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66、长衫怀剪刀行凶还是啥 我已知道你你不知道我
由前周去溧城的班船迟到别桥，就因为郭守备在九品蔡处吃得酩酊大醉，马不能骑了，班船因此为他多等了半个时辰。
当两个扈从扶着郭守备下船时，颜老板刚好经过码头回家，一看这么晚了还有船去溧城，十分高兴，随即跟在一个夹着大包袱的后生后面上了船。
船舱里奇香异臭。香是药香，臭是酒臭，酒臭盖过了药香。所以尽管颜冬云不断地嗅着鼻子，也没有分辨出那个后生的大包袱里，就是姐夫周妙春药房里失窃的名贵中药材。前周的上客都已在船舱里一颠一倒地躺下，颜老板也准备躺下美美地睡它一觉。他今天跑了很多路，这时正需要躺下休息。就在他弯腰整理铺位时，“咚”的一声，从怀里掉下一样东西，差点砸着那个后生的脚，把一船的人都吓了一跳。冬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早忘了还有这件家什在身。后生捡起来递给他，心想这个穿长衫之人，怎么会怀揣一把剪刀。仔细一看，剪把上缠着红丝线，这不正是小兰花布店里那把裁布剪吗？
换在平常，黄泥鳅定会跟他套上近乎。但今天不行，他心里有鬼，只是讨好地朝长衫笑了笑。长衫也报以一笑，为表歉疚，添加道：“到溧城去吗？‘十年修得同船渡’啊。”黄泥鳅对他的身份已有所怀疑，由怀疑生警觉，但一听这话，倒也觉得此人并不坏，于是搭话说：“老爷也是去溧城吗？溧城有个乌衣巷吗？”
听他称自己“老爷”，颜冬云很开心，说“有的，下了船跟我走，我正好经过那儿。没去过吗？我可是溧城的常客了。”泥鳅问老爷，“像你这样有身份的人，揣把剪刀在身上干吗？防身武器吗？”老爷说：“捡到的，说不定还是件杀人凶器呢。”
一听这话，黄泥鳅顿时来了神：“怎么会呢？杀谁？”颜冬云后悔说漏了嘴，说只是猜猜而已，睡觉睡觉。说着张大嘴想打个哈欠，半天才打出来。泥鳅没法，只得拿包袱当枕头，在老爷的脚头躺下，听船橹一声“欸乃”、又一声“咿呀”，平缓地行走在水面上。
但此时泥鳅却很难入睡。他不清楚这个长衫究竟是什么人，又与这把剪刀有什么关系。很明显他话中有话，只是刹住了。如果没看走眼，这该就是小兰铺子里的那把，难道小兰拿它杀人？怎么可能！凭小兰的随和个性，让她杀只鸡还差不多。小兰是多好的一个姑娘，我怎么就这样鬼迷心窍，与她断了缘分了呢。可恨那澡堂马老板骗我上桌，以至于我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要是把我逼死了，我也要拿他当垫背。
会是细妹子吗？对了，极有可能！细妹子可是有这个胆量的，刚才怎么没想到呢？那么她要杀之人又是谁？会不会就是这位“老爷”呢？既称是“捡到的”，又怎知是“杀人凶器”呢？既知是凶器，扔掉还来不及，又为何藏在怀里呢？很明显，他在掩饰着什么——或许，他就是细妹子寻仇的对象！
这样一想，所有的疑点都豁然开朗。他几乎已可以断定，此人就是颜老板。这半年里，泥鳅多少听到一些关于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细妹对他有着深仇大恨。但如果他就是颜老板的话，那他不就是周家的舅老爷吗？想到这儿，泥鳅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真是怨家路窄啊，怎么办！赶紧扔掉？溜之大吉？都不行。还是等天亮船到溧城再相机行事吧，偏偏又约好了下船与他同行。
颜冬云此行漫无目的，纯粹兴之所至。自觉这段日子太辛苦了，想犒劳一下自己；加上途遇月凤，有些心猿意马，便想见见小翠。他能感觉得出，月凤对自己颇有好感，哪怕完全是出自于感恩戴德。与小翠的风骚泼辣相比，月凤完全是另一种类型，恬静，淡雅，却让人回味无穷。在船舱狭小的空间里，颜老板蠢蠢欲动，试着在两个肉体间做出选择，怎奈难以回旋，偏偏又被后生的一条腿压着，不知不觉地滑湿了一摊。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随着船帮靠岸的一记碰撞，乘客开始陆续下船。泥鳅看看颜老爷不想起身的样子，想趁机溜走，才夹起包袱，颜老板便半睁着双眼问，到了吗？怎么不喊我一声。泥鳅没法，只得伸手拉他一把。
两人下得船来，颜冬云觉得行走起来有些不对劲，便说要解个溲，叫后生在前面稍等一下，说着转到墙拐角处摆放的粪桶旁，酣畅淋漓地撒掉这泡隔夜骚尿。及至尿毕出来，哪还见后生的影子，这才想起竟没有问声他的姓名，想喊寻也喊不起来，只得走一路看一路，总想尽一份“溧城常客”的责任。
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空气里飘散着餐饮小吃的香味。冬云忽觉腹内空虚，于是蹀躞到一副吃食担子旁，要了一碗嫩豆脑花，两根油条夹茴香豆，撩起衣摆，卷起袖口，跷腿坐下，吃了起来。一根油条尚未咬到头，忽听前面不远处人声嘈杂，抬眼望去，只见两个差役锁了一个乡民朝这边走来。仔细一看，被拿之人正是那个同船后生。为人尚有三分豪气的颜冬云想也未想，起身拦住问道：“你上哪去了？到处找你不着，这是何故？”泥鳅一见，如同捞着救命稻草，立即喊“颜叔，他们硬说我是贼。”
见是一位穿绸着缎的长衫之人，两个公差停下说话：这厮大清老早就在菜市上探头探脑，又夹着个花布衫裹着的大包袱，形迹委实可疑，正要押去问话。颜叔叔连忙解释说，才下船就走散了；乡下人第一次进城，没见过世面，请官爷多多包涵。说着摸了些散碎银子递了过去。役吏于是教训道，溧城不比乡下，别再给咱乱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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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个扈从扶着郭守备下船时，颜老板刚好经过码头回家，一看这么晚了还有船去溧城，十分高兴，随即跟在一个夹着大包袱的后生后面上了船。
船舱里奇香异臭。香是药香，臭是酒臭，酒臭盖过了药香。所以尽管颜冬云不断地嗅着鼻子，也没有分辨出那个后生的大包袱里，就是姐夫周妙春药房里失窃的名贵中药材。前周的上客都已在船舱里一颠一倒地躺下，颜老板也准备躺下美美地睡它一觉。他今天跑了很多路，这时正需要躺下休息。就在他弯腰整理铺位时，“咚”的一声，从怀里掉下一样东西，差点砸着那个后生的脚，把一船的人都吓了一跳。冬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早忘了还有这件家什在身。后生捡起来递给他，心想这个穿长衫之人，怎么会怀揣一把剪刀。仔细一看，剪把上缠着红丝线，这不正是小兰花布店里那把裁布剪吗？
换在平常，黄泥鳅定会跟他套上近乎。但今天不行，他心里有鬼，只是讨好地朝长衫笑了笑。长衫也报以一笑，为表歉疚，添加道：“到溧城去吗？‘十年修得同船渡’啊。”黄泥鳅对他的身份已有所怀疑，由怀疑生警觉，但一听这话，倒也觉得此人并不坏，于是搭话说：“老爷也是去溧城吗？溧城有个乌衣巷吗？”
听他称自己“老爷”，颜冬云很开心，说“有的，下了船跟我走，我正好经过那儿。没去过吗？我可是溧城的常客了。”泥鳅问老爷，“像你这样有身份的人，揣把剪刀在身上干吗？防身武器吗？”老爷说：“捡到的，说不定还是件杀人凶器呢。”
一听这话，黄泥鳅顿时来了神：“怎么会呢？杀谁？”颜冬云后悔说漏了嘴，说只是猜猜而已，睡觉睡觉。说着张大嘴想打个哈欠，半天才打出来。泥鳅没法，只得拿包袱当枕头，在老爷的脚头躺下，听船橹一声“欸乃”、又一声“咿呀”，平缓地行走在水面上。
但此时泥鳅却很难入睡。他不清楚这个长衫究竟是什么人，又与这把剪刀有什么关系。很明显他话中有话，只是刹住了。如果没看走眼，这该就是小兰铺子里的那把，难道小兰拿它杀人？怎么可能！凭小兰的随和个性，让她杀只鸡还差不多。小兰是多好的一个姑娘，我怎么就这样鬼迷心窍，与她断了缘分了呢。可恨那澡堂马老板骗我上桌，以至于我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要是把我逼死了，我也要拿他当垫背。
会是细妹子吗？对了，极有可能！细妹子可是有这个胆量的，刚才怎么没想到呢？那么她要杀之人又是谁？会不会就是这位“老爷”呢？既称是“捡到的”，又怎知是“杀人凶器”呢？既知是凶器，扔掉还来不及，又为何藏在怀里呢？很明显，他在掩饰着什么——或许，他就是细妹子寻仇的对象！
这样一想，所有的疑点都豁然开朗。他几乎已可以断定，此人就是颜老板。这半年里，泥鳅多少听到一些关于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细妹对他有着深仇大恨。但如果他就是颜老板的话，那他不就是周家的舅老爷吗？想到这儿，泥鳅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真是怨家路窄啊，怎么办！赶紧扔掉？溜之大吉？都不行。还是等天亮船到溧城再相机行事吧，偏偏又约好了下船与他同行。
颜冬云此行漫无目的，纯粹兴之所至。自觉这段日子太辛苦了，想犒劳一下自己；加上途遇月凤，有些心猿意马，便想见见小翠。他能感觉得出，月凤对自己颇有好感，哪怕完全是出自于感恩戴德。与小翠的风骚泼辣相比，月凤完全是另一种类型，恬静，淡雅，却让人回味无穷。在船舱狭小的空间里，颜老板蠢蠢欲动，试着在两个肉体间做出选择，怎奈难以回旋，偏偏又被后生的一条腿压着，不知不觉地滑湿了一摊。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随着船帮靠岸的一记碰撞，乘客开始陆续下船。泥鳅看看颜老爷不想起身的样子，想趁机溜走，才夹起包袱，颜老板便半睁着双眼问，到了吗？怎么不喊我一声。泥鳅没法，只得伸手拉他一把。
两人下得船来，颜冬云觉得行走起来有些不对劲，便说要解个溲，叫后生在前面稍等一下，说着转到墙拐角处摆放的粪桶旁，酣畅淋漓地撒掉这泡隔夜骚尿。及至尿毕出来，哪还见后生的影子，这才想起竟没有问声他的姓名，想喊寻也喊不起来，只得走一路看一路，总想尽一份“溧城常客”的责任。
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空气里飘散着餐饮小吃的香味。冬云忽觉腹内空虚，于是蹀躞到一副吃食担子旁，要了一碗嫩豆脑花，两根油条夹茴香豆，撩起衣摆，卷起袖口，跷腿坐下，吃了起来。一根油条尚未咬到头，忽听前面不远处人声嘈杂，抬眼望去，只见两个差役锁了一个乡民朝这边走来。仔细一看，被拿之人正是那个同船后生。为人尚有三分豪气的颜冬云想也未想，起身拦住问道：“你上哪去了？到处找你不着，这是何故？”泥鳅一见，如同捞着救命稻草，立即喊“颜叔，他们硬说我是贼。”
见是一位穿绸着缎的长衫之人，两个公差停下说话：这厮大清老早就在菜市上探头探脑，又夹着个花布衫裹着的大包袱，形迹委实可疑，正要押去问话。颜叔叔连忙解释说，才下船就走散了；乡下人第一次进城，没见过世面，请官爷多多包涵。说着摸了些散碎银子递了过去。役吏于是教训道，溧城不比乡下，别再给咱乱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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