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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第二十章 计谋

    “卫家三郎,别来无恙呀!。青淼蹙了蹙眉,冷笑着喊道,可眸子里却涌着点点泪水。发丝披散开来直垂腰际、在风中飘舞。

    那人默然垂首,脸上看不到出一丝羞耻或恼怒,侧身朝青淼行礼后,低声道:“没想到谢娘子还能认出在下。”

    一时二人无语,周围寂寥无声。

    金陵卫氏三郎君珩,自他二十岁岁冠礼后出外游学,青淼已有三四年未与他谋面。此刻打量着月色下那人苍白的面庞,一道巨大的伤痕从右眼直贯穿到下巴,像一把可怕的弯刀,愈发骇人。忽又想起某日祖母曾拉着他的手,戏言道:“芝兰玉树,皆出其庭,卫家小郎以后不知要害多少女儿芳心呢。”

    心中骤然涌出一阵寒凉之意。但脸上却强笑道:“你便是把脸全毁了,我也认得出来。”

    顿了片刻,方又接着道:“我的东西呢?”

    李昌珉沉吟片刻,并不开口。

    “城破那日,宇文勰的营帐里,我藏到你靴筒里的那块石头,你把它放哪了,快还给我。”青淼伸出纤纤玉手,一步步朝他逼近。

    “娘子是从哪里得来的?可知道它的用处?”

    “我自然是知道它的用途,这还由不得你来过问,李校尉,对吧?”

    “如今我该称呼您李校尉还是卫三郎呢?”青淼假装饶有兴味地,咯咯笑着发问道,可却掩饰不了苍白呆滞的神色。

    李昌珉深深看了他一眼,双眸幽幽,两手抱拳,寒眉冷色道:“卫家三郎,早就死了,在下姓李,名昌珉,河北冀州人士,本是寒门庶子,幸得三殿下赏识,才有如今地位。谢妃娘娘,请您记下了。”

    话语由此而尽,被猎猎寒风剪的支离破碎。青淼垂首扶着水榭旁的栏杆,但见月色皎皎清辉,周围云水空留,一片惨白冷淡。

    “当日你明明可以救我的,你为什么不?”她本想咄咄逼人的叫嚷,可吐出来的话语却带着哭音。

    “你是宇文勰身边的谋臣,你若开口向他要我,他定不会强留我的。”

    “如今我成了…这笼中鸟,瓮里鱼,都…都是拜你所赐。”青淼且泣且诉,一阵寒风掠过,只觉得那寒意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在里面扎根蔓延,一层一层直冷到骨髓里。

    她慢慢地曲下身,抱膝蹲坐在水榭旁,埋首于臂弯中,乌发如缎,逶迤于素白的大氅上,与月色相溶,竟生出莹莹幽兰。

    李昌珉四下扫视,好像在确认周围没人监视,才慢慢走去过,伸手扶住她。

    青淼头也不抬,扬手又是一记耳光朝他挥来,却被李昌珉在半空中一把擒住了手。

    “青淼,如今国已破,家已忘,一切覆水难收,你不可再怨天尤人了。”李昌珉握着她的手,皱眉悲愤道,

    “卫三哥…”她抬起头来,

    “他们…杀了叔父,毁了…卫家,你可曾…可曾看去看过伯公、琼华阿姊他们吗?” 呜咽着唤道,眼眶里的泪水不争气的零落而下。

    李昌珉嘴角微微牵动,目中寒光逼人,“青淼,你要知道,”

    他静静地盯着青淼,一字一顿道:“我比你更想杀了他们,但如今只有忍辱负重,才方能成大业。”

    顿了一顿,又叹息道:“那半块兵符,如今在我手上,等我寻回另外半块,定会交到殿下手中,萧殿下复国,指日可待。”

    “我该做些什么呢?叔父当日便嘱咐我,让我找到你寻回那半块兵符,然后去蜀中投奔殿下……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我该怎么做呢?” 她哀伤的垂下头,月色浮在她白净的面孔上如冰雪濯玉般皎洁,长睫低垂,眸中泪光潋滟。李昌珉看在眼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惭愧正隐隐生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给我一把刀,我便趁他熟睡时结果了他。” 青淼募得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仰首蹙眉道。

    “莽夫以刀,将军以智,君侯以谋,真正成大事的人,杀人是从不用刀的。” 李昌珉负手道,但却回避着青淼的眼睛。

    “可我等不下去了,我每日就如行尸走肉般这么活着,看着故国就这么一点一点被摧毁殆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总有一天,我会疯了的。”她喃喃念道,脸上挂着点点如清露般的泪水。

    “战胜我们的军队只是征服这个国家最基本的环节,只要我们百姓的心不死,周国就没有破,故国也不会亡。”李昌珉起身走到水榭栏杆旁,但见一池清水在凄冷月色中泛出淡淡清波。

    “我已伏在宇文勰身旁近三年,却还得不到他的信任。此人暴戾、阴鸷,可言语间却又温润如玉。他的心到底有多深,我竟不能知晓。你如今在他身边周旋,定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万万不可大意轻敌。”

    “我听嫣儿说起,你脸上的伤是因为救他才留下的?”一阵烈风掠过,青淼的素白裙袂在风中如烈焰般飘舞。

    李昌珉伸手想要握住在空中乱舞的衣带,却又举得不妥。

    停了片刻,道:“萧殿下不日将在蜀中称帝,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周,为了殿下。” 却并不回答青淼的问题。

    “那我要做什么?可我并不知道虎符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找到那半块呢?”青淼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现如今首要之事不在于兵符。你且安心等待,好好做你的谢侧妃,一切听我的安排,到时候我定会告知你。”

    “我这算是哪门子的侧妃,不过是他顺手捡来的一个宠物。”青淼叹了口气道,

    “你总该告诉我如今你的计谋,我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青淼募得一抬头,的眼睛紧紧盯住他,想看出一丝什么破绽。但李昌珉狰狞的面上竟是出奇的淡然,一语不发。

    但青淼从他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嘴角中明白,他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你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嘱咐我吗?若是无事,我便要走了。”青淼看着他诡异的神色,不由冷冷一笑。

    “青淼,你若是见了魏国殿下宇文郯,定要察言观色,和言以待。切莫坏了事情。”

    “可是萧殿下派你在暗中联络宇文郯,欲与魏国协谈?他有没有提到我呢?”青淼双手握住他的衣襟,幽幽地问道

    不等他回答,又松开手,淡笑着喃喃自语道,“就算是又能如何,如今的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面对他呢,活的如腐烂尸首中的蠕虫一般,只会图图给人增加笑料罢了。”语调波澜不兴,好似她说得不过是别人的命运。

    月华如水,夜风如刀,李昌珉只觉那幽幽叹息如寒风般侵入骨髓。默然了半响,却还是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递给了青淼。

    青淼拿起纸包,在手中一摸,心中铮的一跳,“这是什么东西?”直视着李昌珉,钉牢他。

    李昌珉侧身避过她的直视,转侧之间,却触及青淼幽深潋滟的眸子,有些尴尬的道:“不过是些药罢了,你日常服用便可。”

    “我身子没有毛病,为什么要吃药?”青淼眼中有些疑惑。

    “他如今宠爱你,长此以往,只怕你会…….”话到此处,便顿了下去

    “这药并不伤身,你每日只需用水送下半个指甲大小的量即可。以后也不需要再为那事忧心。”李昌珉踌躇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青淼思夺了半响,才明白了李昌珉话中的意思,一张粉面涨的通红。他这是怕她怀孕,坏了大事。

    青淼呆了呆,随即朝他淡淡一笑,曲身一福,道:“李校尉考虑的好周全,有劳您费心了。”言语间,便将那包药收入了袖中。

    然后默默摇了摇头,提着长裙转身而去。

    “青淼…”李昌珉望着他娇小纤柔的身影失声道,却又不知再说些什么。

    “李校尉不必担心,您的嘱咐,妾身铭记于心。”话音幽幽如轻烟般随着猎猎寒风吹到了他的耳旁。

    天际间明月尽显圆满之态,皎皎可爱,漫天投下,却只遗她寂寞寥落的行走在这半壁残破的江山边缘。长裙飞舞、衣袂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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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昌珉与谢青淼分道后,并没有悄悄离开谢府,而是拍了拍长袍上的风尘,抬脚进了谢府前庭的书房。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人正俯在书案旁埋首疾书,豆大的莹莹烛火将他的孤影拉的老长,直投到了门外。

    “东西给她了吗?”谢思林闻声,抬首道

    “二娘子如今心绪很不稳定,城府太浅,我觉得当初就不该把她送到宇文勰身旁的。”李昌珉侧首叹息道,

    “她的那张脸便是最好的资本,三殿下如今不是甚为很宠爱她吗?”谢思林愣了一下,开口道。

    “她虽与画中人有八分相似,可宇文勰的心思实在让人琢磨难猜,得就这么冒失的把她送过去,却也只不过是政治、权谋的牺牲品。”李昌珉落座,饮了一口茶,叹息道

    “可如今天下大乱,中原汉室衰微、烽烟四起;胡贼乱华、欲犯中原,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而我大周王师之兵虚弱无用,公卿氏族又都袖手旁观。若与他们硬碰,能算明智之举吗?”谢思林放下手中的笔,立时起身,走到书房正中,扬言道。

    “可司徒大人如今落个觍颜事敌、忘恩负义的骂名,又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入敌手,便是明智之举吗?”李昌珉放下手中茶盏,道。

    “老臣不才,可也懂得何为忠义。”谢思林正色道。

    “谢长君大人便是忠义。烈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谢长君大人殊死抵御,以身殉国,被万民称赞,便是忠义的典范。”李昌珉起身,赞道。

    “我的二弟谢长君,不过是一读书读傻了的书生罢了,亏得他读遍了圣贤教诲,到头来却只是全了他自己的一身英明,有何忠义可言。你且看那金陵城,如今已成了一堆废墟。”谢思林慢慢摇首,道。

    “天下忠义,何为大,何为小?忠于君王固然重要。可真正的忠义,是救我亿兆黎庶于水火、护我万万臣民之安危。

    魏国向来有问鼎中原的浪子野心。而我大周,文帝昏庸无道、萧殿下空有才华却被放逐。

    老夫虽落了这么一个弄权预政、卖国求荣的奸诈小人骂名,却只求我大周百姓能在这乱世中安稳度日、 免遭这胡人的饕餮之口。只要殿下还在,我萧室皇族、我大周江山便永存。”谢思林慷慨激言。

    “李校尉你是想如谢长君那般全一身之私名,还是与老夫一道化作这脚下的尘土,只求回报天下苍生,助萧殿下再主中原。”说道情动处,谢思林紧紧地握住李昌珉的双手,颤声问道。

    “臣四年前既已隐姓埋名,化作这冀州李昌珉,便再没想过身后浮名,且如今家国已破,我已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进。”李昌珉回望他,良久才郑言道。

    “我吩咐你的事情,你可安排妥当了?殿下如今要要在蜀中称帝,你可要保住在此期间宇文勰按兵不动。”过了片刻,谢思林又恢复了淡漠语气,问道。

    “画舫那里的人我都打点妥当了,我这边没有任何差池,”

    “大人,你若留下那块兵符,我们如今也不会落到这般窘境。”李昌珉闻言,叹息道

    “当日我若不把这半块兵符赠与宇文恪那老贼,他又怎会认为我已变节,视我为知己;我又怎能得了这江宁太守的官职,虽是虚职,但也总能为百姓做点实事吧。

    况且此计,不单单是为保殿下之安危,更是为了将来复国之际,让魏国毁于内乱。你切坐下,且听我细细道与你听。”

    窗外风起云涌,乌云在天际间翻滚、舒卷,遮掩住了那轮皎皎明月;屋内暗潮汹涌,一场将要改变这中原大地的谋划,正在这简陋晦暗的书房里,正从这两位为人不齿的奸臣手中,悄悄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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