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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天下之争 133多年的棋局

    其实,有种孤傲而凛冽的男子,注定要披挂令人难堪的尖锐,让人难以评说。不屑于名利,精明的头脑,果断绝烈的手段,顽强的执著,总会让这类人轻而易举便能达到旁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乞及的高度。这样的人往往行事剑走偏锋,我行我素笑骂由人,洒脱而随心所欲,是非对错毫无顾及,而偏偏就是这种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某个人,纵是走向漫长而遥远的放逐,没有归期,亦不言悔。

    凌晨夏深深的望着陷入回忆中的男人,忍不住心中感叹,若是以前的他,恐怕会对这样的家伙嗤之以鼻吧!毕竟这样的人就算辉煌得了一时,但其坠落的速度恐怕更快,不为别的,单就是他们的感性与固执,没有是非对错的观念就是最大的弱点。这样的人,若一旦认定的人对他心怀不轨,那么,他倒下的可能简直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但眼下,对这样一个为了一个信念便坚持数十年上百年的男人,任他一个外人,又怎能轻飘飘的用一句话去衡量一句值得与不值得?再说了,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不同不就在于每个人的人生观与价值观的区别吗?像他这样一个被阴谋充斥灵魂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不屑,去评论?

    “小家伙,好像这还是你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往事这么好奇……”男人微微收敛心神,见凌晨夏略略出神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暂不提圣者传承,难道你就不担心南宫一族与南楚有什么阴谋?以你的精明,应该不难想到这一点,我到是有些疑惑,为何你依然能够如此镇定?”

    “你真是……难道就不能清醒一点?”见这个妖孽居然想不露痕迹的转移话题,凌晨夏眉头一皱,这个老顽固,简直是冥顽不灵,忍不住咬牙道:“你到底想过没有,就算东境复国,一切回归原点,可是这传承者血脉的秘密既然能暴露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在那种权倾天下的皇室里,永远无法断绝的便是人的野心和**,一旦秘密再度被戳穿,那将会是又一个悲剧的轮回。纵然你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防住每一代传承者的命运?你也知道,你不是无所不能的。难道说,在这种没有尽头的怪圈中,一日不改变现状,你就一日不放弃?你总不能永远都这么活下去吧?我怎么觉得你就像没事找事做的家伙?无聊透顶!”肆无忌弹的说到最后竟是越说越直白。

    他本不是多事的人,也不是容易心软的人,可是眼前这个家伙却让他的感觉极为复杂,或者说,是对其的执著感到敬佩从而产生的怜悯?同情?想不到仅剩下的那点人性里头居然还有着同情心。凌晨夏心中自嘲苦笑,反正心底的不忍就这么冒出了头,忍不住想劝他对自己好一点,或许正因为这样的人做为一个朋友是最让人放心的原因吧!

    “呃……”虽然这话有些放肆,但其中隐含关心的话,还是让有着敏锐直觉的妖孽男人感到诧异莫名,眨了眨眼一脸古怪的看着凌晨夏。

    几年的观察,他自信对凌晨夏有着不少的了解,这个骨子里溢满骄傲的小子绝对不是一个什么烂好人。可是,偏偏,这个对人命的漠视,对人情的透彻,对除了有数的人外,其他人皆冷酷无情的小家伙,居然会关心他?虽然这个关心的语气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多少年没有人如同长辈般的语气数落他了?心中却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暖,还真是够新鲜的。敛下双眸,语气骤然一变,“你是在教训我?”

    “你……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什么比喻?男人眉头一竖,刷的抬眼望去,印入眼睑的精致小脸上虽然隐含怒气,却明显挂着淡淡的不忍。难能可贵的是,那双清澈的凤眸中却清晰的透出丝丝复杂的情绪。

    故意板起来的脸,就在这不经意的瞬间缓和了下来。好像,这个小家伙还是第一次,恩,对除了火之外的人露出了心底真实的情绪,或者说发乎于心底的担心?这个小家伙,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有够刺激人的,还不待开言调侃几句,男人豁然一楞,刚刚那眼神,很不对劲,与其说是担心或者不如说是疼惜?

    轰!脑中惊雷闪过,呃,好像没错,是疼惜的感觉……原本滑过心头的温馨瞬间变的别扭了起来,都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人了,他居然会沦落到被一个十岁的小不点目露疼惜的地步?

    太阳穴突突直跳,男人黑着脸,不自在抖了抖眉毛,睑下双眸,镇定自若的淡淡笑道:“说永远的话,实在太遥远,谁又能说的准?至少,人都是会变的,我又怎么能断言自己将来会如何?只不过,只要仍旧能让自己坚持,我便不会放弃,做到这一点也就够了。不是吗?”

    “你这家伙……”被这完全事不关己的懒散态度一激,凌晨夏顿时一股无名火起,随手抄起东西就扔了过去,脚一蹬地,侧身便躺在了床上,狠狠的背过身,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一件物事袭来,男子也不闪躲,随手一接,居然是一只鞋!见凌晨夏居然做出这么孩子气的动作,不由愣愣的盯着床榻上犹自强忍怒气起伏不休的脊背,本来尚显别扭的妖孽男子顿觉颇为有趣,忍了又忍,继而低低一笑,好整以瑕的调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对你来说,难道眼下跟我赌气甚至要比南楚与南宫一族的阴谋还要重要?这对你而言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吗?”

    凌晨夏又哪里知道眼前这个妖孽的别扭,明明感动却又自持年岁身份而死鸭子嘴硬,直觉自己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表错情。皇帝不急太监急,干着急。一向对旁人死活毫不挂心的他难得关心一个人,这家伙居然如此不识好歹,人家都无所谓了他还好言相劝这不是没事找抽型?可偏偏他难得表现出那点少的可怜的关心,不但完全浪费感情反而没事惹得一身骚。好端端的楞是一口郁气被堵在嗓子眼没处撒。

    更可恶的是这个妖孽现在居然还反过来调侃自己,越想越是恼火,没好气的反刺回去:“既然你也知道南宫一族与南楚之间的暧昧不明叫‘阴谋’,纵然迫在眉睫又能如何?对待敌人的‘阴谋’,首要的自是要寻些蛛丝马迹,暗中调查清楚,我总不能在没有结论之前就自乱阵脚,胡乱猜测吧?在没有分析清楚之前我担心的再多,岂不一样是白着急,而且也显的很多余?”

    说到最后,竟是在‘一样’、‘也’和‘多余’这几个字很是加重了语气,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的味道,本来挺气势汹汹的几句话,楞是被这简单的几个字弄的阴阳怪调,让人哭笑不得。

    首次被人夹抢带棍的讽刺让男人大皱其眉,故作不悦的沉声低斥,“你这是什么语气?”然见凌晨夏依旧赌气的背对着自己,没奈何,终是忍不住叹声笑骂:“臭小子,你这是在拐着弯埋怨我不识好歹呢!”

    蓦地,一声长叹,男子敛下了长睫,烛火摇曳中忽明忽暗中,敛下的长睫竟恍若错觉般的颤了颤。百年如一日的执著与寂寞,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无人理解的境地,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且日复一日生活的男人,笑容与温暖对他而言,显然是奢侈且遥不可及的。常年下来,若论指点江山,谋划算计,他自是自挥若定,纵是面对刀山火海,尸横遍地,亦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眼下,凌晨夏明明气急的讽刺不旦没有激怒他,却破天荒奇迹般的让他日趋淡漠的心不受控制的荡起涟漪,缓缓蔓延出涓涓的暖流,直熨心底。

    “如果我说,改变它的唯一办法需要千年前建国的八位师兄弟血脉的性命,你会怎么做?”

    刷的一声,凌晨夏难以置信的弹跳起来,眼睛一瞬间盯紧了他,“难道,这才是你收留司马玉和忘尘的真正理由?”

    似感觉到凌晨夏的眼神太过犀利,男人将脸侧过了背对烛光的一面,幽暗的烛光闪闪烁烁,只看的清那搁在腹间修长玉润的左手缓缓握紧,沉默良久,稍显艰涩的声音方才低低的散落在空气中,“不错,南楚,我是选中了司马玉和忘尘。西秦,十五年前,皇室暗斗中败北的二皇子虽为我所救,但因此子志不在朝堂,经商敛财到是一把好手,想来安排在庄内多有不便,况且,逍遥山庄经营如许多年,又怎会只有一个明面上的山庄势力?我便将他安排在了飞鹰堡,如今更名为柳无,你应该见过他。只不过,事到如今,他依旧不知道是在为逍遥山庄效力罢了。”

    寂寥而沉稳的叙述,让凌晨夏再也难掩心中震骇,那个敢对凌记商号叫板的柳无有着什么样的背景与势力就连魉都颇为忌弹,窥豹一斑,显然其势力之庞大,可就是如此,竟也只不过是逍遥山庄潜势力的冰山一角?天,这个家伙究竟有多大的能量?心念急转间,按捺下心中震憾,凌晨夏一瞬不瞬的盯着这个如妖孽般的家伙,涩然道:“那慕容一族也……”如此深沉的心计,数十年来的谋划,玩弄天下于股掌,此人果真不可小觑。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自息悠悠传来,握着的鞋子的右手缓缓落下,男子转过脸来,神情忽明忽暗,却又带着一切都毫不保留般的决然,“不错,慕容一族这一代眼下只剩下了慕容羽一个男丁,纵然一再犹豫,我却也没得选择。”

    不等凌晨夏开口,男人淡然的瞥了他一眼,径自道:“北丽,贺兰一族,早在十年前的家族倾轧中陨落的嫡子贺兰修其实并未身亡,此子才华横溢,诗书画三绝,如今已是当世名家,他的身份也不过是逍遥山庄安排在儒家圈内的部分棋子中的一枚。而北丽皇室正统血脉凋零,独有一子却是……死在了惑妖之乱里,唯有当今国君的胞弟,膝下尚有两子,而我选中的对象正巧也是你曾见过的,苏怜卿。”

    听到这里,凌晨夏摇头苦笑,且不管那个贺兰修是何身份,单就一个北丽太子身故于惑妖之乱,便完全是因为他被南宫浩烟的屡屡挑衅给惹毛了的后果。不曾想,因借着为他探听消息而分布各国的属下们,挑起各国怒火,以此祸水东引之计陷害南宫一族,让南宫浩烟无瑕□他顾,他便作壁上观,从容的浑水摸鱼好达到借刀杀人的目地,哪知反而……如今这么算下来,这个家伙会盯上当日那个苏怜卿,这傻小子简直是无妄之灾。

    忍不住心下长叹,不论是苏怜卿,司马玉,还有忘尘,慕容羽和柳无,皆都是与萧然或多或少有着关联的人,却早早被这个男人在心中下了死亡订单的人选。这命运也实在是太会捉弄人了!可是,如今的他还能做到当初的无动于衷吗?

    用力的揉了揉眉心,凌晨夏赫然一顿,不知道东境又会是谁?心念至此,不知为何,眼下,他居然想到了那个被他扔在了皇甫国的少年,那个同样无辜被利用的棋子,皇甫天赐。

    “那东境……”迟疑声还未落下,本来挺宁静的气氛,瞬间便弥漫出一股子肃杀的味道。男人似乎对东境这两个字有些敏感,那原本细微的鼻息竟忍不住渐渐粗重起来:“东境,皇室血脉只余寥寥数人,正统血脉中的男子也只余如今的皇甫天赐,东方霁雪也就是对你步步紧逼的南宫浩烟,其次便是你。不过,你毕竟是血麒麟圣者传人所在意之人,所以……”顿了顿,似是清楚凌晨夏真正想确定的是什么,沉默良久,终是吐出了那个名字:“我选中了皇甫天赐!”

    “果然……”凌晨夏心中有些犯堵,皇甫天赐,早已醒悟不再执著于过往仇恨的他,心结虽不说全部打开,但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尖锐莫视人命,如今他虽可以淡看生死,可却并非超脱到无心无情的地步,更惶论他如今已经不再为仇恨而泯灭理智,对那个同样倔强却又渴望温暖的少年,不论他承认与否,他都无法忽视心底的内疚与亏欠。“为了改写四圣者降临的错误,你就要牺牲他们?纵然圣者传人的秘密容易遭上位者觊觎利用,可是,也不能……”

    司马玉,忘尘,慕容羽,无论如何他都开脱不了,一向戒心极重的他之所以能在这一路上渐渐放下对他们的防备,无疑皆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萧然不会害他的原故,而渐渐了解了这些人之后,他又怎能冷眼旁观他们几人的生死?那个柳无对萧然的感情,纵然萧然对他无情,恐怕也会因内疚而极其重视其安危。若是当他知道这些人出事,以他的性子,恐怕……

    前世的孽缘到如今,已然蹉跎了他两世,可萧然他又何尝不是痛苦了两世,谈不上恨与不恨,错过的,又何苦执著。只是,前世汹涌的爱恨情仇实在纠缠的他太累,也太疲惫,这十年下来,他也已然渐渐放下,然而,戌洲城的乌龙事件,在萧然突兀的表明身份后,让他简直难以面对,无关爱恨,在那种境地之下,彼此纵然相认又情何以堪,连番措手不及之下,却也彻底斩断了他与萧然坦然相认的勇气,纵然失却了爱,可这个依然无法真正形成陌路的特殊存在,是他就算自欺欺人也否认不掉的。

    “怎么?因为这些人与你有了交集,你不忍心?”男人似有些了然他在想些什么,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怔然出神的凌晨夏,旋即冷然道:“千年的历史与传承,既然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那么毁灭便是最好的结局。”偏激如他,既然努力了这么多年依然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以他的脾气,也只有毁灭一途可想了。

    凌晨夏心下波澜翻滚,又急又气,有心阻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转念间,却又极为清楚眼前这个妖孽偏激到惊人的固执和非同常人的毅力,打又打不过,想要强行阻止那无疑嫌命长了纯粹自找死路。算计?在绝对实力的家伙面前他恐怕纵有惊世之才也无法施展一二,越想越感无奈,不免大是为难,这家伙简直就是一只刺猬,让人无从下口。

    “柳无,你能在十五年前便收下他,想必这个计划你在十五年前方才开始筹备的了!?”凌晨夏眉宇紧锁,气急败坏的咬了咬嘴角,压下焦虑,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自冷静下来,纵然知道这些被算计的人皆与萧然有着牵扯,以至心下无法平静,可眼下却不是争执己见的时侯,只能急着寻找破绽,“那夏侯一族呢?据我所知,夏侯一门早在东境灭国之时便已然灭绝,哪怕你找齐了其他的七位师兄弟后人,岂不也是徒劳,我不相信你会傻到做这些无用功。”

    妖孽男子平静的看着气急的凌晨夏,唇边的笑意渐渐扩散开来,而那勾人心魄的诡谲双瞳却是寒冷彻骨,“我当然不会做无用功。”

    烛芯陡然传出一声爆响,气氛在霎那间变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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