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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方相会卷 凌封密信

    “今日我所奏之曲,名为归去来兮。”

    当抱着一柄形状奇异之琴坐在长厅尽头的女子说出如此话语之时,受邀前来的宾客们都不由得正襟危坐。不知是何样的感觉,令得不管是知道,亦或是不知其名的人都无法对这名受到齐麟邀请的琴师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轻视之意。

    哪怕她有着面纱也遮掩不住的,令人惊叹的容貌,哪怕她的声音宛若天籁,哪怕她的一举一动之间俱令人无法移开视线。那些受邀来此的宾客们都只是抱着欣赏之意,听着从她指尖流转出的旋律。

    那仿佛能让人的思绪远去,几乎令他们闭上眼就能看到各自心中景象的旋律。

    在恍然失神之中,那段悠扬而又大气的旋律似是传至了距此地千里之外处,某个策马狂奔,正向此处赶来之人的心中,令其在劲风之中猛然一怔……

    当属于春日的浅绿枝桠冬日之后缓缓长出之时,曾经在记忆里那个寒冷将至的季节从北疆之地不断带兵西向之人终是回到了这里。然而,曾每日在这里守候着他,等着他归来,而后对他露出笑颜的那个人却是在他的视线中抑制不住涌出的泪水转身,而后离开了这里,再未回来。

    掐指一算,他竟是已有近两年的时间未有听到记忆中那个熟悉的声音了。

    正当拓跋慎平定了河中之地,在几次三番的犹豫之下最终决定放弃此前的执着,在他回到故乡赛尔廷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之前便将那个在他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记的人找回来,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再不放手之时……他接到了凌封所发回河中的密信。

    在那封密信之中,这位在河中争霸之时给予了他最强有力支持的盟友道出了一个于他而言的喜讯。那即是……凌封在尧国为其寻求铁矿之时无意间找到了他远嫁尧国的姑母所生的女儿,被尧国皇帝流放至北疆的冷宫公主凌若忆……

    并且,他决定在边军少将赵晖的引荐下面见尧国皇帝,与他明说铁矿之事,甚至其它有关他妹妹的事。

    由此,已将河中局势稳住了的拓跋慎便借此机会将河中交给了赫兰,莫跋护以及塔不烟,由赫兰负责日常政务,由莫跋护负责河中兵力戒备,更令塔不烟一如既往的负责情报,从中调和。

    至于拓跋慎自己?自是带着无数用来向尧国购买铁矿的宝石以及金子去往尧国都城。

    这一次,终是轮到他去找寻到那个不曾从他心中离开的人了……

    当惊掣在草原之上掀起滚滚尘土之时,有一名西域勇士费力的从后面赶来,大声喊着:“王!薛姑娘似是感到十分不适”,令得拓跋慎猛然勒马而停,看着那名西域勇士下马之后单膝跪地的重复出这一句。这才想起,他们这几日的行径速度已然比普通的行军速度更快上几分。

    而跟在他们的队伍中一起返回的那名女子虽是坐在马车之中,然而连日来的剧烈颠簸终是会令其感到不适。若如此想来,她能坚持到此时,已是不易。

    因而,拓跋慎令坐骑惊掣掉头,小跑至那辆用两匹马儿拉着的马车旁沉声问道:“薛姑娘可是感到不适?如此,是否需要下车休息片刻,喝点水,吃些东西。”

    听到拓跋慎的声音,马车之中的女子终是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勉力将帐帘掀起,露出其容颜。那是一名透露出成熟韵味的貌美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岁上下。即使是身着西域风情的服饰,也能够让人感受到一股汉族江南女子的婉约。

    似是连日来的加速赶路,令她感到身体十分不适,又吃得极少,因而此刻竟是面色苍白,连几日之前还红润的嘴唇也失去了颜色。

    这名被拓跋慎麾下勇士称为薛姑娘的女子在听到拓跋慎所说话语之后费力的挪动身子,令自己从马车之中出来。怎料她的双脚因为长时间都保持着同一姿势而一阵发麻,险些在才落地之时便猛然向下倒去。拓跋慎见此情景,稍作迟疑之后便伸出手想要让她抓住,然而对方却是并未接受他的这一帮助,在转身之后抓着马车的木栏固定了自己的身形。喘了几下之后便抬起头,带着歉意的笑容对拓跋慎说道:

    “实在是非常抱歉,二殿下,琳琅似是拖累你们了。”

    “不,你不必如此。”

    似是本就知道拓跋慎平日里言语不多,自称琳琅的薛姓女子也便不在拓跋慎说出如此回答之后等他继续说下去,转而动作十分熟练的将马车上的竹帘拆了下来,再行坐到宽敞的马车上,感受着再无阻挡的春日微风,并从随身携带的小盒子里拿出一颗酸梅含入口中,似是想要在这个难得的休憩之时早早的恢复,别再令得自己的不适拖延整个队伍的行径速度了。

    这名女子,正是近来在大尧国内引起人热议的薛琳琅。

    她本为齐家人,在十六岁那年跟随其父以及家中奴仆一起去到赛尔廷学习制糖的技术。然而五年之后,他的父亲就已因病而去世了。照理,薛琳琅身为家中主人,理应上书朝廷,令其带着父亲的遗体一同归国,待开宗帝另觅人选再行去到赛尔廷。

    然而,当时年仅二十一岁的薛琳琅却是依然做下决定,代替其父在赛尔廷继续学习他所未学完的红糖以及冰糖的制糖技术。而后……一眨眼便又是七年。

    家中奴仆早已在赛尔廷与当地人成家生子,再也回不去,也不想回去了。然而又是薛琳琅,这个外表看起来温柔婉约,实则内心异常坚韧的女子在接到开宗帝诏书之时依然决定独身一人的回到大尧。

    临行前,她将在家门口的树下埋着的,父亲的骨灰盒挖了出来,洗净之后将其一起带在身边,打算依照父亲的遗言,将其骨灰带回齐家在江南的祖地,与她的母亲埋在一起。

    上书与开宗帝说了归期之后,薛琳琅就将他们在赛尔廷经营的家业全都变卖,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雇了一队人马将她送至大尧边境。可怎知她们的队伍才来到河中边境,就正好遇上了被河中王亲率兵马追击的往日河中豪强中的最后一个。

    在此牵累之中,她几乎丢失了除父亲的骨灰和开宗皇帝所授诏书之外的所有行李。然就在这场混乱之中,那名神秘不已的河中王却是救了她。

    当时她不知这究竟是为何,然而当她看到那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赛尔廷二殿下的时候,惊骇之余,一切的疑惑便都解开了。

    原来,那名在数月间以雷霆之速平定了整片河中之地的神秘河中王,正是本该在四年前的那场宫廷军变中死于自己兄长刀下的,赛尔廷正统继承人,由前任赛尔廷大君的正室所生的二皇子,乌古斯慎。

    或许,乌古斯慎……又或者说是河中王拓跋慎正是因为看到她所乘的马车为赛尔廷最为传统式样的马车,才会因为那股思乡之情而心生恻隐,顺手救下了她。不想,一声久违了的“二殿下”竟是令得拓跋慎身形抑制不住的一顿……

    由于对政治的敏锐感知,薛琳琅在见到拓跋慎之后与他说了许多自那场军变之后赛尔廷的内政之变以及民生之变。其中有许多是拓跋慎听最终被他聚拢的那些旧部所说,然而零星所言,却是抵不上从始至终都一直在赛尔廷的都城之中冷眼看着那些发生的薛琳琅所知道的全面。

    四年多前,赛尔廷上任君主病重,令其嫡子乌古斯慎陪在床榻旁,并在弥留之际传下诏书,令二皇子继任赛尔廷大君之位。当诏书传下之时,乌古斯慎便担心其长兄会因不满其继位而有所动作,故连夜调拨军队守卫皇宫。

    怎料大他八岁竟是已然传统手下将领秘密谋划了这场兵变数月之久,只待乌古斯的调兵之令发出便率兵一举冲进皇宫之中。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拓跋慎无论如何都未想到他的长兄竟是在他们的父皇身体尚还安好之时就已开始谋划这场兵变,并串通大君侧室为其通报消息。

    如此迅然之变将赛尔廷的正统继承人乌古斯慎打得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他最终还是在手下亲兵的掩护下杀出重重包围,并一路向东逃去……

    自那场宫廷兵变之后,赛尔廷大皇子在篡改皇帝诏书之后即刻登基,对拥护拓跋慎的军队作出的镇压,致使大批赛尔廷的精锐骑兵以及步兵纷纷大批出逃。对此,刚刚登基的赛尔廷新君颇为震怒,令军部将领统计失踪士卒的名单,并根据这份名单冲去那些出逃精锐部队的家中,将其妻儿全都抓住,并以此威胁那些出逃士卒在十日之内归城。

    在此威胁下,有一批士卒就此归入城中,并俱被秘密杀害。

    如此消息一出,令得赛尔廷上下无不惶恐震怒,更令很多中间派的将卒心生反意。在他们的帮助之下,“已故”二殿下拓跋慎的旧部赫兰及莫跋护率其部下前去将那些被关进牢中的出逃士卒妻儿全数救出,更斩杀了赛尔廷新君手下的一名大将。

    如此之后,赛尔廷国内一片混乱,全国上下都出现了乱军部队,越来越多的人因此而向东出逃。经此一役,军政强国赛尔廷元气大伤,皇位尚还不稳的赛尔廷新君最终只得咬牙放弃彻查此事,并将所有牵扯到此事的人全都秘密杀害,转而增加赋税,大规模的扩军,更为了显示其过人武勇而展开了新一轮的向外扩张。

    然而如此行事,非但未有给元气大伤的赛尔廷一剂治病良药,反而在它的身上种下一颗毒瘤,令得往日里百姓富庶,军政强大的赛尔廷每况愈下。

    薛琳琅将普通百姓所能看到的表象抽丝剥茧,窥至事件本身的面貌,后又以其见解说出了那些内政之事究竟会对赛尔廷有怎样的影响,所动摇的国之根本又究竟为何。更重要的是,如今的赛尔廷所需要又是什么。

    正是这番独树一帜的见解令得拓跋慎大为惊讶,并因此而同意将想要去到邺城的薛琳琅带在队伍之中,若是无事之时,便以一份怀念的心情听她说说这几年来发生在赛尔廷的大事小事。

    此时此刻,薛琳琅在休憩之时不拘小节的拿起手中竹简扇起风来,却是一颦一笑之间俱显出成熟女子的韵味。这一次,几乎已经到了尧国边境之地的她竟是破天荒的说到了已然十二年未有回去过的家,以及……小时候和她很亲近的家中小弟,与这名已然经历了太多太多的赛尔廷正统继承人年纪相仿的齐家嫡子,齐麟。

    “说来,我都不曾想到这次居然能那么快的到达北疆。如此看来,琳琅虽赶不上家中小弟齐麟的冠礼,却也能赶在圣上所设大酺开始之前归国了。”

    “冠礼?大酺?”

    薛琳琅此言令得不明白汉人所谓冠礼以及大酺的拓跋慎疑惑的重复。

    “冠礼也可看做赛尔廷的成人礼。只不过,在赛尔廷,男子十五岁便为成年,且需要令他们独自去到荒漠之中,面对豺狼虎豹安然度过十天而回。而我大尧的男子则是二十岁成年,成人礼只是一个由族中长辈所主持的仪式。依照礼制,受冠者需受大宾为其加冠,而后便和请来家中的亲朋好友们一起庆贺……”

    薛琳琅笑着。在拓跋慎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的时候,她终于能够相信这名在数月间平定了河中之争的赛尔廷二殿下是与自家小弟几乎一般的年龄,因而不禁笑着如此解释道……

    那么,当那一曲由思卿琴所奏出的归去来兮奏完之时,齐府长厅之中又是怎样的光景?那自是……直至在余音绕梁之时,受邀宾客都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只是在惊艳过后不禁纷纷侧目将视线放至从坐垫上缓缓起身后向到场宾客微微欠身的月族琴师身上。

    不知是谁的击掌之声在此沉默之中兀然响起,令得其他人纷纷恍然回身的争相发出击掌声,以此送给在这场冠礼之上献出如此一曲之人。

    在受邀宾客的掌声之中,凌若忆抱着思卿琴,垂眸缓步走向她原先所坐的位置。在止步转身之时对上一双总会令她觉得莫名熟悉的眼睛。那正是来自于太子世绩的目光,在入座之时,凌若忆分明听到那句隐在宾客掌声之中的轻声之言:“弹得真是不错,若忆小妹。”

    此一言令得凌若忆抬起眼,皱着眉看向笑意更甚的蓝世绩,终未出声。

    已在长厅之外候着的婢女们端着一盆盘佳肴美食鱼贯而入,然而当宴席开始之时,齐麟所邀朋友们拿着酒盅互相说上几言之时,凌若忆却是在令凌封稍安勿躁之后与蓝世绩一同消失在了此间厅堂之上。

    那令得因为担心若忆因自己而被太子世绩所为难,一直目光紧盯着她所在之处的齐麟即刻在寻了一个说辞之后离开,找寻凌若忆所去之处……

    当齐麟掀卷着衣袍从凌封与扎乾顿的席前走过之时,将品尝着面前的那盘不知其名的精致菜点,并觉不是十分习惯的扎乾顿不经看向独自斟酒,沉默不言的凌封问道:

    “你妹妹被尧国的太子带走了,你不担心?”

    “不慌,那是她的亲哥哥。”

    “啊……啊?”

    扎乾顿被凌封所言震得不轻,然而就在他顿悟了这句话之中所表达的含义之后,凌封瞬时拿起放在身旁的入鞘长刀,心情不佳丢下一句“走,打架的时候帮把手”便走出长厅,令得此刻虽和凌封互自瞧不上对方,但好歹身处同一阵营,又都为西域人的扎乾顿并未多做思量便也在凌封离开长厅之后装作不经意的随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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