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0晋江文学城
金陵大营驻守在长江沿岸。是日天清气朗,江面微风初起，早春时节，枝头树叶初发，江岸两旁,连天的枯黄败草新绿。
宇文勰立在江边，身后站着的是右路将军高锜。万里长空下，江流去远，天阔云低；朔风掠过，芦苇似雪，衣袂翻飞；远处天地相接，层峦起伏。他一时只觉晨晖明灭间,天下纷纷攘攘，苍穹之下,千疆万域一片微茫，心中不觉倍觉释然。
朝中连年用兵，兵力已是周转不足，西北战事稍平，朝廷就集合各路军马，南下伐周。如今虏祸虽平，却尚未彻底肃清。魏国王师本是匆匆集合而来的，多数军中将领及大军各成一派，朝廷制肘甚多。魏皇便想以收整江南半壁江山为由，分将分兵，将各路兵马收归于王师。这也是齐王被调度到金陵-临安一线的主要原因。就算齐王短时间内无法攻下蜀中、南越之地，他只需调度安排好各路府军，便是立了奇功伟业。
魏皇与齐王的心思，宇文勰亦是看的洞若观火。
他暗中派遣路远兮远赴西北边陲云州，与李陌青将军达成协议。估算不出一月，洛阳便会有令旨发来。因此他一定要在短暂的时间内，确保他手下将领了解他此次的计划和目的。宇文勰一向在军政上是不厌其烦，很多事情一定要自己亲自安排部署了才可安心，故而他在金陵大营已滞留半月已久。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窄袖的墨色回纹劲装，并不张扬，却是细致处的华贵。负手立在江边，道：“大军去国甚远，孤王如今兵权又都移交给齐王，军中诸事不好再过问，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督察军政了，以后军中事务就有劳将军了。”话语间一阵疾风掠过，江面草木猎猎有声。
高锜从旁看去，想到赵王初入行伍时，因他面容俊秀，又是一副儒雅书生做派，清俊有余，威武不足，军中将领没少暗地里轻慢、为难他，他那“马上潘安”的诨号也就是那时候被人叫开的。如今依旧还是这眉目俊郎的殿下，可高锜却觉察出在他气度卓然，风神俊朗之后那种触到了烽烟征尘的厉烈快意与凌驾万物之上的悲厌冷清。
他躬身正色道：“末将只是暂理，这军中的一切，都是殿下的力量，只待殿下杀尽奸魅、稳固储位那日！”
宇文勰回过头，低声道：“你们放心，孤王从不做无谓的牺牲，定不会白白让你们受累。只是这些时日要苦了将军，将军到了西北后请务必风行草偃，等待时机。”
顿了一顿，又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与将军再会。孤王在此谢过将军，只盼日月同光那日，共守这万里河山。”话罢，对着高锜端端正正拱手躬身下拜。
高锜亦是跪正身子，叩下头去，道：“殿下若为君，必是明君。末将为明君死，死而无憾，死而有荣！”
宇文勰急忙伸手挽他起来，道：“这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有几句私话，孤王不得不说，此去路遥，将军千万保重。孤王盼着能与将军洛阳京畿再会！”
话罢，便不再多言。认蹬上马后，向高锜微微一点头，便扬鞭策马，朝临安官道驰去。待那漫天黄尘落定之时，早已不见了人影。
宇文勰一路南行，人不落镫，马不下鞍，日暮时分才行至临安。
已过亥时，路上夜市繁景映入眼帘，点点明灯随风摆动，热闹非凡。行人愈集愈多，他双手执辔，左右躲闪，却是躲不过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得已只好下马。
街市两旁商铺林立不绝，肉食、干脯摊子，春初时兴的小食，一路上齐齐沿街铺行。
向晚的一丝凉风带着食摊上各样吃食的香味，人人面上俱是一脉平和，宇文勰牵着缰绳，随着人流徐徐穿过街肆，忽然想起，也是在那样一个傍晚，暮阳是昏黄色的，晚风带着水汽，滚烫的圆子烫到了他，她抿着嘴唇，抬了头对他笑，笑容叫那已斜的日光一照，便如那绚烂的金红色霞光，明媚耀眼。
那时她的笑容应该是真的吧？想到这些他面上突然浮现一种莫名的烦躁，这几日心中的喜乐一下烟消云散。
宇文勰回到王府后已是风尘仆仆，饥肠辘辘。沐浴更衣后便回到书房，看着这几日来的奏报。
他的规矩多得紧，看书时最厌别人打扰，又看不得一丝不洁。本身脾气又不算好，为人喜怒无常，故而除了与他一道长大的秉仲有时还能说上两句，别的近身服侍他的人终日里都是战战兢兢。
内侍秉仲将书房推开了一点，见宇文勰正在灯光下看着手中的书卷，面上带着三分郁色，便不敢打扰他，悄悄将门掩上了。
“劳烦冯内人，帮我通报一声，王妃已经备下了晚膳，请殿下过去。”一个脆生生的嗓音婉转问道，
“姑娘再稍等片刻吧，殿下这会儿正看得专注，若是扰到了他，只怕他会动怒。”秉仲声音低沉，回道
“自打殿下举兵南伐，王妃已有大半年没有见过殿下了，如今千里迢迢从洛阳赶来，不想还要被冯内人拦在门外！”生脆的嗓音中带着些刻薄。
这开口说话的女子正是穆婉清的贴身侍婢素香，素香本是当日穆王妃嫁入王府时带来的陪嫁侍婢，穆王妃由从一品的侧妃荣升到正一品的亲王夫人时，便自己做主将她的侍婢素香升为通房，只待她服侍赵王后，给一个姬妾的名分。可宇文勰一年有大半载时间不在府上，便是闲在府中，也甚少去穆王妃的阁中。
王妃与一众女眷到金陵已有七八日了，恰逢这些时日宇文勰不在府内。今日傍晚时分，素香听到门房说起殿下已回了王府，告知王妃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心中有自己的盘算，穆王妃不过中人之姿，而她却生的几分美色，因而只盼着赵王能在宠幸穆王妃时，能够快些注意到自己。
外面糟糟切切的争执声却是扰到了宇文勰，他将手中的文书往书案上一掷，嚷道：“是谁在外面？”
秉仲在门外回道：“穆王妃请殿下去阁内用晚膳。”
宇文勰淡淡应了一声，将奏报文书一一整理好，锁进了书案下的屉斗中。望了望面前桌上的孤灯，灯捻上结了老大一枚灯火，烛火越烧越微，他也不去管它，只是呆呆望着那蜡烛燃尽，光焰湮灭，袅袅青烟如游丝般弱弱浮起，才站起身来，自己推门出了书房，随着前面秉灯的侍婢，踩着林石小径传花拂柳，去了穆王妃的的暖阁。
府中的这些女人，他娶她们，也是在娶她们的家势。他想要得到她们的力量和扶持，她们自己和她们的母家则希望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有了这般计较，便难免没有算计。珠翠攒动，纱衣翻飞下掩盖的是坚忍决绝，和不动声色的绵绵算计。这本是生存的本能，但却容易超出善的标准。
对于宇文勰来说，他对这些是深恶痛绝的，朝堂、战场、王府在很多时候都是一样的，在这世上，父亲、手足、臣下、妻子，谁人都不能相信。
彼时风露清绵，月色冷淡。宇文勰还没走到穆王妃的庭院时，远远就看到一女子身着绯红背子，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站在门前。那人便是王妃穆婉清，她的相貌虽算不上明丽，但也不至于嫣儿口中面皮黑黄那般不堪，因装饰的合宜，在莹莹灯光下，隐去了眉宇间的那抹锐气和心计，一眼看上去也是赏心悦目。
宇文勰望着她的面容，不由忆起前尘往事，算计和阴谋带来的恨也许会烟硝，但是那些遗憾，却永不能弥补。
他微微皱眉，却又瞬间和缓了面色，悄步上前，笑着问道：“孤王来时见檐下铁马之声大作不绝，夜间风大，穆娘子在外头站着受冻了？”
穆王妃已有多半年没有见过赵王，也从不习惯他这般温存，一时间竟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停了片刻后，才满面红晕弯腰向宇文勰施礼，道：“妾身心中念着殿下，倒不觉得天冷。”旋即执着琉璃灯引他如阁。
阁内膳食都已咸备，鲤鲙雉羹，秋茹时蔬排了满满一桌，穆王妃陪着宇文勰同坐了，低眉一笑，抬箸为他捡了一块獐肉，细声细语道：“这虽然是煎过的，但却是清淡开胃，殿下尝尝。”
宇文勰想着心事，并未理会，只是随意拣几片清淡的菜蔬，和粥同吃。
穆王妃又接着道：“妾身同妹妹们来了有些时日了，一直不见殿下，不知殿下从哪里来？”
宇文勰看了她一眼，垂目执箸拨能着盏中那块獐肉，面无表情，道：“这两日闲来无事，心中有些烦事，便去别处寻访旧友，一时兴起多留了两日。”
穆王妃从旁含笑道：“殿下可是在为军中政务烦忧，妾身听闻殿下近日与叔父有了些争执…”
话还没讲完，只听“啪”的一声，宇文勰已将手中牙箸扣在桌上，作色直斥：“你管好内宅即可，无端过问这些事做什么？”
穆王妃见他面色变得如此之快，不由愣在了那里，缓和了神色，才温声道：“殿下息怒，妾身不过是担心殿下日理万机、军政操劳，累坏了身子。若是用的着妾身，妾身也可在叔父哪里劝解二分。”
宇文勰抬目，见她面上虽是一派惊慌失措，可话语间却在强调她身后的力量，无语望她半晌，忽然讪讪笑了起来，为她夹了一箸菜，道：“孤知道你贤德，不过这些事也用不到你来调和，你安心替孤王管好内宅即可。”
穆婉清心下自生疑窦，却又不敢多问，见他面色已和缓，又徐徐进言道：“妾听闻殿下前些日纳了位新夫人，妾身来了这几日也没见到这位妹妹，虽然这位妹妹不曾来向我这位家中主母请安，妾身便想着这两日去她阁内示恩一坐，到底是不能失了礼数的。”
宇文勰只是专心吃着饭菜，默不作声，待到将碗中饭菜吃尽，才放下手中碗箸，望着那块咬了半口獐肉，笑道：“为难你这王妃了，成日里想着这些琐事。”
穆王妃见他面上虽流露出笑意，但言语间又带着些讥讽之意，便不再接话。
宇文勰接过就近侍婢奉上来的巾帕，以袖掩面，拭了拭嘴角，又漱口浣手过后，起身行至她身旁，道：“谢娘子现下怀疾，身体欠安，就不用让她来这边走动了。”
穆王妃温顺的点了点头，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肢，将面贴在他的胸腹间，柔声道：“殿下今日就不要回去了，外面方才起了风，想必今夜有雨。”
作者有话要说：穆王妃是好惹的吗？素香是好惹的吗？
宇文勰立在江边，身后站着的是右路将军高锜。万里长空下，江流去远，天阔云低；朔风掠过，芦苇似雪，衣袂翻飞；远处天地相接，层峦起伏。他一时只觉晨晖明灭间,天下纷纷攘攘，苍穹之下,千疆万域一片微茫，心中不觉倍觉释然。
朝中连年用兵，兵力已是周转不足，西北战事稍平，朝廷就集合各路军马，南下伐周。如今虏祸虽平，却尚未彻底肃清。魏国王师本是匆匆集合而来的，多数军中将领及大军各成一派，朝廷制肘甚多。魏皇便想以收整江南半壁江山为由，分将分兵，将各路兵马收归于王师。这也是齐王被调度到金陵-临安一线的主要原因。就算齐王短时间内无法攻下蜀中、南越之地，他只需调度安排好各路府军，便是立了奇功伟业。
魏皇与齐王的心思，宇文勰亦是看的洞若观火。
他暗中派遣路远兮远赴西北边陲云州，与李陌青将军达成协议。估算不出一月，洛阳便会有令旨发来。因此他一定要在短暂的时间内，确保他手下将领了解他此次的计划和目的。宇文勰一向在军政上是不厌其烦，很多事情一定要自己亲自安排部署了才可安心，故而他在金陵大营已滞留半月已久。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窄袖的墨色回纹劲装，并不张扬，却是细致处的华贵。负手立在江边，道：“大军去国甚远，孤王如今兵权又都移交给齐王，军中诸事不好再过问，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督察军政了，以后军中事务就有劳将军了。”话语间一阵疾风掠过，江面草木猎猎有声。
高锜从旁看去，想到赵王初入行伍时，因他面容俊秀，又是一副儒雅书生做派，清俊有余，威武不足，军中将领没少暗地里轻慢、为难他，他那“马上潘安”的诨号也就是那时候被人叫开的。如今依旧还是这眉目俊郎的殿下，可高锜却觉察出在他气度卓然，风神俊朗之后那种触到了烽烟征尘的厉烈快意与凌驾万物之上的悲厌冷清。
他躬身正色道：“末将只是暂理，这军中的一切，都是殿下的力量，只待殿下杀尽奸魅、稳固储位那日！”
宇文勰回过头，低声道：“你们放心，孤王从不做无谓的牺牲，定不会白白让你们受累。只是这些时日要苦了将军，将军到了西北后请务必风行草偃，等待时机。”
顿了一顿，又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与将军再会。孤王在此谢过将军，只盼日月同光那日，共守这万里河山。”话罢，对着高锜端端正正拱手躬身下拜。
高锜亦是跪正身子，叩下头去，道：“殿下若为君，必是明君。末将为明君死，死而无憾，死而有荣！”
宇文勰急忙伸手挽他起来，道：“这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有几句私话，孤王不得不说，此去路遥，将军千万保重。孤王盼着能与将军洛阳京畿再会！”
话罢，便不再多言。认蹬上马后，向高锜微微一点头，便扬鞭策马，朝临安官道驰去。待那漫天黄尘落定之时，早已不见了人影。
宇文勰一路南行，人不落镫，马不下鞍，日暮时分才行至临安。
已过亥时，路上夜市繁景映入眼帘，点点明灯随风摆动，热闹非凡。行人愈集愈多，他双手执辔，左右躲闪，却是躲不过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得已只好下马。
街市两旁商铺林立不绝，肉食、干脯摊子，春初时兴的小食，一路上齐齐沿街铺行。
向晚的一丝凉风带着食摊上各样吃食的香味，人人面上俱是一脉平和，宇文勰牵着缰绳，随着人流徐徐穿过街肆，忽然想起，也是在那样一个傍晚，暮阳是昏黄色的，晚风带着水汽，滚烫的圆子烫到了他，她抿着嘴唇，抬了头对他笑，笑容叫那已斜的日光一照，便如那绚烂的金红色霞光，明媚耀眼。
那时她的笑容应该是真的吧？想到这些他面上突然浮现一种莫名的烦躁，这几日心中的喜乐一下烟消云散。
宇文勰回到王府后已是风尘仆仆，饥肠辘辘。沐浴更衣后便回到书房，看着这几日来的奏报。
他的规矩多得紧，看书时最厌别人打扰，又看不得一丝不洁。本身脾气又不算好，为人喜怒无常，故而除了与他一道长大的秉仲有时还能说上两句，别的近身服侍他的人终日里都是战战兢兢。
内侍秉仲将书房推开了一点，见宇文勰正在灯光下看着手中的书卷，面上带着三分郁色，便不敢打扰他，悄悄将门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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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再稍等片刻吧，殿下这会儿正看得专注，若是扰到了他，只怕他会动怒。”秉仲声音低沉，回道
“自打殿下举兵南伐，王妃已有大半年没有见过殿下了，如今千里迢迢从洛阳赶来，不想还要被冯内人拦在门外！”生脆的嗓音中带着些刻薄。
这开口说话的女子正是穆婉清的贴身侍婢素香，素香本是当日穆王妃嫁入王府时带来的陪嫁侍婢，穆王妃由从一品的侧妃荣升到正一品的亲王夫人时，便自己做主将她的侍婢素香升为通房，只待她服侍赵王后，给一个姬妾的名分。可宇文勰一年有大半载时间不在府上，便是闲在府中，也甚少去穆王妃的阁中。
王妃与一众女眷到金陵已有七八日了，恰逢这些时日宇文勰不在府内。今日傍晚时分，素香听到门房说起殿下已回了王府，告知王妃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心中有自己的盘算，穆王妃不过中人之姿，而她却生的几分美色，因而只盼着赵王能在宠幸穆王妃时，能够快些注意到自己。
外面糟糟切切的争执声却是扰到了宇文勰，他将手中的文书往书案上一掷，嚷道：“是谁在外面？”
秉仲在门外回道：“穆王妃请殿下去阁内用晚膳。”
宇文勰淡淡应了一声，将奏报文书一一整理好，锁进了书案下的屉斗中。望了望面前桌上的孤灯，灯捻上结了老大一枚灯火，烛火越烧越微，他也不去管它，只是呆呆望着那蜡烛燃尽，光焰湮灭，袅袅青烟如游丝般弱弱浮起，才站起身来，自己推门出了书房，随着前面秉灯的侍婢，踩着林石小径传花拂柳，去了穆王妃的的暖阁。
府中的这些女人，他娶她们，也是在娶她们的家势。他想要得到她们的力量和扶持，她们自己和她们的母家则希望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有了这般计较，便难免没有算计。珠翠攒动，纱衣翻飞下掩盖的是坚忍决绝，和不动声色的绵绵算计。这本是生存的本能，但却容易超出善的标准。
对于宇文勰来说，他对这些是深恶痛绝的，朝堂、战场、王府在很多时候都是一样的，在这世上，父亲、手足、臣下、妻子，谁人都不能相信。
彼时风露清绵，月色冷淡。宇文勰还没走到穆王妃的庭院时，远远就看到一女子身着绯红背子，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站在门前。那人便是王妃穆婉清，她的相貌虽算不上明丽，但也不至于嫣儿口中面皮黑黄那般不堪，因装饰的合宜，在莹莹灯光下，隐去了眉宇间的那抹锐气和心计，一眼看上去也是赏心悦目。
宇文勰望着她的面容，不由忆起前尘往事，算计和阴谋带来的恨也许会烟硝，但是那些遗憾，却永不能弥补。
他微微皱眉，却又瞬间和缓了面色，悄步上前，笑着问道：“孤王来时见檐下铁马之声大作不绝，夜间风大，穆娘子在外头站着受冻了？”
穆王妃已有多半年没有见过赵王，也从不习惯他这般温存，一时间竟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停了片刻后，才满面红晕弯腰向宇文勰施礼，道：“妾身心中念着殿下，倒不觉得天冷。”旋即执着琉璃灯引他如阁。
阁内膳食都已咸备，鲤鲙雉羹，秋茹时蔬排了满满一桌，穆王妃陪着宇文勰同坐了，低眉一笑，抬箸为他捡了一块獐肉，细声细语道：“这虽然是煎过的，但却是清淡开胃，殿下尝尝。”
宇文勰想着心事，并未理会，只是随意拣几片清淡的菜蔬，和粥同吃。
穆王妃又接着道：“妾身同妹妹们来了有些时日了，一直不见殿下，不知殿下从哪里来？”
宇文勰看了她一眼，垂目执箸拨能着盏中那块獐肉，面无表情，道：“这两日闲来无事，心中有些烦事，便去别处寻访旧友，一时兴起多留了两日。”
穆王妃从旁含笑道：“殿下可是在为军中政务烦忧，妾身听闻殿下近日与叔父有了些争执…”
话还没讲完，只听“啪”的一声，宇文勰已将手中牙箸扣在桌上，作色直斥：“你管好内宅即可，无端过问这些事做什么？”
穆王妃见他面色变得如此之快，不由愣在了那里，缓和了神色，才温声道：“殿下息怒，妾身不过是担心殿下日理万机、军政操劳，累坏了身子。若是用的着妾身，妾身也可在叔父哪里劝解二分。”
宇文勰抬目，见她面上虽是一派惊慌失措，可话语间却在强调她身后的力量，无语望她半晌，忽然讪讪笑了起来，为她夹了一箸菜，道：“孤知道你贤德，不过这些事也用不到你来调和，你安心替孤王管好内宅即可。”
穆婉清心下自生疑窦，却又不敢多问，见他面色已和缓，又徐徐进言道：“妾听闻殿下前些日纳了位新夫人，妾身来了这几日也没见到这位妹妹，虽然这位妹妹不曾来向我这位家中主母请安，妾身便想着这两日去她阁内示恩一坐，到底是不能失了礼数的。”
宇文勰只是专心吃着饭菜，默不作声，待到将碗中饭菜吃尽，才放下手中碗箸，望着那块咬了半口獐肉，笑道：“为难你这王妃了，成日里想着这些琐事。”
穆王妃见他面上虽流露出笑意，但言语间又带着些讥讽之意，便不再接话。
宇文勰接过就近侍婢奉上来的巾帕，以袖掩面，拭了拭嘴角，又漱口浣手过后，起身行至她身旁，道：“谢娘子现下怀疾，身体欠安，就不用让她来这边走动了。”
穆王妃温顺的点了点头，突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肢，将面贴在他的胸腹间，柔声道：“殿下今日就不要回去了，外面方才起了风，想必今夜有雨。”
作者有话要说：穆王妃是好惹的吗？素香是好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