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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章 重回江城

    我喜欢用十年来描述一个故事。十年,横跨的是两段时光,交错着琴声像是被遗忘在旧城堡里的呼吸。我们往往期待着时间能愈合一个伤口,又或者是在时间里遇上一个人,然而,当时光被镜头拉长的那一瞬间,你会发现即使是换掉身上的旧电池,该失去的总会失去,抓不住的只会让想奔跑的你跌倒。

    十年前,我还不是现在的我。十年前,所有的故事都还没有上演。十年后,所有通往过去的路已经被封锁。十年后,再也没有出现了。而,十年,也许正在慢慢被摧毁……

    大巴驶入界碑线内时,入眼的尽是一片苍绿。玻璃窗外的沥青色马路安静的躺在车身之下,不是特别平整的道路,整个人的身体在一路轻微的颠簸中慢慢苏醒,江小夏在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望向窗外。马路上稀稀落落的摆放着几个摊位,深红色的大伞下,几箱暴露在空气中的水果印着红色的光彩,看得人眼睛发酸,摊主脸上岁月的痕迹像是很久以前某个人手心的掌纹,细细碎碎的,不完整。

    偶尔从树叶间打散下的阳光,投射在地面上,随着风的摇摆慢慢形成一圈一圈的涟漪,路旁的石子胡乱的安放着,打乱的似乎是整个夏末的旋律。江小夏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坐在她身旁的似乎与她同龄的女人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心里不禁腹诽起来,难道自己竟魅力这样大,连女人都对自己产生了兴趣,稍稍往里坐了一点,从包里掏出耳机,舒缓的音乐顺着电线慢慢流进耳中。江小夏突然想起,有个人曾和她说过,戴着耳机听歌是在慢性自杀。

    20世纪的最后一年,也就是江小夏十三岁的那年,被自己缠了很久的父亲终于答应给自己买一部随身听。拿到随身听的那一天,江小夏拿出自己买了很久的磁带,等耳朵里传入闽南语时,心里像是开出了千万朵花一样。当她拿着随身听在伙伴中炫耀时,在一片羡慕唏嘘声中夹杂着一种异样的鄙夷声。江小夏站在水泥阶梯上,眼里闪着惊讶的光芒,她听见磁带转动的声音,像是老旧的齿轮艰难的转动着,摩擦出的“嗤嗤”声像是恶魔的叫声,嘲笑着她的无知。

    “死娘娘腔,你再敢说一遍试试看?”江小夏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

    “哼!”那人转过头,身上散发出的皂水味充斥在两人狭小的空间里。

    江小夏嫌恶的松开那人,啐了一口,跳出三尺之外。

    “你就是在慢性自杀!”那人涨红了脸,故作老成的语气里隐约藏着些害怕。

    江小夏从来就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人,更何况是在十二年前,她大叫着冲上去朝着那人的脸就挥了一拳。她已经记不太清后来发生的事了,只知道那次之后,父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有一个礼拜之久,连学也没让自己去上。打架时弄坏的随身听躺在自己的身边,像是个哭泣的娃娃,扯断的磁带拉的很长很长。

    耳边的音乐突然断了,耳机被攥在身旁人的手上,还处在惊讶中的江小夏一时没能缓过神来。

    “慢性自杀呢!”略带磁性的声音从身旁那人的喉间溢出来,像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这样的一个女生怎么声音这样男性化。

    江小夏有些恼怒的拽回耳机线,眉头蹙着显示着她的不开心,然而身旁的人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依旧温和地笑着,眼眸里闪着一束莫名的光,看得江小夏不禁后背发凉。身旁的这个人该不会是拉拉吧,正在她心里叫苦不迭的时候,那个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让她彻底凌乱了,好像在无人的巷内遇见一个色狼,叫破喉咙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她现在也不期待会有骑士来拯救她,不过至少自己还能反抗一下吧,再说现在可是在车上,应该能自保吧!江小夏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笑到捂着肚子,差点缓不上气来。

    江小夏正考虑着要不要趁机换个位子,还没有所趋势,身旁的人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慢慢的抬到嘴角边,邪气的笑着。

    在手离那人的嘴唇还有一公分的距离,江小夏才意识到危险性,猛地把手抽离,身体却因为惯性向右边撞去,“砰”的一声,头已经撞上玻璃窗。

    “欸,你没事吧?”那人说着就要伸手过来给她揉揉头,惊得江小夏又往旁边躲,免不了又撞了一下。眼看那个女人的魔爪又要伸过来,江小夏真的是忍无可忍了,她侧过身子,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女人。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女人头微微往后倒,一只手半握着拳放在嘴边,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可是眼睛里揶揄的笑意却不止,“江小夏,你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显示结果。像这样的“尤物”只要是见过一次就算是挫骨成灰了她也忘不了,可是现在是事实摆在眼前,她江小夏却是没有见过她。

    “好吧,”女人慵懒的靠在座椅上,面上有些骄傲的神色,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其实一般人都认不出我来,更何况你我都快十年没见了。刚才也就是逗逗你的,想着报一报你之前揍我的那拳,还好,这次你没直接给我一拳不然我可是亏大了。”

    江小夏听她说完这些话之后,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又只得等着她说完,好进行相认这一程序。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接受能力,等那人自报身份的时候,她觉得上天和她开了个玩笑,她在怀疑着是不是自己在做梦,一个如此荒诞的梦。

    即使是面对无数张惊讶的脸与不解的眼神,袁佳琪也没有过多的在意过,只是现在坐在她身旁这张充满震惊的脸实在是让她狠狠颤栗了一把。她一直在等待着江小夏的恢复,不过在时间一秒一秒滴答转动的漫长煎熬中,她实在是坐不住了,最后她挥着手掌向江小夏的面门拍去,但还未近身,便看见她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长吁一口气后,小心翼翼的看着江小夏的脸。

    “你真的是娘娘腔?”虽然自己不是没有看过类似的新闻,但当真正身边有这样的人出现的时候,江小夏承认自己还是无法接受,她不是歧视这类人,只是无法理解。

    “小学一年级,你给还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的我起了娘娘腔这个外号,后来还带着全班的人孤立我,抢我便当不说,还整天使唤我,那时的你就跟个女王似的。十三岁那年因为你揍了我一拳,你被你爸爸关在家里整整一个礼拜,之后你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但也总是爱搭不理的。”

    “真的是你啊,可是你怎么……”

    “我怎么从男的变成了女的?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好多遍了,答案就一个,我喜欢!”袁佳琪眼里似乎是弥漫着一种悲凉却又坚定无比。

    江小夏突然感觉有点不知所措,手指慌乱的缠绕着耳机线,不自然地笑了笑,自己也衍生出了悲凉的疼痛感。其实,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对于这个童年时期总被自己欺负的伙伴她内心是疼惜的,又不敢表露出一点情绪。

    窗外的风景依旧在后退着,越往镇里驶去,沿路两边的树木变得越苍翠。浓郁的香樟气息顺着玻璃窗细微的缝隙悄悄滑进来,江小夏靠在椅背上,指上的耳机线慢慢滑落,鼻间沁满好闻的味道。

    “你不会都一直不和我说话了吧?我记得那年你大概有一周没理我,后来就搬家离开了江城。”

    “对不起,我……”

    “说对不起有点生分呢!”袁佳琪侧过身子,伸出右手,挑着好看的眉眼看着江小夏,“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对方吧!嗯哼,你好,我是袁佳琪,性别女,认识你很高兴,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伸在江小夏面前的这双手很干净,修长的手指,亮色的指甲,小指上有一枚尾戒。放下手中的耳机线,江小夏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与她的手紧紧相握。

    “你好,我是江小夏,性别也是女。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离江城还有一段距离,车子不紧不慢的开在通往江城唯一的道路上。路旁的摊位依旧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像是这条道路的守护者,迎接她们回来的家人。不过,对于江小夏来说,这只是她自己的幻想,一种对于生命不屈服的抗争。

    “你离开江城有十年了吧?”

    “九年零八个月。”江小夏没有刻意的去记过这个时间,可是一天一天的时间刻度像是被一把刻刀深深的刻到了自己心上,即使不想去提起,当被问起时自然而然的也就说了出来,没有犹豫,却每次惊讶到了自己。

    “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

    “江城变化很大呢!你这次回来是?”袁佳琪不是特别想提起以前的事,只是2002年发生的事至今还让她疑惑不解,虽说自己也打听到了一些,但没有当事人的承认,她始终是不敢去相信的。

    “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说到这,江小夏不禁有些难过,离开江城这么多年了,想过无数次回来的样子,可是竟会用这种方式回来。手腕内侧的那道伤痕一直在提醒着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海市蜃楼。

    “袁佳琪,江城中学还在吗?”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在,怎么会不在呢?虽说它不再是镇上唯一的中学了,但我们每个人都对它有感情,谁又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呢?”

    车子缓缓驶进站内,随着司机的一声叫唤声,乘客们陆陆续续提着行李下了车,江小夏和袁佳琪等到所有人都下了车才拿着行李下了车。

    江城北长途汽车站是五年前建起来的,规划土地的那一年来了很多领导,气势恢宏地丈量好土地后,没过多久便来了施工队,轰轰烈烈地建起了汽车站。袁佳琪路过正在建造的汽车站时看了一眼贴在工地外的效果图,很漂亮,至少比现在这个样子的要好看上百倍。那时她还是他,看到效果图的时候觉得政府是为民服务的,可当他变成她的时候,汽车站也建好了,只是心境变了,这些东西就像披着华丽的外衣,招摇地在大街上走着,见到它的那些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赞不绝口的时候,她笑得无比苍凉。

    江城的变化的确很大,江小夏出了汽车站的时候,完全是找不到南北了。那些她曾经疯跑过的街道已经变成了柏油马路,一道道斑马线也在告知她再也没有可能横穿这马路去追逐对面的伙伴了。

    袁佳琪让她先坐在车站旁的一家奶茶里休息,自己跑出去打了个电话。她一杯奶茶还没喝完,袁佳琪就带着个人走了进来。

    帅!

    江小夏看到男人的第一眼脑子里闪现的就只有着一个词了,也仅仅只有这个词可以表达她的情绪。

    她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一个男人,只是很随意的蓝色休闲衬衫,穿在他身上却给人一种淡雅如兰的感觉。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双邪气的眼睛嵌在他英俊的面庞上更彰显着一种诱人的魅力,薄凉的双唇轻抿着,散发着极其芬芳的味道,多看一眼的话都忍不住想要去掠夺一番。

    江小夏吞咽了口含在嘴中的奶茶,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袁佳琪。她颇有些玩味看着自己,模样像是完全不在意,可是那一闪而过的醋意却被江小夏狠狠地抓住了。她心下明了,却忍不住想要逗逗袁佳琪。

    “佳琪,你男朋友可真帅呀!”

    “江小夏你别乱说,他只是我朋友而已。”袁佳琪瞥了一眼那个男人,虽只是短短几秒,江小夏还是感觉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哦?是吗?”

    “是啦是啦!我还骗你不成。”袁佳琪好似有些不耐烦,扯过江小夏的包就往外走,把重要的介绍也忘得一干二净了。等三人坐上车额时候,袁佳琪才正式介绍起来。

    “这是江小夏,我小时候的玩伴。他是方奈,你可以叫他Nat。”她看了一眼方奈,又继续说道,“嗯,朋友。”

    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似的,她又说了一遍:“嗯,朋友。”

    江小夏没有继续问下去,对着方奈的方向说了句“你好。”便也没再说话了。

    方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开往老宅方向的路上,江小夏心立下了这样一个定义。如果是以前,碰上这样一个冰山似的帅哥,江小夏是会眼冒爱心,花痴一番的,现在一方面顾及到袁佳琪的在场,另一方面却是自己已不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二十六岁的她对于外在的诱惑早已有了抗体。

    袁佳琪现在住的地方是在江城的北边,而江小夏要去的地方却还是在南边。江小夏本来是想邀她一起回去的,但袁佳琪眼里流露出的悲伤又她止了口。她没有拨开人伤口的心理,那种残忍的事她办不到,亦如她没有办法去正面自己现在的生活。方奈把车停在力老宅有二百米的距离处,江小夏下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袁佳琪,有些疼惜,却也只能无奈地说声再见。

    属于过去又重新出现在江小夏眼前的江家大宅,像是个等候亲人回来的老人,佝偻着背,面色凄凉的守望着这片土地。老宅上方的红色大匾早已凋落了原本的鲜艳,模糊不清的“江”字在近十年的风吹日晒中已然不复存在,门前那两蹲石狮子耷拉着脑袋,没有了之前的神气,像是两只已近暮年的老狗,苟延残喘罢了。褐色大门上依旧挂着一把大锁,生锈的铜环在摇晃中“咯吱咯吱”呻吟着。江小夏掏出被放在包里最里层的钥匙,小心翼翼的转动着钥匙。

    对人来说有多少十年的时光可以度过,在等待落空,只能凄凉度过一生的时候,内心又是怎么样煎熬着。一座房子,在等待了十年又重新迎来亲人的时候,如果有泪,恐怕早已老泪纵横了。依旧是从前的摆设,却再也没有繁华。花园里的花在无人修剪的十年里,有点已经成泥轮回了,有的疯狂地迷乱生在园子里,纠缠,相拥,最后一起绽放在宅子的各个角落。

    生命是什么?炽烈过后留有的余温,像是快要熄灭的炉火,虽然还有温暖依旧,却再也没有曾经的旺盛。就像现在的江家大宅,没有一丝光亮,躲在阴暗的角落瑟瑟发抖着,那些属于阳光的嘲笑闪闪发着光。园子里这些还顽强存在的生命像是命运的不屈服,用着它们自己的姿态喧嚣着生命,争夺着这一方不再被人瞩目的领土。

    江小夏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却惊觉自己早已丧失了这种情绪的抒发功能。在穿过满园的荒芜之后,一条不算太长的长廊出现在她的脚下,不远处就是江家大宅的主院。江小夏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往另一边走去。

    宅子的东南角有一个侧院,院子里有一棵百年大树。那棵树自江小夏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像这样繁茂了,听家中老一辈的人说过,江家最初就是依着这棵树建成的。本来是想放置在主院中央,但那时有个风水大师说这棵树福气太大,只能放在侧院,最后就选了个东南的位置建了个园子,那棵百年大树就被圈在了里面。

    江小夏回到树下的时候,一瞬间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像是时间从来就没有流逝过,她还是那个她,江家还是那个江家。搬家的那天她正拿着铲子在树下挖坑,急忙中随手就扔了,江小夏找了一会才在灌木丛中翻找了出来。生了锈的铁柄握在手中一些扎手,又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弄折了。

    挖了有几尺后,埋藏了近十年的盒子才最终暴露在空气中,一场属于过去的记忆冲破枷锁,带着江家过去的繁华与现在的衰退矛盾的生于这个世界,而最后又会飞向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也不会在有人去关注这样的一个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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