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第四十六章
杨戬带孙悟空离开了花果山。
如果要躲起来便不能留在花果山，所有人都会想到去花果山找孙悟空。杨戬想带孙悟空去玉鼎真人的玉泉山，住在玉鼎真人的玄光幻镜里。孙悟空不同意。杨戬又想带孙悟空去第四界，但找不到第四界的入口，再说杨戬也不忍孙悟空冒着生命危险跟他去第四界。杨戬暂时带着孙悟空四处游荡，寻找适合藏匿之地。其实杨戬未必没料到孙悟空不会跟他躲一辈子，但偷来的幸福，多停留一刻是一刻。人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总会不自觉有一种逃避心理，杨戬亦不能免俗。
孙悟空变化很大，他变得严肃，深沉，狠辣，理性，杨戬让他行就行，让他住就住，偶尔拒绝杨戬的提议时说话，不超过三个字。
杨戬跟他聊天，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神游太空什么都没听见，从不搭言。杨戬本不是多话的人，以前两个人在一起，孙悟空话痨一样不停地说，杨戬兴致来了跟他斗嘴，大多数时候扮演听众的角色。这次却反过来了，杨戬说话，孙悟空一个字不说，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
杨戬不知道孙悟空在想什么。
以前孙悟空一个眼神，杨戬就能明白他的想法，现在不能了，因为孙悟空很少跟他对视。
孙悟空每日都在杨戬触手可及的地方，杨戬却觉得两个人渐行渐远，渐无缘。
杨戬不信佛，信缘，他一直觉得遇见孙悟空是命中注定，是缘分的安排。那么孙悟空说在五百年的囚禁时光里耗尽了对杨戬的爱，是不是说明，杨戬已经把他们俩之间的缘分用光了呢？
溺水的人把那棵救命稻草抓的再紧，也还是会溺死。
孙悟空变得根本不像孙悟空，死守着他还有意思吗？不如放手，让他去做他喜欢做的事。
可是杨戬不能放手。
杨戬牢记着以前孙悟空说的话，在杨戬放出尸魔后与孙悟空脱离西游队伍的时候，孙悟空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变卦了，就换你来追求我。
杨戬觉得这真是轮回。
这是他的报应。
现在轮到杨戬执着了。无论孙悟空怎么对他，他都不会放手。
杨戬不知道这种别别扭扭的日子会过到什么时候。他只盼望到了隐居地，安定下来会好一些。
转折出现得毫无预兆，事情的起因在杨戬看来是很不起眼的。
那一天两人走到一个小镇，遇见一群纨绔子弟当街调戏民女。杨戬看出他们是妖怪。孙悟空不想管，他这些日子遇见什么事都懒得看一下，杨戬走上前去阻止，民女慌慌张张地哭着跑走了，那些妖怪把注意力转到了杨戬身上，用yin邪的目光看着杨戬，说着污言秽语。他们没见过像杨戬这么俊美的男子，比刚才逃走的民女不知美上多少倍，男人长得太美，相比之下，女人根本没法看了。
他们对杨戬不敬，未等杨戬动手，孙悟空已把他们全杀了。
杨戬惊异于孙悟空的滥杀，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出了城，在野外住了一宿，第二天醒来后继续走，路遇一只修行万年的乌龟精。
之前孙悟空杀死的妖怪是这只乌龟精的徒弟，乌龟精来报仇了。
乌龟精斜睨着杨戬道：“呦，这兔儿爷长得还真有点姿色，以前是哪个小倌馆的？怪不得能让你家相公为你出头，看来床/上功夫也很好吧？不知你这千人骑的是不是够……”
一言未毕，孙悟空的金箍棒已出手。
老实说，这乌龟精说的话没有他徒弟说的yin秽，不过足够激怒孙悟空了。
孙悟空与乌龟精相斗百回合左右，斩杀乌龟精于棒下。
杨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带着孙悟空继续行路。
杀了乌龟精后，孙悟空不喜反忧，脸色更冷。
杨戬几次三番询问何故，孙悟空道：“我的法力，是不是真的很差？”
杨戬不想骗他，他确实不是当年那个天下无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孙悟空道：“如果是以前，乌龟精在我手底下走不过三招。”
杨戬安慰道：“以后勤加修行，慢慢会好起来的。”
孙悟空怒道：“你还在骗我！我的法力被如来禁锢，此生再难寸进！修行何用？”孙悟空右手紧紧握拳，举到自己眼前，死死盯着自己的拳头，忽而右手化拳为掌，猛然向前一挥。随着孙悟空一掌击出，远处的树木被拦腰折断，一块巨石碎成几瓣，尘土飞扬。
孙悟空的脸色冷得像被寒霜冰冻一般，对杨戬道：“你出一拳。”
杨戬无奈下随手一挥，暗暗保留了五分气力。
只听“轰”地一声响，杨戬掌中发出的红光过处，草木俱成灰烬，巨石皆为齑粉。还好，杨戬想，不至于高出孙悟空太多。刚想对孙悟空说话，却见远处的山体裂出一条细缝，渐渐扩大，最后在轰然巨响中，半座山峰塌陷，一时间地动山摇。
杨戬心道不好，他平日出手都是与人对敌，看不出效果，想不到使一半功力也还是多了。
“我现在跟个废人有何区别？”孙悟空不理杨戬，自顾自行去，“想不到我孙悟空也有今天……”
杨戬闻言心中剧痛，“悟空！”追上，抓住他的手道，“你不要这样。”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孙悟空任由杨戬抓住自己的手，不挣脱，不激愤，眼里一片死气沉沉，“现在孙悟空活着就是一种耻辱。”
杨戬更心痛，一把抱住他，想不出一句可以劝解他的话。如果杨戬自己没有了法力也会生不如死的，更何况孙悟空这样狂傲不服输的人。他失去了为之狂傲的根本，心里该有多痛苦。这些日子以来孙悟空的反常恐怕不仅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自己，更因为他发现他的法力大退。
“大闹地府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孙悟空轻轻地但是不容置疑地推开杨戬，看着自己的右手，面无表情。“我没有了法力，成了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金色的眸子里毫无波澜，他的语气暗含一种哀大莫于心死的平静。
杨戬急忙抓住他的右手道：“你不要气馁，总会有办法的。”
孙悟空甩开杨戬，行尸走肉般向前走着。
从此以后，孙悟空的悲伤彻底暴露出来，他的难过无法掩饰。他不再对杨戬说一句话，不再看杨戬一眼，任何人和事都无法再打动他。他的眼神茫然而苍凉，再无一丝生气。他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冷眼旁观着世人的热闹和开心，静静等死。
杨戬百般劝解都没有用。实际上杨戬不知该如何劝解。孙悟空，顶天立地，永不认输的孙悟空，居然开始绝望，杨戬只觉得万箭穿心都没有这般疼。
杨戬把自己行功的窍门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为他找寻恢复功力的方法。
杨戬的努力还是有效的，终于有一天，孙悟空眼里有了一丝波澜，主动说话了，“我听说，你的法力来源于欲界女神瑶姬传下的‘天眼’，是也不是？”
杨戬不明所以地点头。
“当年瑶姬的两只眼睛都是天眼，你却只有一只天眼，为何？”
世人皆以为瑶姬在遭受惨剧时传杨戬天眼，仓促间只来得及传一只，其实却不然。这本是杨戬从未对人说起的秘密。瑶姬嫁与凡人杨天佑为妻，生了三个孩子，把两只天眼分别给了老二杨戬和老三杨婵。如果不是瑶姬失去了天眼，当年她与大金乌的对决不会败得那么惨。在当年杨家灭门惨剧中，天眼保住了杨戬和杨婵的命。大金乌带领天兵天将来捉瑶姬的时候，杨戬开了天眼，却阻止杨婵开天眼。因为杨戬想留张底牌，让所有人都以为瑶姬把天眼只传给了儿子，隐瞒杨婵的天眼，或许可在突如其来的危难中救杨婵一命。后来的逃亡过程中，杨戬对杨婵照顾得无微不至，有什么危难都一力去扛，更用不着杨婵开天眼了。这是杨婵无人知道的杀手锏，杨婵连刘彦昌都没有告诉，三界内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如今被孙悟空问起，杨戬告诉了孙悟空。
孙悟空沉吟道：“如果把杨婵的天眼给我，我是不是就可以恢复法力了？”
杨戬心中暗惊，没想到孙悟空追求力量已到了此种程度，解释道：“天眼是一种血脉的传承，传给无血缘关系的人不会发挥出全部的威力，不过还是可令你法力大增。但强行摘除天眼，会令三妹失明，并且丧失法力，我怎么也不会这么做的。”
孙悟空冷笑道：“还说什么我最重要，原来只不过是说得好听，我真是没脸，居然还会信你。”
杨戬急道：“悟空，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们再商量别的。”
孙悟空冷笑连连，一语不发。
杨戬见他这样心中不好受，“你别生气，我可为你找很多灵丹妙药来帮你恢复功力，不一定非要靠天眼的帮助。”
孙悟空懒得听杨戬说话，面色阴沉，驾云而起。
杨戬在后面追着道：“你去哪里？”孙悟空被迫停住云头，“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要上天做我应该做的事。”杨戬拉孙悟空的手臂，“什么是你应该做的？”“反天！杀玉帝王母，杀如来。我说过，总有一天，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尝一尝我受过的苦，我要满天神佛灰飞烟灭！”
杨戬拉住孙悟空，死不撒手。
孙悟空道：“你阻止得了我一时，阻止不了我一世。你总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我，只要你松懈了被我找到机会，我一定要溜走的。”
杨戬按捺性子道：“以你如今的法力，反天就是送死，不如先在凡间练好本领再说。”
“哈哈，笑话，你又不肯让杨婵把天眼给我，我的法力怎么可能恢复？”
杨戬牙一咬，心一横，道：“如果我把天眼给你呢？”
孙悟空大惊。
“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你绝不能贸然反天，你若去杀神佛，必须事先告之我，经我同意才能去。”
孙悟空眯起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真的肯把天眼给我？”
“我以前骗了你太多次，最初在王家村的时候你是多么信任我，如今我在你心中的信任度已降到谷底了，我怎也不能让它再往下跌。”杨戬以玩笑的口吻说着绝不是玩笑的话。“夜长梦多，你若不肯相信，今晚我们便开始吧。”
很快到了晚上，杨戬准备好了施法的东西，设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免得被人打扰。找了一块山凹平地，与孙悟空相对盘腿而坐。
“你肯答应我的条件吗？”杨戬问。
“我答应你，得了天眼之后，绝不未经你同意就反天。”孙悟空又道，“其实我一旦恢复了法力，我也就不太想反天了，毕竟命只有一条。”
孙悟空对杨戬笑了一下，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次露出笑容，覆上杨戬的手背，握了握，“我知道苦了你……我会保护你的，你无论成为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等我的法力恢复后，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我们去第四界，那里谁都不认识我们，我们抛开所有的烦恼，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不分离，你说好不好？”
杨戬苦笑：“当然好。”
“虽然那时候你可能会法力大减，但只要有我孙悟空一口气在，谁敢对二郎神杨戬不敬？我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杨戬脸上的笑容更苦。
“那你还等什么？我们开始吧。”
“好，我们开始。”
杨戬看见孙悟空闭上眼睛等待，慢慢敛了笑，心念电转。
孙悟空的神色带了一丝期待与兴奋。这还是逃亡日子以来，孙悟空第一次出现生机勃勃的神色。
杨戬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多少尔虞我诈，天底下还有什么小伎俩，是杨戬看不透的呢……
如果要躲起来便不能留在花果山，所有人都会想到去花果山找孙悟空。杨戬想带孙悟空去玉鼎真人的玉泉山，住在玉鼎真人的玄光幻镜里。孙悟空不同意。杨戬又想带孙悟空去第四界，但找不到第四界的入口，再说杨戬也不忍孙悟空冒着生命危险跟他去第四界。杨戬暂时带着孙悟空四处游荡，寻找适合藏匿之地。其实杨戬未必没料到孙悟空不会跟他躲一辈子，但偷来的幸福，多停留一刻是一刻。人在巨大的灾难面前总会不自觉有一种逃避心理，杨戬亦不能免俗。
孙悟空变化很大，他变得严肃，深沉，狠辣，理性，杨戬让他行就行，让他住就住，偶尔拒绝杨戬的提议时说话，不超过三个字。
杨戬跟他聊天，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神游太空什么都没听见，从不搭言。杨戬本不是多话的人，以前两个人在一起，孙悟空话痨一样不停地说，杨戬兴致来了跟他斗嘴，大多数时候扮演听众的角色。这次却反过来了，杨戬说话，孙悟空一个字不说，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
杨戬不知道孙悟空在想什么。
以前孙悟空一个眼神，杨戬就能明白他的想法，现在不能了，因为孙悟空很少跟他对视。
孙悟空每日都在杨戬触手可及的地方，杨戬却觉得两个人渐行渐远，渐无缘。
杨戬不信佛，信缘，他一直觉得遇见孙悟空是命中注定，是缘分的安排。那么孙悟空说在五百年的囚禁时光里耗尽了对杨戬的爱，是不是说明，杨戬已经把他们俩之间的缘分用光了呢？
溺水的人把那棵救命稻草抓的再紧，也还是会溺死。
孙悟空变得根本不像孙悟空，死守着他还有意思吗？不如放手，让他去做他喜欢做的事。
可是杨戬不能放手。
杨戬牢记着以前孙悟空说的话，在杨戬放出尸魔后与孙悟空脱离西游队伍的时候，孙悟空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变卦了，就换你来追求我。
杨戬觉得这真是轮回。
这是他的报应。
现在轮到杨戬执着了。无论孙悟空怎么对他，他都不会放手。
杨戬不知道这种别别扭扭的日子会过到什么时候。他只盼望到了隐居地，安定下来会好一些。
转折出现得毫无预兆，事情的起因在杨戬看来是很不起眼的。
那一天两人走到一个小镇，遇见一群纨绔子弟当街调戏民女。杨戬看出他们是妖怪。孙悟空不想管，他这些日子遇见什么事都懒得看一下，杨戬走上前去阻止，民女慌慌张张地哭着跑走了，那些妖怪把注意力转到了杨戬身上，用yin邪的目光看着杨戬，说着污言秽语。他们没见过像杨戬这么俊美的男子，比刚才逃走的民女不知美上多少倍，男人长得太美，相比之下，女人根本没法看了。
他们对杨戬不敬，未等杨戬动手，孙悟空已把他们全杀了。
杨戬惊异于孙悟空的滥杀，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出了城，在野外住了一宿，第二天醒来后继续走，路遇一只修行万年的乌龟精。
之前孙悟空杀死的妖怪是这只乌龟精的徒弟，乌龟精来报仇了。
乌龟精斜睨着杨戬道：“呦，这兔儿爷长得还真有点姿色，以前是哪个小倌馆的？怪不得能让你家相公为你出头，看来床/上功夫也很好吧？不知你这千人骑的是不是够……”
一言未毕，孙悟空的金箍棒已出手。
老实说，这乌龟精说的话没有他徒弟说的yin秽，不过足够激怒孙悟空了。
孙悟空与乌龟精相斗百回合左右，斩杀乌龟精于棒下。
杨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带着孙悟空继续行路。
杀了乌龟精后，孙悟空不喜反忧，脸色更冷。
杨戬几次三番询问何故，孙悟空道：“我的法力，是不是真的很差？”
杨戬不想骗他，他确实不是当年那个天下无敌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孙悟空道：“如果是以前，乌龟精在我手底下走不过三招。”
杨戬安慰道：“以后勤加修行，慢慢会好起来的。”
孙悟空怒道：“你还在骗我！我的法力被如来禁锢，此生再难寸进！修行何用？”孙悟空右手紧紧握拳，举到自己眼前，死死盯着自己的拳头，忽而右手化拳为掌，猛然向前一挥。随着孙悟空一掌击出，远处的树木被拦腰折断，一块巨石碎成几瓣，尘土飞扬。
孙悟空的脸色冷得像被寒霜冰冻一般，对杨戬道：“你出一拳。”
杨戬无奈下随手一挥，暗暗保留了五分气力。
只听“轰”地一声响，杨戬掌中发出的红光过处，草木俱成灰烬，巨石皆为齑粉。还好，杨戬想，不至于高出孙悟空太多。刚想对孙悟空说话，却见远处的山体裂出一条细缝，渐渐扩大，最后在轰然巨响中，半座山峰塌陷，一时间地动山摇。
杨戬心道不好，他平日出手都是与人对敌，看不出效果，想不到使一半功力也还是多了。
“我现在跟个废人有何区别？”孙悟空不理杨戬，自顾自行去，“想不到我孙悟空也有今天……”
杨戬闻言心中剧痛，“悟空！”追上，抓住他的手道，“你不要这样。”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孙悟空任由杨戬抓住自己的手，不挣脱，不激愤，眼里一片死气沉沉，“现在孙悟空活着就是一种耻辱。”
杨戬更心痛，一把抱住他，想不出一句可以劝解他的话。如果杨戬自己没有了法力也会生不如死的，更何况孙悟空这样狂傲不服输的人。他失去了为之狂傲的根本，心里该有多痛苦。这些日子以来孙悟空的反常恐怕不仅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自己，更因为他发现他的法力大退。
“大闹地府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孙悟空轻轻地但是不容置疑地推开杨戬，看着自己的右手，面无表情。“我没有了法力，成了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金色的眸子里毫无波澜，他的语气暗含一种哀大莫于心死的平静。
杨戬急忙抓住他的右手道：“你不要气馁，总会有办法的。”
孙悟空甩开杨戬，行尸走肉般向前走着。
从此以后，孙悟空的悲伤彻底暴露出来，他的难过无法掩饰。他不再对杨戬说一句话，不再看杨戬一眼，任何人和事都无法再打动他。他的眼神茫然而苍凉，再无一丝生气。他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冷眼旁观着世人的热闹和开心，静静等死。
杨戬百般劝解都没有用。实际上杨戬不知该如何劝解。孙悟空，顶天立地，永不认输的孙悟空，居然开始绝望，杨戬只觉得万箭穿心都没有这般疼。
杨戬把自己行功的窍门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为他找寻恢复功力的方法。
杨戬的努力还是有效的，终于有一天，孙悟空眼里有了一丝波澜，主动说话了，“我听说，你的法力来源于欲界女神瑶姬传下的‘天眼’，是也不是？”
杨戬不明所以地点头。
“当年瑶姬的两只眼睛都是天眼，你却只有一只天眼，为何？”
世人皆以为瑶姬在遭受惨剧时传杨戬天眼，仓促间只来得及传一只，其实却不然。这本是杨戬从未对人说起的秘密。瑶姬嫁与凡人杨天佑为妻，生了三个孩子，把两只天眼分别给了老二杨戬和老三杨婵。如果不是瑶姬失去了天眼，当年她与大金乌的对决不会败得那么惨。在当年杨家灭门惨剧中，天眼保住了杨戬和杨婵的命。大金乌带领天兵天将来捉瑶姬的时候，杨戬开了天眼，却阻止杨婵开天眼。因为杨戬想留张底牌，让所有人都以为瑶姬把天眼只传给了儿子，隐瞒杨婵的天眼，或许可在突如其来的危难中救杨婵一命。后来的逃亡过程中，杨戬对杨婵照顾得无微不至，有什么危难都一力去扛，更用不着杨婵开天眼了。这是杨婵无人知道的杀手锏，杨婵连刘彦昌都没有告诉，三界内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如今被孙悟空问起，杨戬告诉了孙悟空。
孙悟空沉吟道：“如果把杨婵的天眼给我，我是不是就可以恢复法力了？”
杨戬心中暗惊，没想到孙悟空追求力量已到了此种程度，解释道：“天眼是一种血脉的传承，传给无血缘关系的人不会发挥出全部的威力，不过还是可令你法力大增。但强行摘除天眼，会令三妹失明，并且丧失法力，我怎么也不会这么做的。”
孙悟空冷笑道：“还说什么我最重要，原来只不过是说得好听，我真是没脸，居然还会信你。”
杨戬急道：“悟空，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们再商量别的。”
孙悟空冷笑连连，一语不发。
杨戬见他这样心中不好受，“你别生气，我可为你找很多灵丹妙药来帮你恢复功力，不一定非要靠天眼的帮助。”
孙悟空懒得听杨戬说话，面色阴沉，驾云而起。
杨戬在后面追着道：“你去哪里？”孙悟空被迫停住云头，“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要上天做我应该做的事。”杨戬拉孙悟空的手臂，“什么是你应该做的？”“反天！杀玉帝王母，杀如来。我说过，总有一天，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尝一尝我受过的苦，我要满天神佛灰飞烟灭！”
杨戬拉住孙悟空，死不撒手。
孙悟空道：“你阻止得了我一时，阻止不了我一世。你总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我，只要你松懈了被我找到机会，我一定要溜走的。”
杨戬按捺性子道：“以你如今的法力，反天就是送死，不如先在凡间练好本领再说。”
“哈哈，笑话，你又不肯让杨婵把天眼给我，我的法力怎么可能恢复？”
杨戬牙一咬，心一横，道：“如果我把天眼给你呢？”
孙悟空大惊。
“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时机不成熟的时候，你绝不能贸然反天，你若去杀神佛，必须事先告之我，经我同意才能去。”
孙悟空眯起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真的肯把天眼给我？”
“我以前骗了你太多次，最初在王家村的时候你是多么信任我，如今我在你心中的信任度已降到谷底了，我怎也不能让它再往下跌。”杨戬以玩笑的口吻说着绝不是玩笑的话。“夜长梦多，你若不肯相信，今晚我们便开始吧。”
很快到了晚上，杨戬准备好了施法的东西，设了一个简单的防御阵，免得被人打扰。找了一块山凹平地，与孙悟空相对盘腿而坐。
“你肯答应我的条件吗？”杨戬问。
“我答应你，得了天眼之后，绝不未经你同意就反天。”孙悟空又道，“其实我一旦恢复了法力，我也就不太想反天了，毕竟命只有一条。”
孙悟空对杨戬笑了一下，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唯一一次露出笑容，覆上杨戬的手背，握了握，“我知道苦了你……我会保护你的，你无论成为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等我的法力恢复后，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我们去第四界，那里谁都不认识我们，我们抛开所有的烦恼，永永远远地在一起不分离，你说好不好？”
杨戬苦笑：“当然好。”
“虽然那时候你可能会法力大减，但只要有我孙悟空一口气在，谁敢对二郎神杨戬不敬？我拼了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杨戬脸上的笑容更苦。
“那你还等什么？我们开始吧。”
“好，我们开始。”
杨戬看见孙悟空闭上眼睛等待，慢慢敛了笑，心念电转。
孙悟空的神色带了一丝期待与兴奋。这还是逃亡日子以来，孙悟空第一次出现生机勃勃的神色。
杨戬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多少尔虞我诈，天底下还有什么小伎俩，是杨戬看不透的呢……