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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圣罗德 94第十八章 孰真孰假

    落地窗外的草坪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三架直升飞机正在缓缓的降落。全副武装的护卫队围住了草坪,胆战心惊地看着机身的权杖标志。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飞机上跳了下来。他穿着高级订制西装,手里拿着台终端设备,胸前银质项链上挂着的链坠,赫然和勒法夫瑞家族族徽上的权杖一模一样。

    年轻人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灰褐色的长发在直升机翼卷起的狂风中飞舞。

    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如果说会客厅墙壁上挂着的那幅油画代表了她对父母的记忆,那么眼前的这个人,则勾起了她对台湾的回忆。

    台湾。

    多么久远的一个词汇。

    可正是在那里,她遇到了他们,度过了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旅程。

    一个,是一次又一次地替她疗伤,另一个,则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她。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张雅薇动作僵硬的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她神色迷茫地环顾四周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她参加了简立文的婚礼。

    她准备和三哥结婚了。

    然后呢?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奎克在这里。他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那两个人为什么抓着他?他做了什么?

    她跌跌撞撞向着他走去。

    耶诺拉举起手瞄准了简立文的心脏。

    正准备扣下扳机的瞬间,准星里却出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后脑勺挡住了目标,耶诺拉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莱伊的背影,脑海里于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她死了……

    如果她死了,就没有人可以阻止莱伊。

    耶诺拉再次眯起左眼,这一次,却是瞄准了她。

    简立文感觉到了杀气。

    自小随着母亲四处流浪的他,身为黑道家族成员的他,即使抛弃过往成为上流社会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也从未有一刻放松过对身边人的警惕。

    而事实上,也确实有很多人恨不得他死。

    所以,在耶诺拉对他动了杀机的那一瞬,他便感觉到了。可让他吃惊的是,仅仅一瞬间之后,那股杀气就转移了。

    转移向了她。

    “薇薇!”他的体内突然涌出一股巨力,一下子挣脱了身边的随扈,猛地向前扑去。

    她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枪声响起时,他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她。

    一如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们在超市遇到那个小偷的时候。

    她怔怔的站着。

    那是一个久违的温暖拥抱,可仅仅过了那么一个瞬间,她便听到了他的一声闷哼。紧接着,那个怀抱便离她而去。

    他的高大身躯慢慢的在她的眼前矮了下去。

    暗红色的血液从他的后肩处沁出,一下子便浸湿了大半个后背。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

    不要。

    不要这样对我。

    许多幅画面从她的脑海里闪过,电视画面里MUJ航空的那架飞机在太平洋公海上的爆炸;台北无名小巷里狂奔而来,替她挡下西蒙那一枪的他;还有,还有……

    一个一个,都离她而去。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她喃喃的念叨着,转身从追着简立文跑过来的其中一名随扈腰间拔出了枪,拉开保险栓,举起,单手扣下扳机。

    一连串动作,干净俐落。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直到枪声响起之后,那名被拔走随身佩枪的随扈才反应过来。

    会客厅内陷入一阵死寂。

    电光火石的霎那间,接连的两声枪响。

    站在莱伊身后的耶诺拉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胸口处汨汨而出的鲜血,然后,浑身僵硬倒了下去。

    众人哗然。

    虽然有不少人知道她曾经在中东呆了一年,还加入了以色列军队,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她的身手。一枪致命,这是多么神准的枪法。

    随扈们蜂拥上来,想要制住她。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众人便看见她低下枪口,指向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的莱伊。

    “不要!”

    随着第二声枪响,端坐在沙发上的贝纳尔•凯洛也尖叫着扑向了自己的丈夫。客厅里也随之混乱,尤其是平日里总是和她做对的那些家族成员们,纷纷退向了房间的角落,希翼着从她的视野里躲开。

    然而不等她再开第三枪,随扈们便已经制住了她。

    而许是因为身体的碰撞导致子弹的偏离,第二枪只击中了莱伊的手臂。可未等众人消化完场中的剧变,厅门外又传来一阵枪响,枪声若远若近,却并不间断。

    厅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无人敢轻举妄动。

    好一阵之后,枪声才平静下来。

    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厅门口。

    “梅铎•杨格!”有认出他来的人惊讶地叫了出来,“怎么是你?”

    被称作梅铎的年轻人,显然是杨格家族的嫡系,那标志性的灰褐色长发,和杰尼斯无比相似的五官,以及胸前的银质项链,都足以表明他的身份。

    屋内的随扈们看着他拿在手中的那台仪器,眼中流露出了惊惧。

    “让各位受惊了。”他环顾四周,笑道。

    梅铎步下台阶,向身后的随扈挥手示意,“送各位长老们回去。”

    客厅里一时间大乱,叛变的执法卫队成员被梅铎带来的全副武装的护卫们一一成擒,长老和家族成员迫不及待的涌向出口。

    客厅中央突然传来一声惊叫,“薇薇!”

    梅铎拨开众人,走到客厅中央。

    简立文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接住了张雅薇软倒的身躯,她的手里,甚至还紧紧的抓着那支枪。

    梅铎看了看她手上的戒指,又抬头看了看一脸灰败地窝在沙发里的莱伊。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回到了台湾,住在那间很小很小的小公寓里,年幼的她,哭着求父母不要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

    可他们头也不回的走了。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有许多小孩子围着她,说她是个没有父母的孩子。

    长大后,她交了个男朋友,她是那么的喜欢他,他却当着她的面,吻了别的女人。

    又过了几年,她结婚了,嫁给了一个不是那么喜欢的男人。

    然后,他死了。

    得知噩耗的那一瞬,她终于崩溃了,她回顾自己的一生,发现居然没有多少快乐的时候以资回忆,于是她决定去死。

    她爬上小时候那栋公寓的楼顶,纵身跃下。

    她以为她会死。

    可不知从哪里伸来的一只手,用力的拉住了她。

    她使劲地想要甩开那只手。

    再然后,她醒了。

    张雅薇看着天花板上精雕细琢的丘比特雕像,梦境与现实交错的瞬间,她恍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然后,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有人真的在拉着她的手。

    她吃力地坐起,半靠着床头看向床沿,肩部裹着厚厚纱布的简立文就趴在那里,牢牢地,握着她的手掌。

    一阵剧痛袭向心脏,差点让她不能呼吸。

    这个男人,曾经伤她到刻骨铭心。

    她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一下子惊醒,猛地直起身躯抬头寻找她的身影,在确认她安然无恙后,才感受到肩头因用力过猛的又一阵剧痛。

    “你来干什么?”她问道。

    他看着她的脸,久久无语。

    “你来巴黎干什么?”她又问了一遍。

    他轻吁了一口气,起身离开床沿,“一旦确认你没事,我就离开。”

    她忽地抬手拉住他,他转身看向她的眼,却听得她说道,“不要再帮我挡子弹了。”

    不要再帮我挡子弹了。

    她直视着他明显溢着痛苦的双眼,决绝而又残忍地道,“你应该帮着挡子弹的人,很早很早以前,就不再是我了。”

    他一下子勃然大怒,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拳捶在床头,“你不是说懂我吗?你不是说你能感同身受我为什么坚持要报仇吗?那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决定要对我放手?甚至不敢当面告诉我,就那么偷偷摸摸的决定放手!”

    她倚在床头,他赤红着眼逼近她的方寸之间。

    “你不是说……”他喘息着,千言万语,梗在喉中。

    她微微垂眸,“司徒琳都已经怀孕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他愕然的睁大眼,“你……是因为这个?”

    她从他的表情中,觉察到了些什么。

    “你不知道?”他放开她的手,缓缓的直起身,“曾若谦没有告诉你?”没等她回答,他便自己笑道,“是了,曾若谦当然不会告诉你。他自己做下的好事,怎么好意思告诉你?更何况,他从来都巴不得能分开我们。”

    在她的惊愕神情中,他缓缓的低下头说道,“简默,是曾若谦的儿子。张雅薇,这么多年,除了你,我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米黄色的吧台上,放着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梅铎拿着高倍放大镜仔细端详了数遍,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情。他抬起头环顾四周,作为今天早晨混乱现场的西堡会客厅,已经在侍从们的整理下恢复了整洁,那些肮脏的血迹,也都被清理一新。

    梅铎跳下吧台,走到一幅油画跟前。

    “把莱伊少爷和Mademoiselle一起请过来。”他扭头吩咐道。

    莱伊和张雅薇,两个人都是坐着轮椅来的。

    “看样子,两位的精神都还没有从早上的事故里完全恢复过来。”梅铎坐在沙发上笑道,“请两位来,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茶几上摆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盒子,他当着两人的面,一一打开。

    “古老相传,戒指的秘密只允许告诉唯一的一个继承人。”梅铎示意侍从将白纸和笔分别摆在两人的面前,“告诉我,这两枚戒指,哪一枚是真的。能够分辨出来的那个人,才是我的主人。”说完,他摊手示意两人可以开始。

    张雅薇缓缓抬眸,盯着梅铎的双眼。

    莱伊冷哼了一声,随手抓过纸笔,正准备作答,便听得她吩咐身边的侍从道,“给梅铎先生也准备一份纸和笔。”

    莱伊的手猛地一僵。

    “你想确定我们的真假当然可以。”她缓慢的说道,“但是,我们也需要确定你的真假。如果你的父亲真的准备让你继承首席律师之位,肯定也告诉过你如何分辨戒指的真假。所以,在我们写出答案的时候,也请你写出你心中的答案。”

    说完,她也并不等待梅铎的回答,转头对着身旁的莱伊道,“叔叔,你认为呢?”

    莱伊皱了皱眉。

    那一声“叔叔”,听起来礼貌,实际上冰冷至极。而叫着他叔叔的这个人,在几个小时以前,还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我没有意见。”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抬笔一字字写下答案,缓慢的折起纸,放回茶几。

    茶几上,放着三张被盖起来的白纸。

    梅铎看了看两人的表情,微微一笑,率先拿起了莱伊的答案。

    “莱伊少爷认为,右边的这枚戒指是真的。”

    张雅薇扭头看向他,他眯了眯眼,冷冷一笑。

    梅铎笑着放下那张纸,“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右边的这枚戒指,是我从Mademoiselle手上取下来的。”

    莱伊神情微绷。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那枚戒指是假的。

    数十年来,为了研究戒指的秘密,他几乎将戒指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上万遍,所以,自然也可以轻易的分出哪枚戒指是属于自己的,哪枚戒指,是属于她的。

    “你说过,只有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够分辨戒指的真假。”

    “是的,我是这样说过。”梅铎说道,“所以,你根本没有获得继承权,对吗?”

    莱伊猛地站了起来,“你胡说!”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侍从突然上前了一步,齐齐伸出双手按住莱伊的肩膀,将他硬生生地按回轮椅之中。

    “梅铎!”莱伊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早已经猜到了,谁才是拥有继承权的那一个。”梅铎镇定自若的从茶几上拿起另外两张纸,同时抖开在莱伊的面前,“两枚戒指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这,才是答案。”

    “这怎么可能?!”莱伊吼道,“这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是因为你不知道戒指的秘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以我父亲告诉我的知识,答案就应该是这样。”

    说完这句话,梅铎就起身离开沙发。

    他走到张雅薇的身前,单膝跪地,低下头颅以示效忠,“Mademoiselle,请恕我来迟。”

    除了制住莱伊的那两名随扈,会客厅内的所有随扈和侍从们也跟着跪了下来。

    她闭了闭眼,叹息道,“送我回房吧。”

    “是。”

    从西堡到东堡,是一段很漫长的路。

    梅铎徐徐的推着轮椅,缓声道,“您该搬到西堡了。”

    “不着急,再等等吧。”她轻声回答,“那个房间,我已经住习惯了。”

    “关于莱伊少爷……”梅铎也跟着降低了音量,“该怎么处置?”

    她略略沉吟,不问反答,“三大执法卫队都参与了叛乱,你打算怎么处置?”

    “您放心。”梅铎道,“我的父亲,已经训练了足够的替代人选。”

    她点点头,“提起你的父亲,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也许我那位叔叔,手里有你父亲的消息。”

    轮椅缓缓的停了下来。

    “如果你的父亲还能够再出现。”她毫无情绪的说道,“我那位叔叔,不会发动叛变。”

    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淋下,明亮的走廊上,梅铎却感觉到了一阵刻骨的寒冷。这一阵寒冷,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可能已经逝世,更是因为刚刚,他的新主人已经给出了关于莱伊的处决。

    她要的不是莱伊的命,而是无休止的折磨。

    “是,Mademoiselle。”梅铎低下头掩去自己的表情。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奎克站在她的房门前,从梅铎的手中接过轮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问道,“您跟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说,“他只是……太年轻了。”年轻到,内心总是充满着同情与怜悯。

    “Mademoiselle……”

    她微微一笑。

    现在的她,比起让身边的人快乐这种想法,更希望的是,让所有的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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