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金针初试（1）
清云聪明过人，小嘴又甜，很快得到了曾府上下的喜爱，尤其是欧阳夫人，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家的孩子。曾国藩见他衣着朴素，骄娇二气收敛了不少，心下甚是高兴。
曾国藩的长子纪泽年近三十，次子纪鸿却还只有十一岁，自从听父亲说了清云的事，便一直期待着。清云一到曾家，便和纪鸿以及曾国荃的两个儿子纪瑞纪官玩到了一起，好不欢喜。可最开心的还属曾国藩的满女纪芬。
曾国藩见孩子们开心，便破例让放松了管束，如此便过了几日。这天刚用过晚饭，曾国藩趁着家人都在，把清云叫到跟前，问道：“清云，这几日住得可安心？”
“清云很好，很开心。”
“这几日你尽是玩耍，难道忘了为何来此吗？”
“我记着呢，师父让我好好读书，干爹也说让我用心学。”
曾国藩点了点头，对曾国荃说道：“阮甫，纪官侄儿也该开蒙了吧。”
曾国荃答道：“正是，全凭大哥安排。”
“好。从明天起，清云和纪官便入家塾读书。”
“是，大伯。”纪官大声答应，显得甚是兴奋。
清云却有疑问：“等等，我可不要去什么家塾。”
曾国藩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愿意读书么？”
“塾师教的不过是应试的学问，我学来何用？干爹跟我说，要想学到真本事，非要跟在您身边不可。您身负重任，也只有这两年能有时间好好教我，如何又让我去家塾中虚度光阴？”
曾国葆笑道：“呵，大哥岂能亲自给你授业，你这娃娃认得几个字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清云大声驳道：“为何教不得，难道我还比不上那李鸿章么？”
曾国葆吃了一惊，说道：“李少荃早早便点了翰林，如今带兵又立下赫赫战功，你连他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年少无知。”
“你又错了，须知年少未必无知。唉，我也懒得跟你说。”清云又转头对曾国藩说道，“我干爹也愿意亲自教我的，我都拒绝了。我知道师父把我赶出镜真观便是要我学些在他身边学不到的本领，而能教我这些的，眼下也只有您老了。”
曾国藩想起那日与薛问道的彻夜长谈，略一沉吟，说道：“我最近读书，有时也颇觉疲倦，有你在，正好能解解乏……”
曾国藩话未说完，清云扑通跪下，倒头便拜，口中大声喊：“清云拜见老师。”拜了三拜才起身，笑嘻嘻地望着曾国藩。
曾国藩受了他的跪拜，自然不能赖账，只得说道：“小滑头，我可没答应收你这个学生。从明天起，你每日来我书房，一切皆要按照我的规矩行事。三年之后，我才能决定是否收你这个学生。”
清云高兴地蹦了一下，曾国藩立刻板着脸说道：“你行事须当谨慎沉稳，在长辈面前岂可手舞足蹈？”
清云知道老师的规矩大，也不敢辩驳，只是低头称是。
纪鸿见清云比自己小都能得到父亲亲自指导，自然非常羡慕。可又不敢说出来。清云看了纪鸿一眼，早就知道他的心思，此时被老师训斥，正要岔开话题，便说道：“老师，你就让纪鸿哥哥和我一起读书吧，我们有个伴儿，也好相互促进。”
曾国藩对儿子们很严格，也很在意他们的功课，但毕竟公务繁忙，并没有太多时间亲自指导他们，听清云这么一说，觉得倒也是个机会，便欣然应允了。
来了没几日，清云的身后就多了一个小跟班，便是纪鸿的妹妹纪芬。纪芬比清云还小些，又是女孩儿，大概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玩伴，突然来了个清云，自然愿意亲近。清云却不太喜欢和小女孩玩，只是被纪芬缠得紧了，便会调制些带着甜味的茶水哄哄她，哪知如此一来，纪芬更是喜欢他了，于是缠得更紧。
清云发现曾府上下都有些害怕曾国藩，于是便跑到曾国藩的书房去躲避纪芬。哪知纪芬成日候在书房外头，若是被父亲看见，便说是来送茶水，又或是来请父亲去用饭。曾国藩也格外疼爱满女，虽看出她的心思，却并未责怪。
曾家有两个人给清云留下了特殊的印象。一是曾纪泽，清云觉得他过于老成，有时候简直就是在故意模仿老师，清云总在纪鸿纪芬面前将他称作“小老太爷”。另一个是曾国荃，他似乎特别喜欢清云，时常与清云说笑，清云也很乐意跟他逗趣。曾国荃的儿子纪官纪瑞趁机求清云替他们说项，清云便求曾国荃答应让二人每日陪他玩耍。如此一来，每日下午必有一个时辰，曾府的院子里一帮小娃娃嬉戏打闹，家中一下子多了不少欢笑。曾国藩也难得见到此种情景，想起前段日子自己气不顺，在家中脾气甚大，弄得家人陪着自己受了不少罪，于是也就任由孩子们闹去。
曾国藩让清云按照纪鸿的进度读书，清云倒也没有表示不满，反而很乐意帮助纪鸿。清云还时常和纪鸿玩一些数字游戏，曾国藩问起，说是薛道人所授，便由他们去。
天气转暖，曾国藩的癣疾又发作了，白天坐卧不安，晚间靠着欧阳夫人给他搔痒才能安稳睡上一两个时辰。没想到这次发作特别厉害，一连多日，曾国藩早就精疲力竭，却仍不见缓解。
清云早就看出不对劲，悄悄问过纪鸿，知道了曾国藩的这隐疾，同时也得知了那个蟒蛇投胎的传说。清云自然不信什么蟒蛇投胎，却对着癣疾很有兴趣，一来自己学了不少医术药理，愿意钻研，二来也想替老师解除痛苦。
这日晚间，曾国藩照例在书房看书，忽然有人敲门，却是清云。
曾国藩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清云答道：“我是给您瞧病来了。”
“胡说，你会瞧什么病？”
“老师忘了么，我可是要在医术上超过傅青主的，自然是会医术的嘛。”
曾国藩这才想起清云配制的药茶，而且也听薛道长说起过他学医的事，于是说道：“哦，我差点忘了。你若是用功，也许以后真能成为一个好大夫，不过现在还是先回去睡觉吧。”
“哼，怎么还这么小瞧我，当初你们不也不信我下棋能赢么？今天我一定要把老师的病治好。”
曾国藩渐渐地也摸到了清云的脾气，知道若不让他治，定然会闹个没完，便说道：“那好，你先说说怎么个治法。”
“那也先得让我瞧瞧症状才行啊。”
“好好好。让你看便是。”曾国藩脱下长袍，坐到床上。
清云替曾国藩脱去中衣，便看到他背上满是一圈一圈的皮癣，样子甚是吓人。清云仔细看了一番，用手摸了摸，还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然后帮老师把衣服穿上。
曾国藩见清云面有得色，不禁心中一动，说道：“看完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早可不许赖床。”
“什么嘛，怎么也不问问人家能不能治，怎么治法？”
“此病乃是多年痼疾，看过多少名医也未见起色，难道还能让你个小娃娃给治好了不成？”
“哦，老师这是激我吶，好哇，我也不绕弯子了。”清云盯着曾国藩看了一会儿，问道：“老师是不是时常会有耳鸣之症？”
曾国藩吃了一惊，说道：“正是，怎么夫人连这都告诉你了。”
“师娘可没说，我是自己看出来的。”清云赶紧声明，又问，“是不是身体疲乏之时更易发病？”
曾国藩点了点头，已经有些相信清云的医术了。
清云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您这两样病症我都没办法根治。”
曾国藩虽然有些失望，但见清云垂头丧气，便安慰道：“你不必难过，你能看出我的病症已经很了不起了。”
“耳鸣大概只能靠调理了，但是癣疾我将来定能治好的。现在我回去想个法子替您缓一缓。”清云说完便请个安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切如常，清云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曾国藩只道他是没辙了，自然也就不提。哪知到了晚上，清云又来到了书房。
曾国藩放下手中的《资治通鉴》，皱着眉问道：“你又有何事？”
清云笑嘻嘻地说道：“我来请老师沐浴。”
“胡闹。”曾国藩放下了脸。
“我没胡闹。人家费了好大劲儿才凑齐了药材，热水都备好了。”
“什么药材？”
“泡澡的药材啊。您就先泡一回，要是一点不见效再骂我不迟。”
曾国藩这才明白原来是要他泡药澡，这法子倒也知道，看清云的样子不像是玩笑，便应了他。
原来清云写了方子，让洪道骑马去县城才买齐了药材，此时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曾国藩见大木桶里的水一片深红色，却有股甜香味，颇觉奇怪，正要问清云，却见他端来一碗药，说道：“先把这碗药喝了，内外兼施，效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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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长子纪泽年近三十，次子纪鸿却还只有十一岁，自从听父亲说了清云的事，便一直期待着。清云一到曾家，便和纪鸿以及曾国荃的两个儿子纪瑞纪官玩到了一起，好不欢喜。可最开心的还属曾国藩的满女纪芬。
曾国藩见孩子们开心，便破例让放松了管束，如此便过了几日。这天刚用过晚饭，曾国藩趁着家人都在，把清云叫到跟前，问道：“清云，这几日住得可安心？”
“清云很好，很开心。”
“这几日你尽是玩耍，难道忘了为何来此吗？”
“我记着呢，师父让我好好读书，干爹也说让我用心学。”
曾国藩点了点头，对曾国荃说道：“阮甫，纪官侄儿也该开蒙了吧。”
曾国荃答道：“正是，全凭大哥安排。”
“好。从明天起，清云和纪官便入家塾读书。”
“是，大伯。”纪官大声答应，显得甚是兴奋。
清云却有疑问：“等等，我可不要去什么家塾。”
曾国藩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愿意读书么？”
“塾师教的不过是应试的学问，我学来何用？干爹跟我说，要想学到真本事，非要跟在您身边不可。您身负重任，也只有这两年能有时间好好教我，如何又让我去家塾中虚度光阴？”
曾国葆笑道：“呵，大哥岂能亲自给你授业，你这娃娃认得几个字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清云大声驳道：“为何教不得，难道我还比不上那李鸿章么？”
曾国葆吃了一惊，说道：“李少荃早早便点了翰林，如今带兵又立下赫赫战功，你连他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年少无知。”
“你又错了，须知年少未必无知。唉，我也懒得跟你说。”清云又转头对曾国藩说道，“我干爹也愿意亲自教我的，我都拒绝了。我知道师父把我赶出镜真观便是要我学些在他身边学不到的本领，而能教我这些的，眼下也只有您老了。”
曾国藩想起那日与薛问道的彻夜长谈，略一沉吟，说道：“我最近读书，有时也颇觉疲倦，有你在，正好能解解乏……”
曾国藩话未说完，清云扑通跪下，倒头便拜，口中大声喊：“清云拜见老师。”拜了三拜才起身，笑嘻嘻地望着曾国藩。
曾国藩受了他的跪拜，自然不能赖账，只得说道：“小滑头，我可没答应收你这个学生。从明天起，你每日来我书房，一切皆要按照我的规矩行事。三年之后，我才能决定是否收你这个学生。”
清云高兴地蹦了一下，曾国藩立刻板着脸说道：“你行事须当谨慎沉稳，在长辈面前岂可手舞足蹈？”
清云知道老师的规矩大，也不敢辩驳，只是低头称是。
纪鸿见清云比自己小都能得到父亲亲自指导，自然非常羡慕。可又不敢说出来。清云看了纪鸿一眼，早就知道他的心思，此时被老师训斥，正要岔开话题，便说道：“老师，你就让纪鸿哥哥和我一起读书吧，我们有个伴儿，也好相互促进。”
曾国藩对儿子们很严格，也很在意他们的功课，但毕竟公务繁忙，并没有太多时间亲自指导他们，听清云这么一说，觉得倒也是个机会，便欣然应允了。
来了没几日，清云的身后就多了一个小跟班，便是纪鸿的妹妹纪芬。纪芬比清云还小些，又是女孩儿，大概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玩伴，突然来了个清云，自然愿意亲近。清云却不太喜欢和小女孩玩，只是被纪芬缠得紧了，便会调制些带着甜味的茶水哄哄她，哪知如此一来，纪芬更是喜欢他了，于是缠得更紧。
清云发现曾府上下都有些害怕曾国藩，于是便跑到曾国藩的书房去躲避纪芬。哪知纪芬成日候在书房外头，若是被父亲看见，便说是来送茶水，又或是来请父亲去用饭。曾国藩也格外疼爱满女，虽看出她的心思，却并未责怪。
曾家有两个人给清云留下了特殊的印象。一是曾纪泽，清云觉得他过于老成，有时候简直就是在故意模仿老师，清云总在纪鸿纪芬面前将他称作“小老太爷”。另一个是曾国荃，他似乎特别喜欢清云，时常与清云说笑，清云也很乐意跟他逗趣。曾国荃的儿子纪官纪瑞趁机求清云替他们说项，清云便求曾国荃答应让二人每日陪他玩耍。如此一来，每日下午必有一个时辰，曾府的院子里一帮小娃娃嬉戏打闹，家中一下子多了不少欢笑。曾国藩也难得见到此种情景，想起前段日子自己气不顺，在家中脾气甚大，弄得家人陪着自己受了不少罪，于是也就任由孩子们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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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渐渐地也摸到了清云的脾气，知道若不让他治，定然会闹个没完，便说道：“那好，你先说说怎么个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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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见清云面有得色，不禁心中一动，说道：“看完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早可不许赖床。”
“什么嘛，怎么也不问问人家能不能治，怎么治法？”
“此病乃是多年痼疾，看过多少名医也未见起色，难道还能让你个小娃娃给治好了不成？”
“哦，老师这是激我吶，好哇，我也不绕弯子了。”清云盯着曾国藩看了一会儿，问道：“老师是不是时常会有耳鸣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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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点了点头，已经有些相信清云的医术了。
清云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您这两样病症我都没办法根治。”
曾国藩虽然有些失望，但见清云垂头丧气，便安慰道：“你不必难过，你能看出我的病症已经很了不起了。”
“耳鸣大概只能靠调理了，但是癣疾我将来定能治好的。现在我回去想个法子替您缓一缓。”清云说完便请个安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切如常，清云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曾国藩只道他是没辙了，自然也就不提。哪知到了晚上，清云又来到了书房。
曾国藩放下手中的《资治通鉴》，皱着眉问道：“你又有何事？”
清云笑嘻嘻地说道：“我来请老师沐浴。”
“胡闹。”曾国藩放下了脸。
“我没胡闹。人家费了好大劲儿才凑齐了药材，热水都备好了。”
“什么药材？”
“泡澡的药材啊。您就先泡一回，要是一点不见效再骂我不迟。”
曾国藩这才明白原来是要他泡药澡，这法子倒也知道，看清云的样子不像是玩笑，便应了他。
原来清云写了方子，让洪道骑马去县城才买齐了药材，此时早已准备好了一切。曾国藩见大木桶里的水一片深红色，却有股甜香味，颇觉奇怪，正要问清云，却见他端来一碗药，说道：“先把这碗药喝了，内外兼施，效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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