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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1五十一大厦倾倒

    “姑娘,咱们真的要去那蛮夷之地吗?难不成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吗?”

    “……呵呵,傻丫头,圣旨已下,又岂是咱们可以违拗的?左不过认命罢了!”

    侍书看着清减了不少的姑娘,心情低落的说道:“姑娘,您心中可有怨吗?”

    探春眼中一片迷茫,沉思半晌方喃喃低语道:“事已至此,怨又如何?终是无济于事了。不过……”

    探春心思百转,忽而想到昨儿老太太劝慰她的一番话。虽说老太太的真实用意,不过是让她乖乖听从长辈的安排,为家族尽一份心力,保其顺利渡过劫难罢了。

    但那一番话中包含的一些道理,倒是让她为之动容。依着老太太的话说,那夏国虽是蛮夷之地,比不得云朝富庶,但那仅仅指的是平民百姓的生活罢了。王室之中自是锦衣玉食,珍馐美馔,与云朝其实并无太大差异。

    再说探春素有男儿之志,若是就此嫁入寻常人家,每日里处理些内宅琐事,局限了她的才华,倒是可惜的很。

    与此相比,倒不如和亲夏国,既能为国效力青史留名,还能以尊贵的王妃身份,辅佐如今的太子将来的夏王,一同治理国家俾睨天下,这才不负她平生所学,遂了她的鸿鹄之志。

    想到此,探春原本觉得黯淡的命运,又有了希望的曙光。探春知道,依着自己庶女的身份,想要嫁入世家大族做正妻几近不可能。就算是能做正妻,也不过是嫁给那些大家族的庶子旁支而已。

    之前她原本还存着一线希望,想着借北静太妃喜爱自己的由头,能嫁给那个俊美无铸,风流倜傥的北静王爷做侧妃。却不想终究美梦易醒,相思成空。

    既如此,倒不如借此机会搏上一搏,她坚信,依着她的才华学识,必能在那异地他乡挣出一片天地来!

    打定主意的探春,一时间消失了颓势的神情,美丽的脸庞上,也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自以为前景可期的探春,见侍书还是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禁含笑劝解起来,那轻松的模样反倒让侍书更加担心,唯恐姑娘是受到的刺激过大,有些神志不清了。

    在听了姑娘为她描绘的光明前景后,侍书总觉得现实没有姑娘相像中那么简单。但看到姑娘那久违的笑颜,终是欲言又止的沉默下来。

    就在探春主仆憧憬着将来美好生活之时,忽听得门外小丫头的说话声:“环三爷是来找我们姑娘吧,天气如此寒冷,你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呢?”

    探春听闻此话,柳眉微皱,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最终叹道:“环儿,既来了,还不进来,难不成还等着姐姐起身相迎不成?”

    过了片刻,随着毡帘掀起,一个清瘦乖张的少年,穿着半旧的棉衣走了进来。他皱着眉头,紧抿着双唇走到探春面前,把紧紧抱在怀中的一个大包袱放到炕上,便默默地站在一边并不答言。

    探春看着那有些脏旧的包袱,压抑着心中的烦躁问道:“环儿,这是什么东西?”见贾环毫不理会她的话,探春压下心中的恼意,伸手解开了包袱。待看清了里面的东西,顿时愣在了那里,久久不能言语。

    侍书为贾环斟了一杯热茶,回头便看见姑娘那异样的表情。打眼看去,却震惊的发现贾环拿来的包袱里竟是一整套大红喜服及几张银票。

    那喜服用料考究,上面的刺绣极其精致,一针一线皆看出缝制之人的用心之处,端得是精美之物。

    看到姑娘捧着喜服的手不停的颤抖,侍书瞬时明白过来,这必是赵姨娘生前为姑娘缝制的。想到赵姨娘那混不吝的性子,竟能如此惦记着姑娘,侍书终是在心底暗叹:“无论赵姨娘为人如何,那份慈母之心再不能作假的,端得是令人叹服。”

    “……环儿,……这喜服可是姨娘她……”

    贾环站在那里,冷冷说道:“不错,这是娘亲生前用积攒的体积,托人买来上好的绸缎,不假他人之手,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原想着在你出阁之时送与你,也好尽一份慈母之心。谁想……,至于那一千两银子是娘亲和我素日里积攒的,皆是清清白白的来路,如今你既和亲夏国,就留着打点之用吧,只希望你莫要忘了娘亲,辜负了咱们的一番心意。”

    说完这番话,贾环转身就欲离开,走到门口之时,又停住脚步,冷声说道:“我已经托人打探过了,那夏桀太子为人桀骜不驯,喜怒无常,是极难掌控之人。你到了夏国,定要小心谨慎才是,你……好自为之吧!”

    探春看着贾环头也不回的离去,心里真是百味杂陈。素日里因姨娘之故,对这个亲生弟弟从来看不顺眼,觉得他无论相貌、气度、才华皆比不上芝兰玉树般的宝玉。所以在她心底只承认宝玉这个哥哥,却故意忽视了自己还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看看姨娘、弟弟为自己所做的,再想想昨儿太太、宝玉那虚假的言行,探春闭上眼睛苦笑不已。所谓患难之时见真情,孰亲孰远自是再明白不过了。此时,探春真正幡然醒悟,子欲养而亲不待,终究是她不孝,做错了……

    风风雨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车辚辚、马萧萧,正值芳华的探春,终究在京城百姓的相送下,踏上了前途莫测难料的命运之路。

    回首再度看视这生养之地,探春难抑心中哀伤,泪如雨下。朦胧的泪光中,在那偏僻的角落,有一个瘦弱的少年,正孤独的凝望着她。探春在心底默默地祝福:“环儿,姐姐此生对不住你和姨娘,惟愿来生,姐姐必定偿还你们的恩情。但愿姐姐的离去,能让你摆脱家族的桎梏,获得自由和幸福!”

    探春轻拭眼泪,翩然转身,无视那群状似恭维的所谓亲人,在侍书的搀扶下上了华丽的马车,渐渐消失在了旷野之中……

    云朝洪熙十四年腊月初六,探春、周子乔远嫁的几日后,朝廷终于开始清算忠顺一系了。

    腊月初六,忠顺亲王一家从封地被押送回京城受审。腊月初九,四大家族中的史家被查抄,史侯爷以通敌卖国等罪名入狱。腊月十四,王家被查抄,王子腾虽死,其家眷依旧全部入狱受审。至于薛家,因薛蟠早就被羁押在牢中,倒是免了朝廷为之费心了。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硕果仅存的贾府战栗不已。就在他们心存侥幸,希冀着朝廷能看在探春和亲的份上网开一面时,腊月十八日,贾府终于大厦倾倒,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因果循环。

    只见原本轩敞华丽的两府内,如狼似虎的锦衣军及衙役差官,将东奔西窜的丫头婆子小厮奴才,一个个的推搡着赶入空置的院落看管起来。

    无数的箱笼、古董、珍奇物事从各方各院搜集出来,堆置在庭院中被人清点。至于两府的主子们更是没了那高贵的身份,和奴才们一般待遇,被押进了空无一物的闲置院落。

    至此,赫赫扬扬了百年之久的四大家族,终于土崩瓦解,沦落为世人茶余饭后议论不休的笑柄谈资,真个是虚梦一场,令人叹息。

    随着朝廷对四大家族的深入调查,那掩盖在虚假表面下的罪恶,被一一揭发出来。

    往大里说,四大家族追随忠顺亲王,通敌卖国、结党营私、铲除异己、贪赃剋饷……

    往小里说,草菅人命、索取钱财、侵吞贡品,包揽诉讼、暴利放贷……

    那林林总总的罪名,当真是罄竹难书、罪大恶极。

    深受其害的京城百姓,对四大家族的倾覆无不拍手称快,欢欣雀跃。有那被逼的家破人亡之人,更是每日里聚集在关押四大家族的狱神庙前,痛哭流涕,大声咒骂,若不是看守之人的竭力阻拦,怕是会冲进去生吞活剥了他们。

    饶是如此,每日里听着庙外那日盛一日的民怨声,四大家族的人依然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狭小、阴暗、寒冷的狱室内,大小主子们七八个一组被关押在一起,他们已经没了素日里的神采,每个人都是目光呆滞、神情迷茫,一脸菜色、衣衫褴褛,狱室内处处弥漫着一股腐臭之气。

    其中一间朝阳的狱室内,贾母躺在床上,盖着一床单薄的棉被,看着一旁端着碗狼吞虎咽的宝玉,心里绝望到了极点。

    当日两府被抄家之时,贾母便不堪打击当场晕了过去。虽说锦衣军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没有过分难为她。但她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这打击苦楚,着实病倒在了床上无法动弹。

    后来朝廷仁慈,单独择了一间狱室让她居住,还允其选择一个服侍之人。于是,平日里寡情薄意的贾府人,登时出现了无数的孝子贤孙,个个争抢着服侍贾母。

    贾母见此情形,不但不欣慰反倒心寒不已。原来,他们皆不是真心来服侍她,而是另有所图。要知道,他们素日里食用的皆是些残羹剩饭、清汤寡水,而贾母的饭食虽是再平常不过的面食清粥,却胜在干净热乎,这对于食不饱腹的贾府人来说,当真是个巨大的诱惑。

    最终贾母还是不舍如珍宝般养大的宝玉,求了狱卒将宝玉接了过来。宝玉这些日子受了诸多委屈,若不是有贾政在一旁看着,早就大吵大闹起来了。

    如今见到一向疼惜自己的老太太,宝玉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厮磨着贾母带他离开这鬼地方,回他的怡红院去。

    贾母撑着病体好不容易劝抚住他,不过片刻,宝玉便又吵闹着肚子饿的不行,要吃藕粉桂花糖糕、松穰鹅油卷。只吵得贾母头晕目眩、脑仁一阵阵的犯疼。

    好在天将近午,那狱卒送来了贾母和宝玉的饭食。见到贾母热气腾腾的馒头米粥,宝玉再顾不得自己那碗酸腐的混合物,眼巴巴的盯着贾母手中的饭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贾母终是不忍心,把自己的饭食分了一半给宝玉,看着如食珍馐美馔一般的宝玉,贾母老泪纵横心疼不已。

    只是这种情况在持续了三日后,贾母已经从心疼变成心死了。原本接宝玉过来,是想让他服侍自己,顺便让他过的舒服些。谁想这几日来,宝玉压根就不会服侍人,见到不良于行的贾母吃喝拉撒皆在床上,更是极其厌恶的躲得远远地,再不靠前。贾母无奈,只能挣扎着自己解决所有事宜。

    而每当三餐之时,已经习惯了贾母饭食的宝玉,再也吃不下属于他的份例。如此一来,本就不多的馒头清粥几乎就全部被宝玉吃光,每日里落到贾母嘴里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就这样,宝玉还每日里盯着贾母,目光里控诉着自己的委屈和不平。

    由此,贾母算是彻底知晓了什么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了。最终饿的半死不活的贾母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又求了狱卒把宝玉送回去换了鸳鸯前来,这才得了几日舒心日子。只是经此一事,贾母身心俱损,大限将至时日无多了。

    虽然对宝玉失望之极,贾母还是不忍心让他在此受苦,思来想去便想到了黛玉身上,想借着自个命不久矣的事,博得黛玉的同情,为宝玉及其他人求的一线生机。

    于是她百般哀求狱卒为她通传消息,让黛玉来此见她最后一面。那狱卒被她纠缠怕了,只能报了上去。那差官不敢自专,又禀报给了主管此事的东平、北静两位王爷。

    沐子轩思量再三,还是把此事告知了黛玉,不管林、贾两家有多大的恩怨,贾母毕竟是黛玉的外祖母,若连最后一面也不见,于情于理也有些过不去。不过若是沐子轩得知此黛玉不是彼黛玉的话,怕就不会再做此想了。

    黛玉自沐子轩那里得知详情后,没多做思量便应了下来。她原就想着去狱神庙探视一遭的,不为别人,只为曾经善待过她的惜春、李纨等人罢了。至于贾母,黛玉倒也不介意去看看,她临终前到底还有什么算计。

    沐子轩自是不放心黛玉独自去探视的,恰好薛蝌兄妹也要去看看仇人凄惨的样子,是以沐子轩再三交代薛蝌照顾好黛玉后,便放他们自去了。

    黛玉一行人来至狱神庙,走进阴暗潮湿的牢房。不顾那些名义上“亲人”的求救声,沿着那一排排囚室找去,终于在其中一间找到了被关押在一起的惜春、李纨等人。

    说来,这几人的境遇相对其他人来说要好上不少,究其原因也是沾了黛玉的光,被沐子轩、水溶暗中照顾了不少,这其中的原因,李纨等人自是心知肚明,皆在心底对黛玉感激不已。

    这囚室中,除了惜春、李纨母子外,还有平儿、王熙凤及一双儿女,另外还有一个即将临盆的莺儿。

    黛玉让紫鹃、雪雁等人把带来的一些吃食、被褥、衣物交给她们,又拉着惜春安抚了好一阵子,唯恐她年纪小受到惊吓。岂料,惜春对此却毫无感觉,反而笑着劝慰黛玉不必为其操心。言说贾府经此一事,未必不是好事。若侥幸逃过此劫,到是可以涅槃重生,重新建立一个新的贾府。

    听了惜春的话,再看看一脸正气的贾兰及秀雅的巧姐、懵懂的贾桂,黛玉嫣然一笑,放下了心中的担忧,陪着惜春等人互叙别情。

    王熙凤带着满心的愧疚,对黛玉说道:“林妹妹,先前我们夫妻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如今也不奢求你的原谅,若来日侥幸不死,必会偿还所欠下的债。”

    黛玉淡淡笑道:“嫂子莫要如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侥幸得生,为了一双儿女,也要谨记之前的教训,莫要重蹈覆辙才是。”

    王熙凤闻言,自是羞愧的点头称是。姐妹们叙话多时,黛玉带着雪雁告辞去探视贾母。

    才转过一个弯道,黛玉便听到一旁的囚室中传来一个呼喊声:“林妹妹,你可是来救我的吗?”

    黛玉、雪雁打眼看去,却见一个肮脏的人影扑到狱栏上,正朝着她们伸手呼救。仔细打量过后,才看清此人竟是宝玉。

    宝玉看着清丽无双的黛玉,痴痴的说道:“林妹妹,几年不见,你竟然一如从前。你可知我一直思念着你吗?你快救我出去,之后咱们便可永不分离了。”

    黛玉听了宝玉这自以为是的话,皱眉不语。事到如今,他依然懵懂拒不接受现实,真是可怜、可悲。

    “林丫头,听说你与东平、北静两位王爷有些交情,还不赶紧去求他们把我们给救出来,只顾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看见长辈们在此受苦,还无动于衷,当真是冷心冷清!”

    对面的囚室中,王夫人一脸狰狞的看着黛玉,嘴里尖酸刻薄的骂道。黛玉轻移莲步,来到她的面前,冷笑道:“二太太在此多时,倒是“风采”依旧啊。只是我为什么要救你?若救了你,被你害死的父亲岂不是死不瞑目?午夜梦回之时,你就看不到他们在向你讨债吗?”

    王夫人被黛玉的话及冷厉的表情所迫,吓得低眉顺目,再不敢胡言乱语。无视身后宝玉的目光,黛玉转身带着雪雁翩然离去了。

    贾母的囚室内,鸳鸯已经被带到室外,和雪雁静静的等候着。黛玉看着老态龙钟奄奄一息的贾母,无悲无喜。

    “……玉儿,……终是贾府对不住你。只是,看在你身上有着我贾府血脉的份上,……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救他们吧,毕竟他们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黛玉嘲讽的笑道:“老太太,您这话不觉得好笑吗?“亲人”?亲人会下毒手害死我的爹爹吗?亲人会为了侵占财产给孤女下毒吗?”

    “玉儿,那都是你舅母暗中做下的错事,与他人无干的。你莫要因此而迁怒其他亲人,免得事后后悔,被外人说你不孝啊!”

    “呵呵,老太太真是好算计,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二太太身上。我到不知了,这二太太所作所为竟高明到能瞒过你们所有人,真当我林黛玉是好蒙骗的吗?纵然你没有插手此事,但却不代表你对此事一无所知。不过是冷眼旁观坐视此事发生罢了,如此做法,与凶手何异?”

    贾母被黛玉反诘的哑口无言,最终叹道:“……玉儿,不为别的,单论府里抚养了你几年的份上,你就该有些恻隐之心不是。不然你一个孤女没了府里的庇佑,如何成长如斯的。”

    看着贾母希冀的目光,黛玉摇头叹息道:“老太太,你若这样说,我更不能出手相助了。你道为何?因为我要为你真正的外孙女讨回应有的公道!”

    贾母一脸茫然,不明白黛玉说的是什么。

    黛玉盯着她笑道:“老太太向来多谋略,你就不觉得我与之前的黛玉有何不同吗?”

    贾母心中倏然一惊,思前想后,终于骇然说道:“……你究竟是何须人也,我那苦命的外孙女哪儿去了?”

    黛玉看着贾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把真正的黛玉如何受到贾府的伤害,如何心如死灰的病逝,而自己又是为何而来,一一告知了贾母。看她情绪激动,疯疯癫癫,黛玉冷笑一声,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了。

    黛玉走后,贾母不停的对着鸳鸯喃喃自语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贾府……亡了!”

    一个时辰后,随着鸳鸯的哭喊声,贾母悄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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