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与难题斗
凡觉醒生命无不拥有两个自我——习惯自我与个性自我,难题为两个自我的斗争创设广阔的战场。情商高的孩子高度自觉地把自我解剖成两个自我,习惯和个性自我泾渭分明,生活的趣味正在两个自我的斗争,每天睁开眼睛,个性自我的目标就在前方诱引,迈开步子,就是坚定地接近目标。
你似乎很懂得个性真理,热闹地响应父亲的思想,自以为在追求个性。你在我面前闪过的轻狂的尾巴,不仅不能让我高兴,反而让我担忧,因为真正追求个性的孩子恰恰是沉稳而执着的,如田原、张玮等。没有哪种个性不是用新的习惯诠释,一次勇敢只是起步,根本不是真正的勇敢;一次坚强同样只是起步,根本不是真正的坚强;偶尔狠狠地下点功夫,也决不是拥有了勤奋。只有把个性开辟的新的行为稳定为新的习惯,才渐渐积淀为个性品质。特别是,因为发现个性,对个性有了点憧憬,就虚妄地以个性者自居,就是浅薄。你的活泼张扬是童年留下的顽固的记忆,生动地显出虚妄的性格。与平日的疲惫沉闷辩证地统一在你身上。你去拜访初一班主任的行为很让我悲哀,她对你的肯定(对你长相的夸赞)更让我心痛。你是那样的孩子,一旦行动就会极容易陷落于恶习的轨道,哪里有个性的影子呢?
勇敢雀跃着说:“胆小是两千年培育的魔鬼,躲在你心中摆布你,支使你。与其说是难题打倒你,不如说是胆小打倒你。在你斗争之前,胆小就逼迫你缴械投降,何曾顽强地斗争过?在冥冥中,你早已坚信自己必败,从没有竭尽全力斗争过,怎么会胜利呢?胆小却是纸老虎,只要你识破纸老虎的本质,它就不打自败,给清风吹散。虽然一向严酷地统治着你,可当你砸碎胆小的精神枷锁,回头看胆小,才发现完全被胆小欺骗,那不过是作茧自缚,你就感觉无比自由和强大。现在,请你以全新的姿态站在难题面前,用青春的激情武装自我,用自信的豪迈鼓动希望的风帆,冲破自卑的封锁,千万不要再迷信智力,也不要再迷信难题,与难题一决高下吧!难题如果还有价值,就在于成为丈量生命的标竿。只要是觉醒的生命,就没有不渴望用标竿来证明生命的力量。”
挑战自我的美景格外迷人,征服难题的前途鲜明地展现于眼前,年轻的生命怎么会没有美丽的憧憬呢?于是你蹒跚起步,向难题进发……
懒惰代表旧我(懒惰一向很霸道地代表旧我)说:“放弃难题,一了百了,告别与难题斗争的痛苦,是轻松又愉快。”用的是权威武断的口气,“你看,你看,四处封得死死的,哪有出路?你根本不自量力,还磨蹭什么?”“软弱”以懒惰的伙伴自居,也闪着魅惑的眼,怂恿说:“放弃吧!只要放弃,你就解放,那些个难题有什么意义呢?”懒惰的话仿佛麻醉剂,浑身充满一种古怪的软绵绵的惬意。不过,冥冥中到底还有挣扎的欲望,磨蹭着迎上去,把题目又读一遍,耐心地寻找突破口。每个条件都像是毫无意义,题目是个滴水不漏的秘,冥冥中感觉枯索的寻觅注定徒劳。
仅有的勇气萎靡了,沉闷地呆坐着,偶尔用笔划着什么,像是在推理,做出困兽犹斗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早已投降。孩子啊,我深入研究发现,你正是千年文化苦心塑造的成果。你是多么容易打倒啊!如果孔子用尽智慧要把你塑造成胆小懦弱的奴隶,那么庄子就用娱乐玩耍的枷锁统治你。小时候,你在顽劣中表现出的非凡的气概哪里去了?那个在双杠上缠绕翻越的生命哪里去了?为什么只留下浮躁好动和懒惰的习性?一层云翳罩在你的眼睛上,我生动地看到,懒惰软弱严严实实地统治着你的灵魂,哪里寻得出一星个性的光芒?看似沉重的学业压得你抬不起头,其实是懒惰软弱顺从的恶习折磨着你。
老实讲,无休止的难题真正的意义就在于成为个性砥砺的主战场,正因为你的个性理想没有觉醒,才枯坐在那里,坐如千年老钟,荒寂无望。坐在那里,人生如梦,找不到一点真实的依据。这是把自我丢失得很彻底的时刻,甚至连痛苦也感觉不到。坐在那里,完全忘记在干什么,连题目也忘得一干二净,沉浸于枯索的寂寞却浑然不觉。真正的战斗是一种空灵的寂静,是把一切诱惑清扫得干干净净,让思维翱翔于荆棘丛林里,既斗志满满,又沉着淡定,那是灵感跃跃欲试的状态,思维的火花不时闪现。我曾说过,如果优生坚守斗难题的个性,一定会在未来事业中取得辉煌业绩,许多孩子可以争到诺贝尔奖。
你的眼睛没有神采,空洞疲惫,云雾茫茫。自卑在催促你投降,懒惰把安逸的骄子放在你面前,软弱蛊惑着魅眼,失败的魔鬼显出必胜的神气,从容地等待你举手。你还坐着,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姿态——我在作韧性的“斗争”。坐了十二年,似乎坐到天荒地老,你饱受厌学和失败的折磨,却最终没能觉醒。我一千次告诫你,一定要振作精神,斗出热情,不能再枯坐,把鱼目眼睛换成勃勃生气的人眼,全力以赴,塑造强大个性。我曾说,把斗难题的勇敢顽强和叛逆个性迁移到人事中,未来社会就是专为你准备的。你为什么要陷落于女孩子的宿命不能自拔呢?我反复地讲,决不能迷信天分,数学成绩最优异的向益志,同样是与难题斗出的高分,不论是谁只要解出他那么多难题,一定争到同样的高分。他哪里不同?就在于斗出趣味。这种简单狭窄的逻辑思维,根本不需要天赋,纵然需要天分,也是毫无发展意义的天分,多少高分孩子毫无作为就是有力的证据。他的聪明在哪里?就在于能热爱难题,从而自觉塑造坚强勤奋的个性。如果他是真聪明的孩子,就一定自觉坚守这种个性,并运用于未来人生。我反复地讲,决不能迷信自我的无能,真正缺乏的不是智力,而是勤奋和坚强,天下没有蠢蛋,只有懒汉。
追求勇敢坚强的孩子,遭遇难题是幸福,挑战难题是渴望。这是证明生命力量的过程,扭住难题不放手,仔细地咀嚼苦趣,把最枯燥的逻辑榨出乐趣,在山穷水尽处玩赏,执意追寻绝处逢生的欢乐。不论怎样优异的孩子,都不可能不遭遇难题,因为最优异的教师和学者在不断地制造难题,与平庸的孩子不同的是,热爱难题,在斗争里锻造打不倒的个性。思维碰撞出的每一条路都拥有无穷的魅力,把自我引向遥远的地带,答案就可能在尽头等待。虽然每条路都可能是死胡同,可必须走到尽头方能证明。走了许多冤枉路,可每否定一条路就与正确的路接近一步。其实,高分孩子就是喜欢走冤枉路的孩子,尝尽失败就抵达成功。所有的成功都那样乏味,不过用一个简单现成的定理就解决看似复杂如云的难题,可是成功是巨大的诱惑,挑战难题的趣味就在于此。
优异的孩子大都有种偏好,不仅喜欢与难题较劲,更喜欢咀嚼受挫的苦味,一定要嚼出苦汁。细细地品味苦汁如同品茗,在苦味中陶冶宁静,砥砺顽强,任是怎样身处绝境也决不动摇。正是深刻地玩味受挫的苦汁,才超越平庸直抵卓越。当初,我在数学中领略到别的孩子都没有的苦味,才在中考夺得全县第一名。在与难题的斗争中,苦与分数成正比,凡是真正饱尝痛苦的孩子,没有争不到高分的。这种极有滋味的苦痛与枯索的苦痛迥然不同,许多女生不是成天坐在教室里受苦,仿佛受难者一样,可是永远与成功无缘。玩赏受挫的美味,是非要解出难题决不罢休的韧性的斗争,是把心沉得极深的宁静的修养,是于绝境寻觅出路的执着,是个性的升华。也许解出难题只需简单的思路,却因误入歧途而走到荒远的沼泽地。纵然如此,那苦苦的寻觅徘徊仍是很有意义的呀!登山爱好者冒着危险攀越到绝顶,难道绝顶有宝藏吗?没有,可非这种冒险而无法抵达个性的高峰。父亲当初偏好这种受挫之苦,现在迁移到教育研究中,为解决某个孩子的问题,常常沉浸于这种苦味而忘记身处何地,就是我享受的幸福啊!
面对受挫的苦味,有两种态度,一是无法忍受,一次受挫唤醒浮躁,二次则焦躁,三次则逃跑;二是喜好品尝苦味,苦味不仅不能刺激浮躁,反而在咀嚼中沉静得更深,甚至有种天荒地老的旷古的寂静。
不论走错多少条路,归来时仍是信心满盈,思维的天空辽阔宁静,决不会带来烦恼,而坚定的意志安如磐石。有时,走入歧途,虽走不通却总感觉希望在闪烁,徘徊好一阵子,既不能放弃,又找不到突破口,烦恼悄然爬进头脑,可自我很清醒,于是痛舍这条道另辟蹊径。有时,走遍所有路,仍走不通,又不能不应付别的作业,可在潜意识里耿耿于怀,只要有空闲,难题又兜上心头,非解出而不得安宁。孩子啊,切不可小看解不出难题的苦闷,从学习升华到研究,就是苦闷成就的。纵然误入歧途,走到别人没有去过的远方——看似没有希望的远方,也大有意义。不少科学上的伟大发现就源于偶然的错误,虽然不能解决最初提出的问题,却意外产生伟大的发现。不论什么歧途,无不讲究逻辑,而敏锐的思维触角无不因为逻辑训练而形成。只要沿着逻辑之旅,只要有所突破,都是对思维敏感性的有效训练。有时,沿着歧途走到苍凉的地带,把苦咀嚼出别样的美味,仿佛走到知识尽头,体验到伟人的孤寂和沧桑。我甚至怀疑,正是那些遥远的歧途成就我当初的高分。二十多年过去,我还能生动地回想起与难题顽强斗争的情景,那种永远洋溢着热情的渴望烧炙得神经怎样难受?地板上留下多少几何图形?这跟科学家攻关多么相似啊!
在斗争中,苦积累得越丰沛,懒惰软弱自卑就越是没有立足之地,勤奋刚强叛逆自信的丰碑就伫立于精神的天空。扭住苦不放手,就是与软弱懒惰作决不妥协的斗争。只有给恶习一丝生存的缝隙,只要为恶习找到通融的借口,恶习就乘虚而入,雄踞心头,紧紧抓住大权摆布自我,使自我在稍不留意中即沦为俘虏。凡是在混沌与觉醒之间的生命,往往缺乏这种斗争经验,在松懈中悄然沦入恶习的轨道却全然不知。你正是这样的生命。扭住难题不放手,就是修养苦痛而清扫恶习,让个性的阳光洒遍心灵的每个角落,不给恶习滋生的土壤。与难题斗争的艰苦是人生早年最可宝贵的体验,为未来发展积累多少智慧呀!所有在金秋收获硕果的杰出者,无不在早年获得艰苦的智慧,为创业奠定勤勉坚强叛逆等个性基石。
为什么现在深爱着改造生命的事业,苦苦地研究孩子的问题,苦苦地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难道与当初形成的研究习惯没有关系吗?三年来,问题孩子耗去我多少精力,你哪里知道?只要有空,孩子的问题就来纠缠我,要求我挖掘智慧之泉。苦索的乐趣好多年来已成为我生活最重要的部分。正是这种习惯使我有了点教育智慧,把教书经营出一片全新的天地——为同仁无法领略的天地。老实讲,如果张玮们能保持与难题斗争的求索精神,像我一样,未来随便干什么,都一定会出类拔萃。研究难题的苦索成为人生习惯,就一定会求索事业理想,最终找到适合于天赋的事业,在苦苦求索中创造辉煌。苦吃得越深,心沉得越深,争到高分的可能越大,古人不是说“苦心孤诣”吗?孩子啊,高分是苦斗最没有意义的收获,而勇敢坚强勤奋叛逆的个性丰碑就是这样塑造而成的呀!
孩子啊,只要深入研究自我,你就会发现,你的心浮在思维的表层,完全为恶习主宰,还根本没有沉到应有的深度,也就无法解出一道道难题,只得半途而归。只有把恶习制造的失败的痛苦细细地咀嚼,深刻地反省,心才沉浸于痛苦的深处,发现恶习。痛苦越深,心沉得越深,慢慢地切实地改造浮躁的习性。虚浮的轻佻,鬼祟的活跃,不良的嗜好,都会因痛苦而改造,心日益沉静。遭遇难题,你是毫不经意地在门外窥探几眼,看门关得死紧,急急地往回跑,难题创造的痛苦你还没有真正品尝过,你何曾体验过苦苦求索的苍凉?何曾体验过非打倒难题而不罢休的直拗劲?睁睛一望难题,在迷茫中,你就坚信封锁得天衣无缝,完全没有能力打倒它。可是,你并没有放弃,但也没有斗争,而是焦灼不宁地徘徊于难题的大门外,哪里还有自信和勇气?这种徘徊也是痛苦,可根本不是斗争的痛苦,而是一种模糊的无望的痛苦,不仅不能使心沉静,反而焦灼很快变得无法忍受,软弱和懒惰等狐朋狗友就来胁迫你放弃。你的学习就是不断逃跑的历程,而懒惰软弱自卑等恶习正在逃跑中找到生长的土壤,日益变成沉疴顽疾。
难题既可以成为塑造个性的战场,也可以成为恶习滋生的土壤。难题不能塑造你,就一定毁灭你,为什么我常说,对于蒙昧生命,无穷尽的难题要么培养高分低能者,要么培养低分无能者,就是这个道理。厌恶惧怕逃避难题,就是把自我让给恶习践踏,丢失自我却浑然不知,不仅高考注定失败,而且人生注定失败,沦入底层,苟且偷生。应试教育恩赐给我勤奋顽强叛逆的个性,却给你懒惰软弱自卑的恶习,为什么你不能成为父亲的女儿呢?我所以现在能勤奋地研究和工作,坚守精神家园,在荒芜的园地里执着地耕耘,非要找到拯救教育的路子,就因为当初在没完没了的斗争难题中打好底子。每天坐十六个小时,看似忙碌得很,其实你什么也没有干,不过在空耗时日,因为你没有解出几道难题。我反复地讲,每天有没有收获,就看解出了几道难题,决不是看你坐了多久;多少女孩子成天练坐功,还因成绩无法提高苦恼,却根本不关心解出多少难题,自我丢失于瞎忙乎中却不得而知。
哪里是斗难题?分明是与旧我斗。在恶习的铜墙铁壁保护下,难题就永远无法摧毁。你在与难题斗争中表现得多么软弱,就在与我的斗争中表现得多么顽强。个性是坚持自我与环境斗争而稳定的心理品质。这个定义是多么容易让人误解,被人利用!环境是共性的代表,无不具有同化自我的意图,使自我沦为环境的附庸,丢失自我。父亲是环境的代表,从来不隐藏影响你们的企图,极少有像父亲的教师,教育思想表现得那样鲜明,教育手段表现那样强硬。凡是固守恶习的孩子,没有不本能地恨父亲的。这种恨让父亲震惊。然而,父亲的教育思想恰恰在指引你们塑造强大的个性,决不是抹杀你们的个性。像父亲一样尊重和塑造个性的教师,恐怕更是少见。只要不是对恶习的维护,不论怎样叛逆的思想,无不受到父亲热情的赞扬和鼓舞。与恶习的决不妥协,与对个性的高度尊重,在我是泾渭分明。
不论环境的意志多么正确,我都绝对反对顺从环境意志。不论我的意志多么正确,我都绝对反对顺从我的意志。我要求你们尊重我的思想,是希望你们能用自我经验来评价我的思想,从中获得教益,决不是要求你们盲目接受我,把我的思想当作自己的思想,沦为我的意志的牺牲品。纵然我的思想是真理,也必须用自我经验重新诠释,从而升华为自我的思想,决不是盲目接受。我一向反对崇拜老师以及崇拜任何人,号召大家必须拥有独立的不苟同于任何人的思想,包括我的思想。匍匐于老师的思想和意志之下,自我不仅不会快乐,而且注定毫无作为。我的思想固然有指导意义,可决不能照搬,决不能盲目信奉,只是为自我思想提供参考,必须用自我经验来审视鉴别筛选,从而创造属于自我的思想。盲从老师的思想是奴隶,只能紧闭自我思想的大门,沦为老师的附庸。
有的孩子盲目附和我,把我的“非名人名言”拿来卖弄,看似我的弟子,其实也是对我的一种背叛。我真正希望的不是孩子顺从我,而是创造自己的“非名人名言”,在独立思想指引下塑造强大个性。有的孩子嘴巴上念叨我的名言“爱是快乐的,恨是痛苦的”,却在行动上陷入恨的泥沼而浑然不觉。有的孩子给我取“铁嘴”的绰号,可自己却无法打开封闭的嘴巴。有的孩子在作文里兜售我的思想,却完全没有真情实感,更重要的是在行动上背叛我的思想,却又毫无自我的思想,不过是恶习的牺牲品。有几个男生背后常常拿我的思想调侃,亵渎我的思想,却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一向与我作对,固守恶习。这些孩子无不是思想的蒙昧者,哪里懂得我的良苦用心?我的思想的启蒙怎么就那样艰难呢?难道非要用苦难的镜子才能照彻恶习的罪恶,从而唤醒思想吗?
顺从是人生最忌讳的概念,但叛逆又是人生最危险的概念。盲目顺从是奴隶,盲目叛逆是废物。你跟上面的孩子都不同,因为你是我女儿。看起来,你是很听话的,但你根本不盲从我的思想,你模糊的生命里叛逆的色块最浓厚,虽然你并不清楚。你本能地推拒父亲,顽强地抗拒纪律,认定父亲管得太严。你并不知道,只有恶习无法得逞时,才强烈地感觉到纪律的压迫;而只要追求学业理想,自觉与难题斗争,就完全感觉不到纪律的束缚。
所有科学和艺术史上的伟人,无不是叛逆的典范,可是无不凭借思想的武器反叛传统。叛逆是创新之母,可只有凭借逻辑的力量来叛逆,叛逆才是创新之母。父亲是文化的叛逆者,靠的是逻辑——人生发展的逻辑,决不是狂妄的叛逆者,是思想的智慧让我洞见文化的荒谬。父亲与所有教师都不同,就因为叛逆的个性。可是,父亲必须与环境妥协,追求和谐的人际,决不把叛逆用于日常交往。虽然我与他人的生活方式差异很大,但没有必要标榜我的正确,更没有必要否定他人,我行我素,又谦逊为人,与人为善,叛逆决不影响日常生活,而成为事业创新的支柱。既追求叛逆个性,又自觉追求道德,道德成为调节人事的大智慧。
盲目叛逆的生命不是被环境消灭,就是固守恶习走向堕落。当猛烈的批评狠狠地敲击着恶习的硬壁时,你总是摆出异样的神情,说出让我无法忘记的话:“怪谁呢?不是自己生的吗?……怎么就生个这号的呢……(如此聪明的父亲)?”
你仿佛是终于找到打垮我的绝招,显出得胜的痛快。只有此刻,我才知道你离父亲有多遥远,你在我俩中间砌起怎样可怕的敌对壁垒呀,孩子!你是嘲弄的,带着第三者的身份,怀着恶意;你是幸灾乐祸的,带着敌人的身份;你是鄙视的,带着决裂者的身份;你是痛苦的,带着绝望者的身份……总之,这是女儿无法对父亲说出的,而你竟然说出,说得几乎很流畅,显然是发诸肺腑,憋了许多。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总是喜欢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你是其中的代表。
我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哀。我为你居然跟父亲敌对到这种地步而悲哀,为自己教育的失败而悲哀,为付出那么多努力却换得这样的效果而悲哀,更为你高考必败而悲哀。你是与环境顽强斗争的勇士,却是为贪恋恶习贿赂的安逸而堕落的弱者。我一千次申斥,你是为自己而学,与父亲毫不相干,为什么要认定父亲在压迫你呢?我总是这样回答你:“我生你是罪过,所以我必须赎罪。”
我听出你的痛苦,反省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事实是,你生为我的女儿,实在是不幸的。我以救助者的身份出现,忧心如焚,你却压根不需要救助。我以指导者的角色出现,大声疾呼,你却压根不需要指导。我的严格要求实际上成为对你的残酷迫害,我的真正角色是压迫者,用应试的大棒虐待你,用粗暴的呵斥折磨你的罪人。可是我的要求哪里严格?早已在心中为你定位:只要能考上本科,我就心满意足矣!在我看来,当你说出这绝情的话时,你哪里还在乎自己的高考?纵然牺牲前程也在所不惜,一定要跟我斗下去,就为了贪恋恶习的安逸。
只要你失败,我就有错。我的错误在于,不能接受你的失败,无法面对前景暗淡的你,无法忍受你给我的痛苦,犹如你无法忍受我给你的痛苦。我应该以惊人的气概坦然接受你,无论你怎样没有出息,都决不骂你,纵然痛苦也决不向你发泄,而是把怜悯之痛砌成一座长城,用终身的奉献为你建造幸福的小屋。我的痛苦含着自私的成分,总希望你能独立追求幸福,放下你的累赘,不再为你而忧惧。正是因为赎罪之心不够虔诚,我才老是爱动怒。我必须这样想,纵然你未来生存于底层,守穷潦倒,我也默默地把节余的薪水幸福地奉献给你,为你添加幸福的一砖一瓦,在心头却不仅不感到不幸,反而感觉格外幸福和快乐。我是天真的多情者,只要设想你未来的不幸,就深深地痛楚,而你现在的状况已让我感觉到未来不幸的凄凉。我的错误在于,对你未来幸福的憧憬太过美好,必然对你有了较高的要求,不能不看重高考,也才无法接受你的失败。如果你对未来幸福跟我一样憧憬,我的错误就没有了,我俩也就很和谐。
我的个性教育的美梦在许多孩子身上兑现,可在你,仍是给恶习牢牢统治的生命,而你却不觉悟。我对孩子们提出的生命里的四个关键词——勇敢坚强勤奋叛逆——是否在你的生命里播下种子,只有你清楚。可是在我看来,四个关键词未能对你的生命凿下印记,生命还是混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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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很懂得个性真理,热闹地响应父亲的思想,自以为在追求个性。你在我面前闪过的轻狂的尾巴,不仅不能让我高兴,反而让我担忧,因为真正追求个性的孩子恰恰是沉稳而执着的,如田原、张玮等。没有哪种个性不是用新的习惯诠释,一次勇敢只是起步,根本不是真正的勇敢;一次坚强同样只是起步,根本不是真正的坚强;偶尔狠狠地下点功夫,也决不是拥有了勤奋。只有把个性开辟的新的行为稳定为新的习惯,才渐渐积淀为个性品质。特别是,因为发现个性,对个性有了点憧憬,就虚妄地以个性者自居,就是浅薄。你的活泼张扬是童年留下的顽固的记忆,生动地显出虚妄的性格。与平日的疲惫沉闷辩证地统一在你身上。你去拜访初一班主任的行为很让我悲哀,她对你的肯定(对你长相的夸赞)更让我心痛。你是那样的孩子,一旦行动就会极容易陷落于恶习的轨道,哪里有个性的影子呢?
勇敢雀跃着说:“胆小是两千年培育的魔鬼,躲在你心中摆布你,支使你。与其说是难题打倒你,不如说是胆小打倒你。在你斗争之前,胆小就逼迫你缴械投降,何曾顽强地斗争过?在冥冥中,你早已坚信自己必败,从没有竭尽全力斗争过,怎么会胜利呢?胆小却是纸老虎,只要你识破纸老虎的本质,它就不打自败,给清风吹散。虽然一向严酷地统治着你,可当你砸碎胆小的精神枷锁,回头看胆小,才发现完全被胆小欺骗,那不过是作茧自缚,你就感觉无比自由和强大。现在,请你以全新的姿态站在难题面前,用青春的激情武装自我,用自信的豪迈鼓动希望的风帆,冲破自卑的封锁,千万不要再迷信智力,也不要再迷信难题,与难题一决高下吧!难题如果还有价值,就在于成为丈量生命的标竿。只要是觉醒的生命,就没有不渴望用标竿来证明生命的力量。”
挑战自我的美景格外迷人,征服难题的前途鲜明地展现于眼前,年轻的生命怎么会没有美丽的憧憬呢?于是你蹒跚起步,向难题进发……
懒惰代表旧我(懒惰一向很霸道地代表旧我)说:“放弃难题,一了百了,告别与难题斗争的痛苦,是轻松又愉快。”用的是权威武断的口气,“你看,你看,四处封得死死的,哪有出路?你根本不自量力,还磨蹭什么?”“软弱”以懒惰的伙伴自居,也闪着魅惑的眼,怂恿说:“放弃吧!只要放弃,你就解放,那些个难题有什么意义呢?”懒惰的话仿佛麻醉剂,浑身充满一种古怪的软绵绵的惬意。不过,冥冥中到底还有挣扎的欲望,磨蹭着迎上去,把题目又读一遍,耐心地寻找突破口。每个条件都像是毫无意义,题目是个滴水不漏的秘,冥冥中感觉枯索的寻觅注定徒劳。
仅有的勇气萎靡了,沉闷地呆坐着,偶尔用笔划着什么,像是在推理,做出困兽犹斗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早已投降。孩子啊,我深入研究发现,你正是千年文化苦心塑造的成果。你是多么容易打倒啊!如果孔子用尽智慧要把你塑造成胆小懦弱的奴隶,那么庄子就用娱乐玩耍的枷锁统治你。小时候,你在顽劣中表现出的非凡的气概哪里去了?那个在双杠上缠绕翻越的生命哪里去了?为什么只留下浮躁好动和懒惰的习性?一层云翳罩在你的眼睛上,我生动地看到,懒惰软弱严严实实地统治着你的灵魂,哪里寻得出一星个性的光芒?看似沉重的学业压得你抬不起头,其实是懒惰软弱顺从的恶习折磨着你。
老实讲,无休止的难题真正的意义就在于成为个性砥砺的主战场,正因为你的个性理想没有觉醒,才枯坐在那里,坐如千年老钟,荒寂无望。坐在那里,人生如梦,找不到一点真实的依据。这是把自我丢失得很彻底的时刻,甚至连痛苦也感觉不到。坐在那里,完全忘记在干什么,连题目也忘得一干二净,沉浸于枯索的寂寞却浑然不觉。真正的战斗是一种空灵的寂静,是把一切诱惑清扫得干干净净,让思维翱翔于荆棘丛林里,既斗志满满,又沉着淡定,那是灵感跃跃欲试的状态,思维的火花不时闪现。我曾说过,如果优生坚守斗难题的个性,一定会在未来事业中取得辉煌业绩,许多孩子可以争到诺贝尔奖。
你的眼睛没有神采,空洞疲惫,云雾茫茫。自卑在催促你投降,懒惰把安逸的骄子放在你面前,软弱蛊惑着魅眼,失败的魔鬼显出必胜的神气,从容地等待你举手。你还坐着,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姿态——我在作韧性的“斗争”。坐了十二年,似乎坐到天荒地老,你饱受厌学和失败的折磨,却最终没能觉醒。我一千次告诫你,一定要振作精神,斗出热情,不能再枯坐,把鱼目眼睛换成勃勃生气的人眼,全力以赴,塑造强大个性。我曾说,把斗难题的勇敢顽强和叛逆个性迁移到人事中,未来社会就是专为你准备的。你为什么要陷落于女孩子的宿命不能自拔呢?我反复地讲,决不能迷信天分,数学成绩最优异的向益志,同样是与难题斗出的高分,不论是谁只要解出他那么多难题,一定争到同样的高分。他哪里不同?就在于斗出趣味。这种简单狭窄的逻辑思维,根本不需要天赋,纵然需要天分,也是毫无发展意义的天分,多少高分孩子毫无作为就是有力的证据。他的聪明在哪里?就在于能热爱难题,从而自觉塑造坚强勤奋的个性。如果他是真聪明的孩子,就一定自觉坚守这种个性,并运用于未来人生。我反复地讲,决不能迷信自我的无能,真正缺乏的不是智力,而是勤奋和坚强,天下没有蠢蛋,只有懒汉。
追求勇敢坚强的孩子,遭遇难题是幸福,挑战难题是渴望。这是证明生命力量的过程,扭住难题不放手,仔细地咀嚼苦趣,把最枯燥的逻辑榨出乐趣,在山穷水尽处玩赏,执意追寻绝处逢生的欢乐。不论怎样优异的孩子,都不可能不遭遇难题,因为最优异的教师和学者在不断地制造难题,与平庸的孩子不同的是,热爱难题,在斗争里锻造打不倒的个性。思维碰撞出的每一条路都拥有无穷的魅力,把自我引向遥远的地带,答案就可能在尽头等待。虽然每条路都可能是死胡同,可必须走到尽头方能证明。走了许多冤枉路,可每否定一条路就与正确的路接近一步。其实,高分孩子就是喜欢走冤枉路的孩子,尝尽失败就抵达成功。所有的成功都那样乏味,不过用一个简单现成的定理就解决看似复杂如云的难题,可是成功是巨大的诱惑,挑战难题的趣味就在于此。
优异的孩子大都有种偏好,不仅喜欢与难题较劲,更喜欢咀嚼受挫的苦味,一定要嚼出苦汁。细细地品味苦汁如同品茗,在苦味中陶冶宁静,砥砺顽强,任是怎样身处绝境也决不动摇。正是深刻地玩味受挫的苦汁,才超越平庸直抵卓越。当初,我在数学中领略到别的孩子都没有的苦味,才在中考夺得全县第一名。在与难题的斗争中,苦与分数成正比,凡是真正饱尝痛苦的孩子,没有争不到高分的。这种极有滋味的苦痛与枯索的苦痛迥然不同,许多女生不是成天坐在教室里受苦,仿佛受难者一样,可是永远与成功无缘。玩赏受挫的美味,是非要解出难题决不罢休的韧性的斗争,是把心沉得极深的宁静的修养,是于绝境寻觅出路的执着,是个性的升华。也许解出难题只需简单的思路,却因误入歧途而走到荒远的沼泽地。纵然如此,那苦苦的寻觅徘徊仍是很有意义的呀!登山爱好者冒着危险攀越到绝顶,难道绝顶有宝藏吗?没有,可非这种冒险而无法抵达个性的高峰。父亲当初偏好这种受挫之苦,现在迁移到教育研究中,为解决某个孩子的问题,常常沉浸于这种苦味而忘记身处何地,就是我享受的幸福啊!
面对受挫的苦味,有两种态度,一是无法忍受,一次受挫唤醒浮躁,二次则焦躁,三次则逃跑;二是喜好品尝苦味,苦味不仅不能刺激浮躁,反而在咀嚼中沉静得更深,甚至有种天荒地老的旷古的寂静。
不论走错多少条路,归来时仍是信心满盈,思维的天空辽阔宁静,决不会带来烦恼,而坚定的意志安如磐石。有时,走入歧途,虽走不通却总感觉希望在闪烁,徘徊好一阵子,既不能放弃,又找不到突破口,烦恼悄然爬进头脑,可自我很清醒,于是痛舍这条道另辟蹊径。有时,走遍所有路,仍走不通,又不能不应付别的作业,可在潜意识里耿耿于怀,只要有空闲,难题又兜上心头,非解出而不得安宁。孩子啊,切不可小看解不出难题的苦闷,从学习升华到研究,就是苦闷成就的。纵然误入歧途,走到别人没有去过的远方——看似没有希望的远方,也大有意义。不少科学上的伟大发现就源于偶然的错误,虽然不能解决最初提出的问题,却意外产生伟大的发现。不论什么歧途,无不讲究逻辑,而敏锐的思维触角无不因为逻辑训练而形成。只要沿着逻辑之旅,只要有所突破,都是对思维敏感性的有效训练。有时,沿着歧途走到苍凉的地带,把苦咀嚼出别样的美味,仿佛走到知识尽头,体验到伟人的孤寂和沧桑。我甚至怀疑,正是那些遥远的歧途成就我当初的高分。二十多年过去,我还能生动地回想起与难题顽强斗争的情景,那种永远洋溢着热情的渴望烧炙得神经怎样难受?地板上留下多少几何图形?这跟科学家攻关多么相似啊!
在斗争中,苦积累得越丰沛,懒惰软弱自卑就越是没有立足之地,勤奋刚强叛逆自信的丰碑就伫立于精神的天空。扭住苦不放手,就是与软弱懒惰作决不妥协的斗争。只有给恶习一丝生存的缝隙,只要为恶习找到通融的借口,恶习就乘虚而入,雄踞心头,紧紧抓住大权摆布自我,使自我在稍不留意中即沦为俘虏。凡是在混沌与觉醒之间的生命,往往缺乏这种斗争经验,在松懈中悄然沦入恶习的轨道却全然不知。你正是这样的生命。扭住难题不放手,就是修养苦痛而清扫恶习,让个性的阳光洒遍心灵的每个角落,不给恶习滋生的土壤。与难题斗争的艰苦是人生早年最可宝贵的体验,为未来发展积累多少智慧呀!所有在金秋收获硕果的杰出者,无不在早年获得艰苦的智慧,为创业奠定勤勉坚强叛逆等个性基石。
为什么现在深爱着改造生命的事业,苦苦地研究孩子的问题,苦苦地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难道与当初形成的研究习惯没有关系吗?三年来,问题孩子耗去我多少精力,你哪里知道?只要有空,孩子的问题就来纠缠我,要求我挖掘智慧之泉。苦索的乐趣好多年来已成为我生活最重要的部分。正是这种习惯使我有了点教育智慧,把教书经营出一片全新的天地——为同仁无法领略的天地。老实讲,如果张玮们能保持与难题斗争的求索精神,像我一样,未来随便干什么,都一定会出类拔萃。研究难题的苦索成为人生习惯,就一定会求索事业理想,最终找到适合于天赋的事业,在苦苦求索中创造辉煌。苦吃得越深,心沉得越深,争到高分的可能越大,古人不是说“苦心孤诣”吗?孩子啊,高分是苦斗最没有意义的收获,而勇敢坚强勤奋叛逆的个性丰碑就是这样塑造而成的呀!
孩子啊,只要深入研究自我,你就会发现,你的心浮在思维的表层,完全为恶习主宰,还根本没有沉到应有的深度,也就无法解出一道道难题,只得半途而归。只有把恶习制造的失败的痛苦细细地咀嚼,深刻地反省,心才沉浸于痛苦的深处,发现恶习。痛苦越深,心沉得越深,慢慢地切实地改造浮躁的习性。虚浮的轻佻,鬼祟的活跃,不良的嗜好,都会因痛苦而改造,心日益沉静。遭遇难题,你是毫不经意地在门外窥探几眼,看门关得死紧,急急地往回跑,难题创造的痛苦你还没有真正品尝过,你何曾体验过苦苦求索的苍凉?何曾体验过非打倒难题而不罢休的直拗劲?睁睛一望难题,在迷茫中,你就坚信封锁得天衣无缝,完全没有能力打倒它。可是,你并没有放弃,但也没有斗争,而是焦灼不宁地徘徊于难题的大门外,哪里还有自信和勇气?这种徘徊也是痛苦,可根本不是斗争的痛苦,而是一种模糊的无望的痛苦,不仅不能使心沉静,反而焦灼很快变得无法忍受,软弱和懒惰等狐朋狗友就来胁迫你放弃。你的学习就是不断逃跑的历程,而懒惰软弱自卑等恶习正在逃跑中找到生长的土壤,日益变成沉疴顽疾。
难题既可以成为塑造个性的战场,也可以成为恶习滋生的土壤。难题不能塑造你,就一定毁灭你,为什么我常说,对于蒙昧生命,无穷尽的难题要么培养高分低能者,要么培养低分无能者,就是这个道理。厌恶惧怕逃避难题,就是把自我让给恶习践踏,丢失自我却浑然不知,不仅高考注定失败,而且人生注定失败,沦入底层,苟且偷生。应试教育恩赐给我勤奋顽强叛逆的个性,却给你懒惰软弱自卑的恶习,为什么你不能成为父亲的女儿呢?我所以现在能勤奋地研究和工作,坚守精神家园,在荒芜的园地里执着地耕耘,非要找到拯救教育的路子,就因为当初在没完没了的斗争难题中打好底子。每天坐十六个小时,看似忙碌得很,其实你什么也没有干,不过在空耗时日,因为你没有解出几道难题。我反复地讲,每天有没有收获,就看解出了几道难题,决不是看你坐了多久;多少女孩子成天练坐功,还因成绩无法提高苦恼,却根本不关心解出多少难题,自我丢失于瞎忙乎中却不得而知。
哪里是斗难题?分明是与旧我斗。在恶习的铜墙铁壁保护下,难题就永远无法摧毁。你在与难题斗争中表现得多么软弱,就在与我的斗争中表现得多么顽强。个性是坚持自我与环境斗争而稳定的心理品质。这个定义是多么容易让人误解,被人利用!环境是共性的代表,无不具有同化自我的意图,使自我沦为环境的附庸,丢失自我。父亲是环境的代表,从来不隐藏影响你们的企图,极少有像父亲的教师,教育思想表现得那样鲜明,教育手段表现那样强硬。凡是固守恶习的孩子,没有不本能地恨父亲的。这种恨让父亲震惊。然而,父亲的教育思想恰恰在指引你们塑造强大的个性,决不是抹杀你们的个性。像父亲一样尊重和塑造个性的教师,恐怕更是少见。只要不是对恶习的维护,不论怎样叛逆的思想,无不受到父亲热情的赞扬和鼓舞。与恶习的决不妥协,与对个性的高度尊重,在我是泾渭分明。
不论环境的意志多么正确,我都绝对反对顺从环境意志。不论我的意志多么正确,我都绝对反对顺从我的意志。我要求你们尊重我的思想,是希望你们能用自我经验来评价我的思想,从中获得教益,决不是要求你们盲目接受我,把我的思想当作自己的思想,沦为我的意志的牺牲品。纵然我的思想是真理,也必须用自我经验重新诠释,从而升华为自我的思想,决不是盲目接受。我一向反对崇拜老师以及崇拜任何人,号召大家必须拥有独立的不苟同于任何人的思想,包括我的思想。匍匐于老师的思想和意志之下,自我不仅不会快乐,而且注定毫无作为。我的思想固然有指导意义,可决不能照搬,决不能盲目信奉,只是为自我思想提供参考,必须用自我经验来审视鉴别筛选,从而创造属于自我的思想。盲从老师的思想是奴隶,只能紧闭自我思想的大门,沦为老师的附庸。
有的孩子盲目附和我,把我的“非名人名言”拿来卖弄,看似我的弟子,其实也是对我的一种背叛。我真正希望的不是孩子顺从我,而是创造自己的“非名人名言”,在独立思想指引下塑造强大个性。有的孩子嘴巴上念叨我的名言“爱是快乐的,恨是痛苦的”,却在行动上陷入恨的泥沼而浑然不觉。有的孩子给我取“铁嘴”的绰号,可自己却无法打开封闭的嘴巴。有的孩子在作文里兜售我的思想,却完全没有真情实感,更重要的是在行动上背叛我的思想,却又毫无自我的思想,不过是恶习的牺牲品。有几个男生背后常常拿我的思想调侃,亵渎我的思想,却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一向与我作对,固守恶习。这些孩子无不是思想的蒙昧者,哪里懂得我的良苦用心?我的思想的启蒙怎么就那样艰难呢?难道非要用苦难的镜子才能照彻恶习的罪恶,从而唤醒思想吗?
顺从是人生最忌讳的概念,但叛逆又是人生最危险的概念。盲目顺从是奴隶,盲目叛逆是废物。你跟上面的孩子都不同,因为你是我女儿。看起来,你是很听话的,但你根本不盲从我的思想,你模糊的生命里叛逆的色块最浓厚,虽然你并不清楚。你本能地推拒父亲,顽强地抗拒纪律,认定父亲管得太严。你并不知道,只有恶习无法得逞时,才强烈地感觉到纪律的压迫;而只要追求学业理想,自觉与难题斗争,就完全感觉不到纪律的束缚。
所有科学和艺术史上的伟人,无不是叛逆的典范,可是无不凭借思想的武器反叛传统。叛逆是创新之母,可只有凭借逻辑的力量来叛逆,叛逆才是创新之母。父亲是文化的叛逆者,靠的是逻辑——人生发展的逻辑,决不是狂妄的叛逆者,是思想的智慧让我洞见文化的荒谬。父亲与所有教师都不同,就因为叛逆的个性。可是,父亲必须与环境妥协,追求和谐的人际,决不把叛逆用于日常交往。虽然我与他人的生活方式差异很大,但没有必要标榜我的正确,更没有必要否定他人,我行我素,又谦逊为人,与人为善,叛逆决不影响日常生活,而成为事业创新的支柱。既追求叛逆个性,又自觉追求道德,道德成为调节人事的大智慧。
盲目叛逆的生命不是被环境消灭,就是固守恶习走向堕落。当猛烈的批评狠狠地敲击着恶习的硬壁时,你总是摆出异样的神情,说出让我无法忘记的话:“怪谁呢?不是自己生的吗?……怎么就生个这号的呢……(如此聪明的父亲)?”
你仿佛是终于找到打垮我的绝招,显出得胜的痛快。只有此刻,我才知道你离父亲有多遥远,你在我俩中间砌起怎样可怕的敌对壁垒呀,孩子!你是嘲弄的,带着第三者的身份,怀着恶意;你是幸灾乐祸的,带着敌人的身份;你是鄙视的,带着决裂者的身份;你是痛苦的,带着绝望者的身份……总之,这是女儿无法对父亲说出的,而你竟然说出,说得几乎很流畅,显然是发诸肺腑,憋了许多。这个时代的女孩子,总是喜欢说出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你是其中的代表。
我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哀。我为你居然跟父亲敌对到这种地步而悲哀,为自己教育的失败而悲哀,为付出那么多努力却换得这样的效果而悲哀,更为你高考必败而悲哀。你是与环境顽强斗争的勇士,却是为贪恋恶习贿赂的安逸而堕落的弱者。我一千次申斥,你是为自己而学,与父亲毫不相干,为什么要认定父亲在压迫你呢?我总是这样回答你:“我生你是罪过,所以我必须赎罪。”
我听出你的痛苦,反省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事实是,你生为我的女儿,实在是不幸的。我以救助者的身份出现,忧心如焚,你却压根不需要救助。我以指导者的角色出现,大声疾呼,你却压根不需要指导。我的严格要求实际上成为对你的残酷迫害,我的真正角色是压迫者,用应试的大棒虐待你,用粗暴的呵斥折磨你的罪人。可是我的要求哪里严格?早已在心中为你定位:只要能考上本科,我就心满意足矣!在我看来,当你说出这绝情的话时,你哪里还在乎自己的高考?纵然牺牲前程也在所不惜,一定要跟我斗下去,就为了贪恋恶习的安逸。
只要你失败,我就有错。我的错误在于,不能接受你的失败,无法面对前景暗淡的你,无法忍受你给我的痛苦,犹如你无法忍受我给你的痛苦。我应该以惊人的气概坦然接受你,无论你怎样没有出息,都决不骂你,纵然痛苦也决不向你发泄,而是把怜悯之痛砌成一座长城,用终身的奉献为你建造幸福的小屋。我的痛苦含着自私的成分,总希望你能独立追求幸福,放下你的累赘,不再为你而忧惧。正是因为赎罪之心不够虔诚,我才老是爱动怒。我必须这样想,纵然你未来生存于底层,守穷潦倒,我也默默地把节余的薪水幸福地奉献给你,为你添加幸福的一砖一瓦,在心头却不仅不感到不幸,反而感觉格外幸福和快乐。我是天真的多情者,只要设想你未来的不幸,就深深地痛楚,而你现在的状况已让我感觉到未来不幸的凄凉。我的错误在于,对你未来幸福的憧憬太过美好,必然对你有了较高的要求,不能不看重高考,也才无法接受你的失败。如果你对未来幸福跟我一样憧憬,我的错误就没有了,我俩也就很和谐。
我的个性教育的美梦在许多孩子身上兑现,可在你,仍是给恶习牢牢统治的生命,而你却不觉悟。我对孩子们提出的生命里的四个关键词——勇敢坚强勤奋叛逆——是否在你的生命里播下种子,只有你清楚。可是在我看来,四个关键词未能对你的生命凿下印记,生命还是混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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