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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9晋江文学城

    宇文勰送走青垚后,想要到青淼房中看她。

    信步行至中庭,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晚风缓缓吹来,落日前的霞光黯淡而瑰丽。他走过水榭旁的曲廊,看云水空濛,着水面漾起的落花波光。一时只觉万籁寂静,这偌大的庭院显得十分陌生。

    人在年少时,遇到挫折或者无法解决的问题,往往急于求成,等到年岁渐长,就会归于平静,不再容易冲动。他生在帝王家,从小就明白喜怒哀乐要深藏于心,不可溢于言表。但凡真的喜欢一个人,也不该让他察觉自己有多喜欢她,因为天知道她会利用你的爱慕做出什么事情来。

    对宇文勰来讲,女人大抵都是一样的,近而不逊,远而生厌,废用自如。而控制自己的感情对他来说本是最擅长的,可这几日却因为青淼表现的异常冲动。

    斜阳已渐渐隐于朱墙高檐,亭台楼阁之后。庭院风露乍起,月色宜人。

    宇文勰拿了雨食站在曲廊下的栏杆边看鱼。脑中徒然闪过的是那日青淼站在这里时,面上的那种诡异表情,唇边挂着混沌笑意,眼中带着彻骨寒冷。

    那个常常在她面前大悲大喜的小女孩,眉宇间竟多了一种叫他琢磨不透的神情,纤细柔弱但又带着挑衅的情绪。

    宇文勰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了。常言道当局者迷,若是看不清一件事时,那便是不知不觉已深陷其中,人亦是如此。

    他将手中的鱼食全部泼入池中,池塘顿时沸腾了起来,数十头鱼争抢鱼食,鱼腹翻滚,白沫乱溅,掀翻一池秋水。这让宇文勰看的心生厌恶,他行事自律极严,从不放纵沉溺,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以前是这样,以后也还是这样。受圣人教诲之人,又怎能与这池中鱼一般呢。

    心中有大事未了,又岂可被这等小事烦扰。想到这里他便快步回了中庭的寝室,将头上的簪缨除了,换上一袭窄袖织金回纹锦服,束发长靴,不似往日广袖襕衫那般风流态度,却像怒马弯弓的幽并游侠。

    宇文勰悄悄从后门出了府,旋即长臂扬鞭,重落马臀。

    一声马嘶,划破了四下里的夜色,不过转眼工夫,烟尘随蹄而起,已不见了踪影……

    右将军高锜的营帐就在金陵城外五十里,那里驻扎的七万多大军是此次魏国王师南伐的先锋队伍、善战之师。

    夜阑风静,四野无声,大营中的军鼓已敲了四响。此时,高锜的营帐内正站着一个人,来人风尘仆仆,一身劲装,正是日暮时分从金陵赶到金陵大营的宇文勰。

    高锜见了他了,眼中立即闪过一丝喜色,可旋即又带了些怒气,也不起身,依旧坐在榻上,只是微微一拱手,颇有些不满,道:“三殿下大老远的从临安跑过来,舍了那软玉温香的美人帐,跑我这内帐来做些什么?”

    此人年纪三十岁上下,如果只能用最简单的字来形容他,那就是高、挫、大,他体格健壮高大、脸庞刚毅。这是一个老派的军人、守旧的官僚,是本次南伐的右路将军,不同于左路将军宇文恪南伐是受魏皇委派。高锜乃是宇文勰帐下的亲信,直接听命于宇文勰。宇文勰前些时日兵权被夺,又不做任何反应,他们底下这些亲信将领多有抱怨。

    宇文勰听了他的话,也并不恼怒,只是一撩衣摆,坐在了上首的榻上,道:“我要是再不来,咱们这些嫡系的将领可都要认不出我是谁了,一个个全都跑到齐王的扈下了。”

    高锜想了想道:“他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掌握军政,笼络武将,方便他日后铲除异己吗,”

    宇文勰眉毛一扬,轻声一哼道:“还有一点,他还想要夺取孤王的性命,近日他已经几次出手,如今我不得不防备。”

    他伸手扯了扯衣上的风尘,继续开口问道:“前几日,我查人送来的信函,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高锜貌似有些踌躇,“咱们真要这么干?如今国家连年征战,国力不济,若在和西北打起来,只怕经不起这般消耗呀!”

    宇文勰摇摇头道:“如今这江南的战局,已是陷入了泥潭。齐王掌握了军政大权,是绝不会再放手了。朝中又有那班老臣的支持,父皇如今视我为骨鲠在喉,欲借他之手,将你我扈下的将领全都收编到王师中。众人皆是伸长了脖子,看着孤王倒台。孤风行草偃已久,如今不得不发。”

    高锜听他说得直白,也叹气道:“这齐王暗地里的阴谋诡计、朝堂上的尔虞斗争是信手拈来,可这行军打仗,两次对越地的用兵,不仅遭遇挫败,反而让我大军受到后周残军的侵袭。现如今他又要集合王师所有兵力,进攻蜀中的萧子明。”

    宇文勰正色道:“如今父皇缠绵病榻,命运叵测,京城中太宰一党皆为齐王效力,为他策划万全之策。孤王虽是嫡子,却被排除在外。只有手中这点兵权可以仰仗。若是连这兵权也给他夺去了,待到齐王功到奇伟、继承大统那日,便是孤王赭衣裹体,三木加身之时。”

    听闻此话,高锜神情肃穆,半响不知作何开口。

    宇文勰话锋一转,接着道:“高将军还记得前年和孤王一起出使西凉的那一次吗?可谓是奇峰叠嶂,危城深池,大漠弓月,长风万里呀!”

    “让臣更为深刻的乃是当日所受之耻!” 高锜愤愤道

    前岁年末宇文勰与右将军高锜奉诏出使西凉,议和不成,又恰逢两国边境兵戈相见,西凉突厥人连夜带兵围攻他们下榻的驿馆,两柄冰冷的弯刀架在他二人的脖子上,将他们二人囚入牢中。西凉人歹毒,他们所囚禁的牢中终日不见阳光,每日仅有一碗冷粥果腹。 高锜何曾受过这等侮辱,每日绝食抗议,倒是宇文勰依旧安之若素。

    待得一日午夜,趁牢中士兵交接换岗时,悄悄起身,以手为刃,连斩数十名西凉士兵,带着高锜逃出牢狱,翻身骑上突厥战马,斩断缰绳策马狂奔。一夜奔出数百里,直到魏国的西北边陲重镇云州,才见得一群魏国骑兵,原来魏皇已派出使者出使西凉再度议和,营救二人……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正是有了这一同坐牢的这等交情,高锜才对这位号称“马上潘安”的赵王刮目相看,并归于他的扈下。

    “北方之险,全在塞北。燕云以北,皆沦陷到西凉人的手中。而我大魏,西北边防一线,平坦夷衍,无重山峻岭之固。如今大魏王师去国甚远,四十万大军全都陷到了这东南一带。一旦西凉人南牧,旬月之间,就可渡过黄河,出没洛阳京畿。将军身为国之利器,既然记得当日之耻,怎可不长虑及此?”宇文勰起身,气慨激昂道。

    顿了一顿,又道:“你就算不答应也没办法,我前日已给李陌青将军去信了,他已经应了下来。

    高锜颔首道:“臣的身家性命都已托付给了殿下,又谈何悖逆殿下一说呢,只是不知殿下信中所述何事?”

    宇文勰望了望漆黑的窗外,并不直言,只是咬牙道:“相信不出一过不了两日估计朝廷的调遣令就会下来了。”

    “我只恐殿下这般冒险,只怕会犯了陛下的忌讳!” 高锜面带郁色,叹道

    宇文勰听了,冷冷一哂,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父皇要是查,就让他查去。他便是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一纸诏书下来赐死了我,我也会咬牙北面谢恩!”

    高锜不解,“此事本是殿下一手策划,便是问起罪来,又怎能撑得上是莫须有?”

    宇文勰讪讪一笑,并不做答,道:“孤王来的匆忙,还没顾上吃晚膳,你这里可有什么能管饱的东西吗?”

    高锜点头,旋即走到帐门口,想要吩咐侍卫,却听宇文勰道:“孤王此次前来本是微服,切勿声张,不可让军中齐王的探子得知!”

    “那殿下就凑活打发一顿吧,” 高锜说着,走到帐侧的食案旁,将案中的一块牛肉用铁钳插了,拿到大帐中央的火盆前,滋滋烤了起来。

    反复翻转片刻,见已是金红油香,便盛到了盘子里端了过来。

    宇文勰也是饿了,见帐中也没有筷子,拿起随身携带的匕首划开,细细切成小块吃了起来。

    高锜见他吃的正香,便也捻了两块放入口中,抱怨道:“这南边的牛羊肉,全是又老又硬,酒水也是又酸又涩。你就说我们拿下了周国京畿吧,结果反倒被他们拖着走!我也真是在这里待够了,还是怀念西北的羊肉!这里还真是没一处好的!”

    宇文勰将肉放入口中,也不抬头,回道:“这里的女人倒是稍可一观。”

    “我只管打仗,吃肉喝酒,管她什么女人呢!” 高锜一愣,立时脱口而出,忽又想到宇文勰前些时日娶了周国降臣之女,又接着开头劝道:“殿下心怀天下,志在九州,切勿被女色所左右!”

    宇文勰方才舒展的眉宇间一下子凌厉起来,蓦地微眯双眼盯住高锜,眼睛里锋芒凛厉,好像是被人道穿了心事,缓缓道:“ 你此话什么意思?”

    高锜也不退缩,直直盯住宇文勰,道:“贪恋美色,乃是君王大忌!殿下如今娶了谢思林的女儿。谢思林负责金陵重建,我与他有过几次交锋,此人面上一派士大夫的萧萧肃肃风致,可我总觉得他诡计多端、老谋深算,跟这里的酒肉一般,又酸又臭。只怕他的女儿接近讨好殿下也是心怀叵测,殿下不可不防,切勿让这个女人变成自己的弱点。”

    宇文勰听了,心下不由自嘲,这次青淼与他大闹一番,只怕以后她也懒得再接近讨好自己了。

    但这种话,又岂是能说给下属听得呢,宇文勰放下手中的匕首,威颜正色道:“孤王这一生,从没有沉溺过什么,以前不曾有,以后也不会有。能成为我的弱点的人,也从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宇文勰最后那句话,乃说的心虚不?

    话说他觉得自己前两天的反应太丢人了,想要冷落青淼两天,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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