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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折 何以缄口

    李淙挑眉,似笑非笑地瞥了萧弦一眼。

    萧弦软下|身子,趴在桌上不满地哼哼道:“我都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了,太闷了。”

    李淙伸手揉了揉萧弦脑袋,道:“山路难走,林子里常有长獠的山猪出没,还有猎户设下的陷阱,很危险。你不要乱跑,就带你去。”

    “不会的,我跟着哥!”萧弦直起身,脑袋摇得拨浪鼓似地,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让他往东绝不会往西里去。

    看萧弦在家也闷够了,本就有带人出去溜达溜达的意思,李淙点头,道:“嗯,等过一阵天再暖些,带你一起去打猎。”

    原以为只是去山脚下割锉草而已,未曾想还有打猎这么好玩的事,萧弦两眼放光道:“打猎?”

    见萧弦像个尝到点甜头就撒欢的孩子,李淙笑了,反问道:“怎么,不想去?”

    “去!去!”萧弦点头,欢喜之意早已溢于言表,兀自瞎想了会儿,又怕李淙说话不算数,害他到时候空欢喜一场,于是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你不会空口说白话吧?”

    李淙耸肩:“那当我没说。”

    “没!我听见了,我会每天都想着的,你可不能耍赖!”萧弦歪身过去使劲扯住李淙的胳膊,仿佛只要放开一下,刚才的约定就要长翅膀飞了似的,怎么都不肯松手。

    李淙艰难地脱开萧弦的手,让他坐好别乱动,又说了些去山里头需要注意的事,可萧弦对这些条条框框一向左耳进右耳出,他把玩着手里的梳子,撑着脑袋听得百无聊赖,估计再有一会儿就该打哈欠了。

    李淙哭笑不得地弹了下萧弦的脑袋,让他累了就去睡。萧弦回过神来,揉了揉眼睛,人倒精神了,垂头望着被自己握在手里的木梳,想着梳子做好了还没用过,又嫌自己的头发半长不短的梳起来实在太没成就感,于是把主意打到了李淙身上,笑嘻嘻地道:“哥,我来帮你梳头吧!”

    李淙往后退了退身,别过头道:“都要睡了,弄什么头发。睡去吧,明儿早些起来,炒瓜子给你吃。”说罢起身欲取油灯,准备上榻就寝。

    萧弦没说话,蹭蹭跑到李淙身后,按着李淙的肩膀让他坐下,把梳子搁到桌上,解开发带,把李淙束了一天已不算工整的发髻散下,而后拿起刚做成的半月形木梳,自说自话地替人梳起头来。

    与萧弦原来的头发相比,李淙的头发不算长,才至背中,倒不稀,握在手里挺粗的一把,不及萧弦剪下来的长发那般油光顺滑,想是平日也未曾多加打理的缘故,还有些蓬乱,却未见脏污。

    萧弦握着李淙的长发慢慢梳着,想起他平日大多干些粗活,回到家中却总不忘净身洁面,衣物也是勤洗勤换,不似村里谁家那谁和谁,在船上做工的一身鱼腥,在地里干活的就一身土腥。若李淙这般,从前定是受过良好的家教,也不知何故会流落到这荒山野村里来。

    髻虽是向上挽到一处,抽了发带,头发散落下来,却自然而然地往两边分去,萧弦绕着手臂将垂在前头的长发顺到背后来便于梳理,没有了前额发丝的遮掩,无可避免地望见了李淙右颊上那个不愿告人的印记。

    李淙身量比萧弦高了不止一点,萧弦站在他后头替他梳头,站直了也没高出多少,稍稍一侧身便能将李淙的侧脸望个清楚。萧弦记起上次未看得完全便被李淙挡去了,这次无心之中倒够他看个明白了。

    李淙肤色不算太深,当然与萧弦雪白的手指比起来自是暗了许多,侧颊削瘦,轮廓分明,那处刺了字的皮肤光滑平整,没有明显凹凸的伤疤,可那字写得歪歪斜斜,着实难看,让人看了就想抬手去抹。

    萧弦握着梳子,食指曲起,好奇地凑过去蹭了蹭,没花没糊,还真是擦不去的。曾听说黥型之时还不是刺上了印记就完的,必须刺够千针才算作罢,那该多疼。李淙也不在乎,只坐正了身体,不斥不恼,任他去看去摸。

    萧弦盯着那字又看了一会儿,觉着有些失态了,收回目光,手上的动作没停,忽地思量起白日里的事情来。他把李淙的鬓发顺到一处,攥在手里合成一束慢慢地梳,嘴上小心翼翼道:“哥,我问你件事,要是说错话了你别理我就是了,千万别生气啊。”

    头发被萧弦抓在手里,李淙动了动脑袋,不便回头,只道:“说吧。”

    “为什么他们说你是哑巴?明明能说话啊?”萧弦说罢皱紧了眉,紧张地等着李淙回答。

    李淙沉默了一阵,张口道:“多说无益。

    “啊?怎么会?”说话都不行,难道装成个哑巴才有益处?萧弦弄不明白了。

    李淙垂下眼睑,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过了良久,萧弦都以为这茬已经岔过去了,他冷不丁出声,吐了四个字出来道:“言多必失。”

    萧弦没有防备,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扯了头发,他喘了口气,才反应过来李淙说的是什么,脑子转了转,想也没想地抬手,轻轻地碰了碰李淙面上那个墨色的字,道:“是因为这个吗?”

    李淙抿着唇,忽然没了声响,心道这孩子看着傻里傻气的,心思却尖。

    往事如烟,人道李家儿郎个个心高气傲,父刚正不阿,母不让须眉,长子承父业青出于蓝,末子黄口小儿已辨得乾坤。皇城数十年夺嫡之乱,景帝亲允再乱也不会倒了李家,岂料虚名转瞬成空,一身傲气也只剩了个忍。几十载得来的荣勋早成了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而今诸多苦楚,谁肯为言?便只当听不见,看不到,说不出罢了。

    见李淙默然,萧弦呼吸一滞,心中大骂该死。怎么总是一遍遍地戳人痛处,这害死人的好奇心早晚得治啊!转而想到李淙的处境,一个面上带字、明摆着告诉别人我就是罪人的人,在外头就算规规矩矩行事,也定是会处处被人欺辱吧,那些脸上没有刺字的犯人改过自新后都还有被人万般唾弃的,又何况李淙这样的。萧弦与李淙一起生活了大半个月,对李淙的脾性也渐渐摸得许多,明明是这样一个温柔又能干的人却要遭此罪过,思量之中不免又多了些愤愤不平之感。

    萧弦紧了紧手腕,想起妞妞说镇上还有骂李淙的人,气不过道:“不说就不说了,哼,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咱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不想这话惹得李淙笑了起来。明明在说他的事,倒好像脏水已经泼到自己身上似的。只不过不管是真心话也好体面话也罢,那傻脑筋已够让人开怀。

    萧弦把手里的头发又梳了几遍,而后顺到手中用发带系紧,便算成了。

    萧弦兴致勃勃地问李淙如何,可家里没镜子,连个大概也看不着,李淙见胸前垂下的长发确实整齐平顺,便道梳子这东西确实挺有用,把萧弦高兴得直乐呵。

    萧弦旋身坐下,见李淙开始收拾桌上的木屑和刀具,也跟着帮忙。李淙换了个发式,连带人也儒雅精神许多,萧弦越看越欢喜,可他额上没了头发的遮挡,那丑得不行的刻字也看得愈发清楚了,萧弦开口闲聊似地道:“不过说真的,哥,你们这儿的皇帝真是太残暴了,但凡有点良知的早该把这种肉刑废了。严刑峻法固然能起到一些惩戒作用,但过犹不及。唯有仁慈才能真正感化民众,使人向善。”

    李淙愣了一会儿,似在思索萧弦的话,而后缓缓点头,道:“此话倒是字字灼见。”

    读史使人明志,书本上的条纲虽枯燥烦闷,到底几千年的经验总结,可不是吃素的。萧弦再不济,教科书总也读过那么几本,哪知课本背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道理竟然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了,说不定在古人眼里真是什么了不得的言论,萧弦愣了一下,而后赶紧打哈哈道:“这没什么啦,刑罚这么严苛,还不是天天都有人犯,反之以礼法教导人民,让人从心底里知道哪些是对的哪些是不对的,然后再来约束自己,岂不是更好?”

    “有理。”李淙点头,之后沉默了一阵,突然抬眼一本正经地对着萧弦道:“没想到你这孩子看着调皮,说不定将来是个治世之才。”

    “哪里哪里,啊哈哈,随便听人说的。”未曾想到随便胡诌的几句会令李淙对他这般另眼相待,萧弦挠挠头,继续打哈哈岔开话题。

    屋内安静下来,萧弦撑着脑袋,拿起木盒里的刻刀拨了拨灯芯,灯芯毕剥一声,火焰跳了跳,燃得愈发明亮了,可萧弦脸上已然有了怠倦之色。

    见萧弦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李淙道:“睡吧,挺晚了。”

    “嗯。”一晚上也闹够了,萧弦点头。

    两人同去洗漱,萧弦洗完李淙让他先去睡,自己再收拾一下,等李淙弄好进屋,就见萧弦在屋里跟个贼似地东摸西看,没个停歇。

    “干什么呢,跟个老鼠似的。”李淙问。

    “我找地方放梳子呢!”萧弦继续在榻边翻翻摸摸,头也不回地道。

    李淙努嘴道:“你就放桌上吧。”

    “不行,我怕丢!”

    “你搁衣柜里,丢不了。

    萧弦苦着脸,不予苟同。

    李淙叹气,无奈道:“那你放钱罐子里总行吧?”

    “嘿嘿,好!”萧弦咧嘴一笑,蹭蹭跑去衣柜前,惦脚尖打开最上头的柜门,把梳子斜塞进钱罐子里,随着罐内“哐啷”一声闷响,他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李淙好笑地摇头,一把梳子也值得他稀罕到这地步,真是个孩子。

    睡前,李淙欲解发带,边抬手边笑道:“你看看,让你别弄了,束了不还是得解。”

    萧弦睡在里头正准备灭油灯,听了这话,转头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扯开李淙的手道:“那你别解了,浪费我的心血。”

    李淙倒真停了动作,躺下身背对着萧弦,口中无所谓道:“随你。”

    萧弦静了一会儿,撇着嘴犹豫不决,又想他扎着头发肯定睡得不舒服,最后还是抽了李淙的发带,把头发打散了,道:“还是解了吧,我明早起来再替你梳!”

    李淙微微侧身,转过头斜了萧弦一眼:“爬得起来么你?”

    “你喊我呗。”萧弦把发带塞到枕头底下,而后撑手臂起身,信誓旦旦地拍胸脯。

    李淙自是丝毫不信,枕着手臂睡好,闭着眼喃喃道:“喊了不醒,还是白搭。难不成还能用凉水泼你,把你扔河里去么?还是睡觉吧你。”

    “哥你好毒!”萧弦攀着李淙的胳膊不让他睡,嘴里愤愤不平地嚷嚷。

    “无毒不丈夫。”李淙耸肩,忽然来了兴致,翻了个身躺平,侧头眯着眼睛对萧弦道:“你知道牢里是怎么对待疼晕过去的犯人的么?”

    “靠!不许说!睡觉了!”又不是没听说过古代十大酷刑什么的,猜也猜到有多恶心,更何况是听一个古代人亲口说出来,他可不想做恶梦!萧弦翻身跃起,张牙舞爪地往李淙身上扑,整个人都趴人身上去了,一手按着李淙的胸膛,一手捂着李淙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萧弦的里衣是李淙怕他穿不惯粗布衣、特地给他买的绢衣,质地柔软如丝,尺寸还大了一圈,此刻薄薄一层轻飘飘地覆在身上,似有若无,仿佛赤|裸着身体一般跨在底下人的腰间,被子早被带得落到了地上,腿侧细嫩的皮肤碰擦着精壮的腰身和上头的粗布,有些痒痒的,那只覆在胸膛上的手掌下,坚实的肌理清晰可觉,心跳一脉一脉地传来,连带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仿佛与他跳到了一处去,而捂住对方唇鼻的那只手,暖热鼻息喷之于上,更是尴尬得仿佛被煮熟了似地,收也不是留也不是。

    灯光摇曳,气息微窒,似乎……有点不对劲。

    “下去。”

    冷冷的一声,已不复嬉笑玩闹时的和颜悦色,萧弦动作一滞,猛地地缩回手,以最快的速度从李淙身上下来,恢复原状拉上被子盖好,转过去规规矩矩地对着墙闭上眼,那模样还真有点像面壁思过。

    “睡吧。”屋内静默了许久,李淙捡起地上的被子,轻声叹气,吹灭了灯,而后横臂过去替萧弦掖好被角。

    萧弦没说话,感觉李淙收回手臂背过了身才偷偷睁开眼睛,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至于到底有什么不对,他一时半会大概是明白不了的。而在不远的将来,这个不同于原来世界的时空,让他惊叹的稀奇事更是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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