
在家休息了十多天，自我感觉已无大碍之后，刘辉又找到学校要求回来继续参加劳动。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真正的动机并不完全在此，而是那个让他在心里有了牵挂的人。好在学校领导正要给这里送些防暑的药品，就批准了他的请求，让他顺便把药品一同带了回来。
刘辉的回归，以及他和小云之间所有的反常表现，很自然地被大家联系到了一起，成为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如投向水中的一粒石子，在这皇埔村里激起了阵阵漪涟——
老师说：“刘辉，你们这么年轻，还不懂得什么叫爱、什么是情。。。。。。”
同学们说：“小子，有眼光啊！将来娶她做老婆吧。。。。。。”
生产队长的头摇的象个拨浪鼓，嘟囔着：“这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嘛！”
刘辉和小云依旧我行我素，反正天也塌不下来。管他呢！
小云是个很温柔、又很会体贴人的好姑娘；同时，也是一个敢做敢为、开朗活泼的好女孩儿。她给予刘辉的照顾，真可说是无微不至。只要一改善伙食，总要悄悄地留下一些，趁没人时再偷偷地塞给刘辉。有时东西多了吃不了，刘辉的伙伴们就跟着沾光，可把他们羡慕死了。每当收工回来，自己的水缸子不用，却偏要去抢刘辉的，因为他们发现了那个秘密：刘辉缸子里的水是放了糖的。
能够得到一位如此美丽而又温柔的姑娘的体贴和青睐，刘辉的心里美孜孜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已经悄悄的爱上了小云。
村东小河边有座高土坡，那是他和小云的常去的地方。那晚，小云挽着刘辉的胳膊坐在坡上，头靠着刘辉的肩，轻声说：“辉，你知道吗？我也是天津的人啊。。。。。。”
“你也是天津人？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几岁的时候就来了这里。”
“哦……”
“我是随爸妈一起下放到这里的。那时我也不懂，只听村里人说爸是犯了错误被遣送回来的。来这之后，我就一直跟着姑妈住在这里。”
“那你的爸妈呢？”
“他们住的村子离这儿有二十多里远。”
辉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在一起住呢？”
“爸妈说是为了我好。其实，他们是怕我受委屈啊！”说着，小云竟啜泣起来。
刘辉的心被触动了，他虽然还清楚那所谓的‘遣送’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心里很明白，“遣送”就是被送到乡下接受劳动改造，而被遣送的人，也肯定是犯了什么政治上的错误。难怪她的父母要把女儿寄养到姑妈家里，那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女儿不被牵连，不让女儿幼小的心灵增添过多的创伤。唉，真应了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由此，他也想到了自己，想到爹娘为了能让儿子活下去所忍受的失子之痛，心中不禁一阵酸楚。也自语道：“我比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呢，我的家、我的爹娘、还有我的弟弟妹妹。。。。。。”
小云感觉到了那滴落到手背上的泪珠，她扳过辉的脸：“你怎么啦，辉。”她揣揣不安地问：“你怎么哭啦？”
她忘记了自己也在流泪，用手指替她的辉轻轻抹去腮边的泪珠。
她猛然记起刚才刘辉说的话，追问道：“你刚刚说的什么？你的家、你的爹娘？”
刘辉搀扶着小云一同站了起来，伸出手来为她擦去脸上的泪，说：“算啦，不提了！小云，太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原想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她，可转念一想，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免得又教小云徒增一分伤感。
“我不嘛！你快告诉我呀。。。。。。”小云摇着他的胳膊恳求着。
“听话，小云！”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说：“我向你保证，将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现在，我只是不想再提起那些事情了。你要原谅我，好吗？”
小云无奈，只得说：“那好吧，我听你的。”
眨眼间，三个多月的支农劳动结束了，学生们明天就要回天津了。他们兴奋地嚷着：“解放啦，毛主席万岁！”他们蹦呀跳呀，高唱着舞剧《白毛女》中的歌词：“太阳出来了。。。。。。”
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而刘辉又仿佛恢复了以前的那个默默无语心事重重的他。
小云也好象刻意回避着刘辉，躲在伙房里不肯出来。在内心极度的烦躁与焦灼中，他和她最不愿面对的一天，终于还是来到了——
接学生的汽车停在村中的大街上。乡亲们站在路的两旁，眼看这些与他们相处了三个多月而今就要离开的孩子们，心里还真的有些依依不舍。
大家陆续登上了汽车。透过车窗数十双目光投注在一个方向，那是他们曾经的伙房——
刘辉低着头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传出断续的哭声。
当他的双脚刚刚踏上车门，只见李小云疯了般从屋内冲出来，她哭喊着：“辉。。。。。。。。。。”
张婶一把拽住了她，紧紧搂拽在怀里。
车，开动了。
突然，小云挣脱了张婶的怀抱，向着开动的汽车追去。
“辉，别忘记我。。。。。。”
小云嘶哑的呼喊声，撕扯着刘辉的心，他把自己的头埋在两腿间，泪水从两手指缝间奔涌而出。。。。。。
车轮碾起滚滚的黄尘，淹没了身后的一切。
刘辉很幸运，它不但没有上山下乡，而且还上了技术学校，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的班主任谭老师。这次的技校招生，其中有所学校正好要开设一个美术图案设计班，必须通过绘画基础考试才能录取，谭老师竭力向学校保举着刘辉，希望校方能够把他推荐上去。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她的努力下刘辉终于被推荐上去，而且以优异的考试成绩被招生校录取了。
一九七五年对于刘辉一家来说，真是好事连连，这一年，姐姐的病也终于治好了，并在一家土产商店当了售货员。
刘辉所在的学校离家很近，步行二十分钟也就到了。由于是所技术学校，和普通的中学比起来，这里的环境显然要好上许多。而且，学校里还有一幢宿舍楼，是专为那些来自四郊五县的学生们提供住宿的。除此之外，对于家庭困难的学生，学校的上级主管单位还拨发一定的生活补贴，刘辉的家庭也在困难之列，因此每月也能拿到八块钱的补助了。
学校的占地面积不是很大，除了两幢三层的教学楼和宿舍楼之外，还有一幢两层的办公楼，而操场也只有两个篮球场大小。中专班和技工班的学生加起来将近千人，都是按进校的时间来划分的。刘辉这一届学生由于是一九七五年进校的，所以称为七五届。
刘辉所在的美术图案班有四十六名学生，而其中一半的学生是通过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剩下的则是通过美术基础考试后录取的。这个班由于它的专业性质很特殊，是由纺织局直接提供学习经费，待学生毕业后再由局里统一分配到下属企业，直接担任美术图案的设计工作。在教学上，除了从企业中抽调来的两名专业设计人员担当教师外，还会临时约请一些知名画家前来授课。所以，学校里除了学生的政治思想工作之外，其他的事情从不干预。
回津后的一段时间，刘辉和李小云一直保持着书信的往来。母亲曾怀疑地问他对方是谁，他总是回答说是村里的一个男孩子，好歹也算搪塞了过去。但终究纸里是包不住火的，他和小云的事情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那天，姐姐正准备洗衣服，她在阁楼上去拿弟弟的衣服时，发现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就好奇的拿给母亲看。没成想，却因此捅了篓子。
母亲手里捏着小云的照片，质问起刚从外面回来的刘辉：“告诉我，这个女孩子是谁？”
刘辉站在那里，心想：咳！终于还是露馅儿了。
母亲手里的照片，是分别前小云亲手交给他的。回来后，他把照片藏在自己睡觉的小阁楼上，天天都要拿出来看着上面的她，回忆着相处的那些个难忘的日子。
刘辉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给了母亲，并一再夸赞小云如何的温柔善良，如何的美丽大方，他恳求着母亲，希望能和小云继续交往下去。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母亲更大的震怒。
她要儿子立即放弃这种荒诞的、天方夜谭般的妄想。作为一名优秀党员，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去和一个家庭有政治问题的女孩儿谈情说爱。然而，母亲也同样没有想到，儿子的回答竟也是如此的坚决：
“一、父母的问题与子女无关；
二、您是党员，我不是；
三、我已经长大成人，自己的事情应该由我自己做主！”
母亲快要被气疯了，拿来了她的家法要惩治这个敢于反抗自己的逆子。于是，洗衣用的搓板再次扔到了刘辉的脚下。
刘辉没有犹豫，毅然向那凹凸的板面跪了下去。
傍晚，父亲下班回到了家里。当他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叹息着一个劲儿的摇头。姐姐走到母亲面前，对妈说：
“妈，辉还小，也不懂事，您犯不上跟他生这么大的气。再说了，您要气坏了身子，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不如让他先起来，今儿晚上让他好好反省反省，赶明儿个再给您认错儿，您看行不行？”
姐说的话，母亲还是能够听进一些。毕竟自己是个后娘，无论什么事总要给人家父女俩留些面子。
刘辉被姐姐搀扶起来，姐姐刚一松手，他又瘫坐在了地上。跪了四个小时，他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姐姐连拖带抱地把他搬上了床，轻声说：“你怎么这么犟啊，说句软话不就得了吗，何苦呢？”
对于这位姐姐，刘辉的心里还是非常感激的，以前无论自己犯了什么错，每当受罚时，也都是姐姐在为自己说情，替自己给妈赔罪，才使得自己少受了许多的皮肉之苦。姐弟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多年的相处，已如亲姐弟一般。
几天过去了，母亲没有让步，刘辉也没有妥协。
万般无奈之下，母亲只好使出了她的刹手锏，亲自去河北乡下接来重病缠身的兄弟，刘辉的亲生父亲。
一天，爸和姐都去上班了。爹和辉面对面的坐着，妈则坐在了她兄弟的身旁，父子、姑侄、姐弟间的对话开始了。
爹首先问到：“辉，我还是不是你爹？”
“是！”辉回答。
“那我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
“你怎么不说话？”妈逼问了一句。
刘辉看了母亲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怨恨。爹爹患病多年，肝炎、腹水、肺结核、静脉严重曲张，再加上糖尿病。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啊！如今，父子之情却被妈用来做了筹码，这让他如何不怨、如何不恨呢！
妈仍然在一旁喋喋不休：“你爹都病成这样了，你就不能给你爹一句痛快话？我的话你可以不听，可你爹的话你总不能不听吧！”
辉紧咬着牙关。他知道，如果自己服软认输，那自己和小云的这段感情亦将付之东流。
“辉呀 ，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日子已经不多啦。。。。。。”爹大口地喘着粗气，吃力地说：“你是长大了，翅膀也硬啦，可你还是我儿呀！我希望你将来能过的好好的。。。。。。”
爹说着说着，伴随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鲜血从爹的嘴里溢出。
辉吓坏了。
“爹！爹！您怎么啦？您别吓我呀，爹！”刘辉哭了。
“还不是让你气的！”妈在火上浇油。
“都是你，我爹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要把他拉来，这全都怪你！”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对妈大吼起来。
“你混蛋！”爹一记耳光重重地煽在了辉的脸上。
“你。。。。。。。。。你这个畜生！你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这样的跟她说话？你，你，你要气死我呀！”又一口鲜血从爹的口中溢出。
辉拿起毛巾，想要擦去爹嘴边的血，被爹一把推开了。
“你记住，从今往后，你没有。。。。。。。。没有我这个爹，我也。。。。。。也没有。。。。。。。没有。。。。。。没有你这个儿子！”说罢，爹颤抖着身子站了起来，对姐姐说：“姐，送我走，我不想。。。。。。。。不想再看见他！”
刘辉心如刀绞，纵然他再不愿割舍掉小云，但也不愿看到爹爹被自己气成这样，他扑通一声给爹爹跪了下去，抱住爹爹的腿，泣不成声的说道：“爹。。。。。爹，您就原谅我吧，我真的喜欢她……”
“好。。。。好。。。。我走！我走。。。。。。。。”
心已经碎了，他真不忍心看到爹爹这个样子，虽然他的内心一直在责怪着爹爹把自己送给这个霸道无理的女人，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让他无法再去伤害父亲的心，他的双手紧紧抱住爹爹的腿，哭道：“爹呀！我，我答应您，我答应您还不行吗，爹，我错了，儿子错啦！”
……
晚饭也没吃，辉就爬到他的阁楼上去了。那一晚，阁楼上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天，辉早早地就出去了，中午时分才回来。他显得很平静，就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走到爹的跟前，说道：“爹，该做的，我都已经去做了。您可以放心啦！”
爹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似乎想要去摸儿子，可中途又放弃了。
当他转过身去时，刘辉忽然发现，爹那消瘦而又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已满是泪水。
爹回乡下去了。
辉的心也飞向了他魂牵梦寐的文安洼。。。。。。。
小云，你现在可好？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可我没别的选择啊，难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命吗？！
小云悄悄地来了，带着满脸的泪痕，哀怨地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辉，我的心很痛！当初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好恨你……”
刘辉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却抓了一个空，小云不见了。
“小云，你别走！小云。。。。。。。”辉从梦中惊醒，四周漆黑一片。
三天之后，他终于等来了小云的回信。
当他用颤抖的手打开那封信，当那熟识的字迹映入眼帘时，就象被雷电般击中了一般，仿佛一切都在瞬间凝固了。。。。。。。。。。
泪渍斑驳的信纸上写着：“辉，我的心很痛！当初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好恨你……”
信，从辉的手中陡然滑落了下去。。。。。。。
初学写作，许多不到之处，恳望各位老师及学友多多指点帮助，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