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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1

    有人拦着,“去哪儿?”

    “我要找简明,”凌励目光散乱,神色迷茫,“我要见我老婆。*.

    “我送你去,回家吗?”

    凌励倒还没忘记简明与罗世哲约在茶室见,准确说出茶室的地址。于是有人把他送去茶室。上去茶室二层,转过几张桌子,一扇雕花屏风后,凌励看到简明和罗世哲站在窗前说话,简明身边,竖着只木花架,花架上一盆兰花,叶片修长潇洒。他们背对他,专心致志,罗世哲总是如恒温空调般的声音,“既然什么都不怕,不如再嫁给我一次吧。我是冬冬的亲生父亲,我们一家三口理应团圆。”他手掌对着简明张开,掌心卧着两枚旧白金戒指,简明看着罗世哲,表情安静,恬淡,室内灯光落在她一头黑发上,衬得她眸子颜色愈加纯粹。凌励脚步停下,笑了,笑意深而绝,这种求婚方式,比他强太多,说起来,他从没正儿八经跟简明求婚过呢……难怪他会失去,一次次的失去。没耽搁一秒,转身又匆匆离开,如从没出现过一样。好像一下子,身心和这个世界都空了,空的什么念头都不再有。

    又被送回内分泌科自己的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凌副主任起码还是有气儿的活人,再回来的仿佛是条丧尸,面无人色,谁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在凌励而言,他不是没反应,他只是没听见,没看见。坐办公桌前,他掏出制服口袋里,方楠给他的信,是方楠笔迹,手写,字很潦草,除了能将自己的名字写签的龙飞凤舞张扬气派之外,她字一向潦草,满纸凌乱中,凌励读

    阿励,是我,方楠

    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想不到,我也会写遗书。曾经遇到过一个没事就写写遗书,但又不会自杀的人,他总是把写好的遗书用电子邮件的发送到一个不为人知的邮箱里去。那时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写遗书的话,不会只是写着玩,我应该会在真的想样做的时候,认认真真写给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我鞠躬道别的人,因为你,我不想静悄悄而来,又静悄悄死去,我要你牢牢记住我。

    昨天,钱亚东来病房,我们吵起来,他气急败坏,告诉我,“方楠,这世界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你不能贪得无厌,什么都要。”而我,当时扪心自问,我活到这个地步,到底是因为我什么都想要,还是我一直没弄清楚,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一直以来的人生理想,只有一个字,钱!其余于我而言,都是狗屁。阿励,我无需讳言,遇到你,与你恋爱,结婚,甚至到离婚,我的人生理想从无改变。其实,这样讲也不对,或者应该说,我以为我的理想没有改变过。与钱亚东一起的时间,我常常想起你,尤其,那些寂静独处的时刻,偶尔,某个迷迷糊糊醒来的早晨,某个喝醉了意志消沉的瞬间,你的名字,总是不经意间就要冲口而出,你的身影也总是猝不及防在我身旁,在我心头脑海倏忽而过,钱亚东家那张永远空落落几乎没人在用的书桌前,我总是觉得,有个伏案疾书的人在那里,应该是你。你能了解我每天对着手机有所期待又焦虑的心情吗?不清楚在等什么,又总想拨出去给谁,可能在哪个酒吧热舞过灌下一杯酒之后,才能明白,我在等的人,想找的那个人,仍是你。

    阿励,是你,是你,总是你。.

    初时,我以为这样的总是,是与你两年相恋六年婚姻的后遗症,一时间无法马上磨灭的习惯。

    可当我意识到,每天晚上七点钟,我想把电视频道调到体育新闻;

    当我意识到,我讲起明清瓷器和医学常识也能头头是道;

    当我意识到,陪附庸风雅的客户去博物馆能准确说出某幅画的作者与用墨特点;

    当我意识到,我钥匙包里有只钥匙可以让我回去而我又非常非常渴望着回去时,我深刻了解,与你一起的日子里,其实我在一点点被你影响,潜移默化中被你改变。不得不承认,总是想起你的瞬间,不是习惯,那是思念。我以为,与你一起度过八年时间,只是因为我要你家的钱,要凌文的股权,但事实上,即便一开始是为了钱和股权,但后来,股权只是一种放不下的执念,并不是维系我和你婚姻的唯一因素。就像曾经,文娟大嫂劝我时说的那样,一个女人,不可能与一个男人在没有爱的基础上生活那么久。

    阿励,还记得那时我们一起去西藏吗?我跟你拥抱时,冲口而出,不爱你,不在乎我们的家,怎么与你过那么多年?当时还以为自己应付你的手段越来越高,浑然天成,可原来那是我的真心话。阿励,我是爱你的,很爱很爱,只是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我的枕边人是钱亚东,不再是你,而你,也有了简明。

    没想到我竟得了胃癌,这一病,让我更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愚蠢,让我更明白,失去你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上,钱,当然是值得追求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比钱更值得珍惜的东西。情感,爱,还有健康,这些都和钱一样重要,可我是那样任性,把这些很重要的东西都弄没了。当我现在的法定丈夫出去寻欢作乐,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我害怕又恐惧,我孜孜以求的金钱名利地位,只是将我衬托的更加寥落孤单,并没有给我带来我一直向往的安全感。能让我感受到温暖,快乐,安定的瞬间,来自于你陪伴照顾我的时刻。

    阿励,你真好,和你相比,其他男人都是垃圾,都是尘埃,多看你一眼,便愈能感受到你的好,那种想与你永远在一起的意念也愈加强烈,我真不明白,当初自己怎么会轻易放弃这么好的你?我真的太蠢了。在我失去健康和你的爱情之后,幡然悔悟,了解到你所维护的理想的重要,也开始明白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理取闹,我想挽回,可我发现我越想挽回,你离我越远,越,来,越,远。阿励,你明白我的心情吗?每当你离我远一点,我的身心,就多破碎一点。你坐在我床前,陪我聊天,告诉一些我家人的近况。原来离婚后,你仍没忘记照顾我的家人,会在过节时候给他们寄去钱与物,与他们书信来往,而我,却几年都未曾与他们通过电话。我听你讲起我父母,弟弟,姐姐,和外甥,并仍记得我的一些老朋友,甚至我以前认识,这些年逐渐少有联络的朋友们的近况,心里又甜蜜又酸楚,阿励,你没忘记任何人,除了我。我已支离破碎,为何你从不问津?

    我想这是我的报应吧,我忽视过你的感受,唾弃过你给我的爱护,滥用过你对我的尊重与信任,有过那么美好的你却从未珍惜,老天怎么可能放过我?其实我应该好好接受这样的惩罚,继续做手术,或者接着忍耐一个长长的化疗期,可是,太痛苦,我真的熬不下去。怎样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失去爱情,也失去健康,机关算尽百般挣扎得到的一些金钱,现下又显得如此无用,买不到你,也买不到我的康复。阿励,我真的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比我更贪得无厌更加挥霍更不懂得珍惜?可为什么他们都活的好好的,老天独惩罚我,让我遭遇如此失去?真是不甘心不服气!

    让我更不甘心不服气的是,你把曾经给予过我的爱全部给予简明,甚至加倍给予,看到你对她的疼惜,我快被嫉妒折磨死了。你们越是互相信任心心相印,越是衬托我的形只影单悔不当初,越是衬的我曾与你厮守的那些年时光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可即使被这样的懊悔和嫉妒折磨着,我仍然继续选择在这家医院进行治疗,阿励,只为能离你近一点,看你的幸福路人皆知,让我的狼狈无所遁形。不由得想起你曾说过的话,“不要以为我们有多强悍,我们未必经得起失去,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阿励,我失去的你,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励,前些天,因为我冒犯到简明,你生我气,不再对我有所顾念,打算任我自生自灭时说,会忘记我。我知道,你那是真话,你言出必行,心里不再将我惦念,为我歌颂。可是阿励,很抱歉,我不能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你必须记住我,仍被你记挂,是我唯一能感受到的一点温暖和幸福,不管用什么方式,你痛也好,哭也好,伤也好,无论如何,你必须记住我。所以,我必须选择这样的方式,从你工作的那栋高高的楼上,一跃而下。不仅于此,我还必须讲一件往事给你听,因为你哥嫂不想你难过,受伤害,而我为了其他目的,这件往事,被大家隐晦很久了。

    阿励,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帮助我还掉一笔钱,从几个无赖手里把我救下来。并拒绝我用最方便最擅长的方式偿债,看起来,也对我不象有兴趣的样子。可那时,我已对你抱有极大兴趣,你到底有多少钱?我开始调查你,打听你的背景和消息,谁知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一位同乡在你大哥公司做秘书,她酒量极好,又嘴甜机灵,场面上的事很招呼得开,颇得你大哥赏识,举凡需要与人拼酒逗乐之地,愿意把这个秘书带进带出。酒色财气这几关,大多男人闯不过,即便凌康也不例外,阿励,很少男人如你,主动避过这四个字带给生活的困扰和迷惑。

    到嘴的肥羊,岂有不吃之理?我和你大哥的女秘书设下一个局,她负责勾引你大哥上床,我负责拍照留念。不过事情的走向也有超乎我们想象之处,秘书姑娘遇到仲恒,他自动上门,我们来者不拒,于是计划中又加上仲恒。可惜凌家人基本上算是正人君子,乐意黏黏糊糊谈恋爱,却不肯老老实实上床,尤其仲恒,为了能分别把你大哥和仲恒顺利弄上床,我们费九牛二虎之力,磨磨蹭蹭,花了不少时间,好在总算奏效,你大哥在面对那些艳照时候,为了保护家人,他处处妥协。

    我的计划进行一直顺利,从你大哥处也拿到很多钱,可这些钱转眼被我挥霍光,我想跟你哥继续诈钱时候,你哥也机敏地看穿我,我再没轻易得手。后来,事情败露,我除了想办法讨好你抓住你之外,手里再无其他筹码。这期间,得知你父母过世后,你也能得到大笔遗产,嫁给你,自然成为我能获取金钱的方法。和谁结婚不是结呢?当然嫁给有钱人好一些,何况你脾气好,看起来很容易掌控。

    那段时间,必须陪着你一起照顾你母亲,心里很累很不耐烦,看在钱的份上表面恭顺。而当我挥霍惯,又看到过象你哥那个阶层的人的生活方式之后,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普通人的生活,很难再满足我了。我想要更多更多的钱,可是阿励,你却甘于平淡,连你父母卖掉四合院那笔应得的遗产都推之门外,我嫁给你的初衷,为的就是这笔钱和拿到你哥公司的股份,我怎么能甘心呢?那时我想,既然你给不了我想要的,那就改变目标,不如想办法做你哥的地下情人,他能受不了诱惑和女秘书上床,大概也不会拒绝我,于是,我曾好几次策划诱惑你哥,不过,阿励,你们家人虽然被我威胁,没将我设局骗钱的事讲给你听,但对我却是深恶痛绝,任我是天仙,你哥也不为所动……”

    原来方楠和自己的婚姻背后,还藏着这样的秘密,凌励面目呆滞思维麻木,机械的,将方楠的遗书,锁进抽屉。终究,我们只能从他人身上看到两件事,我们想看到的,和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所有一切,都未必是真的。凌励万念俱灰地想,他是不知道方楠到底想要什么,事实上,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象他这样的人,还可以给谁幸福吗?真适合存在于这里吗?没有答案,短短时间,他曾深信不疑赖以为生的所有,在他眼前分析崩离寸断成一片断壁残垣,似再也无法重建。凌励蒙住脸,这个世界好难看,可以的话,他想把自己藏进某个宇宙黑洞,再也不要出来,再也不要看见,听见,再也不要……

    恍恍惚惚,凌励知道自己被送上一辆车,去到一个看上去满地瓦砾乱七八糟的地方,没关系,他的心境比这里更破败荒凉。他应该有看过一些病人,帮一些人搬东西,至于为什么做这些,他不知道。

    不知道也不在乎自己到底身于何处,周围都有些什么人,更不知自己几时吃过,睡过,他好像一直沉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懒得听,懒得看,沉沉睡着,那里没有时间,没有光亮,直到暗夜里逐渐显示出简明的轮廓。她穿一袭白裙,干净又清透的样子,站在楼顶上和一个男人在说话。那男人是罗世哲,面色阴鹜冰冷,不知哪里与简明一言不合,抬手把简明推下楼。凌励似浮在半空在,生生见他的简明从楼顶白蝴蝶般飘坠下去,他想伸手去抓,却浑身无力,怎么使劲都抓不住,眼睁睁看到鲜血飞溅,凌励惊得魂飞魄散,象是心梗发作般,胸口痛得他呼吸几欲停顿,终于骇怕中醒来,一身冷汗,大口喘着气,懵懵懂懂中,看真切所处环境。

    这似乎是半夜时间,他独自睡在活动板房中的一张简易行军床上,床头点盏夜灯,放着饼干和水,还有他的手机。凌励捂着痛的从梦里延伸到梦外的胸口,抓起手机,熟门熟路拨通简明电话,对方很快接听,微微颤抖,兴奋,依旧软软糯糯,清清甜甜,如块冰糖入水般,美好的能令人融化的声音,唤他名字,“阿励,是你吗?阿励……”只这一声,凌励眼泪夺眶而出,他想她,想她在他怀抱中的温软,想她跟他撒娇发嗲时的甜蜜 ,更想她的善良,宽容,柔韧和坚强,他需要她,时时刻刻,可是她还在吗?凌励仍处于混沌不清的状态,端着不比一坨浆糊更强的脑袋,是那么急切焦躁,“简明,简明,你没答应罗世哲吧?你们在一起了吗?”凌励死死抓着电话,喊,“简明,你听我说,他会害你的,他不可信,你千万别答应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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