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章 尘缘孽障（二）
下课铃刚一响起，林季初就抓起早就收好的书本，冲向了文学院对面的物理实验所。她头也不抬地一路狂奔，却生生地被个软软的身体撞了回去。
“我说，你好歹有个在读硕士的样子嘛。稳重，姿态，懂吗？你哥哥又不会丢了，你没事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跑什么呀？”一个面容有些妖冶的美丽女子，略带嘲讽地看着林季初。
“嘿嘿……”，林季初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冲着对面的女孩一笑，“你知道研究所那些如狼似虎地女学生啦，总是缠着子夏。我要去解救我的王子！”
陆筠笙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一脸“你完了”的样子，说：“从小到大你都没出息，还真是三岁看到老，我真的不怀疑60岁的你也会绕着你家宝贝哥哥吃跳跳糖”，她突然走近林季初，一只手指抬起了林季初嫩嫩的脸蛋，上下打量一番，道：“话又说回来，你这牌不亮条不顺的样，到底怎么勾搭上洛子夏的啊？”
“你很烦啦！”，林季初白了好友一眼，倒是不在意她恶毒的轻讽，“下次再收拾你。”说完，拔腿跑远了。
陆筠笙看着林季初娇羞的模样，静静地笑了。希望那两个人，幸福才好……
午餐时间，大家都出去吃饭了。林季初穿过空荡荡懂得实验室，一溜小跑钻到了教授办公室。
洛子夏若有所思地眼神，在看到林季初的时候，温热了起来。
他从皮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林季初身边，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几本书，亲昵地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怎么这么急？这么大的人了，慌慌张张的。”
林季初憨憨一笑，潮红的小脸满是光彩。
“我想你啊，想快点见到你。子夏，你有没有想我？”
“唔”。洛子夏拦过林季初，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暖的蹭了蹭，“我无时无刻不想你”。
静静地晌午，太阳不遗余力地发散着耀眼的金光，层层地扑向相拥着的男女，静谧而美好。
门口传来“乒乓”的一声，两人迅速地分开，林季初略显慌张地看向门外，洛子夏面色则是一凛。
他轻轻地走过去，转动扶手，打开了镶嵌着淡色磨砂玻璃的实木门。
“爸爸……”林季初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安于恐惧，“您怎么来了？”
“姨丈，您来了”。洛子夏倒是冷静了许多。
门外的男人五十开外，五官深刻，双眸锐利。一身深黑色的罗蒙让他穿的霸气外露，颇有王者气概。
他一点头，笑了笑，自然地走到了屋里的皮沙发上坐下，“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已经下了高速。很幸运，没有堵车，所以很快就到了。”
“小初，怎么跟傻姑娘似的？爸爸来了，你这是什么表现？”林段宏语气凌厉地叫着有些傻愣的林季初，面色不悦。
林季初小心地观察着父亲的反应，他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没有过多色探究，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与洛子夏之间的不寻常。林季初悄悄地安下心来，坐到了林段宏的旁边。
“我只是，没想到您会来学校。本来打算跟哥哥这个周末一起回光湖过中秋的。”林季初并不抬头，乖巧温顺地回答着。
林段宏淡淡地瞥了她一样，视线却在接触到她勃颈上一块淡色的红斑时，猛地一紧。他攥了攥拳头，不动声色地转回视线，看向一旁的洛子夏，“子夏，你跟你妹妹是应该时常回家。长辈们都很想你们。儿行千里，父母却心疼万日啊。我如果不是这次来云湖主持分公司会议，恐怕要见到你们也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林段宏轻轻摇了摇头，语调有些沧桑，仿若每一个期盼子女回家而不得的老父亲。洛子夏的心情有一丝复杂。
“子夏，你已经不小了。小初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做事要懂得分寸，该做的不该做的，自己要分清楚。不能因为长大了，就忘了家里的长辈们。不管是你，还是小初，我们都惦记着。你们懂吗？”林段宏若有所指的说着，一段话里跌宕起伏的含义，让林季初手心里冒出了不少冷汗。
洛子夏看着林季初愈发苍白的小脸，不由地一阵心疼，想要上前把她搂进怀里，身子却像是定住了一般，无法移动分毫。
他放下心底的打算，巧妙地转移话题，“姨丈，您还没吃午饭吧。我和小初陪您去。”
林段宏略一沉思，“嗯，行。吃完午饭，小初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先跟我回光湖去。我在英国给你申请了学校，下个月就过去跟读博士班”。
此言一出，洛子夏和林季初都震惊住了。
“姨丈，小初学校这边的硕士课程还没有上完。她成绩好，C大这边可能不会放人。”洛子夏先回过神来，气息有些不稳，林段宏敏锐地抓住了他的一丝隐藏的慌张。
“是啊，爸爸。之前也没有跟我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你们，怎么都不尊重一下我的意见呢？”林季初急的眼眶红了起来，眼神凌乱地望向洛子夏。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爸妈给你安排的肯定是最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长大了就翅膀硬了吗？你的自尊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一下我和你妈妈的好心？”林段宏语气生硬而冷感，手掌重重地在玻璃茶几上一拍，凝固的空气瞬间破碎。
“姨丈……”
“爸爸”，洛子夏刚想说什么就被林季初打断了，“我已经是大人了。你们不能再左右我的选择。无论是我要选择什么样的路，什么样的未来，什么样的……伴侣，你们都不能干涉。”她若有似无的瞟了洛子夏一眼，却失望的看到了他略显闪躲的眼色。
“嘭”，林段宏手掌微颤的打翻了茶几上的杯子，明黄色的茶水倾泻而出，“混账。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是你爸爸，不是你的敌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面红耳赤，毫无教养，这么多年的教育你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学会？”
“爸爸，这么多年您一直希望我能成为你希望的名门淑女。而我也一直没有自我的遵从你们所有人的愿望。可是，现在我想过自己的生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接受我的想法？”
林季初语气哽咽着，她不知道自己难过的到底是父亲的毫不通情达理，还是洛子夏的充耳不闻。
“你……”，林段宏没有想到一向乖巧的林季初竟然会如此顶撞他。
“我做不了你希望的乖乖女，所以，爸爸求你不要逼&#8226；&#8226；”
“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林季初的右脸上立刻显出红红的掌印，她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眼里满是悲伤。
从小，她都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所以她像个洋娃娃般永远都是顺从的点头。她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地听话，父亲总有一天会对她展开笑颜，笑呵呵地望着她，就像是每次他看着洛子夏一般。
她搞不清楚，真的搞不清楚，为什么父亲这个样子对她。当她儿时的美好幻想在一次次的打击之中全然破碎时，她开始把自己缩到了一个坚硬的壳子里，一板一眼地做着自己，做着父母所期望的林季初。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想法。
直到她爱上洛子夏，她才想让自己的生命为了他而改变，必须改变。
“爸&#8226；&#8226；&#8226；”林季初捂着脸，眼泪滴到了地板之上，氤氲开来。
洛子夏一把拉开林季初，“姨丈，你别生气。小初她不是故意顶撞你的。”
林段宏的脸色稍微缓和，“子夏，你别护着她。这种孽障，没大没小，没轻没重。自己做的事情从来都是分不清好坏，害了自己不说，还要耽误别人。我是造了孽，才会生出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儿！”
林季初再也受不了这样冰凉的讽刺，她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洛子夏，夺门而出。
“小初&#8226；&#8226；&#8226；”，洛子夏的心疼的发凉，脸呼吸都会牵动每一条敏感的神经。
林段宏一把拉住要追出去的洛子夏，“别管她，让她自己去想清楚。”
“姨丈，小初她，毕竟是您的女儿”，洛子夏不仅提高了声音，“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发生，跟她无关，您可以怪我。”说完，他深沉阴鹜地看了林段宏一眼，追着林季初跑了出去。
林段宏一愣，眉间的鸿沟又深邃了一些。
一声叹息弥漫黄昏的金光之中，宛若瞬逝的虹，飘渺而虚无。
夜的黑幕缓缓而下，整个城市光色低靡，有一丝流浪的悲伤。
霓虹闪耀着，照亮了大街小巷的纸醉金迷。PUB，K吧人满为患，男人女人放肆地摇摆在城市的夜里，颓废而欢愉。
银白色的保时捷里，一点晕黄的光若隐若现。洛子夏深沉的脸有些阴暗，棱角更显分明。整个车内漫散着雪茄的浓烈香味，有一些窒息的快感。
他直直地看着车前五米的女孩，她正窝酒吧街的巷尾，蜷缩着舔舐着自己的悲伤。
十月的晚风微凉，林季初瑟缩着，缓缓抬起了头，眼神对上了洛子夏的视线，有些不顾一切的横冲直撞。
她愣了一下神，然后慢慢起身，走向了车子。
洛子夏看着飘忽的林季初，脸色苍白，早上伶俐的马尾有些乱，淡色的t恤牛仔上，有些污黑的痕迹。这样的她，让他心疼。
她笑了笑，唇角轻轻勾起，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伸手打开车门，一弯腰坐了进去。
洛子夏有些空白，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是该做些什么。
“不是告诉你不要在车子里抽雪茄吗？这么没记性。”林季初扭头看着洛子夏的侧脸，有些嗔怪的娇笑着，“开车吧，回家。”
洛子夏有些失神地看着眉眼弯弯林季初，那样明亮的笑容让他有些心慌。他搞不懂此刻的她是怎样想的。中午的一幕幕依然在眼前飘过，他记忆中软弱的林季初，怎么会这般风清云淡的一笑置之。
那一刻，面前的女孩儿他似乎从未认识过，骄傲而淡漠，高姿态的微笑着，一种叫做惊艳的感觉一闪而过。
这样的认知让他产生无力感，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他伸出手臂，轻轻地把林季初圈紧怀里，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发，就像每次激情过后一样。
林季初舒服地眯起了眼，反手回抱住他，脸蛋完全埋在洛子夏怀里，看不出表情。
“子夏”，林季初淡淡开口，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一丝情绪，“我很爱你，你也爱着我吧？”有些像疑问句，又有些像肯定句。
“我不想听对不起……”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继续爱我。”她抱紧了他僵硬的手臂，苦涩地开口。
车外的夜风稀疏而过，划过宿命玩笑的轨迹，留下抹不去的伤痕。
后来的后来，当林季初望着自己手腕上深深的伤痕时，她终于明白，在她20岁的爱情里，勇气与坚持留下的只是悲伤，与幸福无关。
如果那时能够再多想一想，如果那时能再多成熟一些，如果那时他能看到洛子夏眼里的矛盾与伤痛，如果那时她能懂得林段宏的固执与决绝，如果那时的她没有那么坚持，也许他们都会好过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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