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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章

    七月十五,正是中元佳节,洛阳城的主干道上人声鼎沸,不经意间便衬得清和街上的府邸越发沉寂。

    站在空旷无人的大门之前,抬眼望着檐上巨大的匾额,优姬的目光急剧变幻。

    “玖兰府”三个大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平静之中带着说不出的威严与气势,硬生生刻进心口,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痂。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么?

    优姬想笑,却笑不出来,紧锁的眉已然将她的心事展露,毫无遮掩地在空气中剥离。她本以为他们已不会再见,可是命运的转轮偏偏又将她推向这里。还是说,这是注定逃不过的劫,一旦踏入了,便再难自拔。

    “公主,此地应可暂避风险。”走在前边的男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脸上的表情沉静而安稳。

    风微微地拂过,卷起浅金色的发丝,在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划过优雅的弧线,如雪般的长衫衣摆也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晃动。一时间,那样的情状渲染起斑斓色彩,在阳光勾勒下融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优姬几乎看得呆了,她的视线随着眼前凝聚、定格,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前一刻他脱出宫墙时显得过于苍白的脸。

    那时喧儿在他怀中,如同乖巧而美丽的瓷娃娃。她的睡脸是那么安详,清丽的脸上带着微甜的酣意,那表情太过柔和,即便是一旁的人看了,也会觉得非常幸福。

    所以优姬几乎不敢相信,那样的喧儿,竟然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可是,那样温婉沉敛的面容,怎么会是一个几乎陷于绝境的女子所能有的?她真的无法相信,因为在几个月前,那还是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在人流满满的街上绽开明丽而美好的笑容。可是如今,却为何已自飘零,落入黄土下的世界,再难寻获?

    “喧儿!”优姬的脑里一片惘然,她已然忘了本想说的话,只一遍遍重复呼唤着那个名字,“喧儿……”

    素衣的女子没有回应,抱着她的手却有了一丝颤抖。一条不愿再见优姬带着迷惘与忧伤的眼,仿佛温热的泪随时会在那双眼里决堤,然后滑落。他轻声地开口,声音平静如常:“公主,请节哀顺便。”

    优姬的身体随之一震,仿佛是触动了某根心弦,她猛地抬起眼,直直地望住那双澈绿色眼眸:“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

    ——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可是优姬问不出口,看着真心诚意给予她帮助的那个人,她觉得喉咙口一阵干涩。她不能强求什么,更没有权利指责,因为他回视过来的神情,让她所有的言辞与不平在顷刻间幻化成无。

    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可是眼里却有对她的追悔与自责。

    “公主,现在什么都不要问。”眼神一转避开少女过分正直的视线,一条背过身,不再让优姬看见他的脸,“至少……先把喧儿安葬了罢。”

    优姬不再言语,任由眼前的男子打理一切。她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唯独眼神涣散游移,最终停滞在新敛的土坟前。喧儿终究是离她远去了,在她的父皇之后,同他决然的方式如出一辙。

    当她再回神时,已是身处玖兰府门下。

    一条见优姬神思恍惚,料想她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便想重复。正待这时,却有异样的气息自府门内飘散出来,竟让他莫名地心头一跳。凝神细查之下,却闻门中隐约传来金属交击的声响,别出一般,登时惊住:听这声音,分明是……

    因为心中焦急,一条也不待说,拉起优姬便往府内奔去。步履过处,皆如清风席卷,劲势超然,不消片刻,已到了声源所在。

    两方人马于院落处交接,一方明显的占有人数上的优势。另一方虽是人单势危,却个个镇定,脸上毫无惊骇之色,只集中精神应着对面,叫那方不敢轻易迫近。而在两方人马正中,却有两人近身力战,一人持刀,一人用剑。

    那两人,一人正是玖兰府现任的当家玖兰枢,另一人,却是一条家的掌权者一条麻远,人称“一翁”,正是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元老级人物。

    一条进到院内,眼见是这番情景,一时竟有些惘然:为何爷爷会出现在洛阳?为何一条府要与玖兰府兵戎相见?而所有这些,却没有人通知他半分。

    想到这里,一条忽地蒙生意念,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优姬,又回望向一翁那里,倏然间将一切了然于胸。既然晋王刘世勋敢于起兵变政,必然作了万全准备。如今天下正乱,欲夺权位,须从两方下手,一则掌控皇宫内廷,二是要压制洛阳城中势力庞大的玖兰家,以绝后患。

    太阴王朝上下皆知,玖兰府虽处江湖,却有扶国君之举,俨然是这场政乱中最大的变数。倘若真要对付玖兰家,试看当今局势,除了动用禁军之外,唯有倚赖四大世家中其余三家。

    这中间,架院家原不在四大家族行列,乃于近几年兴起,后遂追列其中;而锥生家长期居于边关,势力毕竟有限,皆不能与玖兰家抗衡。惟独一条家,借着江南安谐宁静,人杰地灵,逐渐将势力向四方拓展,便是直面玖兰亦无惧。而一条家家主“一翁”的卓绝能赋,也成了江湖中诞生的又一传奇。

    此刻,两家家主交战其间,剑锋偏转,刀光纵横,转眼已过一百余招,却是胜负不分。两边人马只道两人平分秋色,想是要缠斗下去,却不知个中玄妙,惟有一条在一旁看得真切,便知此时已是凶险万分。

    一翁虽少有敌手,却不知玖兰家主年纪虽轻,功夫竟如此了得,甚至可能在他之上。而他此刻与之相斗,已退身不得,若不出奇招克敌制胜,长久下去只怕不利。于是翻掌而起,指缝间已夹上四枚银针。

    一条甫见一翁指间的几枚银针,通体细锐,色泽晶莹,隐带金丝,眼中有急光闪过。若说别人分辩不出尚有可原,然他自幼研习精妙医书,怎会不明白那是何等恐怖残忍的喂毒暗器!

    眼见一翁手中的银针即将出手,一条忍不住脱口惊呼:“枢!小心!”

    然而,正是这一声呼喊,让枢在顷刻间分了神,眼光触及,但见一人神色焦急,却是金发闪耀,流光溢彩。枢这一分神,再回转时,已是慢了半拍,露出身上空门。一翁见他破绽骤现,嘴角牵起一丝冷笑,欲发暗器的手掌转扶回刀上,合着浑厚的内力刺进对方身体。

    血,毫无预兆地喷涌,如同玖兰府内飘散的血樱花,散落一地芳华。血色的殷红顺着刀身涌落地面,那艳到极致的色彩洒在初秋依然浓郁的绿意上,交织出诡异的图案。

    枢在身体撕裂的痛楚中微微皱起眉,眼神逐渐涣散。方才毫不留情的那一招正中要害,让他再无余力。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到来自对手带着得意的低喃:“真是天真啊,枢公子……”

    “枢!”眼见枢重伤倒地,意识不明,一条又惊又恼,倏地飞至他边上,急速出手,一连点了其身几处大穴,但见伤口依旧血流不止,知是方才那剑蓄意夺命。于是又点几处穴位,却不知名号,手法也极其怪异,最后探指落于锁骨处,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枢体内。

    “枢少爷!”玖兰府的残余人马也是骇极,拔剑冲向一翁,却被对方发出的暗器尽数取了性命。细看时才发现每人身上都中了一支银针,正是先前一翁欲袭击枢时用的那种。后《刀剑录——暗器篇》记载:“此针名为天蚕针,通体细锐,色泽晶莹,隐带金丝,萃取灵素花汁,合天蚕丝,配七七四十九种剧毒而成,中者即死。此间惟百毒至尊——七星泪更胜之。”

    待收拾了剩余几人,一翁收起刀,转向一条那里,见他为救敌人耗费内力,也不出手制止,只是眼中飘过凛然寒意:“你还真为他用心良苦。可惜方才那招我用了十成功力,如今只怕回天乏术。”

    听闻此言,一条忽地一震,猛然间抬起头,眼中竟现出平日里极为少见的盛怒之色。如果说枢方才的重伤让他猝不及防,一时无暇思考,那么此时心绪微定,已足够他看出一翁所布的陷阱。

    先前一翁为打赢枢,故意祭出天蚕针,却不是为了偷袭枢,而是诱自己出言提醒,让枢分神,他便借此机会将枢打成重伤。

    见一条此刻神情,一翁知他心中已有所觉,却不意见到他眼中炽盛的怒火,竟是毫不掩饰地冲着自己而来,不禁微微眯起眼,鹰隼般锐利的眸中透出一丝不悦:“怎么,你是想违抗我,是么?”

    一条原本不想多言,却见对方逼视的眼中毫无暖意,完全不似面对亲人时该有的神情,不禁心头微涩,看向他道:“爷爷,您何苦下如此毒手?”

    “我如何下得了毒手?”越是感受到眼前少年对那人的重视,一翁眼里的冷意便愈盛一分,“若非你刚才出口唤他,让他分心,我那一刀如何能够破体而入?若非你在他身边,他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露出破绽?”

    “你!”一翁的话如锁匙般解开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随后而来的却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愤怒、心痛的感觉交织而来,几乎让他在一瞬间忘记自己此刻面对的是亲生爷爷。深深地吸一口气,让几乎失控的理智略渐渐淀下来,才敢开口确定那个他最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您之所以放我来洛阳,便是为了今日么?”

    一翁不语,唇边倾泻的淡淡笑意却已然给了他答案。他早该想到的不是么,以爷爷深谋远虑的性子,倘若真是觊觎玖兰府,知道当初枢有事求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条件地让他前往洛阳?爷爷怕是很早以前就有了这样的计划,才会毫无所谓地让他待在枢身边,一点一点化去枢的戒心,以便日后的算计能够成功。

    而他,不过是爷爷手中的一枚棋子,只因摆放得巧妙,便能发挥出尽可能大的作用,巧妙得连他自己都浑然不觉。

    或许也并非毫无所觉,只是想要去相信,爷爷是真的重视自己的。然而命运是何其弄人?一条笑,嘴角是难言的苦涩:枢,即是我负你,自当还报。

    一条低下头去,手中真力冲入枢全身各大穴道,游走大小周天,先前指落处便有血色涌出,尽皆暗红,随即伤口开始痊愈。

    待到此时,一翁方觉端倪,再看眼前情状,眼中寒光骤起,却带了几分惊诧。顺然间抬手,落掌直击一条。一条因将心力集中在疗伤之上,没有防备,只觉颈后一痛,兀自昏了过去。

    目前两人,皆已不省人世。一翁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一条,见他于昏迷中眉头依然紧锁,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唉,这孩子居然连失传已久的‘八门盾甲’的医术都学会了。”

    浅声叹过,一翁回复往日神色,面向手下人群中一人道:“石玉,送少公子回府。”

    “属下自当领命。”站在人群前列的一人上前几步,抱拳垂首,语气中却隐约带着一丝踌躇,“只是……”

    一翁听出他有所顾忌,不由追问下去:“你想说什么?”

    “目下少公子昏迷不醒,要带他回去自是容易。”名为石玉的男子停顿片刻,才接着道,“倘若公子醒了,强要离去,属下只怕无力阻止……”

    话未待毕,已被一翁冷声喝止:“这件事自然不需要你操心。”言罢扬手而起,数枚金针自掌中飞出,尽数打入一条身体。因为速度太快,几乎没有人看清那些金针的形态,只道是有流光跃过,转瞬间消失于无形。

    一翁足下凌空一踢,将一条震向石玉所在的方向。石玉慌忙接住,将他整个人横抱在怀里。一翁的声音也在这期间再度响起:“方才我以‘十方禁绝’封住了他全身经脉,现下他内力被禁,已与普通人无异。再者这术奇绝难见,除非施针者亲自拔除,否则无甚可解。你尽可放心离去。”

    石玉见一翁出手果决而不容情,心知多说无益,便带着一条离开玖兰府,向着江南本家起程。

    再说玖兰府内,一翁见石玉去了,便唤人手将优姬引至他面前。早先趁着混乱,他便悄悄命人将少女制住,此刻方有时间处理这事。他虽未入过皇宫,却也知优姬身份,向着左右道:“先将公主押下,好生照看,晋王爷那边若来人询问,再向我通报。”

    手下人马得了命令,正准备将优姬带走,地面却忽地卷起一阵狂风,似有狂龙乱舞,风息如剑。众人惊愕不定,抬起手臂遮挡风尘。等到劲风停下,却已不见了优姬人影,一同消失的,还有片刻前倒地不醒的玖兰家主玖兰枢。

    一干人众,心下甚是疑惑,皆是面面相觑,却不敢作声。只有一翁仍旧面色平静,却也免不了思绪翻涌:玖兰的小子身负重伤,却有余力大动干戈,想是一条所施“八门盾甲”的奇术起了效果。观他劲力如此,想是生门已开,因是内力增长、伤病治愈,皆已是凡人所不及。如今他一离去,日后必成大患。

    一翁寻思如此,便吩咐手下人马:“去告知晋王爷,玖兰的当家掳劫优姬公主而去,请他加派人手,务必于半月内找到公主。至于玖兰枢,切不可留其性命。”

    此言即出,已是下了死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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