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这才哪到哪儿
第二天我坐上了回青岛的动车，在车上我给王改革打了个电话，这样显得面儿上好看些。他的语气显得很平静，让我从中找寻不出昨日貌似的不愉快来，他问我在哪儿呢。我说我先走了，你们所谓的买卖回头有时间了我再来看，别忘了跟老罗说一下。他说昨晚没事吧？我说没事。
再次离开济南。匆匆太匆匆。这是某个偶像剧作家曾经的一部小说名字。说实在的我从未读过，就算是以前——坦白来讲，是迷恋过一段时间，但那也是在少不更事的年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于死去活来的所谓爱情故事都来不及作呕。再看到电视机上嗲声连天的对白，脑海中便有千万双鞋底瞬时从天而降，直拍做作演员们的面门。其实，这种事情只能想想，连自己心里都没底，要是谈“深陷”，或许就该先吐自己唾沫星子了，算了还是每日三省吾身吧。做一个没心没肺甚或闲的蛋疼的人总归比情肠寸断卿卿我我杞人忧天的人强吧？
黄太监住在公司的经理公寓，我住六楼，他住四楼，按照选择楼层的标准“金三银四”，他就属于“银”字辈的，那在我心里念出来就是“淫”，取奸邪之意。就算有时为了工作上的事没办法找到他，拧巴自己喊他一声“健哥”，也是将“健”字儿念成“贱”。就这么喊出来了也就不觉得自己拧巴了，下面的整个谈话过程也就成了一整群谩骂的暗箭，他口口声声应着，我心里的鲜花就朵朵盛开。其实有点阿Q的意思，不过很受用。
其实刚来公司的时候他算是我认识比较早的，初次见面的第一印象贼好，真是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啊，“司草”啊！生的浓眉大眼，夹着金丝眼镜，虽然体态臃肿倒也是一副品相极好的达官贵人的样子啊。面试完了出来碰上还给我烟抽，我摆手装矜持说我不会，他说拿着吧，我就是闻着你一股烟味进来的。我接过烟笑笑说你厉害，厉害！他问我贵姓，我端着烟又装社会老油子，说这么客气干嘛，称不上贵，我姓李。他哈哈笑起来，臼齿上包着金皮儿，眼睛都被皱纹拉细了，细成一条线，生怕眼珠被震散黄了淌出来。我也没缘由地跟着笑。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有事找他，他是销售部的经理。我说感情好啊，回头吃饭。就是这般场景藏在心里，我才决定留在这个公司，看着这小成功的黄太健转身而去的身影，我莫名地生出一种归属感来，因为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所以也多次拷问自己是不是内心深处要变成跟他一样的人？不过，最后共时性的即刻认同战胜了要经过历时性才能考察得出的结论，直接签了三年合同。那天出门时，白云缀满天空，有点浩瀚无边的感觉，脑海瞬即闪过几个字：凤凰自古栖大梧，良木由来成栋梁。
要不是那次公司聚会去唱歌，我恐怕现在还对“健哥”礼让有加。三十人的大圆桌在硕大皇冠般璀璨晶莹的吊灯下面营造出无比富丽堂皇温馨惬意的气氛，大盘菜造型用料火候讲究，红白啤各个人前面放着刀叉筷子，一副中西结合的热闹场面。 总裁边上坐着黄太健，周边围一圈苦孩子一样垂涎欲滴的新人，我是其中一个，脑海里已经是大快朵颐了，不过现实中还得瞪着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听着老总介绍，说黄经理啊是负责销售的，什么是公司的生命线？销售！来来，请黄经理讲一下。黄太健新疆舞般地前后伸缩着脖子接住了老总的话儿，顿时窜出满脸的媚相，我没防备，甚至感到他这种转变的震撼。他说，若将一个人看作是一个公司，那么脸蛋儿就是销售部，男人要销售自己头顶上摩丝后的光泽与香味，女人要销售自己前方和后方……说到这里我们一圈孩子顿时愣在那里，老总也觉得这话儿有些过，不知道桌子底下是不是跺他鞋尖儿没有，反正是眉宇之间有十分的遗憾。黄太健一体会觉得有些漏嘴，忙拿起酒杯，笑话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嘛。转头将话语权还给老总，申请说是不是现在开始？这就像是借出去的一条洁白的哈达，送回来后一看成了一块破抹布。老总显然对老黄这样的开场白感到不尽如人意，倒也是打圆场的一主儿，立马换了个基调，开始简短有力地阐述公司的现阶段成绩与远景上市打算。像是过了数百年之后我们才被要求拿起酒杯滋润因为过度吊胃口而上火干裂的嘴唇。席间，有员工排队自我发言的一段，像是基督教徒的餐前祷告，一个个说的天花乱坠，大有将自己说成是超值金块钻石和田玉之类的旷世人才，后来就变成了加入组织的宣誓，表示要与公司共发展同存亡。老总就不住地点头，黄太健就坐一边啧啧称赞，并双手交加指点江山美人，搞得像是选秀复活赛。尤其是对新来的女员工，黄太健总会多问两句，除了僭越人事上问人家多大了在哪儿毕业家里几个孩子排老几之外，还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接话的小姑娘看他慈眉善目风度有加的，也羞答答地一一回答，老总晾在一边扒拉菜吃。没几会儿，老总再也忍不住就打断他跟他说，小黄你不会说话吗这不是，哪有这么问人家女孩子的？你要是真想问，也该这么问——姑娘，你对象现在在哪里工作呢？老总手一拍然后展开表示释然和对黄太健表达能力的蔑视，这不就得了吗，人家有对象的话就会说对象在哪里工作，没有对象的话就说没有了。老总喝了一口酒红着脖子说你要懂说话的艺术，做销售的尤其要注意这一点。这俩人的对白我看得出来，作为新人首先要学会融入，这个机会不错，于是我端着酒杯站起来毕恭毕敬像个新兵蛋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敬酒，说，两位领导，我竟你俩一杯！黄太健手一边从老总的话里出来，一边手摸着酒杯琢磨，然后待反应过来就眉毛一横，说你这个新人怎么不会敬酒？应该先敬老总才是！我一肚子好话顿时憋了回去，正不知该怎么开口，老总举起杯说，这小伙子是应聘的我的助理，什么销售？！再说了，公司以盈利为目的，要有平等的团结气氛，以后坚决杜绝官僚主义的滋生，我觉得这小伙子不错，来，谢谢！我一听，给面子！心里一灿烂，就举杯痛饮了，把僵在一边满脸堆着风干笑容的黄太健就给过滤掉了。
后来，总裁与黄太健这种汉藏玄机的对白是源自何处。公司向银行贷款往往手续繁琐，黄太健就将这活儿包给了他的妹妹，到现在为止暂不知道老黄从中收了多少好处，反正是有点公司离开他就转不了的霸气。也因为他为公司解决融资问题，总裁也是顾全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答应他的要求给他提了干。其实面上黄太健是个销售部经理，实际上他就是一个附庸的架子，所有他手底下的业务员都比他有能力，只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好做出成绩，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公司的销售部是换血速度最快的一个部门，留不住人，号称流水部，一直稚嫩鲜活着。还记得那天晚上他酒过三巡要领着我们去唱歌，老总摆摆手说他不去了，然后坐车走人了。那晚便成了黄太健的专场，黄太健带着我们往包厢一坐，外边便顿时站了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带头一个问黄哥，这次点几个？我心想这家伙之前没少来啊，还是个常客。黄太健一看超门外忙摆手说别胡说八道，今天是正式联谊，少打乱！KTV又上来酒，他就鼓动女员工上去唱歌，后来差不多了又关上了照明灯打开激光灯，嘴里喊着放开放开，都放开，来，群欢之夜！转头就来拉我让我跳，我趴他耳朵上说我不会，吵得头疼，我先出去抽根烟！他一边靠上站在前面跳的女孩一边朝我嘟囔了两句，我没听明白，但是看到他眼神里的不屑。当我将门带上世界复归平静之后，我才开始了解到社会的险恶和人心隔肚皮，千万别以貌取人，画人画虎难画骨啊。
我叼着烟也琢磨过很多不靠谱的事情来缓解心头的郁闷，我在想象着黄太健的妹妹生的如花似玉，我也找对了地方去她的银行办事然后开始相识，之后是谈人生谈理想最后相知上床拿下，然后她挎着我的胳膊招摇过市来公司分喜糖，那是一道什么样的风景？我坚信爱情可以轻松地干掉亲情，同时爱情又比亲情更容易让陌生人趁虚而入，这样，黄太健的底儿就能被彻底扒拉了，就像一堆曾经被鼓吹一气的出口货最后不值钱大降价大甩卖了。一琢磨，跟当街扒了他的裤衩差不多个感觉，我顿觉神清气爽。不过我最后还是对此事不抱有实际的期望，不是因为没有付诸实践的可行性，而是觉得要是跟黄太健成了亲家，这后半辈子的人生观价值观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十分可怕的。
到了公司，我先给黄太监打电话说走，出去喝两杯。他吱唔不语说自己有些受了风寒，不能沾酒了。我说你在家干嘛呢？他说老婆不在，打扑克，吹牛逼。我说那我也过去吧。然后撩了电话，拿出钱包来，将几张老人头抽出来放进裤兜里，其余的就打算扔在他的淫窝了。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黄太健的屋里已经聚了乱七八糟的五六个人，有几个认识的，也有几个不太熟，我发现人事上的小赵听着门声超我这边望了望，然后继续坐那儿摸牌。黄太健见我进来，立马招呼我过去坐，让边上的一个人让开给我空了个位置。我说这是玩什么呢，他说随便玩玩，够级，带点小彩儿，彩头也不大，一张牌五块。我佯装特感兴趣，撸撸袖子就将钱包拍在桌子上，说，来来，老黄，到我对门。老黄抬起脸，眼神藏在眼镜下看不清楚，问我没见你玩过，今天是来送钱的？我说去你的吧，想赢我的钱这么容易？先玩两局试试手气吧。本来上学的时候我就没少操练这玩意儿，能记牌都算是基础课了，跟老黄他们玩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不过心里痒痒也得憋着，只捡臭牌出，没几轮就被坐在对门的黄太健连捎带闷办了好几次。我掏出钱来给他递上，面露不爽。老黄坐对面将钱一拢，喜笑颜开，说，这光棍儿就是大气，没有老婆孩子养，不玩秃了不罢休啊。我说你是不了解我啊老黄，我从小就是个犟脾气，一心奔着南墙走，九头牛都拉不回啊，哎，再说了，一块玩嘛，谁都不能装穷气！对对对，老黄说，你说的太对了，再来再来！然后就是洗牌，我肌肉噔噔跳着，心里的巴掌早就把对面那张脸扇的血肉横飞了，不过也得憋着笑。记不清又过了几轮之后，时至深夜，老黄起身说去上厕所，我也将牌一摊说不玩了不玩了，今晚算是掉你们坑里去了，然后也随着他后脚跟超卫生间走去。我跟上前问他昨晚上电话里讲的事情。黄太健显然是有了倦意，眼神迷离回头看我一下，说也不麻烦，就是得好好商量一下。我陪着笑，说黄哥，这不今天就是特意过来商量商量的嘛。他嘿嘿笑着说，小李啊，这不是个商量的地方，然后超客厅努努嘴，说明天吧，明天给你个电话。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基本就明白个七八分了，说白了，这就差不多开始讹人了。我挠挠头说，这两天没休息好，头真他妈痒啊。他在洗手间里面说，洗洗，洗洗，我这屋里有太阳能。我说还是算了吧，我有头气，传染你倒无所谓，到时候传染了你老婆，你就遭殃了，准能见天儿淫气侧漏。他出来洗手，说，正儿八经的明天哈，明天给你电话。我说那也行，都好商量。
我们出来的时候，外面还没走的几个人又聚在一块打保皇，我把钱包揣进口袋，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今天，明天得喝西北风了。黄太监坐一旁打开电视调着台，我也靠过去，说先挤你这暖和暖和，早回去，孤家寡人的也睡不着觉。黄太监的袜子破了一个洞，有着黢黑指甲垢的大长脚趾漏在外边一动一动的像个几吧。我说你老婆也不给你补补，他说你没结婚你不懂，我不给她补就不错了。我说你够惨的，看你平常锦衣玉食的，一到你老窝才知道你的原形。黄太监笑笑，说，李航还是你这年纪好，正是胡作非为的时候，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你光棍就对了，这叫明白，我就喜欢你这点……你再看看那个，陷进去了，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我看来这就是典型性脑炎，不好治，就是治好了也得留下后遗症。黄太监拿遥控器往后一指，然后对自己表述很满意似的笑起来。我顺眼望去，看见人事上小赵拿着电话，脸上阴晴不定地对着手机低声细语，右手拿根烟一把把抓着烫过的蓬松蘑菇头，毛衣领子别进脖子里，腰间翻出青色的秋裤边角……我说，黄哥呀，这个小赵不是挺利索一个人吗，现在怎么开始走犀利路线了？黄太监说这哥们谈恋爱谈拧巴了。我心里一震，问不会是跟前台吧？黄太监转头上下打量我一番说，看不出来啊，李航，你小子确实能力全面，公司里什么事儿都知道啊。我挤出一个笑，看着还在那边来回踱着对着电话喋喋不休的邋遢身影，跟黄太监说，这才哪到哪儿。
回到自己屋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打开空调准备洗个澡，掏出手机发现上面有未读的信息。是麦莎发来的：你在哪？我想你。本来想回复，却想起小赵打电话的样子，继而开始联想麦莎那时接电话的表情谈吐动作举止，最后就索性将手机扔到了一边。莲蓬头的热水刺下来让我全身振奋，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顺流而下的热水下不能自已地簌簌抖动，我猜自己是不是病了？我心里想着，往往这样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最孤单的时候？整个世界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开始病了，而你自己对自己却是不能安慰的，因为这样的时候安慰自己无异于火上浇油将自己的孤单放大，继而心情会行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我的身体被水花包裹，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蚕茧，视线也模糊了，只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这种声音只有我自己在听，还是也跑到了此时还未酣睡的某个邻居的耳朵里？若是还有别的人听到这水声，那在他们的声音里，这水声是滚烫的还是冰冷的？我弯曲双臂交叉抱着自己，将头深深埋下，体会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
昨天去当伴郎了。耽搁时间了。抱歉。
我就是说点故事，你们也是随便一看。觉得好给拍拍手，觉得不好也可以骂。
我这里兼容并包。
有点俗，不过还得祝大家一切顺利，万事如意！
再次离开济南。匆匆太匆匆。这是某个偶像剧作家曾经的一部小说名字。说实在的我从未读过，就算是以前——坦白来讲，是迷恋过一段时间，但那也是在少不更事的年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于死去活来的所谓爱情故事都来不及作呕。再看到电视机上嗲声连天的对白，脑海中便有千万双鞋底瞬时从天而降，直拍做作演员们的面门。其实，这种事情只能想想，连自己心里都没底，要是谈“深陷”，或许就该先吐自己唾沫星子了，算了还是每日三省吾身吧。做一个没心没肺甚或闲的蛋疼的人总归比情肠寸断卿卿我我杞人忧天的人强吧？
黄太监住在公司的经理公寓，我住六楼，他住四楼，按照选择楼层的标准“金三银四”，他就属于“银”字辈的，那在我心里念出来就是“淫”，取奸邪之意。就算有时为了工作上的事没办法找到他，拧巴自己喊他一声“健哥”，也是将“健”字儿念成“贱”。就这么喊出来了也就不觉得自己拧巴了，下面的整个谈话过程也就成了一整群谩骂的暗箭，他口口声声应着，我心里的鲜花就朵朵盛开。其实有点阿Q的意思，不过很受用。
其实刚来公司的时候他算是我认识比较早的，初次见面的第一印象贼好，真是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啊，“司草”啊！生的浓眉大眼，夹着金丝眼镜，虽然体态臃肿倒也是一副品相极好的达官贵人的样子啊。面试完了出来碰上还给我烟抽，我摆手装矜持说我不会，他说拿着吧，我就是闻着你一股烟味进来的。我接过烟笑笑说你厉害，厉害！他问我贵姓，我端着烟又装社会老油子，说这么客气干嘛，称不上贵，我姓李。他哈哈笑起来，臼齿上包着金皮儿，眼睛都被皱纹拉细了，细成一条线，生怕眼珠被震散黄了淌出来。我也没缘由地跟着笑。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有事找他，他是销售部的经理。我说感情好啊，回头吃饭。就是这般场景藏在心里，我才决定留在这个公司，看着这小成功的黄太健转身而去的身影，我莫名地生出一种归属感来，因为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所以也多次拷问自己是不是内心深处要变成跟他一样的人？不过，最后共时性的即刻认同战胜了要经过历时性才能考察得出的结论，直接签了三年合同。那天出门时，白云缀满天空，有点浩瀚无边的感觉，脑海瞬即闪过几个字：凤凰自古栖大梧，良木由来成栋梁。
要不是那次公司聚会去唱歌，我恐怕现在还对“健哥”礼让有加。三十人的大圆桌在硕大皇冠般璀璨晶莹的吊灯下面营造出无比富丽堂皇温馨惬意的气氛，大盘菜造型用料火候讲究，红白啤各个人前面放着刀叉筷子，一副中西结合的热闹场面。 总裁边上坐着黄太健，周边围一圈苦孩子一样垂涎欲滴的新人，我是其中一个，脑海里已经是大快朵颐了，不过现实中还得瞪着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听着老总介绍，说黄经理啊是负责销售的，什么是公司的生命线？销售！来来，请黄经理讲一下。黄太健新疆舞般地前后伸缩着脖子接住了老总的话儿，顿时窜出满脸的媚相，我没防备，甚至感到他这种转变的震撼。他说，若将一个人看作是一个公司，那么脸蛋儿就是销售部，男人要销售自己头顶上摩丝后的光泽与香味，女人要销售自己前方和后方……说到这里我们一圈孩子顿时愣在那里，老总也觉得这话儿有些过，不知道桌子底下是不是跺他鞋尖儿没有，反正是眉宇之间有十分的遗憾。黄太健一体会觉得有些漏嘴，忙拿起酒杯，笑话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嘛。转头将话语权还给老总，申请说是不是现在开始？这就像是借出去的一条洁白的哈达，送回来后一看成了一块破抹布。老总显然对老黄这样的开场白感到不尽如人意，倒也是打圆场的一主儿，立马换了个基调，开始简短有力地阐述公司的现阶段成绩与远景上市打算。像是过了数百年之后我们才被要求拿起酒杯滋润因为过度吊胃口而上火干裂的嘴唇。席间，有员工排队自我发言的一段，像是基督教徒的餐前祷告，一个个说的天花乱坠，大有将自己说成是超值金块钻石和田玉之类的旷世人才，后来就变成了加入组织的宣誓，表示要与公司共发展同存亡。老总就不住地点头，黄太健就坐一边啧啧称赞，并双手交加指点江山美人，搞得像是选秀复活赛。尤其是对新来的女员工，黄太健总会多问两句，除了僭越人事上问人家多大了在哪儿毕业家里几个孩子排老几之外，还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接话的小姑娘看他慈眉善目风度有加的，也羞答答地一一回答，老总晾在一边扒拉菜吃。没几会儿，老总再也忍不住就打断他跟他说，小黄你不会说话吗这不是，哪有这么问人家女孩子的？你要是真想问，也该这么问——姑娘，你对象现在在哪里工作呢？老总手一拍然后展开表示释然和对黄太健表达能力的蔑视，这不就得了吗，人家有对象的话就会说对象在哪里工作，没有对象的话就说没有了。老总喝了一口酒红着脖子说你要懂说话的艺术，做销售的尤其要注意这一点。这俩人的对白我看得出来，作为新人首先要学会融入，这个机会不错，于是我端着酒杯站起来毕恭毕敬像个新兵蛋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敬酒，说，两位领导，我竟你俩一杯！黄太健手一边从老总的话里出来，一边手摸着酒杯琢磨，然后待反应过来就眉毛一横，说你这个新人怎么不会敬酒？应该先敬老总才是！我一肚子好话顿时憋了回去，正不知该怎么开口，老总举起杯说，这小伙子是应聘的我的助理，什么销售？！再说了，公司以盈利为目的，要有平等的团结气氛，以后坚决杜绝官僚主义的滋生，我觉得这小伙子不错，来，谢谢！我一听，给面子！心里一灿烂，就举杯痛饮了，把僵在一边满脸堆着风干笑容的黄太健就给过滤掉了。
后来，总裁与黄太健这种汉藏玄机的对白是源自何处。公司向银行贷款往往手续繁琐，黄太健就将这活儿包给了他的妹妹，到现在为止暂不知道老黄从中收了多少好处，反正是有点公司离开他就转不了的霸气。也因为他为公司解决融资问题，总裁也是顾全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答应他的要求给他提了干。其实面上黄太健是个销售部经理，实际上他就是一个附庸的架子，所有他手底下的业务员都比他有能力，只是迫于他的淫威不好做出成绩，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公司的销售部是换血速度最快的一个部门，留不住人，号称流水部，一直稚嫩鲜活着。还记得那天晚上他酒过三巡要领着我们去唱歌，老总摆摆手说他不去了，然后坐车走人了。那晚便成了黄太健的专场，黄太健带着我们往包厢一坐，外边便顿时站了一排花枝招展的姑娘，带头一个问黄哥，这次点几个？我心想这家伙之前没少来啊，还是个常客。黄太健一看超门外忙摆手说别胡说八道，今天是正式联谊，少打乱！KTV又上来酒，他就鼓动女员工上去唱歌，后来差不多了又关上了照明灯打开激光灯，嘴里喊着放开放开，都放开，来，群欢之夜！转头就来拉我让我跳，我趴他耳朵上说我不会，吵得头疼，我先出去抽根烟！他一边靠上站在前面跳的女孩一边朝我嘟囔了两句，我没听明白，但是看到他眼神里的不屑。当我将门带上世界复归平静之后，我才开始了解到社会的险恶和人心隔肚皮，千万别以貌取人，画人画虎难画骨啊。
我叼着烟也琢磨过很多不靠谱的事情来缓解心头的郁闷，我在想象着黄太健的妹妹生的如花似玉，我也找对了地方去她的银行办事然后开始相识，之后是谈人生谈理想最后相知上床拿下，然后她挎着我的胳膊招摇过市来公司分喜糖，那是一道什么样的风景？我坚信爱情可以轻松地干掉亲情，同时爱情又比亲情更容易让陌生人趁虚而入，这样，黄太健的底儿就能被彻底扒拉了，就像一堆曾经被鼓吹一气的出口货最后不值钱大降价大甩卖了。一琢磨，跟当街扒了他的裤衩差不多个感觉，我顿觉神清气爽。不过我最后还是对此事不抱有实际的期望，不是因为没有付诸实践的可行性，而是觉得要是跟黄太健成了亲家，这后半辈子的人生观价值观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十分可怕的。
到了公司，我先给黄太监打电话说走，出去喝两杯。他吱唔不语说自己有些受了风寒，不能沾酒了。我说你在家干嘛呢？他说老婆不在，打扑克，吹牛逼。我说那我也过去吧。然后撩了电话，拿出钱包来，将几张老人头抽出来放进裤兜里，其余的就打算扔在他的淫窝了。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黄太健的屋里已经聚了乱七八糟的五六个人，有几个认识的，也有几个不太熟，我发现人事上的小赵听着门声超我这边望了望，然后继续坐那儿摸牌。黄太健见我进来，立马招呼我过去坐，让边上的一个人让开给我空了个位置。我说这是玩什么呢，他说随便玩玩，够级，带点小彩儿，彩头也不大，一张牌五块。我佯装特感兴趣，撸撸袖子就将钱包拍在桌子上，说，来来，老黄，到我对门。老黄抬起脸，眼神藏在眼镜下看不清楚，问我没见你玩过，今天是来送钱的？我说去你的吧，想赢我的钱这么容易？先玩两局试试手气吧。本来上学的时候我就没少操练这玩意儿，能记牌都算是基础课了，跟老黄他们玩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不过心里痒痒也得憋着，只捡臭牌出，没几轮就被坐在对门的黄太健连捎带闷办了好几次。我掏出钱来给他递上，面露不爽。老黄坐对面将钱一拢，喜笑颜开，说，这光棍儿就是大气，没有老婆孩子养，不玩秃了不罢休啊。我说你是不了解我啊老黄，我从小就是个犟脾气，一心奔着南墙走，九头牛都拉不回啊，哎，再说了，一块玩嘛，谁都不能装穷气！对对对，老黄说，你说的太对了，再来再来！然后就是洗牌，我肌肉噔噔跳着，心里的巴掌早就把对面那张脸扇的血肉横飞了，不过也得憋着笑。记不清又过了几轮之后，时至深夜，老黄起身说去上厕所，我也将牌一摊说不玩了不玩了，今晚算是掉你们坑里去了，然后也随着他后脚跟超卫生间走去。我跟上前问他昨晚上电话里讲的事情。黄太健显然是有了倦意，眼神迷离回头看我一下，说也不麻烦，就是得好好商量一下。我陪着笑，说黄哥，这不今天就是特意过来商量商量的嘛。他嘿嘿笑着说，小李啊，这不是个商量的地方，然后超客厅努努嘴，说明天吧，明天给你个电话。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基本就明白个七八分了，说白了，这就差不多开始讹人了。我挠挠头说，这两天没休息好，头真他妈痒啊。他在洗手间里面说，洗洗，洗洗，我这屋里有太阳能。我说还是算了吧，我有头气，传染你倒无所谓，到时候传染了你老婆，你就遭殃了，准能见天儿淫气侧漏。他出来洗手，说，正儿八经的明天哈，明天给你电话。我说那也行，都好商量。
我们出来的时候，外面还没走的几个人又聚在一块打保皇，我把钱包揣进口袋，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晦气今天，明天得喝西北风了。黄太监坐一旁打开电视调着台，我也靠过去，说先挤你这暖和暖和，早回去，孤家寡人的也睡不着觉。黄太监的袜子破了一个洞，有着黢黑指甲垢的大长脚趾漏在外边一动一动的像个几吧。我说你老婆也不给你补补，他说你没结婚你不懂，我不给她补就不错了。我说你够惨的，看你平常锦衣玉食的，一到你老窝才知道你的原形。黄太监笑笑，说，李航还是你这年纪好，正是胡作非为的时候，自己吃饱全家不饿，你光棍就对了，这叫明白，我就喜欢你这点……你再看看那个，陷进去了，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我看来这就是典型性脑炎，不好治，就是治好了也得留下后遗症。黄太监拿遥控器往后一指，然后对自己表述很满意似的笑起来。我顺眼望去，看见人事上小赵拿着电话，脸上阴晴不定地对着手机低声细语，右手拿根烟一把把抓着烫过的蓬松蘑菇头，毛衣领子别进脖子里，腰间翻出青色的秋裤边角……我说，黄哥呀，这个小赵不是挺利索一个人吗，现在怎么开始走犀利路线了？黄太监说这哥们谈恋爱谈拧巴了。我心里一震，问不会是跟前台吧？黄太监转头上下打量我一番说，看不出来啊，李航，你小子确实能力全面，公司里什么事儿都知道啊。我挤出一个笑，看着还在那边来回踱着对着电话喋喋不休的邋遢身影，跟黄太监说，这才哪到哪儿。
回到自己屋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打开空调准备洗个澡，掏出手机发现上面有未读的信息。是麦莎发来的：你在哪？我想你。本来想回复，却想起小赵打电话的样子，继而开始联想麦莎那时接电话的表情谈吐动作举止，最后就索性将手机扔到了一边。莲蓬头的热水刺下来让我全身振奋，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顺流而下的热水下不能自已地簌簌抖动，我猜自己是不是病了？我心里想着，往往这样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最孤单的时候？整个世界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开始病了，而你自己对自己却是不能安慰的，因为这样的时候安慰自己无异于火上浇油将自己的孤单放大，继而心情会行走在走火入魔的边缘。我的身体被水花包裹，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蚕茧，视线也模糊了，只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这种声音只有我自己在听，还是也跑到了此时还未酣睡的某个邻居的耳朵里？若是还有别的人听到这水声，那在他们的声音里，这水声是滚烫的还是冰冷的？我弯曲双臂交叉抱着自己，将头深深埋下，体会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
昨天去当伴郎了。耽搁时间了。抱歉。
我就是说点故事，你们也是随便一看。觉得好给拍拍手，觉得不好也可以骂。
我这里兼容并包。
有点俗，不过还得祝大家一切顺利，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