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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蜀卷 二十六 空城寒日晚,平野暮云黄

    蜀国平乐三年四月十九,沐元青在边城同裕县犒赏三军将士,大军还未来得及撤退,西南便又传来八百里加急战报。

    南疆蛮族趁着蜀军北上之机,率领四十万南蛮军队举兵犯境,驻守西南的西南镇边大军抵挡不住这些凶悍猛恶的南蛮人的攻势,西南边境四城十三镇失陷,战火很快烧延至整个蜀南地区。

    这场战事来得猝不及防,而谢卿尘沐元青等人此刻所有注意力都投向了蜀北的燕军,以至于竟然未闻获丝毫风声。

    西南大军嗜杀成性,遇城即屠,不放走一个活人回去通风报信。直到战火即将烧延到蜀国中南部的泰乐城,谢卿尘与沐元青才闻悉消息。

    军营内一片沉重肃穆。比起训练有素、汉化已久的慕容鲜卑人,这些未受教化、生长在被瘴气笼罩的西南荒蛮之地的南蛮人更加可怕,他们就像一群无恶不作的强盗,烧杀抢掠,视人命如草芥,只懂得杀伐,而不懂得创造。

    短短一个月内,蜀国西南部便沦为一片死境。

    “如今西南战事紧迫,已容不得我等犹豫不决,需急速出兵镇压。可是,即使不顾及北方的燕军,集齐蜀国全部可以调动的兵力,也不过三十余万,何况,蜀人多生得矮小柔弱,如何与五体粗健的南蛮人抗衡?”

    大帐之中,灯光明灭,骠骑大将军孟希白满面忧色地说。

    沐元青在灯光下凝神注视着某一点,双肘撑在桌案上,两手紧握成拳,托住下巴,眉心紧蹙,脑子急速运转着。

    如何分配兵力?如何能赶在南蛮人侵入蜀中前发兵救援?南蛮人虽凶悍,然而未经教化,行军毫无阵法军纪可言,机关鸢应可在战场发挥极大作用。可是……机关鸢只有三千架,而且平野战也讨不到太多便宜。

    一时间,大帐内的气氛凝重至一个极点。谁都没有吭声,每个人都在思量着应对的方案。

    这时,一人忽然开口了:“让我去吧!”

    众人都抬起头,齐齐望去,就见发话之人英眉俊目,风姿逍然,赫然正是原碧落宫二当家、如今蜀国的车骑大将军,陆辰枫。

    沐元青凝视着他,眉梢微挑:“你有万全的把握?”

    陆辰枫淡淡道:“万全不敢说。但西南蛮夷不通兵法,我可以利用地形包抄他们,再逐个歼灭。”

    见沐元青没有发话,他又道:“以前在碧落宫时,宫主曾研习过一个失传数百年的奇门八卦阵,我学过这个阵法,只要给我半倍于敌方的兵力,取胜应当不难。”

    沐元青眸子微动;“那么,你率领二十万大军,多久能够赶到?”

    陆辰枫沉默了一刻,遂道:“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然此刻已是危难关头,刻不容缓,我准备率领二十万大军带上少量粮草轻甲出行,而辎重部队随后而至。”

    沐元青目光如剑,略带审视地盯了他片刻,然而陆辰枫神色坦然,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沐元青与他共事多时,此人一直貌似无多大作为,却不知丁香出于什么缘故,册封他为车骑大将军……不过丁香做事定不会毫无理由。只是,这个人韬晦多年,深藏不露,将军权交给他,究竟,是否可信?

    她还在犹豫时,就听孟希白叹了一声:“姑娘,燕军必会乘此机会乘虚而入,如今我们恐怕需面临两线作战的困境,状况极为艰难。燕军机敏狡诈,蜀北的战场离不开您,陆将军既随二殿下修习兵法多年,二殿下又册封他车骑大将军,必有其过人之处。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您就信他一次吧。”

    沐元青沉吟了一下,终于颔首道:“好。不过,我要你和他一起去。你为主帅,他为先锋。”

    孟希白一惊,“可是姑娘,殿下他有交待……”

    沐元青淡淡打断了他,冷声道:“这是军令,你敢抗令不成?”

    孟希白蓦然跪下,沉声道:“姑娘,恕属下万难从命!二殿下临行前交待过,要属下寸步不离姑娘身侧,请姑娘莫要为难属下!”

    沐元青深吸一口气,面色微沉道:“此一时,彼一时。此刻形势危急……”

    便在二人相峙之际,谢卿尘轻轻拍了拍沐元青的肩。就见他以茶水在桌上写道:“相信欢的判断。”

    沐元青蹙了蹙眉。终于,轻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她忽地转身吩咐明旋,“拿纸笔来,我要给杜皇叔写一封信。”

    少年低首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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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天色未明,蜀国的十万战士已整装待发。

    面对万余将士,沐元青面沉如水,注视着陆辰枫:“陆将军,我给你十万战士,剩下的十万你沿途从各地抽调。”

    她说着,将手中的半面虎符交了给他,“如今蜀国的存亡,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你已立过军令状,此战只许胜,不可败。若是战败,便提你人头来见我!”

    陆辰枫立即下跪起誓:“辰枫必不负殿下与姑娘所托!”

    沐元青执起一樽清酒,缓缓倾倒在身下的黄土地上,又从一旁侍卫手中执起两樽酒水,沉声道:“我以此樽清酒送别将军上路。”

    陆辰枫霍然抬头,接过沐元青手中的酒水,倾杯饮尽,旋即再不复言,率领十万大军,转身上马而去。

    大军开拨,蹄声如雷,掀起滚滚黄尘。

    待大军去远后,孟希白在旁轻轻叹了口气,“姑娘,如今国中二十万大军已被陆将军带走,我们身边的军队只剩下五万不到,若是燕军此时来犯,我们当如何抗衡?”

    沐元青抿住唇,良久,仿佛承诺一般,一字一句、铿锵如铁地道:“只要有我在一日,即使只剩下一名士兵,也绝不会让北燕犯境一步!”

    听得她如此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孟希白目光一震,一时间,只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种恍非人世的凌然之美。

    难怪乎……两位殿下会如此痴迷于她。孟希白暗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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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国平乐三年五月初五,谢卿尘与沐元青等人还在返回风息城的路上,便闻悉燕军再度凌犯的消息。

    冯玉昭大败而归,燕帝却并未责罚于他,他还未返回帝都请罪,燕帝便又征调了二十万大军给他,令他趁着蜀国军队空虚之际,伺机南下,攻袭蜀国边塞。

    沐元青接到这个消息时,面色顿时一变。

    孟希白沉吟道:“燕军已兵临伍瑶关下,我们此刻率大军赶去,怕是来不及……而边塞只留下了少量军队和一些老弱伤残,这……”

    沐元青眸中光华一闪,“骑马也许赶不及,但是……我们有机关鸢。”

    孟希白诧异道:“可是,机关鸢部队大多被调去了西南战场,我们手边只剩下一百架。”

    沐元青冷然道:“一百架,已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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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国平乐三年五月初六,二十万大燕军队浩荡而至。金卢城下,烟尘飞扬,沙砾漫天,二十万燕军旗鼓呐喊,高呼口号,在城楼下列阵而待。

    黑云压城城欲摧。在这兵临城下的当口,金卢城城楼竟然大开,吊桥也未升起,城楼上,一袭青衫的皇子正横琴在膝,临风而抚;而在他身旁,传说中的女战神穿着一袭素淡的白色襦裙,正坐在一张竹椅上绣着花。

    琴声舒雅和缓,不疾不徐,弹琴的男子嘴角甚至含着一丝优雅的浅笑。而绣花的女子亦是神色从容,仿佛她根本不是传说中那个战无不胜的女战神,而是一个寻常人家的贤妻良母,一位十五六岁、眉目清秀的少年正立在一旁,为她摇着扇子。

    城楼内似乎亦是空空荡荡,里面寂静无声,透过大敞的城门,隐约只能见到几个残军老将正拾起扫帚,默默打扫。

    三军顿时静默。副将吕德全蹙眉道:“将军,小心有诈。”

    冯玉昭望着城楼之上状若从容安闲的两人,从那位青衣皇子的琴声中,的确听不出一丝一毫焦躁不安的情绪,而他身旁的女子神情更是恬柔,仿佛此刻不是身在敌军危临城下的战场上,而是坐在自家花园里一般。

    冯玉昭微微眯起眼睛,半晌,忽地冷笑:“想跟我唱空城计?以为本将军被你骗了第一次,还会上你第二次当?”

    他声音极大,沐元青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冯玉昭,微微浅笑:“是不是空城计,将军入城一看不就知道了?”

    冯玉昭面色一沉,就听身旁的吕德全再度劝道:“将军,你听那皇子的琴声,无一丝一毫杂律,可见对方必是有备而来。”

    “哼,”冯玉昭面色阴沉,冷笑起来:“我们才收到线报,蜀贼如今国中四分之三的兵力都对抗西南蛮族去了,那妖女前阵子还率大军撤回蜀都,如今这么快就赶回战场了,怎会有能力备足军马?我看,一定是计,错不了!”

    吕德全还待再说什么,冯玉昭已手控马缰,厉喝一声,率军入城。

    便在他们踏入城门的一刻,沐元青眼角蓦地飞起一记冷笑。

    燕军前锋兵力刚入城中,冯玉昭便发现不妙。

    城内阴气森森,屋顶上、稻草中、城垛下,似乎都蛰伏了无数的黑影,冯玉昭刚欲调头而去,黑压压的箭矢轰地一声,如蝗虫般覆顶而来,大片毫无防备的燕军惨呼着倒下,战马嘶啸着狂奔,从这些箭矢的数量判断,此处的伏兵少说也有数万之众。

    冯玉昭大惊失色,半月前,在千洞崖中伏的阴影再度浮上心头。冯玉昭再也顾不得怀疑什么,当即率领残军狼狈而逃。

    待敌军散尽后,城楼之上,沐元青与谢卿尘相视一笑,就听明旋在旁赞道:“姐姐和殿下这招‘反空城计’使得好厉害!”

    孟希白亦附和道:“是啊,先让他们看到我们大开城门的样子,怀疑有诈,等他们心怀忐忑地冲入城中,却正好中了我们的伏击,便不疑有他,只得慌忙撤军了。”

    沐元青微微一笑。其实城内只有不到三千名守军,然而城内备有大量的弓弩,她在五连弩的基础上又开发出了这种七连弩,七珠连发,自然会迷惑敌军视野,以为自己中了大军埋伏。

    孟希白顿了顿,又道:“殿下,姑娘,如今敌人都已撤军了,我们是不是该赶紧把城门关上?”

    谢卿尘微笑着摇了摇头。沐元青亦是一笑,转头看着他:“孟将军,若是我们现在就把城门关上,他们派斥候来探,必会疑心我们使诈。届时,我们所费的苦心,岂不白费了?“

    “啊!”孟希白猛一拍头,恍然大悟道,“姑娘说的是极,是我糊涂了。”

    谢卿尘摇头轻笑,继续低首抚琴,沐元青却停下了绣花,在旁静静看着这个风神潇散的男子弹琴的样子。

    三年过去了,在她心目中,他依然是这样一个干净美好的男子。

    蓦然间,她心头又浮起了丁香临去前的那句话——

    “等我回来后,记得告诉我,你的答案。”

    答案……在她心中,真有答案吗?

    两年的戎马生涯,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蜀国的兴盛,已成为镌刻在她灵魂深处的理想。而她与谢卿尘、丁香之间,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知道自己早已离不开这片土地了。只是……她内心深处,究竟是为了谁,而留在这里呢?

    含紫的话:

    这几章都是战争,如果不爱看的姑娘可以跳过去,后面都是感情纠结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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