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天音阁》 第七章 释梦者
跟着弘虚道长学了几天抑制煞气的法门，却并未觉得有什么别样的感觉。
我问弘虚道长：“若封印松动，煞气外泄，是什么感觉？”
可弘虚道长也说不上来。他毕竟是人，怎能知道魔的感觉。
道长只说，这法门是他寻了十几年才找到的，定是能够抑制煞气无疑。
我并非怀疑道长的法术，只是仍不能完全接受我有一般魔族血统这个事实。
我从小生活在棋布罗海，并没有人告诉我妖魔乱世，正邪两立之说。我对妖魔的概念只存在于师父的藏书中，可是书中所说也不尽相同。有的书中写着狐妖变幻的女子在荒郊野岭吸取过路人的精元，却也有书中写了白蛇变幻的女子为报恩嫁与凡人为妻，救世救人。我对于妖魔是正是邪并不像凡人那般执着。只不过在我过去的十七年里，一直把自己当做是人来看待的，就仿佛是一个被狼群养大的孩子，当他被接回到人群中，他还是不能够很快适应人的生活一样。
我整日恹恹的样子让弘虚道长误以为我是对于妖魔之说的顾虑，有空就会开导于我。我很感激他，让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有了亲人的感觉。但有些话在他面前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来。他不像沈粤那样，可以让我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
或许是见不管怎样开导我都是没有效果，弘虚道长便让陆衍陪我去山下玩玩，散散心。陆衍就是当日给我送饭的小道童。不过我后来得知，他并非道童，只是在山上时穿了件道袍。陆衍是弘虚道长最宠爱的一名俗家弟子，年龄略比我小些，天资聪颖，道法武功都深得道长真传。
陆衍得了这么个差事，大清早便来敲我的门，大喊着：“师姐，师姐！”
除了那日下午我睡得香甜，之后夜夜我都要过了子时方能入睡。他这样大清早来敲门，我才堪堪睡了一、二、三，三个时辰！
我恨恨地爬起来，套上外衫给他开门，睡意朦胧地道：“陆师弟，师伯让你陪我下山也不需要这么早吧。”
陆衍咧嘴笑道：“师姐，早起能使一天精神饱满。师姐你整日恹恹没有精神，试试早起，包管你三日之后就活蹦乱跳地！”
陆衍在习武修道之余的时间里跟沈粤很像的，比如，他也会裂开嘴笑得阳光灿烂，他也会故意惹我生气，但最后会将我逗笑。但他对于武术和道法的认真是我从没有见过的。
我无奈地耸耸肩，道：“那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说罢关上门，将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得尽量妥当。
虽然我在山上的日子不长，跟陆衍相处的时间更是很少，但陆衍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觉得很容易交流的人，跟他在一起说话，气氛永远不会尴尬。
之前迷蒙之间未仔细看清楚，他今日未穿道袍，穿了件青白的外衫，配上一把折扇，倒有些风流行状。我取笑他道：“陆师弟这副打扮，莫不是要趁机下山约会哪家的小姐？”
陆衍有些无奈地笑笑，道：“小姐约会不上了，家中父母早已经给我定了亲事。”
我不知该怎样答他这句话，只道：“走吧。”
下了山，陆衍带我去了这附近最繁华的一条街，但这里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热闹。
陆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哦？你倒是说说看。”
他嘿地笑了声，道：“左不过是嫌弃我们这小地方，最热闹的集市也不外如是。”
我道：“也并非是嫌弃。不过的确这地方冷清了些。”
陆衍解释道：“只是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因而人少些。只不过，我要带你来看的东西并不是赶集的日子能看得到的。你若爱热闹，下次赶集我再带你来便是了。”
我向来是好奇的，一听他神神秘秘地，忙问：“你快别卖关子，你带我看什么来了？”
陆衍狡黠地一笑，不答话。任我如何威逼利诱也不妥协。
打闹间，他道：“呦，到了。”
我向前看去，一间茶肆外栓着一匹白马。我惊道：“这，这不是……”
“怎么？你认得这马？”陆衍问。
我点头，跟他说了我在道上茶棚所见的紫衣女子，心中却又想起了那日的悲剧。
陆衍见我的脸色不对，以为是我与那女子间有什么事情，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我也是听其他师兄说，这里来了位女先生，会算命，特别地准，所以带你来瞧瞧。你若不喜欢，那边还有个说书的，近两日讲的是神话故事，我带你去听听。据说那故事……”
我摇摇双手，道：“我并不认得这姑娘，当日也不过见她的马神骏，又似乎见着她会与马说话，才多看了她两眼。想必她也不会记得我了。走，我们进去瞧瞧，她真的有传说中那么神吗？”
我拉着陆衍进了茶肆，茶肆西头边是一对卖场的父女，依依呀呀唱着曲子。东头边便坐着那紫衣女子，半掩着面纱。我与陆衍一进茶肆的门，我便感觉到她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令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往陆衍身后躲了躲。
陆衍径直走了过去，在她所在的桌边一坐，拱手道：“在下听说这里来了位会占卜算命的女先生，不是可是阁下？”
紫衣女子略有沙哑的声音道：“公子未找错地方，正是小女子在这里设摊。”
我在陆衍旁边坐下，紫衣女子冷冽的目光便又向我扫来。我硬生生地道：“姑娘还记得我？”
紫衣女子点头道：“当然记得。”又转而问陆衍道，“公子要问什么？”
陆衍折扇一展，轻轻摇了摇，道：“非是在下，而是我身旁这位要问。”
紫衣女子不情不愿地将目光转会到我身上，问道：“那姑娘要问什么？”
我惊诧地看看陆衍，我哪里要问什么了！
陆衍代我答道：“就问姻缘吧。”
我横了他一眼，怒道：“你再瞎说！”
陆衍用折扇挡住我欲吃了他的目光，对紫衣女子道：“就问姻缘了，就是姻缘！”
紫衣女子也不理会我的反对，道：“那便将你的一个梦说给我听一听。”
“梦？”我脱口问道，心中道：“不是算命吗？怎成了解梦？”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道：“释梦者冷月莎，你们不知道的？”
我看看陆衍，他歉然地笑笑。瞧他的样子，该是也不太清楚这名叫冷月莎的紫衣女子的。
我索性便把我常做的梦说给了她听。
听完后，她沉思片刻，抬眼问我道：“你不是哄骗我的？”
我道：“我骗你做什么？”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犹豫不决又心有不甘的神情来看，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半晌才道：“我……我解不出……”言罢，起身便要离开。
陆衍忙拦住她道：“解不出也用不着这样着急走啊，我们不会说出去，砸你的招牌的。她的梦比较怪，你解我的，我的是正常人做的梦。”
冷月莎眼中露出一瞬间的笑意，坐了回去，道：“那公子请说吧。”
陆衍想了想，道：“我这人不常做梦的，正巧前两日做了个好梦，梦见我那未过门儿的媳妇儿家来我家将亲事退了，我爹爹气得追到山上要来打我，说都是因为我负了心，才让人退婚的，我被我爹追得满山跑，最后却笑醒了。冷姑娘，这梦何解啊？”
我笑道：“不过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冷月莎眼神暖了许多，看着陆衍时也含着笑意，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假，不过从你这梦境中也可看得出，你与这位小姐的婚事，成不了。”
陆衍双目立马有了神采，喜道：“冷姑娘这么说定然是错不了了的！”
冷月莎亦笑了笑，道：“也不知这小姐如何得罪了公子，竟让公子这样日日夜夜想着要退了婚事。”
陆衍叹口气道：“不过父辈间定下的娃娃亲，那家小姐我却并未见过，更谈不上得罪我了。今年过年我回家时，爹爹还催促我何时回家将喜事办了。我只能推说，自己尚未出师，师父不许我下山。”
听着陆衍的“辛酸史”，我在一旁偷偷地笑。冷月莎每每目光与我相遇，便飞快地转回到陆衍身上，假装什么也没有的样子。
冷月莎的生意倒是不错，我们说不多久的话，便有其他人要找她解梦。我们不方便在场听别人的梦境，付了银子便离开了茶肆。
出了茶肆我不禁调侃陆衍道：“陆师弟真是好本事，人家冷姑娘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却喜欢跟你说话。”
陆衍摇摇折扇，皱着眉头思索着道：“我瞧着这冷月莎古怪得很。”
“怎么说？”
陆衍道：“她本来对你冷冷淡淡很有仇意……”
我打断他道：“不是本来，她一直对我都很有仇意。”
“不对。”陆衍用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掌，“你说了你的梦境以后，她看你的眼神明显变了。”他看我不解，解释道：“她起初看你的眼神一直是冷冷的，但你说了你的梦境以后，她的眼神却透着些许的恐惧和好奇，想要对你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我摇摇头，道：“这不可能！我有那里令她恐惧了？你看我的时候你恐惧吗？再说了，我怕她还差不多。每次看到她那冷冰冰的眼神，我都感觉自己……自己……唉，我也说不上那是怎样的感觉，反正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不过说到好奇，倒可能是有的。占卜算命之术最是折磨人。若是有什么自己演算不出，便如同心中有千千万万条小虫子在挠一般。”
“嘿嘿，”陆衍笑道，“你这话说得似乎你也很会算命？”
我拍拍胸脯道：“可不是我吹牛，扶乩占星，都是我的强项，只是解梦，我不曾涉猎。”
陆衍发出“啧啧”两声，很是不屑地道：“那你哪日给我算上一卦？”
我不爱搭理他，道：“又冷姑娘给你解梦，还要我给你算什么命啊？”
据说陆衍的父亲是一方巨贾又任侠仗义，陆衍明显继承了他父亲的这两个特点。但凡我看得超过两眼的东西他就会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帮我买下来，我虽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但还是搞得我眼睛不敢到处乱看。
街边小吃吃得多了，我二人中午也未正经吃什么午饭，下午听了一段仙人下凡恋上凡间女子的书，见天色不早，回山还要走好长一段山路，我便与陆衍商议着就回去吧。
岂料这世界真是小，回山途中见一少年骑马驰过，走不多远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转了回来，唤我道：“阿岚！你怎么在这里？”我一看这人不正是沈粤？
沈粤翻身下马，看到我身边的陆衍，我忙介绍道：“这是我师弟，陆衍。这是我的朋友，沈粤。”
两人拱手见了礼。沈粤问我：“你何时有了师弟？”
我看了看陆衍，对沈粤道：“此时说来话长，有空我再详细地跟你说。倒是你，这样急匆匆地去哪？”
沈粤道：“这话说起来也不短，简单地说就是，我爹听说蓬莱那里最近很不安定，怕是风姑姑那里出了什么事，就要去看看。我娘不放心爹去，让我也跟去看看。我赶来两天的路了，一直没有碰上我爹，怕是走岔路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再往前赶路怕错过了宿头，那我可就要露宿郊野了。”
我一边说着可以住在茅山，一边看着陆衍询问他的意思。
陆衍道：“沈兄愿意自然可以。”
沈粤向陆衍拱拱手，道：“多谢陆兄弟好意了。只是我还要赶路，上山下山要费不少时间，我住在客栈就好。”
我突然间觉得有些舍不得，但也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了，后会有期了。”
沈粤牵着马向我挥手作别，我看着他进了一家客栈，才对陆衍道：“我们也回山吧。”
陆衍不怀好意地看着我，问道：“他不会是师姐你……”
我打了他一下，斥道：“不要乱想！他不过是我来中原遇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你，是第二个。”心中不禁又想着，夏黛算不算是我的朋友呢？
陆衍拱手向我一揖，道：“多谢师姐抬爱了。”
我笑道：“好说，好说！”
晚上用膳时，弘虚道长特意将我与陆衍叫到他的房间和他一起用。道长见我气色好了许多，捋着胡须笑道：“看来今天衍儿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啊。阿岚，我看我倒不该把你留在山上的，瞧你下山这一趟，精神可比前几天好多了。”
陆衍当然不会错过了讨赏的机会，道：“那师父打算怎么奖赏徒儿？”
弘虚道长斥道：“这都给你放了一天的假了，你还要什么赏？明日好好练功。”
许是今天玩了一天有些疲倦，晚间我竟然倒在床上便沉沉地睡去。醒来时正是山中风景最美的清晨。秋风飒爽轻轻吹拂着，小道童一下一下清扫着积攒了一夜的落叶，几座峰上都能看到茅山弟子打坐练功的场景。我也一时兴起，在磬载亭盘膝坐下，将师伯传我的心法又练了一遍。也不知道是法术起了作用还是秋日清晨清爽的风吹得我全身无一处不舒畅。
“嘿，我说的不错吧？早起精神好！”
我不看也知道是谁，也不回头，问道：“昨天睡得早，今天早早便醒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陆衍绕到我身前，在亭子里坐下，道：“早睡早起就更好了。再说了，这是茅山，我在哪儿出现不可以？”见我不搭理他，他才道：“刚刚守山的弟子来说冷月莎找你，可到你房间去却没见到你，就报了我。你见是不见？”
我讶然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冷月莎来找我？确定不是找你的？”
他点头，一本正经地答道：“确定。”
“可是……她知道我叫什么吗？我不记得你我对她说过名字。”
陆衍摇摇头：“冷月莎神通广大，守山弟子说了，她要找的是‘夏岚’。这山上除了你可还有第二个名叫夏岚的？快说见是不见，我好让守山弟子传话。”
我犹犹豫豫地道：“那，就见吧。我也没有什么不见她的理由。”
陆衍“嘿嘿”笑道：“其实你是好奇她为什么来找你吧。”
冷月莎的眼神还是清清冷冷的，似乎是我硬要见她而非她来找我。
我请她坐下，道：“我在这茅山也是客人，没想到客人还有客人。冷姑娘找我何事？”
冷月莎缓缓坐下，思量着话该怎么说，才道：“有些话，昨日在茶肆人多眼杂，我不好说。是以今日来找夏姑娘。”
我问道：“我不记得昨日曾告知我的姓名。”
冷月莎垂首，道：“我就住在那条街上的客栈里。昨日傍晚收了摊子回客栈，恰巧看到夏姑娘路遇一位骑马的公子。那公子恰巧与我住在同一家客栈，于是，我以解梦为名从他口中得知了夏姑娘姓名。”
我微笑道：“原来如此。冷姑娘费尽心机要找到我，所为何事？”
冷月莎道：“我想为你再解一次梦。”
“哦？”我诧异，“你不是说解不出吗？”
“非是解不出，而是，说不出。”
我更加好奇：“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冷月莎微点了下头，道：“夏姑娘梦中景象，似乎并非人间之景。”
我心中一悸，又听她续道：“黄沙弥漫空中，是典型的魔界之象啊！”
我身体一颤，问道：“你去过魔界？”
冷月莎摇头道：“不曾。魔界尽是煞气，凡人是受不住的。”
我尽量使自己笑得自然，道：“西域诸国地处沙漠之中，大风一起，想必也是这样的天气。我在书中读过不少，或许是我自己心向往之，因而梦中常常见到。”
冷月莎与我目光相对，试探着对我道：“我自己也并不是十分肯定，所以，我可不可以……亲眼看看？”
“你懂得探梦之术？”探梦之术可不是一门易学的法术，它需要施术者极强的意志力，否则意识进入被施术人的梦里就再出不来。
冷月莎自信满满地道：“夏姑娘放心，我的探梦术天下间若数第二，恐怕没有人敢称第一。”
自小便陪伴我的梦境，我自己也十分好奇，它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思量一番，终于点点头，又道：“我于探梦之术不是很了解。只是这梦我并不是日日都能做的，若是我没有做这个梦你如何探查？”
冷月莎道：“这个无妨，只要我的思绪在你的梦中稍加诱导，你自然又会做这个梦了。”
我躺倒床上，冷月莎在房间四周设好结界，以防外人打扰，之后我便闻到一阵甜香气味，遂沉沉睡去，睡得甚至比我任何一晚都要香。
眠中不知时间，又闻到一阵醒神的香气，渐渐睁开眼睛，迷蒙的声音道：“我似乎没有做梦。”
冷月莎满意地笑笑，道：“你梦了，只是自己不知罢了。”
我坐起身来，问道：“那你可探出究竟？”
冷月莎点点头：“我敢肯定那是魔界。”
我摇头笑笑：“我从没去过魔界，怎么会梦到那里？”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
冷月莎将我房间周围的结界撤去，道：“若你是去过的，那样独特的景象，必不能忘怀，常常梦到便不稀奇了。奇就奇在你从未去过上。且你站在那城楼上时，我看到你的手势，似乎是手中一直握着一样东西一般。”
我几近失态地急着问道：“你可看清我握着的是什么？”
冷月莎摇头：“在我看来，什么也没有。”
我心中有些失落有些迷惘，道：“难不成这梦的意思是说，我紧紧握住的，其实什么也没有？”
“不然。”冷月莎道，“在我看来你什么也没有，而你自己却知道，其实你是紧紧握住它的。”
“那我到底有没有得到它？”我不是很理解冷月莎的意思。
她蒙着面纱的脸上露出粲然一笑，道：“得没得到，在于你的心。”
我要要头，有些失望地道：“我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梦，竟然只是要告诉我这样一个道理吗？”
冷月莎眉头微皱，道：“那倒不是。只是其中有些关键，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但这些关键想不明白，又不能完全解释这整个梦境的意义。现在我只能跟你说，你与魔族之间必然有什么扯不断的联系，这个联系诱导着你回到你血脉的根源之处。但那城中肃杀的气氛似乎又暗示着，你永远也回不到那里去。至于其他，我终还是解不出的。”
我笑着对她道：“你昨日在茶肆不说这些，是怕我身旁的陆衍知道我与魔族有联系，会将我‘斩妖除魔’了？”
冷月莎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是也不是。我不了解你们，不知道他是不是逢妖便杀逢魔便除，是以我不想冒这个险。还有，就是我自己的私心。我想着私下里再为你详细地解一次梦。”她笑笑，“你不知道，解梦这东西，解不出让人心中难受得紧。”
我回她一笑，道：“我懂得。”
冷月莎来了兴趣，道：“难道夏姑娘也懂得释梦之法？”
我摇摇头：“释梦我不懂，但扶乩占星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冷月莎与我之前的冷淡之色瞬间消融，喜道：“占星之术晦涩难懂，夏姑娘竟精通此术？”
我道：“精通说不上。只是占星与释梦一样，遇到了解不出的地方，能让人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只是想要解开谜团。”
冷月莎赞同道：“没想到我与夏姑娘竟是同道中人。前几日对姑娘的态度，真是……真是得罪了。”说着向我敛衽行了一礼。
我忙扶她，叫她不必如此多礼。她起身，有些羞赧地道：“我的那匹白马是我自小养大的，与它感情甚笃，常常与它说话。从前因为此时，有些小孩子说我有病。因此那日见夏姑娘那样看我，只当你也是……也是……”
我笑道：“我可没有这样想。只是见冷姑娘生得美丽，又见你那匹白马真是神骏非凡，才不禁多看了几眼。”
我俩相视一笑，竟将先前的不快一并抛却了。
说话间，陆衍来敲门，见到冷月莎，佯装着震惊，道：“冷姑娘怎会也在这里？”
我透过薄纱隐约看到冷月莎羞红的双颊。她垂着头，站起身道：“是陆公子。夏姑娘，我……我就不打扰了。”匆匆离开，走至陆衍身侧时忽而惊道：“陆公子你，你，你是道……你出家了？”
我笑向她解释道：“他不过在山上时喜欢穿着件道袍，冷姑娘大可放心。”
冷月莎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跺跺脚飞快地跑开了。不多时又转了回来，对我道：“夏姑娘，有件事还是要对你说。若要沈公子安全，夏姑娘还是跟他去为好。”不及我问问缘由，她又跑远了。
陆衍抱着双臂倚在门口，看着冷月莎离去的背影，笑道：“那样冷冷清清的姑娘竟会羞成这个样子。”
我心中念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没有心思与陆衍逗笑，只问道：“她说要沈粤安全，我还是跟去为好，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沈粤此行有危险？”
陆衍进到我屋中，道：“沈粤？就是昨天遇到的那个？冷月莎怎么会认识他？她今天来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将冷月莎是如何认识沈粤又从沈粤那里得知了我们的名字以及她今日来的目的大致将给他听了，只是略去了她给我探梦的事和给我解的梦境。
陆衍听完思索了一下，道：“冷月莎此人很是神秘。若她真有这样大的本事为什么要在街边摆摊算命呢？况且昨日她为我解的梦，我此时也判断不出准是不准。”
因弘虚道长并未将我拥有魔族血脉之事告知陆衍，我也不能对他说出她刚刚为我解的梦，只说：“冷月莎绝非寻常之人。若真是她算出沈粤这一行有危险，我想定不会错的。”
陆衍却哈哈笑道：“若真是这样，我的婚事岂不是……”
我横了他一眼：“你就等着人家来找你退婚吧。”说罢就要出门，他叫住我：“你去哪儿？”
我道：“跟师伯说一声，我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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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非怀疑道长的法术，只是仍不能完全接受我有一般魔族血统这个事实。
我从小生活在棋布罗海，并没有人告诉我妖魔乱世，正邪两立之说。我对妖魔的概念只存在于师父的藏书中，可是书中所说也不尽相同。有的书中写着狐妖变幻的女子在荒郊野岭吸取过路人的精元，却也有书中写了白蛇变幻的女子为报恩嫁与凡人为妻，救世救人。我对于妖魔是正是邪并不像凡人那般执着。只不过在我过去的十七年里，一直把自己当做是人来看待的，就仿佛是一个被狼群养大的孩子，当他被接回到人群中，他还是不能够很快适应人的生活一样。
我整日恹恹的样子让弘虚道长误以为我是对于妖魔之说的顾虑，有空就会开导于我。我很感激他，让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有了亲人的感觉。但有些话在他面前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来。他不像沈粤那样，可以让我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
或许是见不管怎样开导我都是没有效果，弘虚道长便让陆衍陪我去山下玩玩，散散心。陆衍就是当日给我送饭的小道童。不过我后来得知，他并非道童，只是在山上时穿了件道袍。陆衍是弘虚道长最宠爱的一名俗家弟子，年龄略比我小些，天资聪颖，道法武功都深得道长真传。
陆衍得了这么个差事，大清早便来敲我的门，大喊着：“师姐，师姐！”
除了那日下午我睡得香甜，之后夜夜我都要过了子时方能入睡。他这样大清早来敲门，我才堪堪睡了一、二、三，三个时辰！
我恨恨地爬起来，套上外衫给他开门，睡意朦胧地道：“陆师弟，师伯让你陪我下山也不需要这么早吧。”
陆衍咧嘴笑道：“师姐，早起能使一天精神饱满。师姐你整日恹恹没有精神，试试早起，包管你三日之后就活蹦乱跳地！”
陆衍在习武修道之余的时间里跟沈粤很像的，比如，他也会裂开嘴笑得阳光灿烂，他也会故意惹我生气，但最后会将我逗笑。但他对于武术和道法的认真是我从没有见过的。
我无奈地耸耸肩，道：“那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说罢关上门，将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拾得尽量妥当。
虽然我在山上的日子不长，跟陆衍相处的时间更是很少，但陆衍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觉得很容易交流的人，跟他在一起说话，气氛永远不会尴尬。
之前迷蒙之间未仔细看清楚，他今日未穿道袍，穿了件青白的外衫，配上一把折扇，倒有些风流行状。我取笑他道：“陆师弟这副打扮，莫不是要趁机下山约会哪家的小姐？”
陆衍有些无奈地笑笑，道：“小姐约会不上了，家中父母早已经给我定了亲事。”
我不知该怎样答他这句话，只道：“走吧。”
下了山，陆衍带我去了这附近最繁华的一条街，但这里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热闹。
陆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哦？你倒是说说看。”
他嘿地笑了声，道：“左不过是嫌弃我们这小地方，最热闹的集市也不外如是。”
我道：“也并非是嫌弃。不过的确这地方冷清了些。”
陆衍解释道：“只是今日不是赶集的日子，因而人少些。只不过，我要带你来看的东西并不是赶集的日子能看得到的。你若爱热闹，下次赶集我再带你来便是了。”
我向来是好奇的，一听他神神秘秘地，忙问：“你快别卖关子，你带我看什么来了？”
陆衍狡黠地一笑，不答话。任我如何威逼利诱也不妥协。
打闹间，他道：“呦，到了。”
我向前看去，一间茶肆外栓着一匹白马。我惊道：“这，这不是……”
“怎么？你认得这马？”陆衍问。
我点头，跟他说了我在道上茶棚所见的紫衣女子，心中却又想起了那日的悲剧。
陆衍见我的脸色不对，以为是我与那女子间有什么事情，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我也是听其他师兄说，这里来了位女先生，会算命，特别地准，所以带你来瞧瞧。你若不喜欢，那边还有个说书的，近两日讲的是神话故事，我带你去听听。据说那故事……”
我摇摇双手，道：“我并不认得这姑娘，当日也不过见她的马神骏，又似乎见着她会与马说话，才多看了她两眼。想必她也不会记得我了。走，我们进去瞧瞧，她真的有传说中那么神吗？”
我拉着陆衍进了茶肆，茶肆西头边是一对卖场的父女，依依呀呀唱着曲子。东头边便坐着那紫衣女子，半掩着面纱。我与陆衍一进茶肆的门，我便感觉到她冷冷的目光扫了过来，令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往陆衍身后躲了躲。
陆衍径直走了过去，在她所在的桌边一坐，拱手道：“在下听说这里来了位会占卜算命的女先生，不是可是阁下？”
紫衣女子略有沙哑的声音道：“公子未找错地方，正是小女子在这里设摊。”
我在陆衍旁边坐下，紫衣女子冷冽的目光便又向我扫来。我硬生生地道：“姑娘还记得我？”
紫衣女子点头道：“当然记得。”又转而问陆衍道，“公子要问什么？”
陆衍折扇一展，轻轻摇了摇，道：“非是在下，而是我身旁这位要问。”
紫衣女子不情不愿地将目光转会到我身上，问道：“那姑娘要问什么？”
我惊诧地看看陆衍，我哪里要问什么了！
陆衍代我答道：“就问姻缘吧。”
我横了他一眼，怒道：“你再瞎说！”
陆衍用折扇挡住我欲吃了他的目光，对紫衣女子道：“就问姻缘了，就是姻缘！”
紫衣女子也不理会我的反对，道：“那便将你的一个梦说给我听一听。”
“梦？”我脱口问道，心中道：“不是算命吗？怎成了解梦？”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道：“释梦者冷月莎，你们不知道的？”
我看看陆衍，他歉然地笑笑。瞧他的样子，该是也不太清楚这名叫冷月莎的紫衣女子的。
我索性便把我常做的梦说给了她听。
听完后，她沉思片刻，抬眼问我道：“你不是哄骗我的？”
我道：“我骗你做什么？”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从她犹豫不决又心有不甘的神情来看，她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半晌才道：“我……我解不出……”言罢，起身便要离开。
陆衍忙拦住她道：“解不出也用不着这样着急走啊，我们不会说出去，砸你的招牌的。她的梦比较怪，你解我的，我的是正常人做的梦。”
冷月莎眼中露出一瞬间的笑意，坐了回去，道：“那公子请说吧。”
陆衍想了想，道：“我这人不常做梦的，正巧前两日做了个好梦，梦见我那未过门儿的媳妇儿家来我家将亲事退了，我爹爹气得追到山上要来打我，说都是因为我负了心，才让人退婚的，我被我爹追得满山跑，最后却笑醒了。冷姑娘，这梦何解啊？”
我笑道：“不过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冷月莎眼神暖了许多，看着陆衍时也含着笑意，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假，不过从你这梦境中也可看得出，你与这位小姐的婚事，成不了。”
陆衍双目立马有了神采，喜道：“冷姑娘这么说定然是错不了了的！”
冷月莎亦笑了笑，道：“也不知这小姐如何得罪了公子，竟让公子这样日日夜夜想着要退了婚事。”
陆衍叹口气道：“不过父辈间定下的娃娃亲，那家小姐我却并未见过，更谈不上得罪我了。今年过年我回家时，爹爹还催促我何时回家将喜事办了。我只能推说，自己尚未出师，师父不许我下山。”
听着陆衍的“辛酸史”，我在一旁偷偷地笑。冷月莎每每目光与我相遇，便飞快地转回到陆衍身上，假装什么也没有的样子。
冷月莎的生意倒是不错，我们说不多久的话，便有其他人要找她解梦。我们不方便在场听别人的梦境，付了银子便离开了茶肆。
出了茶肆我不禁调侃陆衍道：“陆师弟真是好本事，人家冷姑娘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却喜欢跟你说话。”
陆衍摇摇折扇，皱着眉头思索着道：“我瞧着这冷月莎古怪得很。”
“怎么说？”
陆衍道：“她本来对你冷冷淡淡很有仇意……”
我打断他道：“不是本来，她一直对我都很有仇意。”
“不对。”陆衍用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掌，“你说了你的梦境以后，她看你的眼神明显变了。”他看我不解，解释道：“她起初看你的眼神一直是冷冷的，但你说了你的梦境以后，她的眼神却透着些许的恐惧和好奇，想要对你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我摇摇头，道：“这不可能！我有那里令她恐惧了？你看我的时候你恐惧吗？再说了，我怕她还差不多。每次看到她那冷冰冰的眼神，我都感觉自己……自己……唉，我也说不上那是怎样的感觉，反正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不过说到好奇，倒可能是有的。占卜算命之术最是折磨人。若是有什么自己演算不出，便如同心中有千千万万条小虫子在挠一般。”
“嘿嘿，”陆衍笑道，“你这话说得似乎你也很会算命？”
我拍拍胸脯道：“可不是我吹牛，扶乩占星，都是我的强项，只是解梦，我不曾涉猎。”
陆衍发出“啧啧”两声，很是不屑地道：“那你哪日给我算上一卦？”
我不爱搭理他，道：“又冷姑娘给你解梦，还要我给你算什么命啊？”
据说陆衍的父亲是一方巨贾又任侠仗义，陆衍明显继承了他父亲的这两个特点。但凡我看得超过两眼的东西他就会眉头也不皱一下的帮我买下来，我虽毫不客气地收下了，但还是搞得我眼睛不敢到处乱看。
街边小吃吃得多了，我二人中午也未正经吃什么午饭，下午听了一段仙人下凡恋上凡间女子的书，见天色不早，回山还要走好长一段山路，我便与陆衍商议着就回去吧。
岂料这世界真是小，回山途中见一少年骑马驰过，走不多远又勒紧缰绳调转马头转了回来，唤我道：“阿岚！你怎么在这里？”我一看这人不正是沈粤？
沈粤翻身下马，看到我身边的陆衍，我忙介绍道：“这是我师弟，陆衍。这是我的朋友，沈粤。”
两人拱手见了礼。沈粤问我：“你何时有了师弟？”
我看了看陆衍，对沈粤道：“此时说来话长，有空我再详细地跟你说。倒是你，这样急匆匆地去哪？”
沈粤道：“这话说起来也不短，简单地说就是，我爹听说蓬莱那里最近很不安定，怕是风姑姑那里出了什么事，就要去看看。我娘不放心爹去，让我也跟去看看。我赶来两天的路了，一直没有碰上我爹，怕是走岔路了。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再往前赶路怕错过了宿头，那我可就要露宿郊野了。”
我一边说着可以住在茅山，一边看着陆衍询问他的意思。
陆衍道：“沈兄愿意自然可以。”
沈粤向陆衍拱拱手，道：“多谢陆兄弟好意了。只是我还要赶路，上山下山要费不少时间，我住在客栈就好。”
我突然间觉得有些舍不得，但也只好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了，后会有期了。”
沈粤牵着马向我挥手作别，我看着他进了一家客栈，才对陆衍道：“我们也回山吧。”
陆衍不怀好意地看着我，问道：“他不会是师姐你……”
我打了他一下，斥道：“不要乱想！他不过是我来中原遇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你，是第二个。”心中不禁又想着，夏黛算不算是我的朋友呢？
陆衍拱手向我一揖，道：“多谢师姐抬爱了。”
我笑道：“好说，好说！”
晚上用膳时，弘虚道长特意将我与陆衍叫到他的房间和他一起用。道长见我气色好了许多，捋着胡须笑道：“看来今天衍儿的任务完成得不错啊。阿岚，我看我倒不该把你留在山上的，瞧你下山这一趟，精神可比前几天好多了。”
陆衍当然不会错过了讨赏的机会，道：“那师父打算怎么奖赏徒儿？”
弘虚道长斥道：“这都给你放了一天的假了，你还要什么赏？明日好好练功。”
许是今天玩了一天有些疲倦，晚间我竟然倒在床上便沉沉地睡去。醒来时正是山中风景最美的清晨。秋风飒爽轻轻吹拂着，小道童一下一下清扫着积攒了一夜的落叶，几座峰上都能看到茅山弟子打坐练功的场景。我也一时兴起，在磬载亭盘膝坐下，将师伯传我的心法又练了一遍。也不知道是法术起了作用还是秋日清晨清爽的风吹得我全身无一处不舒畅。
“嘿，我说的不错吧？早起精神好！”
我不看也知道是谁，也不回头，问道：“昨天睡得早，今天早早便醒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陆衍绕到我身前，在亭子里坐下，道：“早睡早起就更好了。再说了，这是茅山，我在哪儿出现不可以？”见我不搭理他，他才道：“刚刚守山的弟子来说冷月莎找你，可到你房间去却没见到你，就报了我。你见是不见？”
我讶然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冷月莎来找我？确定不是找你的？”
他点头，一本正经地答道：“确定。”
“可是……她知道我叫什么吗？我不记得你我对她说过名字。”
陆衍摇摇头：“冷月莎神通广大，守山弟子说了，她要找的是‘夏岚’。这山上除了你可还有第二个名叫夏岚的？快说见是不见，我好让守山弟子传话。”
我犹犹豫豫地道：“那，就见吧。我也没有什么不见她的理由。”
陆衍“嘿嘿”笑道：“其实你是好奇她为什么来找你吧。”
冷月莎的眼神还是清清冷冷的，似乎是我硬要见她而非她来找我。
我请她坐下，道：“我在这茅山也是客人，没想到客人还有客人。冷姑娘找我何事？”
冷月莎缓缓坐下，思量着话该怎么说，才道：“有些话，昨日在茶肆人多眼杂，我不好说。是以今日来找夏姑娘。”
我问道：“我不记得昨日曾告知我的姓名。”
冷月莎垂首，道：“我就住在那条街上的客栈里。昨日傍晚收了摊子回客栈，恰巧看到夏姑娘路遇一位骑马的公子。那公子恰巧与我住在同一家客栈，于是，我以解梦为名从他口中得知了夏姑娘姓名。”
我微笑道：“原来如此。冷姑娘费尽心机要找到我，所为何事？”
冷月莎道：“我想为你再解一次梦。”
“哦？”我诧异，“你不是说解不出吗？”
“非是解不出，而是，说不出。”
我更加好奇：“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冷月莎微点了下头，道：“夏姑娘梦中景象，似乎并非人间之景。”
我心中一悸，又听她续道：“黄沙弥漫空中，是典型的魔界之象啊！”
我身体一颤，问道：“你去过魔界？”
冷月莎摇头道：“不曾。魔界尽是煞气，凡人是受不住的。”
我尽量使自己笑得自然，道：“西域诸国地处沙漠之中，大风一起，想必也是这样的天气。我在书中读过不少，或许是我自己心向往之，因而梦中常常见到。”
冷月莎与我目光相对，试探着对我道：“我自己也并不是十分肯定，所以，我可不可以……亲眼看看？”
“你懂得探梦之术？”探梦之术可不是一门易学的法术，它需要施术者极强的意志力，否则意识进入被施术人的梦里就再出不来。
冷月莎自信满满地道：“夏姑娘放心，我的探梦术天下间若数第二，恐怕没有人敢称第一。”
自小便陪伴我的梦境，我自己也十分好奇，它到底蕴含着什么意思。思量一番，终于点点头，又道：“我于探梦之术不是很了解。只是这梦我并不是日日都能做的，若是我没有做这个梦你如何探查？”
冷月莎道：“这个无妨，只要我的思绪在你的梦中稍加诱导，你自然又会做这个梦了。”
我躺倒床上，冷月莎在房间四周设好结界，以防外人打扰，之后我便闻到一阵甜香气味，遂沉沉睡去，睡得甚至比我任何一晚都要香。
眠中不知时间，又闻到一阵醒神的香气，渐渐睁开眼睛，迷蒙的声音道：“我似乎没有做梦。”
冷月莎满意地笑笑，道：“你梦了，只是自己不知罢了。”
我坐起身来，问道：“那你可探出究竟？”
冷月莎点点头：“我敢肯定那是魔界。”
我摇头笑笑：“我从没去过魔界，怎么会梦到那里？”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的。
冷月莎将我房间周围的结界撤去，道：“若你是去过的，那样独特的景象，必不能忘怀，常常梦到便不稀奇了。奇就奇在你从未去过上。且你站在那城楼上时，我看到你的手势，似乎是手中一直握着一样东西一般。”
我几近失态地急着问道：“你可看清我握着的是什么？”
冷月莎摇头：“在我看来，什么也没有。”
我心中有些失落有些迷惘，道：“难不成这梦的意思是说，我紧紧握住的，其实什么也没有？”
“不然。”冷月莎道，“在我看来你什么也没有，而你自己却知道，其实你是紧紧握住它的。”
“那我到底有没有得到它？”我不是很理解冷月莎的意思。
她蒙着面纱的脸上露出粲然一笑，道：“得没得到，在于你的心。”
我要要头，有些失望地道：“我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梦，竟然只是要告诉我这样一个道理吗？”
冷月莎眉头微皱，道：“那倒不是。只是其中有些关键，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但这些关键想不明白，又不能完全解释这整个梦境的意义。现在我只能跟你说，你与魔族之间必然有什么扯不断的联系，这个联系诱导着你回到你血脉的根源之处。但那城中肃杀的气氛似乎又暗示着，你永远也回不到那里去。至于其他，我终还是解不出的。”
我笑着对她道：“你昨日在茶肆不说这些，是怕我身旁的陆衍知道我与魔族有联系，会将我‘斩妖除魔’了？”
冷月莎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是也不是。我不了解你们，不知道他是不是逢妖便杀逢魔便除，是以我不想冒这个险。还有，就是我自己的私心。我想着私下里再为你详细地解一次梦。”她笑笑，“你不知道，解梦这东西，解不出让人心中难受得紧。”
我回她一笑，道：“我懂得。”
冷月莎来了兴趣，道：“难道夏姑娘也懂得释梦之法？”
我摇摇头：“释梦我不懂，但扶乩占星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冷月莎与我之前的冷淡之色瞬间消融，喜道：“占星之术晦涩难懂，夏姑娘竟精通此术？”
我道：“精通说不上。只是占星与释梦一样，遇到了解不出的地方，能让人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只是想要解开谜团。”
冷月莎赞同道：“没想到我与夏姑娘竟是同道中人。前几日对姑娘的态度，真是……真是得罪了。”说着向我敛衽行了一礼。
我忙扶她，叫她不必如此多礼。她起身，有些羞赧地道：“我的那匹白马是我自小养大的，与它感情甚笃，常常与它说话。从前因为此时，有些小孩子说我有病。因此那日见夏姑娘那样看我，只当你也是……也是……”
我笑道：“我可没有这样想。只是见冷姑娘生得美丽，又见你那匹白马真是神骏非凡，才不禁多看了几眼。”
我俩相视一笑，竟将先前的不快一并抛却了。
说话间，陆衍来敲门，见到冷月莎，佯装着震惊，道：“冷姑娘怎会也在这里？”
我透过薄纱隐约看到冷月莎羞红的双颊。她垂着头，站起身道：“是陆公子。夏姑娘，我……我就不打扰了。”匆匆离开，走至陆衍身侧时忽而惊道：“陆公子你，你，你是道……你出家了？”
我笑向她解释道：“他不过在山上时喜欢穿着件道袍，冷姑娘大可放心。”
冷月莎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跺跺脚飞快地跑开了。不多时又转了回来，对我道：“夏姑娘，有件事还是要对你说。若要沈公子安全，夏姑娘还是跟他去为好。”不及我问问缘由，她又跑远了。
陆衍抱着双臂倚在门口，看着冷月莎离去的背影，笑道：“那样冷冷清清的姑娘竟会羞成这个样子。”
我心中念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没有心思与陆衍逗笑，只问道：“她说要沈粤安全，我还是跟去为好，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沈粤此行有危险？”
陆衍进到我屋中，道：“沈粤？就是昨天遇到的那个？冷月莎怎么会认识他？她今天来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将冷月莎是如何认识沈粤又从沈粤那里得知了我们的名字以及她今日来的目的大致将给他听了，只是略去了她给我探梦的事和给我解的梦境。
陆衍听完思索了一下，道：“冷月莎此人很是神秘。若她真有这样大的本事为什么要在街边摆摊算命呢？况且昨日她为我解的梦，我此时也判断不出准是不准。”
因弘虚道长并未将我拥有魔族血脉之事告知陆衍，我也不能对他说出她刚刚为我解的梦，只说：“冷月莎绝非寻常之人。若真是她算出沈粤这一行有危险，我想定不会错的。”
陆衍却哈哈笑道：“若真是这样，我的婚事岂不是……”
我横了他一眼：“你就等着人家来找你退婚吧。”说罢就要出门，他叫住我：“你去哪儿？”
我道：“跟师伯说一声，我要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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